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民众爱看热闹,但如果真在身边发生动乱,还是很可怕的事。
“我还记得以前呢”另一桌的一个男人听到回头压低声道,“先帝刚驾崩那会儿,京城可乱了一段呢,天天有人被抓,路上也常有死尸,对了还有你们这种”他伸手指着茶棚,“路边啊城镇里啊的茶棚酒楼莫名其妙的就会冲进来一群人打杀,然后被牵连死的无辜。”
茶棚的妇人似是被吓到了,本就怯弱的面容发白,喃喃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活不了了。
“你不要吓唬大婶了。”那桌的另一个男人看不下去,笑着探身道,“戈娘子,没那么吓人,如今天子在呢,乱不了。”
这边说笑着,又有人走过来,啪的一声将一条草绳甩在桌子上,其上串着几条鱼还在扑腾。
“哎,你们两口子今天要鱼吗?刚打的。”女声说道。
桌子边坐着的几个男人都笑起来:“苗家娘子,你卖鱼态度也好一点嘛。”显然都是认识的。
那妇人将背篓卸下,对几个男人一笑:“戈大姐又不会跟我计较这个。”
茶棚妇人果然只是笑了笑,将鱼拎起来道了声我去给你拿钱便转到灶火边,这边卖鱼的妇人倚着桌角跟那几个男人说话,摆着自己的手。
“天越来越冷了,鱼也不好打呢。”她叹气说道,“今天累了一天,还没喝口热汤呢。”
便有一个男人忙对灶火那边的妇人扬声:“戈大婶,来碗羊汤。”又嘻嘻笑看倚着桌角的妇人,“再加个蒸饼怎么样?”
妇人对他点点头:“要肉的。”
男人嘿嘿笑再次扬声,那边戈娘子应了声。
“苗家娘子啊快坐下。”男人们嘻嘻笑邀请。
这妇人也没有推辞,扭着腰坐下来。
“哎呀看着手打鱼打的都粗糙了。”
“苗家娘子,天天卖鱼,身上没有半点鱼腥味呢”
暮色里大路边简陋的桌子前,粗俗的乡民粗俗的说笑着为粗俗的生活添些乐趣,里外路上走过的人们并不以为奇。
暮色渐渐散去夜色笼罩,茶棚的点亮了灯笼,在深秋的风中摇曳,茶棚的里外的客人也都散去了,城门关闭也没有人赶路进城了,茶棚里只余下几个客人。
卖鱼的妇人手拄着头嗑瓜子,一面看向灶火边:“大哥呀,不要忙了,过来坐坐嘛。”
灶火边有黑影晃动有人站起来,原来除了妇人还有一个男人在干活。
男人走过来。
“四面兵马都在动。”另一张桌子前脚下堆着柴的男人先开口说道,“黑甲卫截杀了不少人。”
男人在他身边坐下,大约是被灶火熏的脸黑乎乎,只一双眼暗夜里闪亮,道:“秦潭公被关起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站在一旁的妇人握紧了手:“那青子她,是不是很危险?”
“戈姐,青子少爷那边护着的人很多的,我日常都近不了身,你放心好了。”打柴的货郎说道。
戈川松口气。
妙妙扭腰一步跨过来在这边坐下,道:“笃大人,我们要做些什么?大家都已经准备好集结了,去帮忙对抗黑甲卫吗?”
