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距离西厢不远的花园中, 遥遥可以看到两个坐在一起的人影。
方才有婢女送来了蜜饯,说是魏楚铭叫人特地去买的,郑茹兰此时与怀中的猫儿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一人一猫都是心情愉悦地眯着眼睛,整个画面透着一种莫名和谐的暖意。
说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茹兰那段魂穿的机缘, 这只雪白的毛团子居然出奇的喜欢她。最近更是愈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只要一有时间就往她这边钻, 跳进她的怀里就不肯离开, 恨不得直接长她身上似的。
在这期间, 魏楚铭倒是亲自来逮过它几次,结果只要一不留神, 猫儿就会偷偷摸摸地又跑回来, 拦都拦不住。
几次下来,也就不得不由它留在西厢了。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最近几日郑茹兰总觉得魏楚铭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 从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偏偏叫人看出了一种气鼓鼓的感觉, 这做派, 差点还以为是吃这只猫儿的醋了。
这种孩子气的事情, 正常的成人都不太会做得出来,居然在首辅大人身上看到, 实在忍不住地觉得有些——可爱。
此时在郑茹兰的面前坐着一个清隽少年, 看着她这样一颗接一颗地往嘴巴里塞着蜜饯,不由皱了皱眉:“不腻吗?”
“腻?怎会, 明明特别好吃啊!”郑茹兰颇是客气地挑了一颗卖相最好的送到他的跟前,怂恿道,“反正都是等人,闲着也是闲着, 真的不打算试试?”
少年看起来一副与年龄不符的老城模样,迟疑了片刻,在这般期待的视线下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郑茹兰看他吃下,期待地问:“是不是很好吃?”
少年嚼巴了两下,一脸不以为然:“小孩子吃的东西,也就这样而已。”
“也就这样?”郑茹兰看着他明明吃得很享受的样子,啧了一声,“你看上去也跟我差不多大的样子,还瞧不上这等蜜饯了?好吃就要承认,之前魏公子也瞧不上这样的破蜜饯,现在还不是找人一堆堆地买回府来。”
“魏公子?”少年眉心微微拧起了几分,“魏楚铭?”
“叫首辅大人!”郑茹兰听他这样直呼魏楚铭名讳,心头顿时跳了一下,若不是毛团子还压在她的身上,差点跑过去捂他的嘴巴,“你到底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公子?这样口无遮拦的,小心给你家长辈惹麻烦!”
少年看她一眼,似是觉得好笑:“他不会对我如何。”
“这可不一定。”郑茹兰劝道,“有一句话叫‘祸从口出’,出门在外谨慎着一些,总是好的。”
少年将她的话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错。”
郑茹兰见他听了自己的劝,也满意地弯起了眼睛,关心地问道:“你都走丢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人来找你?你家的人是去找首辅大人议事了吗?别是谈得兴起,把你这么一个大活人都给忘了?”
最近来首辅府上找魏楚铭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她在西厢都可以听到外面人来人往的热闹。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一直非常识趣地闭门未出,今日在这花园里倒是意外遇到了这个少年。
跟前这人看起来年纪应当和她差不多,最多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这个年纪不像是能当什么大官的,大概是跟家里人一起来的,却是不知为何迷路跑到了这里。
说起来,魏楚铭这首辅府也确实大得有些过分,若不是她“住”过了许久,随便走走估计也得彻底绕晕在这。
少年听到她关切的话语,反倒忽然间没声了,片刻后才说道:“再坐一会儿,不急。”
郑茹兰扫了一眼他的表情,心说这位小哥和他家人的关系莫非不太融洽,要不然怎么一提起就这幅遮遮掩掩的样子。
但毕竟是人家自己家里的事,她便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什么。
她一个人住在西厢这边闲着也是闲着,平日里也就是带着这毛团子一起说说魏楚铭的坏话,如今可以多个人聊上几句自是乐意。
少年侧眸朝她怀里的猫儿看了一眼,忽道:“雪儿倒是挺喜欢你的。”
郑茹兰正轻轻地揉弄着怀里的毛团子,闻言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说起这个,少年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以前我经常来这里,这只猫可是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郑茹兰留意到他炯炯地落在白猫身上的视线,可以感受到他似乎是真的很想摸上一吧,但是随后忽然间反应了过来:“你,经常来这里?”
既然经常来这首辅府,又怎么可能会迷路?
她正欲继续追问,忽然听到遥遥传来一阵步声。
赶来的两人刚走到跟前,忽然就这样齐齐地行了一礼:“微臣拜见皇上。”
郑茹兰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哑在了那里。
她听到了什么?
皇,皇上?!
感受到她徐缓移过去的视线,少年却只是不徐不缓地站了起来,因为不悦,眉心微微拧起了几分:“你们来得倒是很快。”
魏楚铭行完一礼之后便站直了身子,语调无波:“皇上既然来了府上,为何不叫人通传微臣?”
少年扫了一眼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也是一脸淡然:“外头传闻纷纷,朕也就是想看看那个将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美人而已。”
魏楚铭扫了郑茹兰一眼,嘴角微微浮起几分:“那么,皇上觉得如何?”
