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为了打听破案线索才去找她,”杨念晴低声,“我没生气。”
李游皱眉。
“你去找她吧。”杨念晴推开他就走。
“真的不生气?”李游在身后问。
杨念晴停住,沉默半晌,突然转回身:“重要吗?何神捕他们希望你去,破案最重要,我不能生气,不然就是不懂事,我应该善解人意顾全大局,支持你去找她,对吧?”
李游弯了唇:“还说不是在生气?”
“我就是生气,”杨念晴别过脸,“如果真的只是问线索,那何神捕也可以,南宫大哥也行,为什么非要是你?又为什么偏偏是今晚?今天什么日子你们不知道吗?她就是用线索当借口让你陪她赏灯,我根本不在乎这一次,可下次、下下次呢?遇上案子,只要她说有线索,你都要去找她。”
李游沉默了下:“她是为我才变成这样,所求也不多。”
杨念晴只听得可笑,口不择言:“她为你付出那么多,所以你可怜她爱惜她?她那么卑微,只想让你经常去见见她、听听琴、说说心事而已,所以你舍不得她难过,就用自己去满足她了?既然你那么在意她,知道她想要什么,为什么不多牺牲一点,娶了她?”
李游皱眉:“你胡说什么?”
杨念晴也知道这话太难听,却不肯认错:“我是胡说?这样下去,每个元宵节我都会一个人,我凭什么要用喜欢的人换线索?因为我喜欢你,就应该容忍你跟别的姑娘暧昧?”
李游到底没生气,走近来,拉起她的手:“姑娘,你都亲口说过我是君子,还不信我?”
“相信,”杨念晴赌气,“我跟别的男人赏风赏月,是清白的,你也相信吧?”
李游轻咳:“那像什么话。”
“我那样不像话,你就像话!”杨念晴摔开他的手。
李游失笑:“我是办事,你那样是气我,还讲不讲道理?”
“讲道理,”杨念晴用力咬了下唇,眼睛突然酸涩起来,“你就是在利用我的喜欢,强迫我容忍你跟别人暧昧,你还利用江姑娘为你查线索,你对我们都很不好。”
李游敛了笑。
杨念晴道:“我不愿意你为了线索去应付江姑娘,也不想你今晚去如玉楼,我就是自私,你不满意,我们就……”心头一闷,那两个字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眼泪倒险些掉下来,杨念晴迅速低头,要走。
“我说过今晚要去如玉楼了?”李游叹气,将她拉回。
杨念晴道:“你就是想去。”
李游伸手为她擦眼泪,半晌道:“我想去是因为线索,不是因为江姑娘,决定不去,却是因为你生气,还哭什么呢?”
杨念晴仰脸望着他。
“你说的对,”李游叹了口气,“我不是神捕,破案归老何管,买线索不是非我不可,也许我不再去,她真的就会离开那种地方。”他又轻轻点她的眼角,含笑道:“今晚是上元佳节,我当然要陪你,不过你哭红了眼睛,是要跟兔子灯比一比么?”
“你才要比,”杨念晴低声,“谁哭了。”
李游带着她的手到胸前:“你还没见过这边的灯会吧,今晚带你去看。”他看看杨念晴头上:“还在心疼簪子?等遇上好看的再买就是。”
杨念晴被说中秘密,别扭道:“不要,我又不稀罕你送的东西。”
李游道:“那还捡起来藏着?”
“你怎么偷窥我!”杨念晴踩他的脚,“卑鄙!”
李游突然拉着她的手用力,将她带得侧身,再伸腿轻轻一绊。
杨念晴眼看就要仰面摔倒,一只手很君子地托住了她的腰。
“喂,你干什么!”杨念晴挣扎,奈何李游连位置力道都拿捏得刚刚好,她整个人被迫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脚跟蹬地无处着力,根本起不来。
李游仍握着她一只手,低头看她:“姑娘,动手动脚可不好,虽然在下天天穿新衣服,那也不能让你踩鞋,你洗衣服还不够么?”
“谁叫你鬼鬼祟祟偷看我的东西!”
“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那天凑巧看到有人把簪子捡起来了。”
“我……想捡来卖,”杨念晴支吾着,又叫,“你快放我起来!”
李游不理她的要求。
杨念晴急:“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李游道:“方才有人又忘记说过的话,让别的男人摸脸。”
杨念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别人,那是南宫大哥!”
李游拉她起来站直:“大哥也是男人,喜欢的人就算抱着只公鸡,那也是会吃醋的,像你,听到江姑娘都快成醋缸了。”
杨念晴终于被逗笑:“我不吃醋,我吃鸡。”
“好,明日就吃鸡,”李游轻轻推她的肩,调侃道,“晚上看灯会,到时可有很多美人,姑娘你是不是也该好好梳妆打扮?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在下戌时初在门外恭候。”
“哦。”杨念晴眨眨眼,看着他欲言又止。
李游见状问:“怎么了?”
