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这么差劲吗!”
“原来你也知道差劲?”
“李游!”杨念晴气得要掐他的脸。
“可李哥哥喜欢啊。”
杨念晴停住动作。
李游握住她的手,带着晃了晃:“看,这个习惯要改掉,所谓入乡随俗,你若这样对别的男人动手动脚,谁都要误会。”
杨念晴垮下脸:“什么动手动脚,说得那么难听!”
“我有说错么?”李游放开她,随口道,“不止对他们动手动脚,你还给南宫兄画像,魏管事将那画烧给了他。”
杨念晴忍不住道:“你堂堂李游,这么小心眼!”
“我堂堂李游,很在意杨姑娘,”李游扶住她的肩膀,“所以就算我不在了,也会希望她过得开心点,我一个人在地下吃醋就够了,虽然听起来不够美丽感人。”
他提起之前的话,杨念晴抿了嘴,半晌道:“我才不想这样,我喜欢谁,就希望他天天想着我。”
李游道:“好,我天天思念你,吃饭睡觉都想你,等你凉透了也不会逛青楼看美女,如何?”
杨念晴低哼:“算你识相。”
李游失笑。
看着那明朗愉快的眼睛,杨念晴情不自禁地咬了唇,突然别过脸:“算了,我要是不在了,你也别想我,找别的姑娘吧。”
“那可不行。”
“啊?”
“因为我们还会活很久,活到一百岁,”李游无奈,敲她的额头,“姑娘,你这脑袋能不能想点好的?”
杨念晴捂住额头:“不过说错一句话,你打我做什么!”
“你之前还有句话说错了,该打,”李游温声道,“你的亲人不止南宫兄一个。”
杨念晴眨眼看着他,“嗯”了声。
李游道:“走了。”
杨念晴放下手,迟疑着唤他:“李游——”
李游走出两步,闻言回身:“怎么?”
杨念晴低头:“南宫别苑的生意大半都转出去了,换了很多银子,魏管事说那些钱给我,我不想要,我想……用来开个孤儿院,救济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
等了很久不见李游说话,她忍不住抬起脸:“我没钱,还不想要南宫家的家产,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有点傻?”
李游认真打量她:“当然不。”他停了停,语重心长地道:“你不这样也傻,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杨念晴立刻收了笑容,踢他。
李游站着不动任她踢,笑问:“听说你有个临安的铺子,怎么,你打算自食其力谋生?”
提起此事,杨念晴有了精神:“那当然,我虽然没钱,却有产业了,将来我的蛋糕店开业,那可是全国独一家。”
“可我怎么听说,南宫兄留下遗言,让你开煎饼店?”
“你听错了!”
李游同情地道:“我看,他是怕你连铺子都赔出去,将来只能找李哥哥哭。”
“你才哭,”杨念晴尴尬,“你到底要不要入股?”
“不,”李游道,“等你赔光了本钱,过来求李哥哥养。”
“别做梦了,是你求我吧!”
“没错,求姑娘赏脸。”
……
闹归闹,两只手很快又拉在了一起,两人继续往前走。
“何神捕这几天怎么不见?”
“他忙着给人赔礼。”
“曹神捕生气了?”杨念晴很能理解曹玉的心情,“这是你们不对,大家都是办案人员,你们不应该瞒着她,何璧受伤,她紧张得好几个晚上没睡觉呢。”
李游居然道:“不睡觉就对了。”
杨念晴瞬间明白过来,指他:“哦——你故意的!”
李游边走边道:“我只是担心这样下去,老何真的注孤生,让他看到曹神捕在意他,让曹神捕发现自己在意,不好吗?”
“好,”杨念晴心情真的好了许多,半晌道,“以后我们每年都去南山阵看南宫大哥和江姑娘吧。”她叹了口气:“邱大哥更伤心,他这次远游应该是故意避开我们,南宫大哥和他就像亲兄弟一样,所以他才让……选在南山阵。”
李游顿住脚步,蹙眉看她:“不是老邱安排的?”
