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八两银子从谢家出来,守真忍不住问修真:“师兄,你说谢家那眼泉真是两位胡仙从玉泉山搬过来的?”
作为道士,守真自然是信奉神仙鬼怪的。
何况红枣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守真不信。
修真也有些相信。但作为师兄,修真觉得得讲出些可信道理。
显真念了一声天尊,沉吟道:“那水确是跟玉泉水一个味。”
“说是玉泉山移来的泉水也算有些影子。”
“谢状元咱们虽说没见过,但那谢安人天人之姿,一身福德都外化出来了,鬼神辟易不说,怕是退避三尺也是有的。”
“俗话说‘趋吉避凶’。谢安人福德这么高,别人问起时咱们只管顺着她的话说就没错。”
福德高的人能够心想事成,可转幻为真,转真为幻,是为逍遥。
她们遇上谢安人这样的福德大能,顺着就好!
晓乐目送几个道姑进了隔壁的至诚伯府后回来告诉红枣。
红枣听后不觉啧了一声——看来,红枣心说:这世的八卦传播就靠这些姑子了!
思了好一会儿刚刚的话,红枣自觉没啥漏洞方又继续看干菜。
看秤的碧苔却道:“太太,看来白云观的香火不是一般的鼎盛。”
红枣:?
碧苔解释:“太太,刚我留意了。两位道长进来时看都没看咱们院里晒的干菜一眼。想来是不愁过冬的菜蔬!”
碧苔说得在理,红枣认同道:“是啊,似咱们雉水城的城隍庙也从不愁吃喝。这白云观地处京师,来往的都是公侯将相,供奉就更不消说。”
“倒是叫树林打听了这周遭的贫庙穷庵,送些过冬的棉花布匹干菜面粉去吧!”
似锦上添花的事随大流就好,倒是雪中送炭的事要用点心。
傍晚后谢尚下衙来家,红枣乘机说了白日里两个道姑来访的事。
谢尚转即吩咐显荣道:“你这便带人去东直门大街瞧瞧有没有什么井?”
显荣领命而去,谢尚方握住红枣的手叹息道:“幸而有你!”
因为天子的图腾是龙,京师这地界便把皇城周围的湖都称为海以养龙气。
和红枣想的一样,谢尚可不想自家的泉沾上海字。
“但有一样,”谢尚批评道:“你不该把你做的事安在我头上!”
骄傲如谢尚可不屑抢占媳妇的声名。
“难道老爷不觉得故事这样改更合条理逻辑?”红枣轻笑道:“外面人要听的原就是个热闹,谁又关心事情的到底是谁做的?”
“似《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个戏咱们都知道这戏里原型的祝英台是南北朝人,梁山伯是前朝人,他两个成亲无异于秦琼娶貂蝉,但看戏淌眼泪的人有谁关心?”
“他们只关心故事好不好看!”
“老爷是明白人,何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再说老爷和我夫妻一体,咱们俩荣辱与共,咱们谁做的都是一样!”
谢尚搂着红枣的肩不高兴道:“红枣,我知道你是为我打算,但我不高兴你编的故事里只有我没有你。你也知道夫妻一体,怎么说故事时就不想着当有自己的戏?”
“我可不要几百年后的人似对梁山伯一样给我硬安一个其他人做媳妇!”
红枣……
红枣为谢尚天马行空的脑补镇住了——这就论到几百年后的事了?
不过反应过来,红枣又心生感动:谢尚倒是时刻想着她。
先前《四书纲要》如此,现在编故事也是这样。
眨眨眼,红枣把头偎依到谢尚肩头,温柔道:“要不,我这一段戏就由老爷替我编?”
“以后细究起来,就说我当着外人不好自吹自擂!”
谢尚一想也是,终于展颜笑道:“不错。正好我的《二狐泉记》还没写,就现在写了吧!”
“不急,”红枣阻止道:“老爷,咱们现吃饭。饭后我替你研墨!”
