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又是天亮,才一睁眼,便听得进屋来准备服侍我更衣的青烟在窗前轻呼:“呀,小姐!这是您昨晚自个儿编的么?好漂亮呢!”
我坐起身,揉着惺忪睡眼望过去,但见青烟正摆弄着一只用金黄色的野菊花编成的花环,爱不释手地看来看去。
咦?“这花环是在何处放着的?”我边走下床边问向青烟。
青烟将花环递给我,一指窗户:“就在窗外挂着呀。”
野菊花……府里哪里会有野菊花呢,这分明……分明是从野外采来的,花瓣上还带着晨露,是被人天还未亮时便编好了的,除了……除了昨夜那个用胡子扎我的家伙,还有谁能干出这样意想不到又浪漫讨巧的事呢?!
那个家伙!昨晚一定是暗暗跟在我的身后知晓了我闺房的所在,一早便用这样的方式来逗人玩儿,真是……讨厌。
将花环戴在长发披散的头上,坐到妆台前对着镜子照了一阵,听得青烟问道:“小姐,今儿要穿哪条裙子?”
“唔……就穿那条菊黄色的罢。”我将花环摘下放在桌上,起身洗脸梳头,穿好衣服,从花环上拆下几朵小野菊簪在发辫上,吃了几块菊花酥,喝了一盏菊花茶,神清气爽地出得院来。
九月了啊,九月又称菊月,菊花遍开,该去赏菊才是。既然要当米虫小姐,就该想办法让自己过得腐败一些才像样。
于是准备叫上四个丫环带上瓜果茶点到太平城近郊来上一次小型野餐,忽见一个传话丫头匆匆跑来禀道:“小姐,府外来了两名差役,说是要请小姐往太平府衙走一趟!”
咦?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姑娘我犯了什么法?为毛要派警察叔叔上门来拿人?难得的好心情就这么毁了,我与那狗官势不两立!
心中着恼,带上绿水慢腾腾地穿廊过院来至府门外,果见两名眼熟的衙役正等在那里,见我出来,行礼笑道:“岳小姐,打扰了。我家大人请小姐过府一叙。”
“敢问两位哥哥,季大人找小女子……是有什么要事么?”我只得跟着两人不情愿地往府衙的方向走。
“这个……我们也不大清楚,”两个衙役互相望了一眼,挠着头道,“岳小姐去了便知道了。”
嘁!还玩儿神秘!我用全部的脚趾头鄙视你,季大狗官!
不多时已至太平府衙,由偏门进去,径直来到前院公堂后面的议事厅,虽然我曾以或当事人或证人或犯罪嫌疑人等身份多次出入衙门,但是议事厅这地方我可是从未来过的,不觉心生警惕。见厅门关着,门口立有两名守卫,其中一个见我来了,开门进屋去传话,而后出来向我道:“岳小姐请。”我迈上台阶才要进门,又听得那守卫道:“只岳小姐一人进去便可,这位姑娘请在门外等候。”他把绿水拦在后面,我回头冲绿水点了点头,绿水便退至台阶下站着等我。
心中愈发狐疑,不晓得这狗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咬牙,慢慢迈进门内,那守卫便将门在我身后关住了。
厅内情形却令我怔了一怔,见一张梨木圆桌旁坐了三位身着官服的人,皆不认识,狗官则像个小学生似地乖乖立在三人身旁,见我进来,便向那三人道:“这位便是岳小姐了。”而后又转向我道:“岳小姐,这三位大人是……”
“燕然,介绍便先免了。”其中一个出言阻止狗官,盯在我身上打量了片刻,方道:“岳小姐,今日是本官要请你来的,只因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岳小姐,岳小姐不必害怕,只管实话实说便是。”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穿越女的身份暴露了?这些人将我当做了外星人侵略地球?认为我知道未来的事所以想逼我说出天龙朝今后的命运?逼我给皇帝做长生不老药?逼我嫁给皇帝当妃子好炫耀一下他们连外星人都敢娶并且同时可以加强两个星球间的友好往来关系?还是、还是在问过我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血型之后将我做了标本放在水晶棺材里供人观赏研究?
心里嘀咕个不住,我低头行了个礼,轻声道:“是,大人请问。”
这位大人盯着我,慢慢地问道:“敢问岳小姐同田幽宇田都尉……是什么关系?”