笃摇头道:“当然不,我们进城。”
进城。
别人倒还好,站在灯下的戈川眼亮了起来,上前一步。
“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接近青子少爷,要是被发现,会给她惹来麻烦吧。”货郎低声道,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一直盘踞在城外,远远的避开薛青,他们五蠹军的身份对秦潭公那些人来说太熟悉了。
笃道:“现在城里乱了,反而方便。”看向几人,“我们不靠近在相爷他们的护卫外盯着,黑甲卫的手段我们更熟悉。”
货郎等人对他的决定从无异议都应声是。
戈川更是难掩激动喃喃:“太好了。”
妙妙姐掩嘴笑:“戈姐可想青子少爷呢,快要一年没见了。”
戈川笑的眼睛亮亮,道:“是啊。”又叹气,“这一年吃的不知道怎么艰难呢,小康哥不是说,经常出来去酒楼厨房偷吃的吗。”
妙妙咯咯笑:“哎呦我的戈姐,这个算什么要紧事,你竟然惦记这个。”
戈川道:“吃喝是小事,但也很重要啊,一天天过的艰难,能吃的熨帖多少能舒心。”
康年摆手道:“你们这些女人,什么时候都吃啊穿啊的,我先走了。”说罢拎起柴堆疾步消失在夜色里。
妙妙姐叹口气,摆摆手:“你们两口子收摊吧,我也走了。”摇摇摆摆迈步。
笃叫住她。
妙妙姐高兴的回身,道:“哎呀我也要留下来吗?”
笃指了指桌子边的背篓:“丢东西了,妙妙,你做事要细心啊。”
戈川已经将背篓拎起来,妙妙伸手屈身让她给放在背上,再次摆手道:“知道啦知道啦。”
戈川摘下茶棚上的悬挂的灯笼递给她。
“我还用哦做做样子我又忘了。”妙妙笑道,接过提着灯笼迈步,灯笼摇摇晃晃在夜色里远去。
笃道:“我们也收拾了吧。”
戈川应声是。
随着几声轻响,灶火熄灭,路边的茶棚摊子瞬时淹没在夜色里。
夜色里的大路上灯笼摇摇晃晃,照着脚下一片光亮,小碎步忽的顿了顿,然后便又继续向前,还有小夜曲哼唱起来,大约是因为怕黑壮胆声音颤抖,小曲也变得颤颤巍巍听起来很是骇人。
有黑塔般的黑影从路边蹭的跳出来,颤巍巍的小曲陡然拔高发出一声尖叫,旋即又消失。
“站着。”凶狠的声音喝道,抓住妇人的肩头,妇人手中灯笼照耀下寒光闪闪,一把刀也递过来抵在妇人身上,“把哎?”
话没说完,低头看手中,已经空空。
刀呢?
灯笼照耀下,刀倒是依旧闪闪寒光,并没有落在妇人的身上,而是她的手里。
夜色里一阵沉默。
以往抢劫都要说把钱交出来,这一次难道要说把刀交出来?
念头闪过,刀又被塞回了手里,同时还有妇人讪讪的笑。
“不好意思啊,忘了,一时手顺。”她说道,“你继续。”
什么,什么鬼啊!大汉只觉得脑子发懵,驱散发懵的办法就是“呔!把钱交出来。”他凶狠的喝道,握紧手里的刀抵住妇人的脖子。
妙妙仰着头向后躲,道:“大哥,我一个卖鱼的,哪里有钱啊你看我的筐都是空的。”
女声娇怯,抓着的肩头丰腴柔润没钱啊,大汉的眼神闪闪,脸上浮现狞笑。
“没钱也行,那就陪大爷”他淫笑道。
话音落妇人的手按住了他的手,人也站直了身子,几乎贴上了他的脸,香气扑面,同时有妇人的声音。
“那可不行。”
不行?可由不得你!大汉凶狠要伸手,但忽的脖子一凉,什么啊,他低头看去,借着那妇人手里依旧拎着的灯笼光亮,看到原本在自己手里的刀,又到了那妇人手里,而且刺入了他的脖子,再向下一划
大汉发出一声干涩的呃声,瞪圆眼瞬时没了气息,人向后倒去。
妙妙甩着刀子,嫌弃抖着衣袖。
“真是麻烦啊,现在世道这么乱。”她唉声叹气抱怨。“笃大人总是说我不细心,你非让我杀你,这不是添乱嘛,还得把你的尸体处理了戈姐现在又不肯卖人肉包子”
