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碗抱着张小弟,让他吃了两小碗蘑菇,没敢让他多吃,怕撑着。
饿过头的人,是不能一时吃太多。
二弟张小宝倒也乖巧,听他大姐说吃多了会肚疼,他吃完三小碗尽管还眼馋,但也只是眼巴巴看着锅,不试图想要再吃了。
张小碗把剩下的都放到张阿福的碗里,让他再吃一碗。
张阿福有些犹豫,这个对着妻儿也是半天吭不出一个字的男人看了看三个孩子,对着最后剩下的那碗有些下不去手。
“吃吧,他们有小碗管着。”刘三娘把碗往他手里推了推,“吃完好去干活。”
张阿福这才没有再犹豫,把碗端起。
张小碗冷眼旁观着,她这爹虽然身体不好,也没本事,但胜在能听刘三娘的话,对孩子们也算是疼,有口吃的也试图分一半出来。
男人就算没本事,不作妖也是福,张小碗在前世也见过了一些自己没用,但还骂孩子打老婆的极品男人,现代社会里的男人都有些让人根本无法忍受,所以她对现在的这个不能当家做主,但也不拖后腿的便宜爹没有什么意见,没用了点就没用了点,他对这个家也已是尽心尽力,无论哪个年代,很多事都是天生注定了的,怪不得当事人,要怪的话也只能怪怪老天爷。
“去地里了。”刘三娘又挑了担子,临走前对张小碗说了一句。
张小碗“嗯”了一声,说,“我等会带小宝小弟去扯猪草,给大牛叔家送去,午时我带他们到田里找爹和你。”
“来干嘛?”刘三娘有些诧异,他们家分的水田比较偏,他们走去都要近一个时辰,换小孩,走得慢,可能就要近两个时辰了,路远得很。
“给你们送吃的。”张小碗抬抬眼皮。
“吃什么?”挑着担子的刘三娘在原地停下了。
“茅房子……”张小碗知道梧桐村的人一天两顿,没谁家吃三顿的,可既然有吃的了,而她这个娘现如今是这个身子,怎么再能继续饿下去?再说,她那便宜爹,再这么饿着劳作下去,那身子怕也是熬不了几年。
张小碗这个月里,每每想到这个家的境况连呼吸都不畅,如今既然找到了点办法,哪怕在这个家当只出头鸟,她也得拉着这家人走下去。
要不然,后果就是她过不了几年,没爹没娘,还得拉扯着这两个孩子,没有大人,日子只会比现在更艰难。
“不用了,你带小宝小弟吃。”刘三娘当即转过了背。
“你肚子里有娃娃,娃娃要吃。”张小碗在她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这时,走在张小碗身边,肩上扛着锄头的张阿福顿了顿,朝刘三娘的方向看了看,见刘三娘转过半身瞥眼过来,嘴巴张了张,说了句:“让闺女送吧。”
刘三娘抿了抿嘴,没再说话,挑起担子走了。
“好好看家。”张阿福摸了摸张小碗的头,忙不迭地跟在了刘三娘后面,可能吃饱了让他跟着快走了几步,可过后,他还是落下了刘三娘好远。
张小碗看着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老的弱,少的也弱,唯一看着健康点的老娘肚子里还有个没出来的……这日子啊,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才好。
张小宝,张小弟相当的听张小碗的话,这是张小碗穿越到这个朝代里比让她饿肚子还更让她心酸无奈的事。
而她选择正视她穿越到了这个朝代,穿越成了张小碗这个事实也为的是这两个孩子对她的依赖。
张小碗可以选择再死一次,可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张小碗真不是穷好心的人,可看着那两双总是眼巴巴看着她的眼睛,她就真没法子撇下他们,放任他们走向死亡或者侥幸活下来,继续在人间继续受苦。
她想着,以前她是她奶奶拉拔着她长大的,那么,现在换她在这个年代拉拔这两个孩子长大吧,在一个陌生的朝代,她可能用尽全力也帮不了他们过上太好的日子,至少,能让他们吃饱穿暖。
至于以往看过的小说里的穿越女那种总能发达起来的未来,张小碗现在是一万个不敢展望,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她仅知道,她住在一个土地贫瘠的地方,水田里栽的确实还是稻谷,但不是现代的杂交水稻能亩产三四百公斤,这里的这种她没见过的稻谷,看着比她看过的稻谷体积要一小半,她看着能亩产一百斤就算不错了,一百斤是个什么数目?如果是一个人过日子,能省着吃,天天吃稀饭,一天只吃三两米,也许能吃上一年饿不死,这还是糙米,要是一家子,像她家这种孩子多的情况,再省着吃,每天只吃一顿,吃上半年也没了。
