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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这场架吵得很诡异, 到了后来,黎衍和周俏都搞不清他们为什么会吵起来了。究竟是因为前一天的意外撞见,还是因为那把破椅子?

周俏觉得都不是。

爆竹精想炸就炸, 是不需要理由的。

这一次,周俏是真的很生气, 又生气又委屈, 只想赶紧搬走。原来的出租屋到十二月底才到期,不知道房东有没有租出去,她打算第二天问问陶晓菲, 过度几天再找新房子。

深夜, 屋子里安安静静,黎衍躺在床上, 又睡不着了。

这一晚他断更, 那破文反正也没几个人看, 更一章就三瓜两枣的钱, 他已经懒得去管。

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自己和周俏的那些对话。

就跟复盘一样, 周俏说了这句,他为什么会说那句?他说了那句,周俏又为什么会说这句?

复盘的结果是思绪更加混乱,心里堵得难受。

黎衍很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似乎每次没事找事的人都是他。

周俏犯的那些所谓的“错误”从来都是无心,她甚至一次又一次因为这些莫须有的“错误”而向他道歉, 但黎衍就是不肯放过她, 打了鸡血似的上纲上线,不依不饶,什么难听话都往她身上倒,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干吗。

今天更是绝了,他把周俏给骂哭了,还让她滚。

明天……还是和她道个歉吧,闭上眼睛前,黎衍想。

道歉,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黎衍连着两个晚上没睡好,几乎到天亮才睡着,上午10点多,他挣扎着起了床,穿上假肢,拉好裤子,坐着轮椅去了客厅。

不知道周俏这天是什么班,客厅里没有人,厨房、卫生间也没人,不大的屋子一目了然,周俏不在。

黎衍有些失望。

厨房里没有做好的饭菜,黎衍有心理准备,两个人吵成这样周俏要还能给他做饭,那都不是个正常人了。

他给自己煮了一碗速冻饺子,依旧没有心思码字。

拿出手机,想给周俏发微信,想来想去还是没发。

一直等到晚上8点,周俏还没回来,黎衍心里渐渐浮起不好的预感。

他咬咬牙打开次卧门,看到周俏床上被褥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保险起见,他转着轮椅进到次卧,拉开衣柜门看,周俏的衣服也都在。黎衍想起周俏说她一天要站十几个小时,寻思她可能是加班,得等晚班后才回来。

她的枕头边上有一只可达鸭玩偶,黎衍第一次看到,轮椅转过去,把可达鸭拿在手里看。

揉一揉,捏一捏,可达鸭呆愣愣地与他对视。

黎衍忍不住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怎么会喜欢这么丑的鸭子啊?”

把可达鸭放回原位,他离开了次卧。

时间过了10点,黎衍开始心烦意乱,干脆待在客厅,眼睛紧盯着大门,不出意外的话,周俏会在一小时内到家。

可是这一晚,周俏没有按时回来。黎衍在客厅等了一个半小时,11点半了,他开始担心。

又一次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他把话编辑了七、八遍,最后发送出一条消息。

【有只刺猬】: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多久,周俏回了。

【MI&IM男装-俏俏】:我今晚不回来了,住我原来的房子里,还没到期,月底前我会把行李搬走的。

黎衍瞪大眼睛,死死地捏着手机,从那一大片裂屏蛛网里看周俏发来的文字。

然后,他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周俏盯着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就像对着一个炸/弹。

陶晓菲盘腿坐在床上,担忧地看着她:“你不接吗?”

下定决心,周俏接起电话,对着陶晓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开门出屋,进到自己原本租住的房间,坐在空了的木床板上。

“喂。”

“你什么意思?啊?!多大的人了!闹离家出走啊?!”黎衍的怒吼轰在周俏耳边,令她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感觉鼓膜都要被他震碎了。

“你声音轻一点,很晚了。”周俏的声音低低柔柔的,“什么离家出走?你那儿又不是我的家,昨天不是说好的嘛,今天我搬走。”

黎衍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还是气势十足:“周俏,咱俩的协议还没完呢!”

周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你还是和你妈妈说实话吧,别骗她了,好好说,她能理解的。”

她没占黎衍便宜,给钱落户,各不联系,这才是这条产业链最常规的操作。

“不行!”黎衍一口拒绝。

周俏感到头疼:“为什么不行啊?我反悔了还不行吗?要不然,我和你离婚吧,反正才一个多月,你把两万块钱还给我。”她感到不妥,立刻又补充,“不用全部还给我,你留两千好了,就当我补偿给你的违约金,毕竟把你从未婚搞成离异了。”

黎衍咬牙切齿:“你做梦!”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是无赖吗?”周俏委屈得又想哭了,“我真的不想住你那儿了,每天上班站一天很辛苦的,回家还要买菜做饭,打扫卫生,这些也就算了,关键是你还要和我吵架!我、我不想和你吵架!你明不明白啊?吵来吵去的,我还不如一个人住出租屋,交了房租还能自在一些。”

听到她带点哽咽的声音,黎衍说:“那你住回来,给我交房租,你那出租屋租多少钱我也租你多少钱!”