嘀嘀咕咕唉声叹气弯身将倒地的尸体拎了起来,夜色昏灯照耀下妇人的身形越发的娇小,身上背着箩筐,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拎着一个横着比她站着都大块的男人,摇摇摆摆轻轻松松的前行。
走了几步大约她也反应过来这样子太违和,手挥动灯笼熄灭。
夜色掩盖了一切。
虽然进出城门审查严苛,但并不能阻止人们的出行,在深秋的日光下,一群士子在城门口话别。
正如先前所说,朝廷发生了指罪秦潭公以及秦潭公杜门自辩的大事,但这是大人物的大事,对于新科进士们这些小人物来说安安稳稳的完成了朝考,分配,六部衙门也如常运转,不断有被分配去各州府观政等候县令等有却充入的进士们离开京城,秋日送别,既萧瑟又意气风发。
吟诗作对自然少不了,下一次再这样聚会热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作为同科大家的关系在官场上是很亲厚的。
“啊,薛状元来了。”
随着这一声喊,热闹更甚。
“要叫翰林老爷了。”
“薛翰林,难得难得。”
薛青没有穿官府,翻身下马,看上去形色匆匆,主动端起一杯酒,对几位离京的同科敬道:“一路顺风。”
众人忙都齐齐饮酒。
“薛翰林,可能作首诗。”有人说道。
听到这话薛青以及被送行的人们都露出古怪的神色,作诗啊。
送别作诗是最常见的,但是
“这个,来日可好?我还要再去一趟大理寺。”薛青面带歉意道。
众人回过神,是啊,青霞先生的案子,如今秦潭公杜门自辩,青霞先生被害的案子更笃定了几分,薛青作为学生自然忙着这些
“薛翰林自便。”大家忙说道。
那几个被送行的也都松口气,又肃容道:“青霞先生的事是我们大家的事,我们尽管要去地方,但如果有什么用得着的,薛青,你一定要说,我等必然同仇敌忾。”
众人随之附和,薛青没有拒绝,再次斟满酒,一饮而尽,一切尽在酒中,众人亦是激动同饮。
“我就先告辞了。”薛青带着歉意说道。
众人满是理解,催促他快去,目送少年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真是来去匆匆
“薛状元这么忙还来送行,真是有情有义。”不少人感叹,这少年真是没有半点的倨傲。
少年的马匹在街上穿行,虽然匆匆但小心的避让行人,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那少年也神情专注的看向前方,没有注意到一条巷子里走出来人看过来抬手
还是不要喊了,蝉衣将抬起的手放下,到了嘴边的话也咽回去,看那少年越过向前而去,真是忙啊,以后就是官老爷了。
蝉衣站在街口,恰好也有一块上马石,不由想到当初在长安府,与那少年并肩而坐,那时候可没想到他真的能中状元,当上官老爷,才十五六岁而已
蝉衣抿嘴一笑,将药箱拎好看了看四周,认定一个方向迈步而去,穿过大街小巷,来到御街这边,在来往的官兵审视下停在宋宅的角门口。
“是蟪蛄啊,咿,你师父已经走了。”开门的人客气的说道。
蝉衣点点头,道:“是,师父去太医院了,让我送药方来。”说罢打开药箱拿出一张方子,“给李大夫的。”
门人哦了声,接过,道:“你稍等。”
宋家的宅门不是说进就能进,但也不是来了就能随意走开的,蝉衣随着杨静昌来过两次知道这个规矩,应声是在门边安静等候。
片刻之后门人又回来了,手里已经没有了药方,道:“李大夫看过了,正是要这个。”
蝉衣含笑应声是,便要告退,门子叫住她。
“蟪蛄先别走,李大夫说有副药是你师父惯常做的,现在急用,你帮忙看一下,免得出错。”他道,“我已经禀告过了,你请进来吧。”
蝉衣应声是迈进去,门随之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