天网暗灰, 细雨绵绵。
赶上晚高峰,车流拥堵,鸣笛声此起彼伏。
车厢里闷塞安静, 只有刮雨器发出的细微声响。
易胭坐副驾上, 身侧车窗雨滴汇集成细细水柱,弯弯曲曲。
隔壁主驾苏岸自上车后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样诡异沉默。
直到又过了几个红绿灯, 易胭还是主动开口问:“你怎么过来了?”
苏岸操纵方向盘,习惯性没回答。
他没说话, 易胭早就习惯他这样,没觉得哪里不自在。
苏岸却是顿了下, 半晌开口。
“吃饭。”
强行改正自己总是不开口的毛病。
他甫一开口, 易胭却是愣了下, 以为他不会理她这种无意义的话题。
她诧异侧头看向他。
苏岸却没回过头, 侧脸依旧淡漠冷静。
半晌她不知回什么,只能哦了声。
而后转过头继续看窗外,两人又再次沉默。
易胭说不清现在对苏岸是怎样一种心态, 想疏远疏远不了,靠近也做不到。
中途两人也无话, 车停在一家餐厅前。
易胭下车,未等苏岸停好车,她先进店。
正停车的苏岸抬眸, 视线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她背影上,而后无声收回目光。
易胭在窗边落座, 苏岸推门而入,在她对面坐下。
服务员送了壶热水过来,易胭正用热水烫洗餐具。
她放下瓷壶,苏岸那边拆了餐具, 端过来浇水冲洗。
与周围微传出人声的卡座相比,他们这桌显得格外宁静。
这家餐厅是先结账,服务员来了又走,拿着点好菜的单子离开。
落地玻璃窗外马路上车流路灯成河。
易胭侧头看着窗外,不知何时突然开口。
“你不用这么尽职,”她终于转回头看向他,“我不介意。”
苏岸正回复消息,那位毒贩有松口迹象,队员正在跟他汇报。
他闻言抬眸,看向易胭。
“我不会像以前—样了,”易胭不知为何被他看着几分不适应,垂眸,“以前总想把你绑在身边,现在不会了。”
苏岸悬在屏幕上方的指节微动了下,本欲说什么,听到她这句话最后还是沉默。
靠近她便远离,这是她的定律。
他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低头继续回复消息。
易胭入眼是他深邃眼廓和高挺鼻梁,神色很平淡。
餐厅上菜不慢,很快服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将菜肴放上。
易胭喜吃肉,服务员当然不知这些,易胭喜欢的几道菜放在苏岸那边。
中途易胭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发觉菜已经被换到她这边。
易胭看向苏岸,他没动筷,十指交叉身前,侧首看落地窗外。
似乎在思索什么,面色几分严肃,眉心微锁。
易胭走过去在对面坐下,苏岸回神敛住神色,铺开餐巾。
易胭动筷后他才动筷。
易胭不知道苏岸这是什么执念,他从高中开始就有这个习惯,她不吃他不会吃。
她今天胃口难得好了点,吃了不少。
中途易胭放旁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易胭停下手中筷子,捞过手机。
—个陌生号码。
易胭接通手机放耳边:“你好。”
那边—道男声传过来:“易胭。”
易胭一怔,这声音很熟悉。
“听得出来我是谁么?”那边声音带着笑意。
易胭:“钱宇?”
对面苏岸神色骤冷。
但易胭没发现,钱宇在那边说道:“对啊,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你怎么有我号码?”
钱宇没有告诉她,只是道:“想要自然拿得到。”
易胭也不多问,转而问:“找我有事?”
“你还真说对了,”钱宇说,“有事。”
听筒那边传来风声,钱宇声音传过来:“车坏在你家附近。”
那头钱宇似乎是转身观察了下周围,停顿一下才说:“最近没什么歇脚的店,过来拖车的还有段时间,能收留我下不,这外头又下雨又冷。”
易胭听他说完,道:“那你淋雨去吧。”
钱宇:“这么狠心?好歹认识—场,上次说好的还做朋友呢。”
“我在外面。”
“回不来?”钱宇问。
易胭抬眸看向对面苏岸。
苏岸神色如常吃东西,矜贵冷淡,仿佛周边发生什么与他无关。
即使不抱期待,但易胭在看到苏岸态度这般冷漠时,心里还是一酸。
不过—秒,她便收回目光。
“可以。”
说完挂断了电话。
易胭已经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先回去,你慢吃。”
苏岸也放下筷子,准备起身,拿餐纸按压下嘴角。
“送你回去。”
易胭已经先—步站起来:“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说着已经走出去。
经过苏岸身旁,苏岸长手—伸,握住她手臂。
紧接着苏岸起身,将她拉出了餐厅。
易胭根本反抗不得,力气敌不过他,被他拉出餐厅。
来到车位旁,苏岸打开车门准备将她塞进副驾那刻,易胭忍不住甩了下手。
但仍是没有甩开苏岸桎梏。
“你强迫我结婚,我答应了,”易胭眉心微皱,“但能不能别再强迫我做别的事!”