这大言不惭的逻辑简直刷新了周俏的认知:“黎衍,我又不是受虐狂!我交钱租房还要被房东骂,我是有病吗?”

黎衍大吼:“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了?!”

周俏憋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现在就在骂我啊!”

黎衍:“……”

“我不和你说了,这里隔音很差的,我怕室友听见。”周俏哭着说。

她要挂电话,黎衍急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搬回来?”

“我不想搬回来!是你要我滚的!”周俏带着哭音,“黎衍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和你一起住了。”

黎衍听着她抽泣的声音,突然放软了语气,说:“周俏,我还没吃晚饭呢。”

“……”周俏心里酸酸的,“你自己煮点儿包子、饺子吃吧,冰箱里都有。”

黎衍说:“我不想吃那些,我想吃你做的辣椒小炒肉。”

周俏默了几秒钟,说:“黎衍,是你自己说的,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要太入戏。你现在对我说这些话,我会觉得很奇怪,你和我,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哪两个世界?”黎衍冷笑起来,“你有手有脚,我是个残废,对吗?”

周俏很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黎衍气到心口疼,音量又拔高了,恨不得现在就下楼去周俏出租屋那边,把她给捉回来。

周俏放弃与他对话了:“随便你怎么想吧,我挂了,再见。”

她挂掉电话,黎衍再打过去时,周俏关机了。

再也没法忍住自己的脾气,黎衍扬起手,狠狠地把手机砸到了地上,一声巨响。

——不住就不住!有什么了不起的?妈的你个初中生打工妹!老子稀罕啊!这房子本来就是老子的!老子一个人住着多开心!多潇洒!多自由!为什么要找个人来一起住啊?!

女人!要么就吵吵嚷嚷,要么就哭哭啼啼!

那么麻烦的人!老子为什么要把你请回来啊?!

不回来拉倒!稀罕!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就当没认识过!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你要户口,老子要钱!那就各取所需,到此为止!

老子明天就给沈春燕打电话!什么都告诉她!

依了你!总行了吧!

黎衍坐着轮椅在房间里转圈圈,转到后来,他把自己弄到床上,恶狠狠地脱了裤子,卸了假肢,也不顾是大晚上,用力地把那两条假肢甩了出去,“砰”的一声过后,两条假肢带着裤子,姿势扭曲地躺在了地上,连鞋都掉了一只,露出肉色的碳纤维脚板来。

黎衍仰面躺在床上,两只手探下去,摸到自己两团短短的残肢,软肉里包裹着两根只余十厘米长的腿骨,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悲意,眼眶忍不住就酸了起来。

壁虎断了尾巴还能再生,人类科技那么发达,怎么还抵不过一只壁虎?腿没了,怎么就长不出来了呢?

哪怕长一点点都好啊!再给他一点儿大腿骨,二十公分,不,十公分也行,让他可以穿上假肢,重新走路!

那辆大货车,再偏过去十公分都不行啊!为什么要轧得那么狠?只给他留了半截身子。为什么不干脆再偏过来一米呢?从他脑袋上、心口上轧过去得了!把他轧成肉饼多好!一了百了。

那现在,就什么烦恼、痛苦,都没有了。

——

周俏拿着电话回到陶晓菲的房间,爬上床,钻进好友的被窝。

“是你那变态房东吗?”陶晓菲问。

周俏噘着嘴看她:“他不变态,就是脾气有点坏。”

陶晓菲看到她红红的眼睛,吃惊地说:“你哭过了?”

周俏叹了口气,默认。

陶晓菲很好奇:“你和那房东到底怎么了呀?”

“吵架了。”周俏靠在床头,神情低落。

陶晓菲把被子盖到两人身上:“你这么好的脾气他都能和你吵架,这人得多古怪啊!是老头吗?”

“不是。”周俏说,“晓菲,谢谢你收留我,今晚我和你挤一挤,明天我晚班,早上会去把我的被子衣服带过来,再带点儿日用品,一次也带不完,我会趁他睡觉的时候再偷偷去拿的。”

陶晓菲扯扯嘴角:“他会不会换锁啊?”

周俏笑起来:“不至于。”

没一会儿,陶晓菲就睡着了,周俏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那个坏脾气的男人居然没有吃晚饭,周俏好无奈,只能逼自己硬下心肠。

——

一场大雾突袭钱塘,伴随着北方正在东移南下的一股冷空气。

这天清晨,整个城市雾蒙蒙一片,钱塘市气象台发布了大雾黄色或橙色预警,宣告晴朗无雨的天气正式终结,气温下降,雨水增多,终于要回归冬天的正常节奏了。

周俏背着双肩包、拖着拉杆箱,又提着一个装被子的大行李袋走在永新东苑的小区里。

太早了,小区里没什么人,冷风嗖嗖地刮着,周俏缩了缩脖子,转弯时,回头朝36幢看了一眼。

黎衍睁开眼睛。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摸过手机看时间,上午11点。

他的生物钟已经乱成一锅粥,调都调不回来,也没有调的必要。

黎衍坐起身,挠挠乱糟糟的头发,看到假肢依旧扭曲着摔在地上。他掀开被子,冰冷的空气刺得他打了个激灵。

——好冷,降温了吗?