显荣出去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直等天黑透了方回。
“老爷、太太,”显荣禀告道:“小人确是在东直门大街上看到那口井。井栏上焊着臂粗的铁链。那铁链上了锈,一看就有年头了。听旁边老人们说这井里面锁着闹水灾的恶龙。几百年了,打他们祖辈那儿就有了。”
“本朝开国皇帝听说后曾专门问过钦天监。钦天监说那处是海眼,拿铁链镇着就好。”
“钦天监?”
闻言谢尚笑了,和红枣道:“咱们家的泉挖了也好几天了。钦天监至今没寻上门,想来该是无碍!”
钦天监干的是预测,而不是人人能当的事后诸葛亮。
钦天监至今没上门,说明他家这眼泉与京师的龙脉无碍。
红枣没想还有钦天监这个天文机构的茬,不觉奇道:“钦天监还管这事?”
城里百万人口,每日打井的不知凡几,管得过来吗?
“一般不管,”谢尚道:“但若有人打井挖地碰触到龙脉引发天象变化就要出面了!”
提到龙脉,红枣想起前世魔都的那根龙柱便不驳斥了——魔都还不是京城呢,都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异事,这京师有龙或者龙脉似乎好像也是正常。
“那就好!”红枣有些无奈道:“天知道,咱们就是想在家打口井有水用而已,随料想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好事多磨嘛!”谢尚看着自己新写就的《二狐井记》倒是想得开:“毕竟这城里从没人跟咱们一样打出过泉!”
九月十九一大早,红枣打发显谨去白云观送灯油灯芯。
回来时显谨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给红枣道:“太太,这是修真道长给老爷太太的开光擦脸巾。”
这开光擦脸巾红枣先前在雉水城就有。
红枣知道这是庙观师傅给信众回馈的祝福,倒是见怪不怪。
打开纸包,拿出里面的粉蓝两块擦脸巾,红枣禁不住哟了一声:“还是松江细棉布?”
不愧是京师大观,红枣心说:连群发的擦脸巾都是最上等。
“把这两块擦脸巾拿去下水!”红枣吩咐丫头:“今儿天好,现在洗了等老爷下衙就能干。”
到时她跟谢尚一人一块。
傍晚时候,红枣正在卧房专心研究立体画,忽听到小丫头隔窗回禀:“太太,老爷家来了!”
丢下笔,红枣吩咐香兰收拾炕桌,自己则穿鞋下地。
撩起门帘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红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在回去披件衣裳还是出门之间微一犹豫,谢尚已然大步跨进了院。
于是红枣也不再犹豫,闪身出了屋,迎着谢尚笑道:“老爷回来了!”
谢尚矜持地点点头,握住红枣的手轻松道:“明儿休沐,可在家歇一天。”
陪你!
红枣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认同道:“这天看起来要掉暴。变天的时候人还是待在家里好!”
听出红枣话语里的依恋,谢尚加重了手上力道。
媳妇在京举目无亲,他得多陪陪她。
不过想到亲,谢尚进屋后便吩咐显荣:“你现去我舅家一趟,就说知道舅母和表兄表嫂回乡省亲在即,该请酒践行,就不知道舅母表兄什么时候得闲能来。正好家里现挖出了泉,舅舅舅母表哥表嫂和侄子们来了也能瞧个新鲜。”
想着空手上门不好看,红枣叫住转身欲走的显荣:“等等!”
然后又与谢尚道:“老爷,今儿厨房新做了些牛乳糖和肉茸,可叫显荣捎些过去吧!”
方氏正吩咐人摆晚饭便听人回说显荣来了。
方氏一听就笑了和云意道:“尚儿必是来问日子请酒的。”
云意已然听人说了谢尚挖出泉来的事,了然道:“算日子也该来了!”
翰林院都请过了,没道理不请他这个舅舅。
“对了太太,”云意提醒道:“你日常在家可能还不知道,尚儿在家里挖出了泉。这回除了给你践行怕是还有请咱们去看泉的意思!”
