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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三十这天于氏看王氏拿来的节礼里有一整条猪腿肉和两条五斤上的链鱼,便抢先开口道:“当家的,王家的又送这许多的肉鱼来。只这天热放不住,倒是从中拿些让满仓送他舅舅家去,也不必再另买节礼了。”
李高地素不耐烦这些俗物,当下点头道:“你看着办吧!”
郭氏一听就来了气。现家里一应鱼肉开销都是她来,她婆于氏把着家里出产的粮食和棉花钱却分文不出。
现难得大房送了鱼肉来,她婆却翻花样地往自己娘家送——她婆这是吃定她了吗?
郭氏看于氏一刀切了能有四斤肉,然后又要去拎两条鱼,终忍不住道:“娘,这鱼是不是给家里留一条?”
李高地一听也道:“对,满囤发财,他送来的鱼不要给别人!”
“对了,还有酒,也都替我留着。王家的拿来的酒是花雕,咱们城有钱都没地买去!”
于氏闻言心里自是抱怨郭氏——继子孝敬老头子的东西,如何轮到郭氏分派?
但奈何李高地发了话,她却是不好再动鱼和酒了。
一时李满仓卖了菜家来,于氏立刻道:“满仓,端午给你舅的礼我备差不多了,现就还差两条鱼。你现替我去村里磨坊看看还有卖鱼的在吗?有的话买两条!”
郭氏闻言不觉冷笑——她婆手紧的,看来鱼钱是赖定了要让她家掏。
李满仓笑道:“娘,刚家来时,给舅家的礼和给我岳家的我都已经送过去了。”
“这明儿就农忙了,今儿再不送,后面可就没时间了!”
还想着再添些肉粽的于氏……
最后还是自家掏钱的郭氏……
王氏送的东西到底是都留了下来,只郭氏和于氏心添了隔阂。
郭氏让李玉凤拿鱼头鱼尾猪骨烧了两锅汤,鱼身炸了鱼丸子,猪腿肉炸了芝麻肉,总之够家里老少吃好几天了。
五月初二李杏花回娘家,送了三斤肉、两条鱼、一坛酒和一包糖。
午饭郭氏便拿李杏花带来的肉鱼做了红烧肉、红烧鱼,然后加上家里现有的鱼丸子、芝麻肉、蒸腊肉、咸鸭蛋、炒粉皮、苋菜、猪骨汤和粽子收拾出一桌八菜一汤一点的酒席来。
郭氏觉得午饭她整治得挺好,结果事后落她婆于氏嘴里却都是剩东剩西,连只鸡都没杀!
男人为此也跟着责怪她!她。
郭氏委屈:家里这些现成的好东西不吃要白放着坏吗?
再说家里农忙,她忙里又忙外,她婆却连把手都不搭,还有脸嫌东嫌西?
正是农忙时节,郭氏看三个儿子连学都不上的跟着男人和买的人一起下地,没几天白皙的肌肤就晒成了黝黑,而李高地、于氏两个人不下地就算了,家里的活计也不帮忙搭把手——李高地顶多去晒场转转看看收成,而于氏则只管纺纱织布攒私房,郭氏心里早就来气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一早李满仓便让郭氏杀鸡,郭氏照做了。早饭后郭氏又去磨坊前新摆的肉案割了三斤肉,买了一条一斤半的鳊鱼回来让李玉凤红烧。
做完之一切,郭氏去菜园子拾掇,然后又摘了午饭用的菜。
结果刚回到厨房便听到在大门堂吹穿堂风乘凉顺带纺线的于氏道:“郭家的,我刚去厨房看了今儿午饭还少条鸡脯子。”
“这酒席没同心财余还成?你赶紧地去村里看看有没有卖鱼的。”
闻言郭氏第一的反应就是于氏在找补她先前没给舅家拿鱼的事,心里的火腾地就窜了出来。
她今儿没买鱼吗?郭氏生气:加上家里还有的鱼丸,午席都两样鱼了!
还不够吗?
