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戴煜正房太太饶氏的感触比吴氏更深。
颜婉除了年青美貌还写得一笔好字——先她只以为是跟小脚一样城里女人邀宠的手段,但现在看却是她见识短了。
今儿这屋的太太,饶氏的目光自周夫人、云氏、宁氏、朱氏、红枣、甄氏、云敏等人身上掠过,心里感慨:不论身份年岁,但为家族丈夫、父兄儿子明争暗斗起来那叫一个拿得起、放得下——自己出头不算,连身边的丫头也一起带下场。而丫头们也厉害,主子一句话说抄书就抄书,没一点意外为难。
可见都胸有成竹,有些才学。
世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看这大户人家与女儿、甚至丫头的教养竟比一般人家男孩还强。
存了这一份心思再看今儿来的小姐,饶氏不免叹息:自古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她男人虽说做了官,但自家的门第离真正的官宦人家还差得远。
她长子已到了说亲了年岁,但想娶席上的小姐,却不容易。
想到门第,饶氏进而想起家乡的父母公婆还有田地,不觉抿了抿唇,起身走到红枣身边福了福,诚恳慢言道:“谢太太,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事关生计,饶氏见最该出头的艾太太吴氏不出头便自己出面。
她婆家娘家都是只是百多亩地的小地主。她种过地,知道为多收一斗粮自己和家人所付出的艰辛——她的面子与能多收一季粮食相比不值一文。
因为小颜氏的关系,红枣对饶氏颇有印象。现见她开口,多少猜出来一些,笑道:“戴太太不必这么客气,有话请讲!”
农人太苦。所以不拘谁出于什么目的,但能在客观上帮着推广营养钵种地,一年两熟,能给当地农人的生计带来一点改变,红枣都配合。
饶氏道:“不怕谢太太笑话,妾身家乡虽隔了千里,但气候与京师大差不差。妾身也想在家乡试验一年两熟,无奈身边的丫头都和妾身一样不大识字,所以想等散席后跟谢太太借了这册子家去,连夜抄好后明儿一早送来!”
连周夫人的丫头都在抄书,她有什么资格开口讨要现成?
横竖她家老管家早年没少替她男人抄书,今儿说不得要再劳动他一回。
回头再叫她身边的丫头每天跟老管家习一个时辰的字。
似今儿这样的事可一不可二,她今儿人前丢的面子,早晚要再拿回来!
对于饶氏的坦诚,红枣挺感佩:不是谁都有勇气在大庭观众之下自曝其短的!
这饶氏能屈能伸,是个担当人!
那戴煜放着这样的媳妇不珍惜,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哪里用得着这么复杂?”红枣笑道:“这册子我原是要存档,然后安排人另抄了使的。戴太太现不得人手抄,倒是我明儿让人多抄一份给戴太太送去来得便宜!”
席间还有大半的人保持沉默,没有出声。这不代表她们不要。
她得给她们一个台阶。
若在以前,红枣一准懒得搭理这些人,以为她们狗肉上不得席,不登大雅之堂,不值得交。但现在,红枣想着她们以及她们男人在家乡的影响力,便以为得好好利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对于书饶氏是势在必得,但对于具体谁来抄,饶氏却没什么坚持——谁抄还不是抄?
何况客随主便,既然红枣跟她客气,她若一味推辞反显得小家子气,所以饶氏感激道:“谢太太好意,妾身愧领了!”
连这回在内,谢太太已经接连帮她两次忙了!
谢太太贵人事忙,也许不在意,但她却都记在心里!
吴氏见状不觉松了一口气,刚她还真担心谢太太把书借给饶氏。
这借书的头一开,她再想得到书就势必要按照开口的前后来排队了。
而开口承认她家丫头没教养,还是在地位远不及她的饶氏之后。
这如何能行?
但时间不等人。已是腊月初十,再两天,她家往老家的年礼就要上路。
寒冬腊月,风大雪大,走一趟家乡可不容易。若得省事,必是这一两天就把书拿到——这书外面没有,到手后说不得还得抄一份留手上做留存。
现谢太太书留手上,正方便她一会儿瞅空跟谢太太私下提……
云氏看着红枣不动声色地和别人虚与委蛇,心里欣慰:长子有这样一个贤内助,可算是能放心了!她现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小儿子的婚事。
下意识地,云氏又看了一眼孟竹君。
搞定了男人要的东西,朱氏完全地放下心来,然后便留意到云氏对自己女儿的打量。
果然,朱氏心说:谢夫人在给谢奕相看媳妇了!