嗳?怎么一把就扯到田疯子身上去了?难、难道他们三人都是田疯子请来逼婚的?
“回大人的话,小女子与田都尉并无任何关系,只因家父与田都尉的父亲田大人同在刑部任职,私交甚笃,是以小女子平日尊称田都尉一声兄长,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关系。”我小心翼翼地答道。
另一位大人接住我的话茬儿道:“没有关系?不会罢……岳小姐,此处并无旁人,你大可不必怕难为情,有什么尽管说出来,本官可代表这几位大人向你保证,绝不透露给外人知道便是。”
我语声真诚地道:“回大人的话,家父在刑部任职,小女子自小便深知大人问话应从实作答,是以绝不敢有所隐瞒,小女子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
这番话说完,那三个大人便相互使了一阵眼色,我则借机偷偷抬眼望向狗官,见他飞快地冲我眨了一下眼睛,大约是暗示我不必惊慌,没什么大事。
那三个大人眉来眼去地交流毕,推出一个做为代表发言道:“既然岳小姐与田都尉没有任何的关系,那么……本官便有一事要请岳小姐帮忙了。”
嗯?干什么?看样子这事儿与那田疯子不无关系,为何会找到我的头上?从方才这当官的甲乙丙三人的话中可以推知,这一次将我找来此处并非季大狗官的主意,而是这三人做的主张。这三人品阶在狗官之上,却占了太平府衙的地方来办事,可见这件事本应是狗官的管辖范围,因事关重大,便派了三位高官前来共同主持,而可怜的狗官便沦为了陪审陪站陪看的三陪少男。
奇怪的是,这三个当官的又是如何知道我与田幽宇相识呢?或者说,他们为什么会问我与田幽宇的关系呢?说是请我帮忙,可听他们这语气我是想帮也得帮,不想帮也得帮,推拒不得,还真是麻烦上身甩都甩不掉啊!
“但凭大人吩咐。”我只得低声回道。
便见这官甲压低声音向我道:“既然岳小姐愿意帮忙,那么本官便将今日之事简略向岳小姐说明一下罢。前一阵圣上带了城中五品以上武官至城郊秋狩之事想必岳小姐听说过罢?”
我点点头,心说什么我“愿意帮忙”,分明是被你们逼着的!
“便是在这秋狩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事……”官甲接着道,声音愈发低了,“此次秋狩除了我朝众武将之外,圣上还特邀了邻邦地麟国的特使一同狩猎,岂料……这地麟国的特使竟然随后发现被人杀死在了狩场的密林之中,致其死亡的凶器乃是一只羽箭,经查证,这只羽箭的主人……正是田都尉!”
听至此处我不禁吃了一惊,这个田疯子……他怎么会杀人呢?他虽然性格疯了一些,可、可还没有混蛋到胡乱杀人的地步,这、这一定是搞错了,他没有理由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邻国的特使,一定是搞错了……
“田都尉对杀人一事已经亲口承认,”官甲的话令我再次惊在当场,“然而因事关重大,只亲口承认并不能令那地麟国同来的其他特使满意,他们要求必须得到杀人动机,否则便认定是我朝故意派人杀掉特使,意欲挑起战事。只是那田都尉说什么也不肯道出杀人动机,令我等很是为难,直到今晨他方提出,要想让他说出动机倒也不难,必得我等答应他一个要求,而这要求就是……希望见见岳小姐你。”
啊?见我?见我做什么?难怪这三个家伙会把我找来,难怪他们会问我同田疯子的关系,难怪狗官做了三陪,这一次的案子非同小可,一个处理不好就有可能引发两国交战……天哪,不要哇!我可不想在乱世里过完下半辈子!我、我要当盛世米虫啊!
“既然岳小姐你同田都尉并无关系,那么便请小姐前往大牢走上一趟,且看看田都尉有何话说,若能问出些什么来就更好不过了,也好让我等早日交差,免去两国间不必要的麻烦。”官甲终于说出了他们将我叫来的最终目的,六只官眼加一双狗眼齐齐望在我的身上。
我、我可不可以拒绝?我不想见田疯子啊!他杀了人自知活不长久,说不定会拉上我当垫背儿的啊!不要不要啊!崩溃崩溃啊!