现又让买鱼?感情花的都不是她婆的钱。
她婆既然这么讲究,那到是拿钱出来啊!平常地分文不掏、扶手不动,却还要她们倒贴舅家——她不过一回没如她的意,她婆就来寻隙她。
先是鸡,现又是鱼,简直没完没了!
真是够了!
她婆卡那许多钱在手里,她看她婆将来死了都带棺材里去!
但同心财鱼这道菜现确是村里办席的必备菜肴,郭氏驳斥不了于氏,便只能嘱咐女儿李玉凤再去割篮子同心菜,自去村里磨坊买鱼。
卖鱼的还没走,但摊上已经没有鸡脯子。郭氏空跑一回也不生气,转身刚要走,便听到钱氏的声音。
“二嫂!”钱氏穿着闪亮的丝绸衣裳戴着银头面抱着桂圆领着同样穿着丝绸袍裙的金凤一身光鲜的进来。
郭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汗湿了前襟的蓝色粗布褂子,仿佛看到了早年的大房嫂子,心中茫然——她怎么活成这样了?
“二嫂,”钱氏笑吟吟地问道:“你在这儿买什么呢?”
郭氏下意识地言道:“来买鸡脯子。早起忙忘了!了,现想起来,结果却卖光了!”
“那真是巧了!”钱氏爽朗笑道:“今儿来家吃饭,我便想着不能让二嫂你一个人忙,所以带了两个菜,其中一个正好是同心财余。”
至此郭氏方才看到李金凤手里提着一个篮子。
当着人郭氏勉强笑道:“三弟妹真是有心了!”
“二嫂,”钱氏立刻笑应道:“不瞒你说金凤身上这衣裳是红枣的!”
“不过这衣衫说是旧的,其实红枣也没穿几次。你看这新崭崭的,我要是不说,二嫂还看得出来?”
“红枣衣裳多,穿不完,而我们金凤正好小她一岁——托她的福,倒是能捡些好衣裳穿!”
“这俗话都说有福之人不用愁。”钱氏最后道:“二嫂,你看只凭我家那几亩地如何能给金凤做这样的衣裳?”
目睹了严五婶的无赖和玉凤婚事的不顺,钱氏自是心惊,故而人前大肆宣扬红枣和她家的关系,以期为儿子贵富明年的亲事造势。
郭氏一贯的聪明有心机,闻言当即给气了个倒卯——她闺女李玉凤难道就不是李金凤的姐姐了?
钱氏当着众人口口声声地夸红枣好姐姐,对她家玉凤却是绝口不提——这便就是踩,真是气死她了!
而更揪心的就是玉凤比三房的贵富还大一岁,若是明年贵富都说了亲,而玉凤依旧没有人家,这事儿要咋处?
郭氏一肚子心思地和钱氏往家来,经过李丰收家时,透过敞开的大门看到陆氏、江氏正拿着个摇鼓逗弄盛装打扮的王氏抱在手上的李贵中,哄他叫人,而王氏则在让一同来的余曾氏拿香囊匣子给李兴和挑……
郭氏看得气闷便埋头往家走,钱氏则立在门前脆生生地叫了一声“族长嫂子、大嫂”便领着李金凤走了进去……
郭氏前面听到自是更生气了。
于氏看郭氏进家空着手,不高兴地问道:“鱼呢?”
郭氏没心思和于氏较劲便一股脑地告诉道:“卖完了!”
“不过三弟妹带了两个菜来,其中就有同心财余!”
于氏看郭氏身后无人,又问!问:“那钱家的呢?”
郭氏:“在族长家说话呢,大嫂也在,想必都得一会子才来!”
两个攀高枝的!于氏心中恨道,倒是无暇再挑剔郭氏了。
郭氏先去厨房看了看,看午席的菜色都准备妥当,便嘱咐李玉凤把家里买的人的午饭准备好后回卧房擦身换衣裳。
日常干活,还是短衣方便。穿好衣裳,郭氏又重新梳了头,给自己簪了朵红绒花。
收拾好自己出房,郭氏看对面于氏房屋的门还关着,便知她也在换衣戴头面,心里颇觉好笑——谁还不知道谁呢?