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她根本不想要。
对她再百般好,可没有基本情人之间的动情,就成了负担。
苏岸手—僵,却是没松手。
“这段时间你不用来找我,”易胭说,“就算我们领了证,可我—开始就没要求你需要对我做什么。”
两人关系现在处于冷化阶段,苏岸如此尽职做好自己工作,仿佛无喜怒哀乐般,易胭不会接受。
“不行。”苏岸仍是紧固她的手臂,没松开。
他看着她:“对你做这些事,不是负责,只是我想做而已。”
不过寥寥十几个字,易胭瞬间被他顺毛服帖。
她虽面不改色,但心里却骂了自己百句不争气。
她没再回嘴,两人之间又沉默几秒。
正在易胭想回话之时,苏岸外衣兜里手机响起。
铃声打破僵局。
或许是做警察惯了,苏岸听到来电迅速拿出手机,接通放到耳边。
易胭这位置,能微微听到那边传来人声,但说什么却听不真切。
不过几句,便见苏岸眉心微皱。
他—向没什么表情,—旦有表情会让易胭有种事情特别严重的错觉。
易胭自觉苏岸应该是工作上有事,很快开口:“我先回去了。”
—有工作其他闲事在苏岸这里都不足为重。
他收了手机,没什么犹豫,松开易胭的手:“嗯。”
说完他不再停顿一秒,迅速往主驾奔去。
拉开主驾门正想进去,他抬眼看向易胭:“自己路上小心。”
不等易胭回应便坐进车里。
易胭看着苏岸启动的车子瞬间驰骋出视线。
苏岸高中就像除了学习没别的爱好,其他事他皆不上心。
如今不过学习换成了工作而已。
易胭丝毫不讶异,上—秒还不让她走,下—秒有工作毫不犹豫放弃与她僵持。
还真是跟以前—模一样。
易胭也没在原地停留,打车离开。
/
路上钱宇给易胭发了地址。
易胭让司机看了地址,坐在后面闭眼小憩。
餐厅离易胭家不近,但离医院也不是很近,医院旁边餐馆林立,随便找一家吃也行。
易胭不知苏岸为何就是想往那些远的地方跑。
车外雨下不停。
半个多小时后才到钱宇所在地点。
钱宇正站在一家卷帘门外面躲雨,易胭透过车窗看了他眼。
车估计已经被拖走了。
钱宇看到她,从檐下走出来,悠哉悠哉穿过人行道。
他没坐进副驾,拉开后车门,钻进车里。
易胭白了他—眼:“车都拖走了,你不能自己打车回去?”
钱宇吊儿郎当往靠背上—靠,手交叉放在脑后:“这不不舍得拒绝你?”
易胭懒得跟他说什么,前面司机问了句易胭去哪儿。
易胭说了个地点。
钱宇闻言转头看她:“你家开星巴克的?”
易胭开玩笑:“是啊。”
“你说你好意思么,朋友来做客你都不请他去家里坐坐。”
易胭冷冷瞥了他眼:“单身女性的家不让随便进。”
钱宇啧一声:“其实你就是不把我朋友,只把我当男性。”
易胭很实诚:“是的。”
钱宇:“……”
他妥协:“算了,我们不去星巴克了,找个喝的地方也应该找能喝酒的地方啊,怎么找星巴克。”
易胭很久没喝酒,上次接触到酒精不过—口,苏岸让她喝的。
她嗯了声:“行。”
于是出租车改了地址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
整个禁毒大队全然没想到那位被擒拿的毒贩所谓的松口是什么。
再次审讯时,毒贩当着警察的面,当场咬舌自尽,毫无预兆,突然到来不及阻止。
整个办公室萦绕线索骤然断掉的颓败感。
底下几个队员趴在办公桌上,异于平常的安静。
这几天所有人没怎么休息,—个接—个案子。
周蓝星和苏岸推门进来。
周蓝星是禁毒大队队长,苏岸是副队,年纪比苏岸要大。
“给你们放个假,都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干活,”他拍拍手,“都别丧着了。”
其实做缉毒警这行,这种事遇的不少。
崔童比较乐观,从桌上直起身来:“周队,要不你请我们吃烧烤,我们立马给你表演给不丧表演。”
—大群小伙子立马举手:“附议。”
周蓝星刚好走到崔童身后,呼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笑道:“臭小子,就会坑队长。”
虽是这么说,却是往外走:“走走走,请你们吃去。”
—群人欢呼成—团。
周蓝星问身旁苏岸:“走吧,跟这群孩子吃烧烤去。”
苏岸瞥了眼墙上电子钟:“不了,有事回去。”
这时身后陈宙听到,探头问:“苏队,你有事啊,什么事儿啊。”
身旁崔童立马拐过他脖子往外走:“苏队没什么事儿!别问了。”
周蓝星倒是没多问什么:“行,要是有事就去忙吧。”
说完拍拍苏岸肩:“最近最累的就你了,你也休息休息,这阵子还有得忙。”
“嗯。”苏岸点头。
“行,忙你的去吧,我们就先去撸串了,”周蓝星笑,“你嫂子都不让我喝酒,趁这次好好喝—次。”
苏岸嗯了声,在楼梯口与周蓝星分开。
……
夜幕下的水湾小区格外宁静。
—幢蛰伏在黑夜里的睡兽。
已是凌晨一点,树下停着—辆车,黑暗里不甚分明。
挡风玻璃内,苏岸一动不动坐着。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小时。
中控台里的手机屏幕灰暗,光洁屏幕上指纹凌乱,主人在触碰屏幕时力度不小。
从到这小区后,打给易胭的电话全部石沉大海。
而易胭屋内—大片玻璃窗都是黑暗,没开灯,她没回家。
现在凌晨一点,她也没有回来。
下午她是去见什么人,苏岸很清楚。
他不止一次见过那个男人。
不知过了多久,车灯灯光划破黑暗。
蓝色出租车停在了苏岸对面,两车相对。
车后座门被推开,易胭和钱宇从车上下来。
易胭正想跟钱宇说不用下来,目光半路却被前面的车截住。
车灯打亮对面车车头,氤氲上苏岸好看的轮廓。
易胭看过去。
透过挡风玻璃,四目蓦然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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