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应是申时,天还大亮。
瞅瞅左右,一片卵石河滩,也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犯人们除了青壮男子还被绳子绑着,只能到河边洗漱一下自己,其它的都被解开了绳子,各自散开去找吃的去了。
这些犯人曾经都是金贵人儿,以前根本不认得野菜这东西。
有些机灵的妇人以前见薛母采过,就记住了野菜长的什么样儿,摸索着去采了。
也有那不知道的,期期艾艾的来找薛母询问这野菜长的什么样儿?
若是往常薛母才懒得理会她们。
都同样是流放的犯人了,还非要分个三六九等,瞧不起她家。
可是,今天是五月初五。
又难得这帮子平时凶神恶煞的差役们今天给他们放了风,心情大好之下,薛母也就随手教着这些妇人们认了几样野菜。
反正这野菜马上也就不能吃了,都老了。
这些妇人懦懦的道了谢。
薛母也不理她们,转身走得远远的。
她哪里有时间和她们在这儿耽误?
有那时间,她得好好找找这山上有什么能吃的,带回来给家人补补。
明珠瘦得像猫儿似的,成林从上路就没吃饱过,老爷也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薛成林走得比薛母还要快呢,背影儿一转儿,就已经进了密林里了,他可没忘记他的任务是要给他妹妹掏鸟蛋呢。
薛明珠跟在薛爹爹身边,在河边洗脚丫呢。
这个月份的河水都是温热的,泡在里面不知道有多舒服,薛明珠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她都脏死了。
河水中映出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满脸灰尘,唯有一双眼睛还又黑又亮,像黑葡萄般水润。
想着自己每天就顶着这个形象,在谢孤舟身边转来转去,薛明珠臊得小脸黑中透红。
偷偷在河岸上找着谢孤舟的身影……
果见,在河的下游,谢孤舟一个人在默默洗漱,晶莹的河水沾湿了他的眉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眼尾上翘,隽妙非凡。
认真又专注、清冷又疏离。
莫名的薛明珠就想起一句古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薛明珠自闭了。
她这是有多大的心?
“爹,我去那块石头后面洗一洗……”
薛明珠拉拉她爹的衣角,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后,小声的说道。
那块大石离薛爹爹所在的河岸不远,石头也够大,足能够将薛明珠挡住,薛明珠打算在那块大石后,洗洗自己衣,顺便也洗洗自己的衣服。
反正,这端午的天儿热得很,她这一身布料迎风吹吹就会干了。
薛爹爹也在打理着自己的卫生。
“去吧,有事儿就叫爹。”
薛爹慈爱的摸了摸薛明珠的头顶。
走了一个半月了,能有这么一次洗漱的机会很难得。
薛爹也想让薛明珠松快松快。
薛明珠光着脚“哒哒”的跑到了大石之后,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后,先放下自己的小草鞋,掏出薛母给编的鞋垫,在水里搓揉了一下后,晾在大石上。
又将沾满尘土的小草鞋在河里涮涮。
薛明珠不敢使劲儿。
她的这双小草鞋还是她娘在大理寺女监时给她编的呢,虽说她娘的手艺很好,小草鞋精致又结实,可是,再精致它也只是一双草鞋。
虽说她一天中有一半儿的时间,是在她娘和她哥的背上或是怀抱中度过的,但是,还有一半儿的时间她是要用走的,她的小草鞋早就磨损得很严重了。
所以,薛明珠根本就不敢使劲洗它,生怕直接弄散了,就穿不了了。
草草的涮了涮也同样晾在了大石头之上,让暖热的阳光晒着上面的水渍。
挺奇怪的,她娘怎么没想着再给她编一双草鞋?
怕是太累了,给忘了。
算了,她再穿得小心些就是了。
洗完了草鞋,再搓搓脚丫。
这小脚丫还挺漂亮,雪白纤纤,指甲粉嫩如花蕊。
拥有这么一双漂亮的小脚丫,薛明珠美了。
再洗洗小腿小胳膊,坐在温热的河水里洗洗肚皮……总之,薛明珠一边警惕的观察四周,一边非常快速的洗洗搓搓。
最后洗完头后,薛明珠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了。
呈大字形躺在大石头上,让太阳把她还有她身上的衣服晒干……嗯……正面晒完了……翻个身……再晒晒背面……
薛母回来,远远的就看见一块大石头上她家小丫头披头散发在上面反复烙饼,气得几个箭步就上前将薛明珠揪着耳朵给提拎下来了,“谁让你洗的?!你是个女孩子……女孩子……你知不知道?若是让人看见可怎么得了?就算没人看见,这衣服潮乎乎的晚上感冒怎么办?!”
“老爷,你是怎么看的明珠?!”
薛母一腔怒火冲着薛爹爹而去。
薛爹爹立刻赔着小心,谄媚的笑道:“我看这天儿挺热的……咱明珠是个爱干净的孩子……应该……不会有事儿吧?”
所以,怎么说呢?