不是她自吹,今儿来的一众适龄女孩儿里就数她的竹君最为俏丽大方,谢夫人但凡眼睛不瞎,必然不会错过!
……
酒过三巡的时候,谢丰醒了。完成了任务的红枣借机告罪请辞,众人得了自己想得的也不挽留,只道:“你还在月子里,身子要紧,且别管我们,赶紧去歇着吧!”
红枣含笑退下,出院方疾步奔向儿子所在,全然不管身后周夫人、宁氏、方氏等人对她的夸赞……
前堂得了女人递来确信的男人们这顿酒也喝得舒心——明年升迁的大方向有了,现就看具体怎么做了……
谢子安升官,谢尚作为儿子必然得有所表示。次日腊月初十,正是休沐。
谢尚为筹备给他爹娘以及谢老太爷和谢知道的正式贺礼扫荡了皮货店、珠宝店、家具店等几家常走的店铺,撒出去过万的银子。
傍晚家来,谢尚给他娘展示战利品。
“娘,”谢尚拿着新得的貂裘道:“这两件紫貂,你和爹正好一人一件!”
云氏就着儿子的手细看貂裘,只见貂皮颜色褐中带银,布满银色针毛,确是难得的上品。
“我和你爹要这许多貂裘干什么?”云氏见状笑道:“去岁你就给了我和你爹两件紫貂,今年万岁爷又赐了两件金貂。倒是你媳妇,除了陛下去岁御赐的一件金貂,才只一件反穿貂卦,连件家常缎面出风的都没有。你也是,至今也只得两件。所以这貂裘倒是你两个自己留着做衣裳吧!”
“大过年的,也穿个新!”
“娘,”谢尚放下衣裳,示意显荣拿来另一个衣包道:“我和红枣的过年衣裳在这儿!”
云氏看衣包里的裘皮虽也是紫貂,但银针差了不少,便道:“你们就是做两件也不算多。刚那一件做反穿,这一件加缎面,倒是刚好!”
云氏一定不要,谢尚没办法只得自己收了,另拿出一匣子宝石给云氏道:“娘,那你瞧瞧这个!”
这回云氏没有拒绝——儿媳妇都两个宝石项圈了,她还没得一个像样的,人前可不好看!
年后回了山东她也得打个好的!
……
入夜红枣看到谢尚拿来的貂裘不觉笑道:“这貂裘好归好,但似我日常在家,却穿不了这许多。倒是有珍珠毛,我做件新的过年穿吧!”
还是羊皮轻软,适合抱孩子。
谢尚笑道:“那就再给你做两件珍珠毛的褂子过年。”
媳妇一年到头就这点要求得满足。
何况珍珠皮的产地不少,不似这紫貂,只关外才有,难得!
……
看到锦衣卫送来的京城最近风行的手抄书,弘德帝忍不住跟心腹吐槽:“原来谢尚的后手在这儿!”
先倒是朕小看了他!
果不愧是能连中六元的人。
心胸、眼光、手段都是顶流!
朝中年青一辈无有出其右者!
“等着吧!”弘德帝端起奶茶杯吸了一口,慢慢道:“朕且看看朝里还有多少能人!”
青云道已经铺好,这都踩不上去的,就只能怪自己蠢了。
闻言李顺口称:“陛下圣明!”
心里想的却是老话说的没错,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他手下的徒子徒孙代陛下经营皇庄不能说不用心,但写的那年终经营报告跟谢家流出来的一对比就显得干巴单薄没内容。
对此陛下虽没追究,但他可不能装聋作哑,撒手不管。回头他就让他那些手下照了了这本的格式重写,且以后的计划报告都照这个格式来!
谁都别想偷懒,蒙混过关!
……
压送礼物车赶路地显荣无故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觉揉了揉鼻子,心说:谁在念叨我?
是老爷不习惯他的离开,还是他爹在抱怨他怎么还没到?
升官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谢尚自己走不开,就得打发足够分量的人代表自己去给他爹道喜。
谢尚身边能代他出面的也就是显荣了。
同理他爹也必得打发谢福回老家给老太爷和谢知道报喜。
现在云氏人在京师,等谢福一走,谢子安就只一个人在山东过年了。
想着他爹的冷清,谢尚心里放心不下,临行前嘱咐显荣留山东过年替他尽孝。
对此显荣自没有异议——他都好多年没跟他娘一块儿过年了!
他现唯一愁的是今儿已经是腊月十一,他一路走再快,即便十六能到济南,他爹除非十七启程,不然也难保能在腊月二十三,小年前赶回雉水城了——如此他爹见了他,一准要骂他磨蹭、懈怠、没成算,误了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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