“不是啊,”杨念晴有些奇怪他的反应,解释道,“魏管事说,是南宫大哥自己的安排,可恶曹高还猫哭耗子假慈悲,找魏管事打听南山阵,说要去拜祭南宫大哥。”
阳光越发明亮了,白石街道反射着日光,有些刺眼。优美轻软的歌声又飘来,古老的诗经,道尽了青年男女们朦胧的爱意:“蒹葭苍苍……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
李游不知想起了什么,立即侧身望着南山阵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半晌,他叹了口气:“我要回……”
“那不是何神捕吗?”杨念晴打断他,朝着另一边挥手,“何神捕!”
何璧居然真的回来了,他似乎也在寻找两人,听见杨念晴的呼声,立即大步走来。
“我都知道了,”李游制止他说话,对杨念晴道,“我们去办点事,你先回客栈。”
杨念晴莫名,想他们或许又遇到疑难案子,便没有多问,点头答应。
何璧道:“她一个人?”
李游“嗯”了声。
“没关系,你们去办正事吧,”杨念晴比个放心的手势,“我在客栈等你们。”
何璧到底没反对,跟李游离开。
时已过午,茶楼生意也愈发兴隆。时人爱品茶,一壶上等好茶,两碟干果,谈天说地,就可消磨半日时光了。此地商贸发达,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物,茶楼里最是个结识朋友的好地方,有名的,无名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彼此都能轻松地搭上话。
杨念晴不想回客栈干等,便也特地找了个人多热闹的茶楼坐着休息,消磨时间。
座位临窗,阳光斜斜射入,断断续续的歌声也随之飘进来。
邻桌传来议论声。
“想不到南宫公子竟是那样的人,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假仁假义!”
“就为生意的事害人?”有人不信,“南宫别苑不已经是第一豪富了么?”
“人啊,就是难知足!”
……
杨念晴脸色微变,转脸看那几个人一眼,到底没有作声,她也不想继续听下去,刚要起身离开,对面突然有人“啪”的一拍桌子,站起来骂:“谁说的?少他娘的血口喷人!我王成是不信的,那年丢了镖,若非南宫公子慷慨相助,我早已成了个吊死鬼,一家老小不知落到什么田地!这许多年他并未要我回报一文,哪里假仁假义了,我看他必是被诬陷的!”
“诬陷?”有人冷笑,“是何璧跟李游查出来的,还有假?”
那人道:“放屁!何璧李游怎么了?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南宫公子绝对不可能是凶手!”
旁边人嘲讽:“王总镖头好眼力,什么‘何必找理由’,哪里有查不出的案子,让王总镖头去认一认就知道凶手了!”
茶楼内哄笑声起。
王成怒道:“凭你们怎么说,南宫公子永远都是我王成的恩人。”他环顾四周,冷笑:“放眼江湖,受过南宫公子恩惠的人还少吗?在座的难保就没有,可笑都是缩头乌龟,江湖上不缺忘恩负义之辈!”
“你说谁呢?”有人恼羞成怒,站起来。
王成手下的镖师们也都纷纷站起身,手按刀柄。茶楼内刹那间变得安静,气氛紧张,双方冲突一触即发。
倒是王成平静了不少,抬手阻止镖师们:“我今日不是怕了你们,只是南宫公子仁善,想来他也不愿看到有人为他争执流血,罢了,我们别处去,省得污了耳朵。”
他不再理会众人,领着几个镖师大步下楼去了。邻桌几个人骂骂咧咧地重新坐下,却再也没有谈论此事。
杨念晴转脸看着窗外,目送王成等人的背影。
为了活着的人,他选择掩埋真相,甘心背上骂名,纵然听到不好的话,他也一定不会介意,但总算还有人信他、懂他,在这些人眼里,他还是江湖第一公子。
楼外,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一切都坦荡荡地曝露在阳光底下,人群往来,不断有新的面孔闪过,如同电影里的背景画面,带着些做作的真实。
冥冥之中,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在指引,将杨念晴的目光带到了一个角落。
.
