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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老道士

红枣的脚长有七寸,而台阶最宽处还不到五寸——红枣只能跟男人一样侧着脚踩。

偏台阶还特别高,一阶的度抵雉水城谢家大宅花园假山台阶的三四个,得高抬腿迈步。

就因为十八盘的台阶又窄又高,沿途所有被红枣超越的富贵妇人就瞧到了红枣形同男人的大脚。

贱人!几乎所有人同时心生鄙视。

谢尚的穿戴风姿以及身遭奴仆的谦卑教养无不昭示着他的富贵出身,而这年头但凡有点根底的富贵人家的主母无一不是小脚。

似红枣这样的大脚女人出身不是贫微就是下贱,而谢尚亲拢在手手里的呵护更是坐实了红枣的以色侍人。

“一个姬妾罢了!”女人们轻描淡写地告诉男人。

言外之意一个玩意能跟明媒正娶的她们比?

走得顺快不过是其粗鄙本性。

男人闻言果不再言语了。

毕竟能不畏辛苦地和原配来泰山求之的男人都比较正统,不至于宠妾灭妻。

……

爬十八盘,没人能说不累——脸上挂着的汗珠和粗重的呼吸声根本哄不了人。

先谢尚还能说话,但一上最后一段的紧十八盘便彻底失了声。

不过谢尚一直拉着红枣手的却是握得更紧了。

红枣知道爬山最花气力的地方就在保持身体平衡。

两个人松开手各自爬一准比手拉手省力。

但红枣看着谢尚手背上的罕见的青筋却啥也没说,只努力往上爬。

红枣前世爬过三山五岳,甚至还不止一回,但却是头一回跟人手拉手的爬山。红枣以为如此登顶虽说辛苦,但也很有意义。

人一辈子活得可不就是个体验?

脚踩上南天门的时候,谢尚狠狠舒了一口气,他可算是把他媳妇给拉上来了。

“什么时辰了!”谢尚问小厮。

振理回道:“巳正三刻!”

“还有时间,”谢尚回头告诉红枣道:“咱们歇一刻,午正前咱们一准能到碧霞宫!”

红枣已经喘得说不出话了,只摆了摆手以示赞同。

……

等到碧霞宫时,张乙已在宫门外侯了半个时辰,宫里的主持知客也接了出来,其中甚至还有雉水城的老道士。

“老道士来了碧霞宫?”红枣讶异。

谢尚笑:“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带酒?”

红枣奇怪:“难道只老道士喝酒?”

谢尚深沉道:“喝酒的不少,但能掏到我爹珍藏的道士只他一个。”

“所以,”红枣苦笑:“咱们吃尽辛苦跑这泰山顶上来求子其实最后求的还是老道士?”

这操作有点秀。

“也不全是。”谢尚正色道:“碧霞宫的香火还是很灵验的。老道士在这儿原是意外之喜。”

好吧,红枣服气:重要的是爬山。求子什么的原都是借口。

“尚哥儿,”老道士见到谢尚立笑成了一朵花:“你爹上回应承我的酒捎来了吗?”

“老道爷!”谢尚躬身施礼。

老道士和他太爷爷平辈论交,且又跟他爹来往密切,谢尚对他一贯执晚辈礼。

红枣跟着行礼。

老道士看到红枣,方咳嗽一声正色道:“大奶奶这一向可好?回头我给你画个生子符。你和尚哥儿烧化喝了,包你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这是谢子安送酒时给提的要求。

老道士虽一贯不见酒坛不画符,但鉴于谢子安信誉良好,而红枣命该贵子,方才大方了一回。

喝符水啊!红枣没想到借口迷信旅游还有这么个后遗症,一时间颇为无语——她实在没法做出欢欣鼓舞的样子。

“多谢老道爷!”

跟他爹谢子安一样迷信老道士符水的谢尚高兴道谢,然后又道:“老道爷,晚辈这回来,太爷爷、爷爷还嘱咐晚辈带话问您老好!”

“好,好,那你太爷爷、爷爷给我捎的酒呢?”

没办法,老道士对问好的理解就是酒。

“当然!”

眼见谢尚应得干脆,老道士愈觉欢喜,捋胳膊挽袖子道:“在哪儿,快拿给我瞧瞧!”

张乙赶紧指了两个挑山工担了酒去……

“无量天尊!”直等老道士说完了话碧霞宫仙风道骨的主持方上前给谢尚、红枣打了一个问讯:“谢信士,谢太太,贫道有礼了。”

谢尚拱手回礼:“道法慈悲。”

红枣跟着福了一福。

这才是见礼的正确方式。

似老道士那样见面就要酒送符的做派根本不合礼数。

知道谢尚为求子而来,主持没废话地领谢尚、红枣往正殿礼拜碧霞元君,然后又往西配殿的送子娘娘处来。

依礼上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头后,主持问红枣道:“谢太太,这供桌上的男金娃娃、女金娃娃,您看中哪一个?”