“什么?”日常待在二门里的方氏惊掉了下巴——这京城什么时候还有了泉?
云敩帮腔道:“娘,您别不信。我今儿在学里也听人说了。说九月十六尚弟便请了全翰林院的人家去饮酒赏泉。若不是哥拦着,我早打发人过去问了!”
同僚都请过了,偏他这个至亲的表弟却还一点不知道!
云敟老成笑道:“我说今明两天必有消息,怎么样,尚弟现不就打发人来了?”
他们回乡在即,表弟想着他家事多,压到请践行酒时一并告诉也是人之常情。
“尚儿真挖出泉了?”
虽有儿子丈夫的双方确证,方氏犹不能信,嘀咕道:“还有这样的事?”
云意笑道:“你将人叫进来不就知道了?”
显荣进来先给云意方氏等人问安,然后又呈上礼物道:“我老爷太太打发小人送些家里现做的牛乳糖和肉茸给舅老爷和舅太太尝尝,顺便再请教舅太太启程的好日子定下了没有?”
方氏笑道:“定了。十月初六!”
显荣笑着应了,又抱拳道:“好叫舅老爷、舅太太知道我们老爷前几天在家挖出了泉。虽说泉池还没修好,但请舅老爷、舅太太、表少爷、表少奶奶还有侄少爷小姐们哪天得闲来家瞧个热闹。”
“显荣,”云意哈哈笑道:“你们老爷真在家挖出泉来了?怎么挖的,你详细说说。”
于是显荣简要言道:“九月初八,我们老爷太太来给舅老爷舅太太拜节,谁料想在家的小厮会在竹林看到狐狸?”
“狐,胡大仙?”
方氏和她的两个儿媳妇一起惊呼。
显荣顿了一下,心说舅太太和两个表少奶奶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可是比他家太太差远了!
不怪他们老爷看重太太,太太确是端方贤淑,雍容尔雅。
等惊呼声下去,显荣方继续道:“太太听了小厮的回禀了后便说人有十年旺,神鬼不敢傍。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如何能畏两只狐狸?然后便叫两个小厮就地挖水窖。”
闻言方氏同她两个儿媳妇惊呆了——尚儿媳妇不信狐仙就算了,竟然还如此不敬?
云意父子听了也觉荒谬:尚儿媳妇的绰约风姿之下竟是这么大的一个胆!
竟然不畏狐狸!
“你们太太这样说?”方氏问道:“你们老爷怎么说?”
尚儿媳妇不知轻重,方氏觉得谢尚一贯老成,该是要批驳的。
显荣沉着道:“我们老爷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他身为朝廷官员……总之我们老爷和太太一条心地限定狐狸三天之内必须搬走。”
方氏听完彻底哑了——谢尚这个耳根子软的,竟然他媳妇说啥就是啥。
依她看尚儿媳妇的狐媚功夫怕是比一般的狐仙还要厉害!
方氏两个儿媳妇郑氏、何氏吃惊之余竟心生艳羡:尚弟妹竟然这般御夫有术!
云意父子三个人听后倒是被激起了血性,纷纷点头道:“不错,子不语怪力乱神。”
“咱们读圣贤书养浩然正气,原不畏邪门外道!”
方氏和她的两个儿媳妇……
显荣闻言却是很高兴,欢喜应道:“舅老爷和表少爷说得是。再还有就是俗话说的‘夫妻同心其利断金’。那两个狐狸眼见无机可乘,便再没出现过。”
“而两个挖水窖的小厮随后便挖出了水。尝着还挺甜。”
“老爷和太太见了便说那就打口井吧!”
“于是便请了打井师傅来家淘井。然后这最怪的事就来了!”
“打井的池师傅带着儿孙在塘地淘澄了一天,没淘出水眼。结果我们老爷下衙家来后因为好奇跟着下塘挖了两下,没想一铲子下去铲到了泉眼,随即便喷出了这么高的泉水。”
“当时小人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我们老爷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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