少年想了想,认真地评价道:“倒是天真烂漫,只是你对这‘美’字的理解,到底还是有些独特。”
郑茹兰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已经慢慢回过神来了,这时候听到一句“天真烂漫”,只觉欲哭无泪。
这能怪她天真吗?谁又能想到,当今圣上会装成迷路的样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跟前啊!而且她也不曾一睹天容,今日这般连龙袍都没穿,自然是认不出来了!
心里纵有万般波澜,她到底还是顶着一口气强行压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地礼:“民女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皇上见谅!”
众所周知,唐阳焱昔日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尊称魏楚铭一声老师,两人始终都是亦师亦友的身份,因此登基之后便扶这位尊敬的师长辅佐政务,直接到了如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而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并没有错,在魏楚铭的扶持下,这样一位年轻的皇帝,在朝中的地位也是愈发的稳固。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在话本中听到,此时这两位人物却是同时出现在了跟前,郑茹兰久久地低着头,免不得一阵小鹿乱撞。
唐阳焱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道:“免了。”
魏楚铭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做了个请的动作:“热茶已经煮好,还请皇上移步。”
唐阳焱轻笑一声:“这般着急,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对这美人儿宝贝得紧。”
郑茹兰的身子不由地微微一抖。
这被当今圣上一口一个美人儿的喊着,可真不是一件容易消受的事。
明明和她差不多大才对,举手投足间却是说不出的老城做派。
魏楚铭的反应就显然自若很多,嘴角始终挂着那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半真半假地道:“皇上若想这么认为,倒也无妨。”
唐阳焱:“这么说,首辅是真的准备做个痴心人了?”
魏楚铭微微一笑:“这不正是皇上一直期望的吗?”
两人虽然一派和睦的样子,却不知为何,让周围拂过的风都骤然冷了很多。
郑茹兰站在咫尺的距离,不由暗暗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为何她硬是听出了暗潮涌动的感觉?难道,皇上与魏楚铭并不如外界传闻中的那般君臣和睦?
目送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园子,郑茹兰依旧久久地没有回神,直到周身的压迫感一经散去,才发现脚下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发软,好在有一只手在旁边牢牢扶住了她,要不然险些就要跌坐在地上。
回头看去的时候,恰好对上了一双温和含笑的眸子。
郑茹兰回以一笑:“谢谢宁将军。”
“不用。”宁容将她扶回位置上后便谦谦有礼地收回了手来,垂眸打量了一眼她的表情,轻声笑道,“吓得不轻?”
如果不是知道这人也是个心思难猜的,光是这样关切的问候,俨然会给人一种“大好人”的错觉。
然而郑茹兰对他深有了解,一见这神态便知定有文章,心里也很好奇他打的什么算盘,便也顺着他的话应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呢!”
宁容安抚道:“无需紧张,以后多见见,便也习惯了。”
郑茹兰愣住:“多见见?”
宁容点头:“皇上一直对魏楚铭的婚事颇为上心,今日来了首辅府不着急见他,反倒是来这里先找了你,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若日后你们两人成了婚,面圣自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郑茹兰大概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却是不由无语了一把:“宁将军莫要说笑了,我这样的门第背景,怎能配得上首辅大人这样的人物呢?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我为何会留在这里,等到魏公子那边的事忙完了,我自是要回家去的。”
“你就真的没有半点这样的想法?”宁容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扇子,“门第之说最为虚无缥缈,就魏楚铭的身份而言,这难道不是最无需在意的东西了吗?姑娘可曾想过,或许正是你这般的门第,对他而言反倒是最好的。”
他的眉目弯弯的,深处却是闪烁着一抹复杂的神色。
郑茹兰在这样的视线下微微一愣。
未等开口,便见宁容转眼间又淡淡地笑了笑,话锋也跟着一转:“当然,若郑三姑娘不喜欢他,那就另当别论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左丞为了女儿之事已经向皇上求了数次,若你俩真的无缘,或许哪日皇上就真的下旨赐婚了呢。”
郑茹兰:“左丞家的小姐?”
宁容:“依姑娘看,这位小姐与魏楚铭,可算是门当户对了?”
看起来问得漫不经心,这语调,却又满是循循善诱的意味。
郑茹兰哪里听不出来他是故意提起,完全不落套:“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宁容点头道,语调略微拉长了几分:“也对,如果皇上真的同意了这门婚事,那便是御旨赐婚了。就算魏楚铭不愿意,都拒绝不了。”
“圣上御赐的婚约,自然是好的。”郑茹兰将脚边的石块一脚踢开,俯身抱起了那只在她脚边蹭了许久的毛团子,视线却是不动声色地朝方才两人离开的方向瞥了眼。
这样好的姻缘,魏楚铭大概高兴还来不及了,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宁容留意到了她神色间的变化,轻轻地感慨道:“难得皇上对姑娘如此有兴趣,着实可惜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可惜?
郑茹兰在心里腹诽,忽地想起一件事来:“为何皇上会知道我的事?”
宁容垂眸看她,微微一笑:“不只是皇上,接下去的几日,大概会有不少人想来一睹姑娘的芳容呢。”
“嗯?”郑茹兰在他这样的表情下,隐约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事啊,还要从外面沸沸扬扬的传闻说起。”宁容悠然地摇了摇折扇,笑意愈发温和,“姑娘莫急,待我坐下来与你慢慢说。”
郑茹兰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跟着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小脸上的表情顿时阴沉了起来。
魏!楚!铭!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容:看热闹,就应该不嫌事大~(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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