爹爹看娃儿,活着就好。
“我洗的时候很小心的,没脱衣服,穿着衣服洗的,没人看见……娘……娘……您轻点……耳朵……耳朵要掉了……”
薛明珠在薛母的手下就像只活蹦乱跳的虾子,正在努力拯救自己的耳朵。
薛母摸了摸薛明珠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干了大半,这才消了些火气,松了手,冲着薛爹爹大吼道:“快生火,给明珠烤烤衣服。”
这若是不烤得干干的,身上存着湿气,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他们可是在流放途中,若是病了,这荒山野岭的上哪里买药?!
薛爹爹自知理亏,不敢说半个字,乖乖的帮着生火去了。
见薛爹爹去生火,薛母用耙子般的大手化为五齿梳,为薛明珠梳着双环髻,扯得薛明珠头皮疼,还不敢吱声,等双环髻梳完,薛明珠又是那个可可爱爱的小明珠。
薛母剜了薛明珠一眼,用小破锅去河里打水去了。
做饭!
薛明珠摸摸头上的双环髻,扎得太紧了,头皮疼……耳朵上也火辣辣的……她真是为了美,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啊……
偷偷摸摸再去看看谢孤舟,却没有河边再看到谢孤舟。
用目光四处找找,也没有。
这个时候,已经有零零星星的人回来了,有的采了野菜、有的采了野果、竟然还有人真的掏到了鸟蛋……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收获来改善一下自己的晚餐,整个营地都喜气洋洋的……
那些押送他的差役更是不会亏待自己。
玉河与丰润的差役们交接了,欢天喜地的回去过节了。
丰润的差役们知道自己是不能在家过节了,特意带了不少的好东西在路上吃。
此时,熊熊的篝火里正烤着全羊,直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
“冯头儿,你们辛苦了,来块羊肉,正经的小羔羊,我们特意给冯头儿带的……”,丰润的差役们很上道儿的割了块最肥最嫩的肉,“我们这些各地被派出来的差役都是递借,一地一换,只有你们是要从头跟到尾的……”
那可是老辛苦了。
冯头儿微微点头,却并没有吃肉,微凉的视线一直紧锁在犯人们的身上。
“这时候若是有酒就好了……”
赵大抹抹吃得流油的嘴,无比遗憾道。
“喝酒误事。”,冯头儿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赵大。
赵大一个激灵,不由得讪讪的。
还有两个人未归。
一个是薛成林,一个是谢孤舟。
……
薛母自然也是收获颇丰的。
不但采了许多新嫩的野菜,竟然还采到了一捧滑嫩的蘑菇,看样子丰润前几天这是下了雨了,手中掏出两把不知名的野果子塞给薛明珠示意她闪一边吃去,便开始煮起蘑菇汤来。
想着滑嫩嫩的鲜蘑,薛明珠的口水止不住的流。
那玩意可比肉都好吃呢……
这次采的野果子不甜,酸得很。
薛明珠吃得食不知味,满心都是鲜甜肥嫩的蘑菇汤。
等大哥薛成林回来后,这种渴望更是到达了顶点。
“大哥……”
薛明珠的叫声又甜又腻,围着大哥薛成林腿边团团转。
不怪薛明珠这么谄媚,因为,薛成林虽然没有掏到鸟蛋,但是,他抓到了山鸡。
啊啊啊……
有山鸡了谁还要鸟蛋啊!
山鸡!山鸡!
薛明珠现在满眼都是香喷喷的鸡肉。
不只薛明珠的眼睛绿了,其它犯人们的眼睛也都绿了,看着薛成林手中的山鸡,嘴里的野菜野果鸟蛋都不香了,心中不是不羡慕嫉妒的,可是看着薛成林那壮实的体格子,众人心中都熄了火。
“成林,你竟然抓了一只山鸡啊……”,薛母开心得眉眼弯弯。
薛爹爹也是一脸笑容。
薛成林挠了挠头,笑呵呵道:“我本来想上树掏鸟蛋的,结果,把它从草丛中惊得飞了出来……”
抓住了野鸡,薛母是开心的,可是,这鸡怎么开膛呢?!
他们可没有刀。
一说到刀,薛成林眼睛闪了闪,“娘,您放心吧,我来处理……”,说罢,拉着薛明珠的小手,走到一旁,小声问道:“小妹,你看见谢孤舟了吗?!”
薛明珠茫然看了看薛成林,她也在找啊……只是刚才没找到。
薛成林在和薛明珠说话的时候,眼睛也没闲着,四下搜寻着……突然,眼睛一亮,显然是看到谢孤舟了。他将鸡塞到薛明珠的手里,“明珠,去,让谢孤舟帮你把手里的鸡开膛……”
不是……
什么玩意?!
让高冷美少年帮你杀鸡?!
薛明珠满脸的嫌弃。
“你还想不想吃鸡肉了?!”,薛成林道。
薛明珠流着口水,拎着鸡,小腿“哒哒”的跑向了谢孤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