他穿上家居服和裁剪缝合过的短裤,麻木地把身体挪上轮椅,转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时,黎衍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洗脸台,一下子就定住了视线。

他发现了异样——周俏的黄色小鸭刷牙杯,不见了。

黎衍快速地漱了口,又回头看,毛巾也没了,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都没了!

他飞快地转着轮椅去次卧,打开门一看,床空了,只余下原本就有的床垫,和那张用来遮尘的旧床单。

可达鸭也不在了。

黎衍不死心,轮椅转到衣柜前,一把拉开移门,周俏的衣服没有全部带走,但本来挂着的一些冬装都不见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过了?

黎衍皱起眉,茫然地看着空了一半的衣柜,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指甲都抠进了肉里。

“周俏,你有种啊。”

他低低出声,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掉进冰窟里。

黎衍的小说彻底断更。

他没有请假,本来就少的读者纷纷在评论里骂人,说要弃坑。黎衍也懒得管,这几天,他完全没有心思码字。

屋里又变得冷冷清清。

厨房里的油烟味没有了,地板上灰尘积了起来,连垃圾都再也没人去倒。

黎衍回归沉默。

一个人在家里过了四天,庆幸沈春燕和宋桦去了缅甸,可以让他随心所欲地颓丧。

自己煮东西吃,自己洗碗,自己擦地板……卸了假肢坐在冰冷的地上挪动,也不知是抹布、还是屁股把地板擦干净的。

每天自觉地喝一罐牛奶,吃一个苹果。

苹果很快吃完,牛奶也不多了。

洗手台上只剩下他的白色刷牙杯;淋浴间架子上只剩下他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墙上多了两个黏贴挂钩,没有毛巾挂在上面;拿碗的时候,再也看不到周俏的黄色小猫碗……

他的手机被他那一下摔得更坏了,勉强能开机,但电量会迅速用完,并且不太充得进电,只能24小时拖着充电线。

黎衍想给周俏发微信,问她什么时候来拿剩下的行李,折腾半天才编辑好内容,却每次都停止在按发送键之前。

他在洗手间里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头发真的很长了,就像一蓬茂盛的杂草,发梢几乎要与下巴齐平,刘海也彻底地挡住了眼睛。

黎衍伸手把刘海往头顶捋,镜子里就出现了一张苍白瘦削的脸,鼻梁和下颚线条锋锐得像是被刀削过,嘴唇没有血色,眼窝很深,眼睛里一股死气,黑眼圈散也散不去。

他在阳台抽烟,垂着眼眸,烟灰缸里杵满了烟蒂。

阳台是如今的黎衍看外面世界最常用的窗口,可这窗口的风景一成不变,一栋栋旧楼,一扇扇窗户,外加一片灰暗的天空和远处几幢写字楼。

他的世界,现在就这么点儿大。

这几天偶尔有雨,气温很低,太阳不知躲到了哪里,黎衍腿疼得厉害,像有虫子在咬,一阵阵地酸麻刺痛。他靠在轮椅上抽烟,一只手按摩着自己的残肢末端,缓解一下疼痛。

每到下雨,张有鑫的“嘤嘤嘤”必定不会缺席。

当他又一次给黎衍发微信,可怜兮兮地说自己背疼时,黎衍问了他一个问题。

【有只刺猬】:三金,如果你让一个女孩子生气了,不理你了,要怎么做,她才会原谅你?

【三金是个乖孩子】:??????

【有只刺猬】:写文需要,回答。

【三金是个乖孩子】:你写的是古代文吧?古代的话我想想啊。

【有只刺猬】:不是,现代的,我下篇文在构思。

【三金是个乖孩子】:啊?你要写现代的啦?

黎衍头疼,这人怎么这么啰嗦!

【有只刺猬】:你就告诉我,要怎么做,女孩子才会原谅一个男的。

【三金是个乖孩子】:道歉呗,送礼物,请吃饭,实在不行就跪榴莲吧。[笑哭]

【三金是个乖孩子】:说起来,咱俩跪榴莲都没法跪!实惨[大哭]

【有只刺猬】:。。。。。。

【三金是个乖孩子】:衍哥,我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是写文,男主让女主生气了,应该是壁咚,强吻,然后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三百回合不行,就六百回合!人家都是这么写的![偷笑]

【有只刺猬】:。。。。。。

【有只刺猬】:算了,当我没问。

【三金是个乖孩子】:衍哥!衍哥我回答得不好吗???衍哥!

黎衍没再理他,在轮椅上想了很久,终于打定主意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宋晋阳懒洋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弟弟你怎么想起给……”

“别废话。”黎衍打断他,“宋晋阳,我明天要下楼,你要是方便,来接我一下吧。”末了,他又加了两个字,“谢谢。”

五秒钟的沉默。

宋晋阳终于开了口:“哈?!”

黎衍无视他的惊讶:“下午一点,我在家等你。别告诉我妈和你爸。”

电话挂了。

宋晋阳:“……”

宋晋阳:“!!!”

作者有话要说:  宋晋阳:???

张有鑫:???

黎衍:╰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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