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赵氏刚没一个孩子, 又捡了一个,她觉得是缘分,仔仔细细养了几个月, 终于有个人样出来。
赵氏把她当自己的亲孩子,因为孩子又瘦又小, 就起名叫小小了。
顾小很乖,也可能是因为被打怕了饿怕了, 才这么听话, 赵氏心疼孩子,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留一口。
只是后来顾家孩子越来越多, 开始白氏还能看在顾小好看的份上疼阵子,后来就看哪儿都不满意。
吃饭是错, 说话是错, 做什么都是错。赵氏在婆婆手里讨不找好, 连着女儿也是, 到后来, 为了给儿子娶媳妇, 还把女儿给卖了。
眼泪掉进河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赵氏深吸一口气,她的亲女儿没活过一岁就夭折了,老天爷赐了她一段母女缘, 早收回去了。
卖女儿的时候没拦着,婆婆儿子找上去的时候也没拦着, 现在来人认亲了,她竟然要拦着了。
赵氏捂住脸,她这个当娘的, 女儿在的时候没护着,不在,想见也见不到了。她凭什么拦着。
赵氏站起来,把眼泪擦了擦,往村口跑去。
三月末,春风和煦,可赵氏刚哭过,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她跑到村口,没见到马车,又往县城跑。
十几里路,跑累了就走一会儿,然后再跑,赵氏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她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想着那些人从远处来的,肯定住客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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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管家他们刚吃完饭,几个下属坐在一块,“管家,顾家那老婆子说的是真的吗?”
张管家觉得不像,他还没见到顾筱生母,宁海村六十几户,也没挨家挨户问过。
这种旧事,查起来难,就算顾筱不是顾家亲生,也不一定是国公府的女儿。
张管家道:“不像真的,明日再看看,再找顾姑娘的生母问问,顾家的老婆子掉钱眼里了,撬她的嘴,不能用银子。实在不行去官府报官,这种胡搅蛮缠的老婆子,最怕见官。”
“说的是,上了板子,不怕她不说。”下属喝了口茶水,“那个老娘们,看着都不像好人。”
张管家不敢打草惊蛇,如果顾姑娘真的是小姐,那个老婆子必没少磋磨小姐。
几人喝了热茶,准备早些歇息,不成想门被敲了敲,店小二在门外问:“几位客官,外头有一个妇人,说是有话和你们说。”
张管家摩挲了一下手指,“请进来。”
赵氏眼睛红肿,她试探着问:“几位大人,你们刚才可是去了宁海村顾家?”
张管家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裹着头巾,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眉毛杂乱,脸上有斑点皱纹,“刚刚去过,不知夫人是……”
“我是顾小的母亲……”赵氏嗓子发哑,“不是生母,是养母。”
“小小是我相公夜里捡回来的,我女儿没了,才非要养着这孩子,你们要是她的家人,快把她带回去吧。”
赵氏觉得自己没福气,护不住孩子,“我婆婆只认钱,当初她把孩子卖了,现在还想从孩子身上捞钱。”
张掌柜问:“那她为何叫小小?”
赵氏慌了一下神,“那孩子捡回来的时候又瘦又小,我怕她活不过去,就起名叫小小了。”
都说贱命好养活,赵氏不想这个孩子像自己孩子那样。
张管家问:“那她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璎珞镯子,衣服帕子,可有这些能作证?
赵氏摇了摇头,捡回来的时候顾筱穿着不合身的破烂衣服,哪儿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张管家:“那顾姑娘小时候,可喜欢这个名字?”
赵氏仿佛间又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喜欢。她估摸着被吓到了,不肯说话,只有喊名字的时候才理人。”
张管家叹了口气,“多谢夫人,这点银子你拿着……”
赵氏连连推拒,“使不得使不得,要是还有要问的,就来村里问我。”
她怎么能要银子,卖一次就够了。
赵氏局促地站着,她一双手搅在一块,“大人,她现在还好吗?”
张管家道:“挺好的,沈公子中了状元,不日就能成婚。”
“那就好那就好,能当状元夫人了。”赵氏泪中带笑,“要问什么还来问,你们要不信我说的,可以去问村子里的老人,还有几个知道的。”
赵氏忙不迭从客栈出去,外面阳光大好,她还记得呢,小小追在她屁股后面,跟着她烧火做饭洗衣服,还记得她慢慢能说话了,喊她娘的样子。
——娘你别卖我,我以后少吃点,我做活赚钱。
——娘,尚阳村和宁海村离那么远,娘。
赵氏抹了把眼泪,是她没用,把好好的女儿弄丢了。希望她过好日子,把在宁海村日子全给忘了。
张管家道:“我先给国公爷写信,明日再去趟顾家,看看那个老婆子手里有没有信物。”
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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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
徐氏梦呓,喊了好几声“小小”。
张灵药给徐氏擦汗,眉间有散不开的愁云,“娘,您醒醒,该喝药了。”
徐氏本就没睡深,她睁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谁,她摸摸张灵药的手,“什么时辰了,雨还下吗?”
