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从来没见过公子,怕是头一回来吧?”老鸨笑问。
李游道:“正是,久闻抱月楼有位柳烟烟姑娘,姿容不俗,妈妈是否方便请她出来一见?”
老鸨闻言,顿时笑容一僵:“烟烟姑娘已经赎身走了,但我们抱月楼还有不少姑娘……”
李游打断她:“走了?”
老鸨叹了口气:“公子不知,半年前烟烟就已经离开抱月楼,是张明楚张大侠替她赎的身。”提到此事,她就忍不住抱怨:“张大侠来头大,我哪敢阻拦?自烟烟走后,我这抱月楼的生意也淡了许多。你们说,我辛辛苦苦养她一场,将她□□出来,那丫头说走就走,也忒没个良心!”
杨念晴忙问:“她是妈妈你养大的?”
“那当然,”提到此事,老鸨略有些得意,“她是七岁入抱月楼的,我一眼就看出她不错,费了多少功夫与精神,才将她□□成了楼里的红牌。”接着,她又幸灾乐祸地数落起来:“可惜那丫头就是个没福气的,见到根草就当是抱住了大树,你们想想,那张夫人不容她进门,她出去也没个名分,如今张大侠又死了,将来有她受的苦,哼……”
她犹自唠叨不止,冷不防门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推开,一个人大步走进来。
老鸨和杨念晴都吓一跳,不约而同地转头看。
来者是个穿着黑色剑袖、外罩黑披风的女子,身材高挑,浓眉大眼,乌黑的长发简单地在头顶束成马尾,披落在身后,腰间束银边腰带,佩着柄大刀,脚蹬皂靴,整个人颇有几分英气。
后面两个丫鬟急忙追着进来:“妈妈,她……”
“死丫头,没见我在陪贵客,快撵出去……”老鸨还没骂完,就发现脖子上横了一把刀,刀锋森寒,老鸨立时吓出冷汗,正要叫唤,又有一锭银子落进了她怀里。
“别动,我只问你几件事。”黑袍女子开口,声音略低沉。
老鸨毕竟是风月场中活了几十年的,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客人,闻言立即抓住银子,点头如啄米:“女侠尽管问,老身一定知无不言。”
李游已经站起来:“曹神捕。”
黑袍女子显然也认得他,点点头,又看看杨念晴,道:“曹玉。”
“啊?”杨念晴没想到她会主动与自己打招呼,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我姓杨,叫杨念晴。”
曹玉不再看她,收回刀,对老鸨道:“你们说,我听就是。”
“哎呀,原来你们认得,是自己人呐!”老鸨再蠢也猜到这几个人别有目的了,她到底对柳烟烟还有几分感情,捧着银子试探,“张大侠死了,烟烟也很可怜的,张夫人要报仇就该找那个凶手去呀……”
“放心,”李游打断她,“我们与张夫人无关,不会找柳烟烟姑娘的麻烦。”
老鸨松了口气,左右柳烟烟已经从良,她也乐得卖消息赚钱:“你们想打听什么?”
李游道:“听说柳烟烟姑娘习过武?”
老鸨先是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公子说笑话呢,那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不过会些琴棋之类,哪懂什么功夫!”
三人都愣了。
曹玉道:“她不会武功?”
“你们是听了张家人的胡言乱语吧?”老鸨笑得全身发抖,满脸上的脂粉糠筛一般直往下掉,“不瞒你们,以前那丫头不听话时,还挨过我的嘴巴子咧!”
杨念晴看看李游,不解地道:“但我们听说,她曾经把人打得吐血……”
老鸨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住笑:“说来奇怪,这事儿我还真的亲眼见过,就是张大侠替她赎身那日,张夫人指使一个下人前来羞辱她,我进去阻拦时,见那人昏在地上,满嘴的血,旁边地上还掉着颗牙,醒来后又只说是烟烟打他。”她连连咋舌:“我当时也吓一跳,那么大个男人怎么可能被个丫头打成这样,问那丫头,她先是奇怪,后就是笑了。”
杨念晴想了想:“会不会……她偷偷跟别人学了武功?”
老鸨嗤了声:“她一应日常起居都是我料理,连接客都要过我的眼,放个屁都瞒不过我,她要是学武功,我会不知?我看她那日就是撞了邪。”她又直起身,小心翼翼地道:“张大侠的死肯定跟烟烟无关,我听说前面都死了好几个人了呢,烟烟哪有那本事?”
李游不置可否:“烟烟姑娘出身如何?”
老鸨摆手道:“她哪有什么出身,就是外地逃荒来的,与家人走散了,我见她饿得皮包骨的可怜,眉眼又生得不错,这才收留了她。”
曹玉问:“你可知她的下落?”