“如何,岳小姐?”官乙不放松地追问我道。
唉唉,我还能怎么着呢,愿与不愿不都得听你们的么……
“但凭……大人……吩咐。”我痛苦万状地道。
“既如此,就有劳岳小姐了!”三个当官的立马起身,官丙向狗官道:“季大人,你同本官一起送岳小姐前往大牢罢。”
“是。”狗官恭声道。
千般无奈万般不愿地跟着这两人出了议事厅,出门不见了绿水的身影,想是被请到别的房间歇息去了。绕过公堂至西院,一大排石头垒的房屋出现在眼前,每间屋子的上方都只开了小得连七岁孩童都无法钻过的窗户,便是大牢的所在了。
牢头将大门开了,我们三人鱼贯而入,见过道两侧的牢房皆关了各色的犯人,有的用阴冷的目光望着我们,有的在角落里发呆,有的则呼呼大睡。
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得旁边牢房里传出一名犯人的狂笑声,扒住牢门上的铁条叫道:“姓季的!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做鬼也要缠着你!哈哈哈哈!”话音一落立即便引起了诸多犯人同志的共鸣,跟着一片起哄声。
走在我前面的狗官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十分厚颜地继续往前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我正在脑中想像着狗官被一众鬼类缠住时的情景,突觉袖子一紧,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扯着便往右边的牢房门处撞了过去――作死的啊!那囚犯从门里伸出胳膊把我给扯住了!
我吓得尖叫一声,拚命挣扎,狗官闻声连忙转身过来,沉喝道:“陈阿旺!立刻放手!”
“季大人,”陈阿旺桀桀怪笑道,“反正我陈阿旺也是被判了秋后问斩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若你就做个顺水人情儿,把这小美人儿赏了我,将来我死后也好在阎王爷面前替大人你说说好话,让他老人家晚几年来要你的命啊!”
“老子也要!老子也要!”陈阿旺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诸多死囚齐声呼应。
这、这些个棒槌!要!要!急了姑娘一人赏你们一个如花留种!不待狗官那厢做出反应,我已是被这囚犯的脏手抓得几乎想自断一臂以解其辱了,情急之下拔下头上簪子狠狠地戳在这下流东西的手上,这东西未及提防,疼得下意识地松了手,狗官眼疾手快,一把将我的胳膊扯了出来,带离危险区,同时向那听到声音赶过来的牢头道:“洪德喜,将陈阿旺关入黑石牢,直至行刑!”
黑石牢不晓得是个什么地方,总之陈阿旺一听到这三个字立马就崩溃了,扑嗵一声跪下央求道:“季大人!季大人!小的知错了!求求你放小的这一回!小的都已是要死的人了……”
狗官望向陈阿旺,淡淡地道:“你且好好在黑石牢里反思罢,莫忘了自己亦有妻女。”
陈阿旺还再苦苦央求,牢头已带了三四个狱卒开门进去将他拖了出来,径直带走了。那一干方才跟着起哄的囚犯立刻全成了哑炮,谁也不敢再吱一声。
狗官低下头来望住我,轻声地道:“还好么?”
我勉强点点头,尚有些惊魂未定,便听得那走在最前面的官丙向狗官道:“季大人,不过是囚犯闹事罢了,至于要关入黑石牢么?”
哎哟嗬你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闹事罢了”?有本事你来试试被一个死刑犯隔着牢门抓着手,上面还被喷上了他的唾沫星子是啥滋味!
狗官竟然没有理他,只看了我一眼,转身接着往前走了。嘿哟,这还是那个腹黑圆滑的狗官么?几时变得这么正直了?多半是被那陈阿旺气的,嗯。
幸好那官丙也没多说什么,依旧走在最前面,狗官走了两步便停下来回头看我,我便快赶上几步,同他并排而行。
走至尽头处有一扇铁门,门前又两名狱卒把守,可见这铁门内关押的定是些重要的犯人,田大疯子想必就在其内了。狱卒将铁门开了,待我们三人进去后又将门关上,果然是小心谨慎得很。
铁门内同外面的布局差不多,依然是过道两旁是栅栏门的牢房,只不过这些牢房相较外面的牢房来说要干净宽敞了许多,除了砌有石床之外还多了套木头桌椅。大部分的牢房都空着,唯有最里面那一间似乎有人影闪动。
官丙在前带路径直走向最里面那一间,我不由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慢慢蹭过去。但见牢内立着个穿着黑色绣苍鹰袍子的健朗男子,背着身负着手,正在抬头望着那方小小窗口外面的天空。
唉,这个无论在何处都不失张扬霸气的家伙除了田大疯子还能是谁?
