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发出来了,烧也退了,她没什么大事了……只是还得需小心将养,这几日不可再着寒凉……”
谢孤舟两根手指轻轻搭在薛明珠的手腕上,仔细的感受着薛明珠的脉像,良久之后,收回了手,看了一眼薛明珠。
明明脉像上已经没事了,怎么脸色还是有些红呢?
薛明珠见谢孤舟看她,气哼哼的一扭头,将头埋进了薛母的怀里。
哼!
难受!
不想理他!
薛母听完,总算是心放到了肚子里面。
看着面前这个清冷的少年,满心复杂。
以前女儿爱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跑,她是又气又急,而谢孤舟惹女儿不开心时,她也生气。可是,没想到,小明珠危急时候,竟然是他救了女儿。
薛母可不傻,相反,她还十分的精明。
看城门将孙家一家的惨样儿,就知道怕是连老底儿都被刮干净了,这到了宁安可怎么活?!可是,薛母也能理解,明珠烧得人事不知时,她还不是一样什么都不管了,想将自家的底子掏光?!
所以,眼前这个少年为了出去为小明珠买上几包药,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不枉小明珠对他好一场。
钱是要给的,情也是要还的……
薛母慈爱的看着谢孤舟,“贤侄对我家小明珠有大恩,日后有什么事儿,就和伯母说……伯母能帮就一定帮!”
薛爹爹微微颔首。
薛成林也彻底收了对谢孤舟的敌意。
谢孤舟还未说什么,薛明珠的声音先从薛母的怀里闷闷的飘了出来,“娘……他那里会有人管的,哪里轮得上咱们家……”
哼!
薛家人见薛明珠使性子,心中好笑。
谢孤舟看着背对着他的谢明珠,心知她还是在生他的气,眼波闪了闪,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对薛家人礼貌的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你这孩子这是闹什么呢?”
薛母抱着薛明珠,轻轻的拍了一下薛明珠的后背。
薛明珠在薛母的怀里懒懒的躺着,小眼珠东瞟一眼、西瞟一眼,最后,落到了云家小姐云若微的身上。
她正在火堆前为云家人煮着苦菜水。
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出落得十分秀美,玲珑腻鼻,眉目如画,浑身带着一股婉约的气质,一看就是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
“他给云家人采药了……都没管我……”,亏我还对他那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他……
薛明珠觉得委屈,小嘴扁扁着。
越想越伤心。
薛母哭笑不得。
虽说她之前也不太待见谢孤舟那个少年,可是,有一说一,小明珠这条命都是人家救的。
总不能让人觉得自己一片冰心都喂了狗不是?!
那么大的雨夜,他们这些做父母的都急得慌了手脚,可是,人家却早早的想到了,用了人情、费了银子、冒着大雨给你抓药、看病、熬药……衣服都湿透了,也没说换一下……
“你这样说他,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薛母点着薛明珠的小鼻头。
“真的吗?!”
薛明珠瞬间就来了精神,眼睛眨啊眨的,璀璨似星。
她的药是他冒着大雨给她买的?还是他亲手熬的?他还会治病?!
