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风一吹,顿时更冷了,然而唐浩初嘴硬不愿意吭声,正好看到路口有家很有名气的温泉会馆,临时决定去泡温泉。
这家温泉会馆凑巧是黎瑞私下参与投资的,因为环境好档次高,曾被政府用来接待外宾,最近天气变冷,开始限流,只接待熟客和名人。虽然霍彪长得和成人一样高了,但脸毕竟还有些生嫩,唐浩初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会馆前台一开始见到唐浩初和霍彪的时候,只以为是哪家孩子走错了,态度难免有些冷淡。直到唐浩初掏出卡,才实打实地愣了。
眼前这一排卡几乎全是私人银行卡和钻石卡,还有一张是法国发行的全币种运通卡,就算他再孤陋寡闻,也知道它们意味着什么。
——天了噜,这是哪里来的金光闪闪的小少爷?
前台立即像换了副面孔般变得十分热情,大堂经理也第一时间赶过来,殷勤地为小少爷接待和安排。
小少爷是个大气的小少爷,没有计较前台之前的态度,跟着大堂经理进了贵宾更衣室。更衣室里暖暖的,霍彪认真帮小少爷脱外衣,而小少爷忍不住抬起一只手去摸卷帘边上挂的晶莹剔透的水晶球。紧接着,另一只手也在霍彪的要求下乖乖地抬起来,——抬手的模样就像是安顺地对人摊开四肢且毫无防备的小动物,似乎连那对长长的睫毛都透着无限的亲近和信任,让霍彪看得心脏软成一团,似水如棉。
脱好衣服的小少爷随即去淋浴间冲洗了一下,热水一浇,立马就不冷了,然后套上会馆特别提供的小泳裤,拿着领班专门送的小泳圈,披上小浴袍,和霍彪一起朝温泉区走。
顺着露天的石板路,越过几个比较大的温泉池,绕到竹楼后面,是用圆白鹅卵石堆砌出来的中小型私家浴池。清透的池面上飘着缈缈雾气,石雕瑞兽的嘴里吐着咕嘟咕嘟的流水,旁边的小竹楼上还挂着风铃,风一吹,长长的流苏便在风中叮叮咚咚,非常好听。
怕石头咯着小少爷的脚,霍彪是背着他过去的,但一看到池子,小少爷就急不可耐地从霍彪身上挣扎着跳下来,拖着小游泳圈便跑进了水里。
水温刚刚好,小少爷欢快地在水里玩起来。一会儿踩踩泉眼,一会儿坐在游圈里飘来飘去,一会儿扑腾扑腾地假装游泳,一会儿又埋进水下拱来拱去,——总之一个人也能玩得很开心。可惜一不小心呛了水,小少爷揉揉被水淹到的眼睛,委屈哒哒地去找霍彪要毛巾擦脸。
霍彪已经过来给他擦了,玩得有些热的小少爷又嚷着要喝果汁。池边有服务生专门负责送各种果汁和饮料,但霍彪没要果汁,只让送了杯温白开。
大抵是渴了,唐浩初没有抗议,乖乖地接来喝了,然后在喝水时看到了霍彪肩膀上的疤痕。
再细细看下去,发现不止肩膀,胸口和背上也全都有,小眉头不由皱起来,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心,“疼不疼?”
霍彪没答话,只摇摇头表示否定。
唐浩初不信,小眉头皱得更紧了,“骗人,那么多伤疤,一定很疼。”
霍彪用拇指轻轻抚开小少爷的眉心,“嗯,是骗人。但你借我靠一下就不疼了。”
少年说着把下巴轻轻靠上更小一点的少年的肩。
那肩膀脆弱又稚嫩,纤细到仿佛用力一压就会碎,但就是这纤细的肩膀,给了他难以言喻的支撑力,甚至撑起了他幅员辽阔却又空旷冰冷的内心。
太阳已渐渐开始西斜,两人肩并肩倚坐在池水里望向远处的天空,只见天际云卷云舒,有迁徙的候鸟排成队掠过,隐隐能听到振翅声和鸟鸣。唐浩初指着候鸟掠过的那片云层,“那块云好像一只大老虎啊。”
“哪块?”
唐浩初直接抓起霍彪的手,朝‘大脑斧云’的方向指,“那块。”
霍彪觉得被小少爷握着的地方有点痒,片刻后才抬眼朝对方指的方向望去。
看了一会儿,霍彪反手抓着小少爷的手指向另一边,道:“这片云特别像小青蛙,头上还顶着一片荷叶。”
这个‘小青蛙’比那只略显抽象的‘大老虎’要形象得多,唐浩初微微睁大眼,“真的诶!而且它下面的那片云有点像大青蛙。”
“但它头上没有荷叶,”霍彪故意说:“青蛙晚上要用荷叶当被子睡觉的,这只大青蛙晚上就没被子盖了。”
“它可以借小青蛙的荷叶用,和小青蛙睡在一起。”
“要是小青蛙不愿意呢?”
