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娘子, 竟也是家中无人了?真是可怜。”小老虎竟怜悯道。
张小碗不禁笑着抱他入怀,就势跟他说着那些可怜人家的些许事起来。
就算她这孩子天性暴戾,她也想尽力教他心胸宽广, 要知人生百态,这世上有很多不同的人和事, 他以后要聪明地对抗那些比他厉害的, 但也不能去欺辱弱小, 就像他不强时别人欺负他一样。
她也许教不了许多,但能多一点是一点。
她也不是要教他太过善良, 而是有时你多给别人一条路,别人也会多给你一条路,她不能一生都在她的小男子汉身边看管着他,只得尽力教上他一些他可以把路走得顺畅一些的道理。
到底,也是出于自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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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京郊的冬天比之他们在南方时要更冷一些, 这天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寒冷, 外头竟是去不得了。
所幸张小碗事先做了准备, 家中的粮油在入冬时她已用了板车拖了一车回来, 连柴火也跟那村里人家买了二十余担, 又加之买了些肉做了腊肉,每日往往熬一些粥,里面再加点腊肉,再给小老虎加个鸡蛋,就着咸菜吃也是一顿。
如此吃倒也是吃得很是饱实,在这大冬天里,母子窝在家里,算也过得很是不错。
小老虎也是没过过这样冷的冬天,但他穿得暖和, 家中也烧了坑,他倒不觉得这冬天跟家乡的差上多少,甚至每日早上还会在冰天雪地的外头站会桩,觉得自己格外男子汉。
但冬日毕竟出行不便,在外头也呆不得太长时间,他在家中习字的时间要比以往都长,一个冬天过去,他认的字多了许多。
这时,张小碗发现把字教给他认了,更多的书中的学问,她却是不能再教下去了。
她的教育,还是依托她以前所受的教育的认知,教一些亘古不变,为人处世的道理给小老虎还无妨,可教他这个朝代里的那些治国□□的道理她是万万不行的。
说透了,她穿越来这个朝代,呆的地方无非是家乡,嫁去之地的归牛乡,还有来到京城的这三处地方,而这个朝代的边界在那,现在皇帝多少岁数了,那外头打仗的地方是在哪,这个朝代前面的朝代是哪个朝代,现在的朝代实施的是什么政策,这等等等等她没有一项是知晓的。
如此,她哪能教得了小老虎更多。
想来,也只得送他去学堂,让先生教一些她所不知道的。
张小碗也择了时间跟汪怀善好好地说了这件事,小老虎跟她也有些争执,认为她完全教得了他。
但张小碗也告知了她所不知道的一切,她希望他从先生那里得到这些知识,再回来教与她……
汪怀善一听他娘这么说,对学堂倒是有了兴趣来了。
这世上竟还有他娘不知晓的事情?他还真是有兴趣去听上一听,学上一学,回来告予她。
如此,就算冬天还末过,小老虎却期盼起进学堂了。
说服了小老虎,张小碗却要为找学堂的事费心神了,家中的银子目前还是供得起他进上两年学堂的,但现在是要进什么学堂,要怎么进,这些都是她开春时要去打听好的。
待到开春,真打听起这个事来,张小碗发现这学堂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的,这京郊边上的学堂,一种是村塾,只有村子里的孩儿才进得了,一种是私塾,是宗族里的孩子才进得了,像小老虎这种的,家里有点身份的,都是请了先生在家中坐堂教学的。
张小碗带着汪怀善走了好几圈,问了一些人,竟无人愿意接收他,张小碗都为此眉头皱得紧紧的,小老虎也是板着一张脸。
现眼下别说是到有学问的先生下面的去学习了,就是一般的教书认字的先生也拜不到其门下去。
他们问到这附近的村里去,那村里人也是奇了,问汪家是当官的,这小孩儿为什么不在家中让先生授业,反倒要进他们这些只是穷秀才坐堂的村塾里来。
言语中,也不是很客气。
张小碗敏感地知道她这是侵犯了别人的地盘,这种村塾也是类似宗族的私塾一样的性质,这与他们完全无关的外人是进不去的。
而小老虎也敏感地知道了宗族的重要性,为此,他却是更痛恨汪家人起来,被几家打听好的私塾拒绝后,这个倔强的孩子甚至不愿意张小碗出去打听有没有在家中授课,愿意接受他的先生了。
“老坏蛋老坏婆娘家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家。”在家中,小老虎甚至跟着张小碗吼叫着,关于汪家,他心中平息了几个月的怒火又在他眼中燃烧了起来。
知晓自己因为被汪家不喜,甚至都进不得别人家的学堂后,小老虎对汪家的憎恨更深,好几日脸上都没了笑意,只抱着他的弓箭,每天都花很长的时间磨着箭头,每支都磨得锋利无比。
看着这样的儿子,张小碗甚至像是看到了小老虎心中那只被压下的凶兽又在张牙舞爪的模样了。
一时之间,张小碗也是黔驴技穷,因为现在摆在眼前的现实不是她所能解决得了的,而小老虎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被她哄骗的小孩子了。
他已经知晓了他不被汪家喜爱认同的后果是什么了,这几日间,他,连同她都尝遍了被人拒绝的滋味。