那是个并不显眼的角落,长着棵大树。树冠很大,枝上旧叶未掉光,又长上了嫩绿的新叶,显得格外茂密,在阳光下掠起一片不小的阴影。
树下空荡荡的,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杨念晴正要移开视线,一道人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树下。
目光凝滞。
是做梦,还是眼花了?杨念晴心狂跳。
人来人往如流水,水流的另一岸,公子负手立于树荫下,被阳光下的阴影笼罩,仿佛站在另一个世界。
他隔着往来的人群,静静地看着楼上的她。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杨念晴几乎不敢相信,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次朝那里望去,却见那人转身汇入人群。
没有看错!
杨念晴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什么,匆匆跑下茶楼。
站在大街上,杨念晴有些恍惚,明亮的阳光几乎晃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许多陌生面孔如走马灯似地闪过,也不断有陌生的眼睛朝她看过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不见了。
杨念晴心乱如麻,四下扫视,简直怀疑刚才是在做梦,然而心头又有个声音清晰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没有死!他去哪里了?为什么不肯和她相见?
骤然,熟悉的身影晃过。
杨念晴欣喜若狂,想张口叫,立刻又意识到不妥,她用力拨开人群追上去。可无论她怎么加快脚步,也追不上那个背影。他总能与她保持着距离,缓缓而行,失散时又会出现,步伐从容。
终于,二人拐进一条深巷。
日影已斜,两面高墙挡住阳光,巷子里显得很阴暗,空无人影,冷冷清清,与外面热闹的街市简直是两个天地。杨念晴走进来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窜,她几乎要怀疑这里就是地狱的入口。
就算是地狱,她也要找到他,带他出去!
杨念晴大步朝前走了几步,猛地站住。
巷子没有出口,前方是一堵高墙。
杨念晴愕然。
明明亲眼看他走进来的,人怎么会消失?他既然引自己过来,就不会不见,更不会害自己。
“南宫大哥,是你吗?”
由于回响的缘故,声音也格外悠长明亮,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杨念晴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弄错了——亲眼见他自尽,而他也已真真切切长眠在南山阵的竹林里,他们还在悠然居住了十多天才离开的。一个死了的人怎会出现?世上当然没有鬼魂,难道是因为自己不愿接受事实,所以生出幻象了?
杨念晴失望地看看前方的高墙,打算回去,转身之际,身后不知何时竟已站了个人。
俊美的脸,剑眉下是一双熟悉的凤目。
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同。
杨念晴呆呆地望着他,心口被满满的惊喜塞住,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许久,她才费力地开口:“南宫大哥?”
他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下。
大概因为彻底解脱的缘故,笑容里再也没有那分令人心疼的忧郁,多了几分傲然,目光也没那么复杂,明亮如水,秋水,不够温和,透着无伤的冷意。
熟悉,又陌生。
杨念晴望着那熟悉的脸,喃喃地道:“你是南宫大哥?”
那分冷意很快变作温和的笑意,他开口:“我姓陶。”
面前这个人实实在在就是他。杨念晴终于回过神,扑上去抱住他,又哭又笑:“原来你没死,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我担心你生气,”他拍拍她的背,“毕竟我又骗了你。”
“你这样骗我,我一点也不生气,”杨念晴抬起脸,“朝廷那些人都能活得好好的,你为什么不能?”
他叹息道:“因为他们不是南宫雪。”
听到同样的话,杨念晴咬了下唇:“我只想你活着,不想要你当什么第一善人。”
“我当然不是,”他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走吧,去悠然居。”
手指冰冰的,没有往日的温暖,杨念晴吃惊地望着他,没有动。
“怎么,”南宫雪道,“我暂时还不想见李游他们。”
他是凶手,还诈死,不方便让李游他们知道。
杨念晴盯着他看了半晌,低头:“哦,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