张灵药摇摇头,“不下了,天晴了。”
“那就好,”徐氏笑了笑,“娘没事,你不用一直守着,该干嘛干嘛去。”
“我没别的事,乐意陪您待着,父亲说管家应该已经到广宁了,不出五日消息就能传回来,您再等等。”张灵药攥住徐氏的手,“娘,我和您说说顾姑娘的事吧……”
徐氏笑了笑,“你说,娘听着。”
“她呀,是状元郎的未婚妻,沈公子中了状元,不少人眼巴巴地看着呢,都说沈公子的未婚妻配不上他,您猜怎么着!”
“怎么……”
“顾姑娘可好看了,好像还和多宝阁掌柜有交情,多宝阁的东西您又不是不知道,多好看呀。”张灵药在多宝阁见过顾筱几次,张绪对她态度不同。
徐氏问:“她很好看吗?”
张灵药使劲点点头,“好看,很好看,柳叶眉杏眼,鼻子小,嘴巴也小,像娘年轻时的样子。”
徐氏渐渐听睡着了,她看不清,只能在脑子里想是什么样子。
要是早点找到就好了,她也能看看女儿是什么样子。
张灵药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给徐氏掖了掖被子,叮嘱丫鬟照顾好,出门去了多宝阁。
她想试试能不能遇见顾筱。
多宝阁上了新东西,柜子上,多宝架上,摆了不少蜡烛,有橙黄精蓝这种透明色,还有偏奶一点的颜色,都装在瓷瓶和琉璃盏里。
最好看的要属苹果这些,还有小动物的,贵女们没见过这种蜡烛,一人买了好几个回去。
张灵药买了两个,然后上了二楼雅间,这一坐就坐到天黑,她想今日见不到,明日总能见到,正要走,忽然听见张掌柜的说话声。
“这蜡烛卖的可忒好了,得多做多做,小东家,我现在也能举一反三了,咱们可以做别的样式!”
“多订些琉璃盏,咱们生意常往来,让他们要便宜点。”
张绪觉得琉璃盏和瓷瓶里的蜡烛是真好看,蜡烛上花心思,瓷瓶也花了心思,还有香味,光摆着不点,就能看好久。
顾筱道:“一两银子一根蜡烛,真点了那就是烧钱玩儿。”
“嘿嘿,反正可算出了个我能买得起的东西了,”张绪扶着楼梯往上走,心思都在蜡烛上,险些撞了人。“张小姐,真是对不住……”
张灵药看着顾筱,往旁边退了两步,让出一条路来。“是我堵在这儿,掌柜没事就行。”
张绪忙道:“我没事儿,不过下回真得小心啊,摔了可不得了。”
顾筱不认识张灵药,盛京城的贵女她都不认得,也不在乎是张小姐还是李小姐。
两人擦身而过,张灵药把人喊住,“顾姑娘,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祥缘阁见过,我姓张,名灵药。”
张灵药看着顾筱的眼睛,“我有事想同顾姑娘说,可否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张灵药,盛京城的夫人贵女惹不起也惹不得,莫不是那位夫人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找上?
顾筱点点头,“去雅间说吧。”
两人去了雅间,张灵药道:“我有一事想求,不知姑娘可还记得,那日在祥缘阁,我母亲见到姑娘落泪了,其实不仅因为她有迎风落泪的毛病,还因为见到姑娘,让她想起一桩旧事。”
陈年旧事张灵药比任何人记得都清,“自打那日回去,家母便卧床不起,我想请姑娘家母一面,说两句话……”
哪怕是一句都行。
这事算起来是因她而起,只是顾筱想不通,她同那位夫人又不像,为何见了她这样。
顾筱问张灵药,“我同你母亲像吗?”
张灵药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只是病久了才这样。”
顾筱去是会去,可是张灵药话里话外的意思,怀疑她是国公府的女儿?原身有爹娘的。
“这事本不该我说,只是家母病重,实在等不得。”张灵药比任何人都希望顾筱是,“她是上月节那晚丢的,生辰是三月十七。”
三月十七,是顾筱以前的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管家不能说降智啊,他也没说只去一次,而且本意是让赵氏说,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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