红枣看看谢尚,看谢尚冲自己点头方犹豫地看向供桌。

六尺长的供桌上摆放了过百的泥人娃娃,男娃女娃都有,个个憨态可掬,造型各异。有读书的、写字的、打算盘的、踢球的、捞鱼的、摘花的,几可说是应有尽有——若不是桌前供着人高的送子娘娘铜像,红枣真以为是进了前世旅游景点的泥人铺子。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世读书人地位高。红枣琢磨着来都来了,怎么说也得挑个好口彩的娃娃不是?

只这读书娃娃和写字娃娃,她要挑哪一个呢?

正自选择困难,回屋藏酒的老道士却突然大步奔过来高声拦阻道:“别选,我说枣姐儿你先别选!”

但瞧老道士奔来的速度,谁敢相信这是个八十来岁的老人?

见状不说红枣、谢尚惊呆了,就是神仙一般的主持都情不自禁地抽了嘴角。

他师叔举止虽说有些出挑,但还不至于拦他营生。

老道士跑来看到红枣两手空空方舒了一口气,然后便理直气壮地抱怨道:“无上道尊云‘一事不劳二主’。尚哥儿,你爹既然把你生儿子的事请托了我,你可不兴再找别人。”

“不然你生了儿子,这儿子算谁的功劳?”

红枣……

她若生孩子,红枣心说:必然是谢尚的!

老道士说话能别只说一半?

红枣无力吐槽。

谢尚也很懵圈。毕竟一直以来他家仗着有钱,对雉水城的所有庙观都做布施,并没啥门户之见——他太爷爷哪回过生辰不是所有庙一起念《消宅延寿经》?

这些年他从没见老道士对此挑过理。

“师叔,”主持耐性再好也憋不住了:“天下道观原是一统,不分彼此。”

“所以找我就行了!”老道士顺口答音后转对谢尚道:“尚哥儿,走走走,我这就给你画符。”

“主持这儿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若实在不好意思,你但凡多布施点银子也罢了。”

红枣……

主持见状无奈道:“师叔,您这话是怎么说的?”

“我这是为你好!”老道士一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语气教训道:“尚哥儿和他媳妇命该贵子。而在你这里求子生的孩子都不能再登岱顶。”

“我这是在给你结缘呢!”

言外之意:放长线钓大鱼,不能做一锤子买卖。懂?

主持看看谢尚,忽然觉得他师叔所言不无道理——谢尚眼下三重大阴德纹注定他子贤孙贵,福泽延绵。

若是信了外面的传言生了儿子后不叫儿子来,确是他道观的损失。

他师叔还是他师叔,想的就是比他深远。

受谢子安影响,谢尚极信奉老道士。耳听老道士说他必生贵子,谢尚立笑得合不拢口道:“老道爷,借您吉言了!”

老道士笑:“好说!”

转又提醒主持道:“缘簿呢?快拿来。现碧霞宫想修的、想盖的、想塑的,想赊的,都拿来。尚哥儿有钱,难得来了,就让他多施点。”

谢尚只要能抱儿子什么都好说,对于拿来的缘簿来者不拒,转眼便捐出了三百两。

比他爹上回来还多了一百两。

红枣看得扶额——谢尚这是多想生儿子?

对于老道士明晃晃的要钱,红枣倒是没放在心上。

又不是头一回。先这老道士跟她公婆要钱盖庙那才叫狮子大开口。

正是午饭时间。方丈摆了一桌素席招待谢尚红枣,而小厮们则轮班去道观里的斋堂吃饭。

所谓素席,不过是些山菌竹荪,青菜豆腐之类。加上山间寺庙并无甚烹调出色人才,席面上的菜肴无论刀功还是摆盘比高庄村的八大碗还简单粗暴——高庄村席面好歹都还有米饭呢,这桌干脆只一盘二合面的大馒头,且每个个头都堪比谢尚拳头。

过过苦日子,红枣倒不挑拣庙里的饭菜——这么高的山,能有汤有水就很不错了。

担心谢尚嫌弃,红枣正欲劝说谢尚嚼得菜根香,不想谢尚已然拿起汤勺舀了一碗野菜蘑菇豆腐汤递过来道:“红枣,你尝尝他们这个汤。特别好喝。我上回和爹两人就喝了一盆。”

一盆!红枣看着眼前尺长的汤盆不敢相信——这是饮驴吧!

对着小媳妇睁大的眼睛,谢尚强调:“别不信,这是真的!你喝了就知道了!”

难得谢尚主动给她盛汤,红枣自是要好好尝尝。

舀一勺汤送进嘴,红枣立刻体感到五脏六腑得到滋润后的顺畅。

“好喝!”

得到媳妇的肯定,谢尚方矜持的拿起了勺子——他就知道他媳妇喜欢。

一顿饭,红枣发现她也成了驴子——山里的野菜蘑菇太鲜美,她和谢尚真的分喝了那盆可以埋脸的野菜汤。

除此以外她还吃了一个大馒头,而谢尚更是两个。

简直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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