“这个……”老鸨寻思半日,看了眼手中的银子,来了灵感,“那日她走时,曾说张大侠悄悄在外面替她置了处房子,好像在……老柳巷。”
曹玉伸手一撑窗棂,跃出窗外。
“等——”李游快步追到窗边,却只见那黑色身形在房顶间起伏,很快就消失在远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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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抱月楼出来,李游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杨念晴偷偷看了他半晌,忍不住道:“想刚才那个曹神捕啊?你好像跟她挺熟的嘛。”
李游“嗯”了声。
“拈花惹草,就会骗无知少女。”杨念晴酸溜溜地鄙视他。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李游好笑。
杨念晴假笑:“就是夸你,红粉知己满天下。”
李游道:“话不能乱讲,当心被老何知道。”
“何璧?”
“曹玉是他的师姐。”
杨念晴惊叫:“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连何璧的师姐也勾引啊?”
李游敲她的脑袋:“姑娘,你满脑袋装的什么东西,可不能连累我。”
杨念晴捂脑袋,反抗:“打我干什么呀!”
“首先在下要声明,我不是兔子,不吃草,”李游道,“我是替老何揍你,他的师姐,也是何夫人。”
杨念晴立即捂住嘴巴,瞪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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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黑总是比较早,温暖的阳光在中午便已隐退,天阴沉沉的,整个金陵城也莫名萧瑟冷清起来,弥布着一片压抑的气息。
黄昏时分,老柳巷的光线已经很暗。
巷里只住着五六户人家,十分冷清。杨念晴看着面前高高的院墙,暗忖,当初张明楚选在这个地方安置柳烟烟只怕也是经过考虑的,这里人少,又清净,正适合“金屋藏娇”,但柳烟烟家到底是哪一户?
“先打听打听吧。”南宫雪随意在一扇门上敲了敲。
无人应答。
南宫雪又敲了两下。
门开了。
开门的居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紫色上襦,大红长裙,生得十分水灵,挺挺的鼻子,大大的眼睛,眉宇间透着股机灵之气。
四人皆愣了愣。
美女似乎心情不太好,冷着脸打量众人:“你们什么人,找谁呀?”
声音又脆又甜,而且十分响亮。
惊动姑娘家亲自出来开门,南宫雪有些尴尬,连忙后退了步,语气带着歉意:“冒昧打扰姑娘,在下和几位朋友是想打听一个人,不知柳烟烟姑娘住在哪里?”
美女闻言眼睛一眯,将众人打量好几遍,冷哼道:“这里没有什么柳烟烟!”
“砰”的一声,门关上。
南宫雪愕然,回身冲三人苦笑:“她一个女子,平日定然很少出门,不如再问问别人吧。”
众人走了几步,忽听得“吱呀”一声,那扇门又开了,甜甜的声音传来:“喂,你们等等。”
出来的还是那个美女,她看着四人,态度却大为好转:“你们说的什么柳烟烟姑娘,可是半年前搬来的那位?”
南宫雪道:“正是。”
“听说她是被什么人从抱月楼接出来的,就住在隔壁院子里,”美女伸手往隔壁指了指,笑容比声音更甜,“但她上个月已搬走了。”
搬走了?杨念晴万万想不到这结果,忙问:“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美女惋惜地摇头,随即又眨眨大眼睛,好奇地问道,“你们是张夫人叫来找她的吧?听说她已经离开金陵,往平江城去了。”
平江城?南宫雪看看何璧李游二人,微笑:“如此,多谢姑娘。”
四人缓步走出老柳巷。
“八次。”何璧突然道。
众人不解。
杨念晴看看左右,确定他是盯着自己,不由莫名:“什么八次?”
何璧冷冷地道:“你看了我八次。”
这也被发现了?杨念晴心虚地抵赖:“哪有,其实我天天都在看你,呵呵呵,因为你长得帅嘛……”
何璧转向李游:“抱月楼?”
“抱月楼有问题么?”李游奇怪地看看左右,“我怎么不知道?”
“对,我们就是去抱月楼打听消息,什么事都没发生,”杨念晴跟着连连摆手,转移话题,“哎,柳烟烟已经搬走了,难道我们要到平江城去找她?”她又怀疑道:“你们觉不觉得,刚才那美女很奇怪?开始对我们态度那么差,后来又热情得不得了,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错,”李游道,“开始野蛮得像野猫,后来却乖巧可爱得像只小兔子。”
南宫雪含笑道:“李兄的比方有趣,这女子的确像只小兔子,聪明,狡黠。”
见他也夸,杨念晴酸溜溜地岔开话题:“现在怎么办?”
李游道:“不怎么办。”
杨念晴不解:“什么意思?”
何璧道:“可以了。”
话音刚落,他与李游、南宫雪三人竟同时转身,开始往回走了。
杨念晴反应过来,忙追上去:“你们去哪里?”
李游侧脸笑:“去抓一只骗人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