薛明珠心情瞬间就好了。
心情大好之下,薛明珠的病好得很快,再几幅药下去后,就好了大半了。
只是还是没什么力气,走不动道儿。
只得让薛母和大哥薛成林轮番背着走。
薛明珠想要自己下地走,可是,薛母和薛成林死活都不同意。
若是薛明珠再病一次,他们真的承受不来,只这一次便已惊了魂。
宁肯自己辛苦一点儿,也不想薛明珠再病一次了。
薛明珠这边还算是好的,用药及时,家里人照顾得也周到,再加上薛明珠人小恢复力好,几天就没什么事了,可是,其它那些淋了雨的妇孺老弱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本来身体就没好利索,每天还要强打着精神走上六十多里的路程,人倒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
每天都有妇孺老弱走着走着,就倒了下来……
客死异乡,就地掩埋。
队伍人数越走越少,整个队伍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沉闷。
连好了的薛明珠这么乐观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每天就想着能尽快养好身子,不让薛母和大哥累到。
也许是死的人太多了,差役们怕死光了没法交差,于是,终于大发善心的让一些看起来比较文弱的男子卸下了脖子上沉重的枷锁。
枷锁卸下来的时候,薛明珠明显感觉到薛爹爹长出了一口气,脊背也挺直了几分。
薛爹爹不用在披枷带锁的前往宁安,薛家人全家都特别高兴。
而薛爹爹没了身上的枷锁,也加入到了背薛明珠的行列,大大缓解了薛母与大哥薛成林的压力。
可就是这样,人还是一天天在减少。
无论是云家、还是左家、亦或是孙家……每天都不断的有人倒下,再也起不来。
而前往宁安的路才走了一半儿。
剩下的人儿因为亲人的离开,日渐消沉,队伍里终日弥漫着一股死气。
终于在一天露宿的晚上,有一个犯人再也忍受不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自杀了……这个犯人的自杀,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的有犯人借着夜色自杀,结束自己的苦难。
这让差役们很暴躁,他们的鞭子甩得越凶,自杀的犯人就越多。
直到有一天晚上又是夜宿荒野时,冯头儿难得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当今圣上已年逾花甲了……”
只说了这么一句,神奇的是,当天晚上,就真的没有人再自杀了。
虽然犯人们依旧死气沉沉,可是,脸上少了一些麻木,多了一丝鲜活。
那是期待!
是生的希望……
薛明珠觉得好神奇。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那个冯头儿只说了这一句,就遏制了犯人们自杀的倾向?!
薛明珠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就死活不肯让薛家人再背着她,只肯自己下地走。
能走多久,走多久,实在走不动了,再让薛家人背。
这还有将近一半儿的路要走呢。
薛明珠一天坚持的比一天长,哪怕走得双脚刺痛,两腿肿胀,也不肯让薛家人背她。
由于前面那场大雨耽误了些日子和路程,他们不得不每天要走上将近六十里的路程来追上前些日子的损失,这可真真是让薛明珠吃足了苦头。
有时候,薛明珠真的能了解那些晚上借夜色自杀的犯人们的所思所想。
这场流放简直像是一场没有终点的凌迟,让人每一分每秒都想要解脱,哪怕是用死亡的方式,只要不再煎熬。
每日行程将近六十里,偶尔还要背着薛明珠负重前行,又吃不好睡不好,让薛家人个个都憔悴无比,狼狈异常,所有人都在咬牙硬撑。
连薛母和薛成林这两个素来体力好的,都已经摇摇晃易,步履艰难到有些吃不消了。
薛明珠心中的惊恐和慌乱就别提了。
还有一半儿的路程呢,他们家四口人真的能平安到达宁安吗?!
就算是薛明珠乖巧体贴,尽已所能的体谅照顾薛家人,可是,薛家人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憔悴下去。
确切的说,不只是薛家人骨瘦如柴,队伍中所有的犯人都瘦骨嶙峋宛如鬼一般。
薛明珠觉得若是再来一个下雨天,不只是她会倒下去,这回怕是连薛家人也要倒下几个了。
可这天还真就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眼看着再有几十里,就要到抚宁驿站了,可是,这天儿再度阴了下来,乌云压顶,很明显就是要下雨了,队伍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得绝望又哀伤。
每一场雨都会带走他们几个亲人……
薛明珠也想起了上次淋过雨之后发的那场高烧。
她现在的身子骨还不如之前呢,若是再淋一场雨,她自己都能断定自己肯定是活不了了。
到时候,薛家人还不知道得多伤心呢……
上一场雨,还有薛家人整夜的照顾着她,这一次,怕是薛家人自己都要倒下了。
差役们心里急得直骂娘。
这都是什么鬼运道,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被他们碰上了。
手里的鞭子甩得“叭叭”做响,奈何这一次,无论说什么,队伍都走不快了。
像是认命般的等死。
薛母心里更是急得直冒火。
她才不会等死!
她更不会让她的小明珠再出事儿……
“老爷……老爷……”
薛母紧紧的攥着薛爹爹的衣角,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焦急和询问。
薛爹爹稳稳的扶住薛母,双眸目视远方,眼中精光闪现,“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风越发的大了,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也预示着这将是一场暴雨,怕是再有个一时三刻,就雨就会落下来。
这时,薛爹爹终于在一阵风声中,隐隐听到一阵马蹄的急音。
“来了……”
薛爹爹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