“小青蛙一定会愿意的。”小少爷认真道:“如果你是大青蛙,我是小青蛙,我就愿意把被子给你。”
霍彪没有说话。
但如果他是大青蛙,不管小青蛙要什么,它都愿意。他是他唯一的家人,也是唯一的朋友。
天边的太阳正在缓缓下沉,落日溶金,云霞像燃烧的火焰般绚烂好看。这片池子本来就是被隔绝出来的私人浴池,霍彪看着那一寸寸沉没的太阳,和身旁的竹屋及竹林,突然觉得他们所在的这块地方像一片与世隔绝的孤岛。
隔绝了所有人,只剩下他和唐浩初两个。
霍彪轻轻呼吸了口气,道:“我们该走了。”
他们不知不觉泡了两个多小时,泡过温泉的小少爷皮肤更白了,灯光一照,就像上了釉的汝窑白瓷,又像刚蒸好的又白又软的小包子。但泡得太久,小萌包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皱包,小手和小脚上全是一道道的纹。
今天花了不少钱,小皱包在回家的路上又去了趟商场,准备给赞助了卡的爸爸妈妈舅舅舅妈买个礼物。可惜肚子饿了,急着回家吃晚饭,没浪费时间去精挑细选,只图省事地在一家品牌玩具店里一口气买了四只公仔。
于是第二天魏氏集团的员工便惊讶万分地看到他们一贯冷厉的魏总抱着个和他气质完全不同的毛绒兔子走了进来,跟了魏荣禛近十年的江特助甚至下意识揉了揉眼,以为自己还没老就犯了老花眼。
魏荣禛抱着兔子一路迈入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先是把兔子放到资料架上,过了一会儿,又摆到了办公桌边的柜子上,再过了一会儿,又移到了窗前的沙发靠背上。还问江特助:“你觉得把它摆这怎么样?”
江特助很想说这种可爱系的玩偶和冷调性的办公室完全是两种风格,摆哪儿都不合适,却不敢说出口,只管点头称赞:“嗯,很好,非常好看。”
魏荣禛觉得很满意,自顾自地又站那欣赏了一下,“你家孩子有没送过你这个?”
感觉他语气里隐隐含的自豪,江特助努力忍住疑惑,如实答:“没。”
魏荣禛没再问了,但江特助觉得自家老板的表情明显变得更满意了,简直一头雾水。
同样满意的还有唐景行,——今日片场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影帝怀里的毛绒绵羊。这部电影是唐景行首次担任制片人,又兼任男主演,几乎时刻都有事情找他,在这样忙的情况下还不忘抱着那只绵羊,许多人都忍不住发问。
就等着别人来问的影帝顿时开启了炫耀模式:“这只羊好看吧!这是我家浩浩送的!摸起来特别软,还特别有弹性,手感特别舒服……”
如果不是被有事找他的副制片打断的话,众人怀疑他能夸上一个小时。
而黎瑞这边收到的毛绒公仔是小狗,他带着毛绒小狗回到黎家,黎宏光正和他继弟黎霖、以及他那位一贯会做戏的后妈郑曼萝坐在客厅里谈笑风生地聊天。
“都这么大了,做事还是那样毛躁,”黎宏光一副拿小儿子没办法的表情,语气里的纵容却显而易见,“算了,我再拨一笔资金给你,把老郑也调去帮你。”
黎霖听了,立马表示自己这次一定不会再出问题,郑曼萝也软声软语的插了几句。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父慈子孝,黎瑞只勾起唇笑了笑,没与之打招呼便直接上楼回自己房间。
倒是老管家殷切又关心地追上去,问:“大少爷要吃晚饭或什么宵夜吗?我这就安排厨房去做。”
“不用,”黎瑞还是笑,笑容特别好看,“我吃过了。”
黎霖那边也喊了老管家,吩咐说要吃西湖醋鱼。老管家面色平淡地听了,只微微颔首,“是。”
他已在黎家待了近四十年,看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所以他从来都知道,只要黎瑞还在,黎家就不可能落到其他人手里。因为金钱和权利从来不是继承来的,是夺取来的,——就像黎宏光当年忘恩负义地夺取了他前岳父和前妻的金钱和权利。
黎瑞回房后,抱着毛绒小狗打了个电话给魏荣禛,“让浩浩回法国吧,我怕接下来会不安全。”
魏荣禛知道他是要真正出手了。
魏荣禛淡淡嗯了一声,黎瑞有些低落又有些委屈的说:“亲爱的,我想你了。”
然后在魏荣禛刚要因他的语气而心软之际,一言不合就耍流氓:“我想要吻你,吻到你只能喘息着轻颤,想要把你口的地方全咬一遍,咬到你只能……”
“你是狗吗?”魏荣禛冷冷打断他。
黎瑞不要脸地道:“我想要你念着我的名字口,你说我是狗我就是狗,我这就叫给你听。”
魏荣禛实在不想跟他废话,只道:“浩浩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起了不少小红点,医生说有点儿像要出水痘的症状,不知道能不能上飞机。”
小少爷皮肤过敏了。
他本就身娇肉贵,一点疼一点痒都受不得,现下全身都痒得不舒服,眼睛不自觉就泛起一层水雾,湿漉漉地像初生的小鹿,对陪在他旁边的霍彪说:“手痒,背上痒,腿也痒。”
霍彪不敢让他抓,只能轻轻地帮他揉,揉了一会儿,问:“好点了吗?”
小少爷咬着唇摇摇头,像小动物般把脸埋进霍彪怀里:“……我难受。”
异常简单的三个字,却扎得霍彪的一颗心都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