她就算费银钱把人请到家中来授课,也是没几个人愿意到她这在外头有些许恶名的妇人家中来的。
更何况,这家中只有她一个女人,没有男人。
想来她这个当母亲的成年人,却也是个天真的,以为想进学堂了,那学堂就可以进,竟还说服儿子去学堂。
真是如此天真得可怕,张小碗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看着那一天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的小老虎,心钝痛得连泪都流不出了。
她以为只要母子俩在一起,再苦只要熬下去,生活也会有起色,可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挡着他们的墙是如此厚实,他们势单力薄,敲不开那这一堵拦住他未来的铜墙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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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中,张小碗一日一日安抚着小老虎,可小老虎毕竟长大了,他没有以前那样好安慰了。
张小碗也不愿意这时用她的眼泪让他屈服,只得跟小老虎讲卧薪尝胆这样的故事,希望能激励他,希望他把心头的那头暴戾的猛兽压下去。
她甚至跟他说,他可以不要原谅汪家的任何一个人,可以以后去报仇,但现在他不能去找汪家人脱离关系,更不能去杀了汪家人。
他杀不了他们,就算他们闹出事情来,但被驱逐后,这天地之大,他们母子就是费尽千辛万苦,犯了事的他们都可能找不到一处容身之地。
她把种种厉害关系都跟他讲明,小老虎听得日渐沉默,昔日那比星星还耀眼夺辉的眼睛,那里面的光芒也消褪了很多下去。
张小碗心口疼痛难当,却只能看着他一日日被迫成长,接受这些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当张小碗以为小老虎与她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把求学不成的这桩事忘却,或者再另谋他路后,在四月底的这天,竟有一妇人找上门来了,说她是小老虎忘年之交胡九刀,刀叔的娘子。
这妇人看着与张小碗差不多同岁,瞧来也是二十来岁模样,她被张小碗请入门后左右观看了四周一下,那脸上一片赞赏,“打理得可真是整齐干净,嫂子可真能干。”
张小碗朝她微笑,“承你的夸了。”
这胡家娘子说过此话后,朝着张小碗还福了福身,对她笑着说道,“我家夫君可跟我说了,他那些时日可吃了不少他小友娘亲做的烙饼,春节时他本要带我过来给嫂子拜年,哪料家中事多,一时之间竟脱身不得,捱到现下我才得空过来跟嫂子拜会一下。”
她是如此客气,不知她来意的张小碗心下微惊,面上还是维持着笑意答道,“太过客气了,只要你能来,就算是再过些时日来,哪怕是到了年底,只要你能来我也是欢喜的。”
那妇人听了脸上笑意更深,转头看了看好奇看着她的汪怀善善意一笑,随后亲热地握了张小碗的手,两人相携走入那堂屋里坐下,等张小碗给她端来热水后,两人全部坐定,这才跟张小碗说道,“今日来是有事要与嫂子说道的。”
张小碗一听她要说来意了,不由端坐了身体,脸上笑意不减,“你且说。”
“我这一看嫂子,一看您就知您是个知书达礼的……”那妇人笑起来真是漂亮得紧,那菱形的嘴笑得翘起来,还有几许女孩子的娇俏,看着可讨人喜欢。
谁人是好的,谁人是坏的,就算只是初初一见,张小碗也还是有点眼力分得清的,她知这胡家娘子是带着善意来的,她的笑也格外真诚,语气也带着浓浓笑意,“你说就是,可是我家这混小子给你家官人添什么麻烦了?”
混小子汪怀善一听,奇了,瞪眼对他娘亲道,“怎会?刀叔才不会说我的不是,娘你可不要冤枉他,我可得了他不少肉的。”
他说得甚是认真,却把坐着的两个女人都逗得笑了起来。
笑了好几声,那胡家娘子止住了点笑,笑着跟张小碗说,“我家那混人跟我说他那小兄弟好玩得紧,我还当他又胡说八道,今日一见他这小兄弟,哎哟,这么些年了,他可总算有次没把话说错了……”
说着又拿着帕子掩着嘴笑了起来。
“看你说的……”张小碗也抿嘴一笑,转而对着看看她,又看看胡家娘子的小老虎说,“你去外边玩去吧,我跟你胡婶婶说会儿话。”
胡家娘子一听,放下帕子笑着说,“就让他坐着吧,我今天也是来你们母子商量点事的,看我这慢性子,这都笑上半会了这话都还没顾上说……”
说着,正了正身,脸色也正了一下,便对张小碗说道,“那郑屠夫昨日来我家送肉,听他说,您家怀善可是在找学堂进学?”
张小碗听了一怔,但点了一下头。
“说来也巧了,我胡家族里正好前几日聘了一个有学问的先生过来坐堂,我那夫君一听他这小兄弟正在找着先生,就让我过来跟嫂子问上一问,要是不嫌弃,可否请怀善与我族里的孩儿共识一堂,也好让他还了你们的饭食之恩。”
她说罢,脸上还带着友善的浅浅笑意,笑意吟吟地看着张小碗。
张小碗见此不禁动容,她蠕了蠕嘴皮,好半晌才叹道,“我们母子,哪担当起你们这翻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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