而梧桐村周围的山都不大,靠山吃山这套是完全行不通的,山里最多是兔子,整个村的人都在捉;第二多的是蘑菇,但无一人敢摘来吃。
而蘑菇之所谓多,怕也是因没人敢吃才长期保存下来才这么多的,要是都知道能吃——张小碗苦笑着想,那可能是怎么轮都轮不到她这具小孩的身体能半篓半篓地摘回来了。
山里也还有一点野果子,但能吃下肚没事的很少,吃下来拉肚子的居多,本就吃不饱了,还可能因为拉肚子拉去半条小命,所以梧桐村的大人是制止小孩摘野果子吃的,谁要是敢吃,小命要是救不回来就算了,要是救了回来,又免不了一顿打。
离梧桐村有百里远的刘家村,也是她娘刘三娘的娘家的山听说要比他们这边的大得多,山里的野货也多,日子要比他们这里的好过多了——可这也仅是张小碗从村口的洪婶嘴里听到的,事实是怎么样的连洪婶自己也不太清楚,因为去过刘家村的人也不多,上百里,路隔得有些远,一天不能一个来回,还得歇一夜,这对村里人来说这种耗功夫的路程是有点远的,如果不是走极好的亲戚,谁也不愿意花这么长的时间出外。
张小碗猜刘家村其实也不比梧桐村好多少,因为要好,她娘也不会这么远嫁到梧桐村里来。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时之想,其实刘三娘嫁到梧桐村还真是别有原因,但这也是张小碗以后才知道的事情了。
张小碗上午没去采蘑菇,她带着二弟三弟扯猪草去了,她家没猪,猪是他们这种人家养不起的,一条小猪崽要他们家两个月的粮食才换得来一条,张小碗估计张家粮食最丰足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二三个月的粮食,哪敢拿来去换一条要养就要养一两年才能出栏的猪。
有猪的是张阿福的堂弟张大牛家,张小碗上次借了他们家间的补衣服的线,她借过多次了,每借一次,她都扯了五背篓的猪草去还,为此,虽然大牛婶对此有话说,但张小碗张口借了,还是阴着脸会扯几根线给张小碗。
张小碗前几天借了几根线给张小宝张小弟用破布做了两件衣服,这猪草还没还过去,借着这天上午有空,她带着两个弟弟扯了一背篓猪草送了过去。
一篓猪草没几时就扯好了,张小碗都是挑的嫩的扯,差的都没要,送过去的时候,大牛婶脸色也还是不好,针线的东西在梧桐村人的家里也不是家家都有的,张小碗来借了好几次细线,如果她不是小孩,如果不是张阿福家确实是太穷,还跟他们家的点亲戚,大牛婶都根本不想开门。
“婶,给大福吃。”张小碗伸进衣兜里,把前天赶场,一个卖焦糖的大叔给她的有一个半小拇指大的焦糖拿了出来,放到了大牛婶的手里。
“哟,这是哪来的?”就算是半小拇指大,大牛婶还是惊讶了,这焦糖可是大麦子熬出来的,穷人家里,两年三年的,也未必能吃上一回,这张阿福家的大闺女是从哪来的?
“前个儿去镇里赶场子,卖糖的胡子大叔给了这一块。”张小碗紧紧一手一个拉扯着她二弟三弟,不去看他们的脸,因为光听着他们咽口水的声音就够她难受的了。
“可还真是,那栓胡子可真是个好人,听说上次他碰上个冻死的小孩,他还好心地喂了他碗粥吃,许是他看你可怜,这才给的你……”大牛婶顿时眉开眼笑,走到门口叫她出去玩的儿子去了,“大福大福,快着家来……”
从大牛叔家里出来,张小弟细微地抽泣着,就算哭他也哭得很小声,他太瘦弱了,哭出来的声音都只是哼哼声,听在张小碗耳朵里却格外让张小碗难受。
张小宝只是不停地咽着口水,拉着张小碗的手,一声比一声迫切地叫着大姐,眼巴巴地看着张小碗,希望她能再变出一块糖来。
可张小碗哪有?得来那么一块糖,给了大牛婶子,也是想着下次借线头的时候容易点。
她家一个铜板子都没有,哪来的钱买线?
没有线,她怎么给他们做衣服?
家里光突突的一根针,都是刘三娘嫁过来带来的。
张小碗想跟他们说下次再给他们,可下次她还那么好运再得一块?就算得了,也许还得用作他途……
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下,唯留下嘴边的苦笑,又狠了狠心,就当看不到他们脸上的渴望。
她做不到的事情,不想给他们希望,免得吃不饱穿不暖,还得不停不停地失望,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