偏事到临头还都要梳妆打扮!
郭氏把男人和三个儿子的新衣都拿出来摆到各屋的炕上,然后又去厨房看了李玉凤给下人备的饭菜,发现荤菜是一碗和昨天一样的鱼丸子和肉丸子,不觉摇摇头,心说玉凤办事还是不肯用脑。
现壮年男人特别难买,郭氏挺爱惜现家里买的这个劳力,不想他一家割忙亏了身子——毕竟比起短工,买肉的钱实在是无足轻重。
郭氏又拿一只碗,盛了大半碗油乎乎的红烧肉,然后倾倒在钵头里装着的糙米饭上……
忙好这一切,郭氏又新泡了茶,方等到王氏和钱氏一同家来。
其时于氏也收拾妥当出来了,她穿了红枣给拿来的叶青色长袍和湖绿色洒金裙,自觉光彩照人,即便看到王氏的石榴红彩绣裙也无动于衷。
王氏也带了菜来一百个羊肉饺子。
郭氏瞧见便让刚换好衣服过来的李玉凤去煮。
李金凤看到李玉凤便打开王氏让她拿来分的香囊匣子道:“玉凤姐姐,这是大妈给咱们的香囊,你挑一个?”
三年来李玉凤头回得到香囊,颇为喜出望外,当下便挑了一个桃红老虎的,于氏见状自是不悦——由金凤来分香囊,她还能有吗?
王氏真是太坏了!
王氏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就想着大过节的让儿子贵中来给差不多年岁的兴和、兴文、兴庄等发发香囊,热闹热闹。
对于二房李满仓家的几个亲侄子、亲侄女,王氏都不喜欢,方才托词让金凤来发——毕竟是同堂兄弟,不给难看。
至!至于她婆于氏也想要香囊,王氏根本就不知道。不过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她又不欠她婆的。
李满园五月初八方才回来。一回来李满园便拿了点心来看他爹李高地,然后兴高采烈地告诉道:“爹,你知道吗?大哥在府城置宅子了,而且还是个两进院子。”
“端午节,我们就在他新宅子里吃的饭!”
“啥?”李高地一听就愣住了:“满囤搁府城置宅子了?”
李满园理所当然道:“借给人家拿租金啊!”
“满囤这院子一个月能租多少钱?”
“据说足有一吊钱呢!”
“才一吊钱?”李高地觉得李满园和李满囤一样都不会算账,生气道:“满园,这府城你也跑过好几趟了。这来去一趟得多少路费,你心里没数吗?”
李满园不以为意地笑道:“爹,大哥才不似你这样算账呢!”
“我现不是年节都同我舅子去府城吗?大哥都跟我和房客说好了,让房客一回预交三个月的房钱,然后让我每回去的时候都替他去瞧瞧房屋,顺带收租钱,他给我五分的跑腿费!”
“我觉得挺好,就答应了!”
李高地……
于氏……
李高地很想问问幺子:给大哥顺便帮忙还好意思拿钱?但想到长子和幺子两家都得的家境到底没提。
于氏则觉得幼子太忠厚,府城那么远,结果才收继子五分的跑腿费,一趟才得一百五十文。
“满园,你大哥怎么一趟才给五分啊?”于氏忍不住问道。
“娘,”李满园告诉道:“已经很不少了。如果中人代收,只要三分。大哥给我五分已经是照顾我了!”
于氏不服:“可你还帮你大哥把钱从府城给带回来了啊!”
李满园笑道:“娘,大哥自己也是要去府城的啊!”
“爹,娘,你们都不知道,这回大哥搁府城买了多少!呵,好家伙,怕是有好几十吊!”
“大哥说了往后他得闲便去府城瞧瞧店,那里许多咱们城里没有!”
好几十吊的?闻言李高地、于氏都惊呆了,心说:满囤买这些干啥?难不成他看贵林中了,欢喜疯了,自己也想考秀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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