杨念晴迟疑半晌,到底不想在这种时候煞风景,于是摇头:“没有,以后再说吧。”
待她离开,何璧从假山后走出来。
李游叹气:“你这个人怎么无处不在?”
何璧哼了声:“看她,骂你。”
李游失笑:“我就知道是这样。”
何璧挑眉:“没做什么?”
“我是那种人?”李游无奈地道,“我还怕今后到南宫别苑,会被南宫兄丢出去。”
何璧道:“他方才就想。”
“那他现在一定不会了。”李游笑着,正要再说什么,忽见一名下人领着个丫鬟走来,两人都停住看。
那丫鬟行动轻盈,大概也有些功夫,她规规矩矩地朝李游作礼:“李公子,江姑娘说请你今晚务必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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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念晴回到房间,没什么心思打扮,只觉忐忑不安。
闹了一场,事情并没有解决。李游答应这次不去如玉楼,以后呢?他和江湖谣继续暧昧下去,自己是万万忍不得的。
杨念晴看看断簪子,有点后悔。
李游是在意自己的,他都那么说了,自己还担心,未免太小气。大家为案子奔波好几个月,这种时候阻止他去找江湖谣,何璧他们会失望吧,要是耽误了什么关键线索……
算了,抓到凶手更重要,就这一次。
可惜晚上的约会。
内心挣扎许久,杨念晴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出门去找李游,哪知敲了半日房门都无人应答。杨念晴愣了半晌,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待要去找何璧证实,走到半路却改了主意。
她找到门房:“李公子出去了?”
门房不知两人的关系,笑回道:“如玉楼的江姑娘又派了人来,他才出去不久呢,姑娘要找他?”
杨念晴脸一白,勉强笑道:“不是,我出去买个灯,你别说我问过李公子的事。”
南宫雪家的下人向来守规矩,涉及客人私事,门房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点头答应了。
临安城有名的烟花街,如玉楼大门敞开,隐约能看见红红绿绿的人影晃动,虽然是大白天,里面依旧一派暧昧风流的气象。
沿途街道两旁已经挂满了灯,许多富户布置了大型灯棚,还有戏台,杨念晴却没心思欣赏,她没有走如玉楼的大门,而是径直转到了后街。这条街紧邻如玉楼的后园,狭窄且冷清,街上住着寻常百姓,家家门外都挂着灯笼。
今天日子这么特殊,江湖谣不会在那么喧闹的前楼接待李游,后园更清静。
看守后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杨念晴终是没忍住,去前街十里铺买了几大包点心,然后快步跑到门口:“老伯麻烦帮忙接个手,慢了客人要骂的。”
老头忙出来接点心,见她面生:“你是……”
“我叫小晴,刚来的,”杨念晴腼腆地道,“客人吩咐买酒,就是那个……什么雪姑娘的客人。”她故作思考状。
这时代民风淳朴,老头闻言道:“淋雪姑娘?”
果然青楼总有风花雪月。杨念晴此时也笑不出来:“正是,她让我买些十里铺的点心给客人,还赏了我一些,今日过节,你也尝尝。”
老头推辞两下就欢喜地接过去了,杨念晴抱着剩下的几包点心混进后园,只往僻静处走,很快就听到了琴声。
园内有围墙间隔开,两名丫鬟守在拱门处。
杨念晴没有过去,透过墙上镂空的窗子往里看,里面有个小小的池塘,池边一座双层小阁楼,楼上窗户大开,白衣公子侧坐在窗前,手里握着百玉酒杯。
他还是来了。
杨念晴隔着两重窗子,远远地望着他。
琴声缠绵,俊脸带着惯常的微笑,他听得极其认真。
力气在流失,杨念晴连忙收回视线,转身,背靠着墙壁站稳,手中几大包点心全都散落到地上。
她用力握拳,闭上眼睛,眼泪还是忍不住涌出来。
守门的丫鬟留意到她:“你是……”
意识被唤回,杨念晴抬袖擦干眼泪,想敷衍两句,喉咙却仿佛堵着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丫鬟看看地上的点心,起疑:“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杨念晴摇头,再望了眼阁楼,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骗过自己,提前来赴约,自己还能做什么呢?冲进去骂他一顿?那太难看了。
见她要走,丫鬟警觉:“哎——你站住!你不是楼里的人!”
杨念晴也不想这种时候被发现,飞快跑出后园门,看门老头的叫声在身后远去,她匆匆顺着街道朝前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大街上人来人往,耳畔尽是欢声笑语,热闹的气氛充斥着四周。
杨念晴慢慢地停住脚步,双手捂住脸。
半晌,有人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想要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