因尚未给田大疯子最终定罪,是以他现在仍有官品在身,出于尊重,不好隔着牢门与他对话,官丙便命牢头将他的牢门打开,举步跨进去,向他说道:“田都尉,你想见的人,本官已经为你带来了,希望你能遵守约定,将杀害地麟国特使的动机明明白白地交代出来……”
在听到他说的前半句后田大疯子就已经转过了身来,一双犀利的眸子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与恼火,交加着向我射了过来,以至于他根本就没去听官丙后面的话。
“丫头,过来!”田大疯子的语气亦是喜怒交织,狠狠地咬着牙,狠狠地瞪我。
我吓得躲至狗官的身后,连头也不敢向外探,心中暗骂这官甲官乙官丙三个混蛋竟把我当恶魔的诱饵使,我咒他们肠道运转失灵,吃进去什么样排出来还什么样!
田疯子见我躲在狗官身后,似是着了恼,便向那官丙道:“田某还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官丙问。
“请季大人暂行回避。”田疯子挑衅地盯着季狗官,嘴角带着嘲弄道。
这官阿丙一心为了早日结案以交差事,竟然同意了田疯子的要求,转脸向季狗官道:“季大人,本官请你同来是因为这太平府乃你的府驿,圣上既然将此案指与本官负责,本官少不得要得罪一二了。这里现下已经没有季大人什么事,可以先去处理手头的事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狗官再怎么有办法也是不能违抗上级的命令,只得应了声是,回身深深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要我小心照顾自己,而后便大步离去了。
狗官这一去,我便与田疯子毫无遮挡地面对了面,我慌得直往后退,他便眯起眼睛用极其危险的眼神盯着我,直令我忍不住想撒开小腿儿一路逃出牢去。
官丙复又向他道:“田都尉,现在你可以履行约定了罢?”
田幽宇挑起半边嘴角笑:“方才忘了说……请大人你也回避一下,田某想与岳小姐单独待上片刻,待岳小姐走后,田某自会履行同大人你的约定。”
啊?啊?不要啊!阿丙啊!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啊!我后半辈子的人生全靠你了啊!
便见这无良官丙上下嘴唇一碰,一串万恶的句子随之冒出,道:“本官相信田都尉的信用,但仍要提醒田都尉你,希望你莫要做出伤害岳小姐之事,本官是看在田大人的面上才一再容忍你的无理要求的,倘若岳小姐出了什么问题,介时可莫要怪本官不给令尊留面子!”
说、说得好听!什么留面子留里子的!你还不是为了尽快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就不顾我的死活了吗?!呜呜呜……莫非今日注定我要毁于奸官之手?
我正要张嘴反对,突觉身上一麻,似是被个什么小东西打中,而后那小东西便掉在了地上,我正要低头看是何物,却发现自己光张嘴但说不出话来,身体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我被点穴了?田、田疯子!我惊恐地睁大眼睛望向他,见他投给了我一记似笑非笑得意兼泄愤地眼神。
在得到田幽宇绝不会伤害我的保证之后,奸官丙带着狱卒退出了牢房,因整个牢内仅有他这一个犯人,且又有我在,便没有锁牢门,只在退出铁门后将铁门锁了,整个牢房里便只剩了我和这个可怕的疯子……妈妈!我要回家!我好害怕!哇哇、哇……
我像只可怜的老兔子般用乞怜的目光哀哀地望着大灰狼田幽宇,他眯着眼睛歪着头斜瞪着我,慢慢地向我走过来,伸手在我的身上点了几点,我便觉全身一松,顿时能够活动了,想也不想地立刻撒开丫子欲逃,却早被他长臂一伸攥住了胳膊。
明知是白费劲儿,可我还是想玩儿命地从他的魔掌下挣脱出来,他瞪着我,任由我徒劳地挣扎,待我几乎用光了力气之后,他便一把将我推靠在牢门上,一只手将我的两只腕子牢牢地绕至我身后攥住,另一只手则捏起我的下巴抬起来强令我看着他,哼笑了一声,道:“丫头,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你若再度跷家的后果是什么?”
是……是……是什么?
“无论身在何处,我都会当场要你成为我的妻。”田幽宇一字一句地道。
――啊?!救、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