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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胖子一年到头也没有这么大的运动量,他汗津津的手抓着秦昭,一边说话一边喘粗气。

秦昭拍了拍他的手:“先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这都什么时候了!”陈彦安一见他这慢吞吞的模样就来气,恼道,“你这身子骨要被揍一下还有命吗,赶紧走!”

说完这话,他余光忽然看见秦昭放在灶台上的鸡和蛋,愣了下:“秦昭,你发财了?这怎么……”

秦昭:“先坐下,我慢慢与你说。”

没等陈彦安回答,门外忽然传来些许脚步声,一个女声传来:“彦安,你不是读书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一名妇人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走进来。

那妇人看上去还挺年轻,生了双吊梢眼,一脸的精明相。

陈彦安瞬间怂了:“娘……”

妇人见他还抓着秦昭的手,厉声道:“给我过来!”

陈彦安迟疑一下,没动:“娘,秦昭他……”

“你要替他求情?!”妇人顿时恼了,声音尖锐,“这个人之前在陈家,吃我们的穿我们的,不知道感激就算了,现在又拖着租子不给,你替他求什么情?”

陈彦安:“可是……”

“你闭嘴。”妇人啐了一句,面向秦昭,脸色却缓和了些,“秦昭啊,大嫂知道你不容易,我也不想为难你。不如这样,你现在就离开村子,这家里的东西就别带走了,权当抵了你这些年欠陈家的钱。”

变脸比翻书还快。

景黎躲在小木桶里偷偷往外看,只露出两只眼睛。

现在秦昭身上的钱远够那点租金,景黎原本一点也不担心,但看见这些人这么气势汹汹的模样,他心里不由有些发憷。

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秦昭没有答话。

这间小土房原本就不大,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进来一挤,更显逼仄。

陈大嫂四下扫了一眼,胸有成竹。

她向来精明能干,不然也不会在夫家早亡后,独自把儿子拉扯大,还把人送去镇上读书。要知道,在这个年纪能去读书的,整个临溪村可就只有他儿子一个。

士农工商,这个时代阶级划分很明显。

可对于大部分农户而言,读书识字,离他们还是太遥远了。

只因近来年生不好,出一个读书人,就少一个劳动力。而且,培养一个读书人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还不一定能考得上,哪家愿意做这种亏本买卖?

但陈大嫂不是。

她从一开始就没让自己儿子干过一天农活。因为她知道,现在留在村里,一辈子就只能种地,祖祖辈辈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但考取功名不一样。

那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机会。

至于来这里为难秦昭,这也是别无选择的事。

她屋里没有男人,所有农活家务都由她一人包办,又要养一个读书的儿子,困难可想而知。

很快就是书院交束脩的日子,再不想想办法,今年就可能交不起了。

以前她还能厚着脸皮找夫家亲戚借钱,但现在,陈家老娘眼看就要不行了,几个弟弟弟媳都等着要分家,别说借她钱,分家时到底能不能分到东西都还说不准。

必须先下手为强。

她很早就盯上了秦昭这间屋子。

这土房是陈家发家以前的老房子,当年她费尽口舌,才让陈家老娘答应把这房子给他儿子读书。谁想到她儿子不争气,捡个拖油瓶回来,白白占了这房子三年。

现在趁老娘卧床不起,她自然要趁机把房子夺回来。

这还不止。

她知道秦昭这里有好东西。

当初这人被救回来时,只是当了他身上那件已经破烂的衣服,便抵了整整半年的粮食和诊金。

那时这人身上可不只有件衣服。

那些东西现在肯定还藏在这间屋子里,只要把人赶走,东西就是她的了。

陈大嫂想到这里,露出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陈大嫂道:“秦昭,大嫂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你是要自己走,还是大嫂让人送送你?”

她话音一落,身后几个汉子慢慢走上来。

秦昭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他从怀中取出个荷包,动作间,铜钱在里面叮当作响。

秦昭道:“承蒙陈家照顾这么久,自然该还钱。”

“你有钱?”陈大嫂脸色变了变,道,“还不知道够不够呢,让我点点。”

她伸手想拿,却被秦昭手一偏,躲开了。

秦昭客客气气道:“租契上的名字是陈家祖母,这钱就算要还,也该还给她,而不是大嫂你。”

陈大嫂脸上有点挂不住,勉强笑道:“我娘现在大半个身子都动不了,更是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让我们当小辈的来替她收债。”

“……你别是钱根本不够,故意在这里拖延时间吧?”

陈大嫂目的是秦昭藏在屋子里的值钱货,别说不会让他去陈家还钱,就连收拾东西的机会也不会给他。

她没再耽搁,高声吩咐:“别和他啰嗦,把人赶出去!”

几名大汉应声而上。

景黎急得刚想跳起来,却见秦昭抬脚踢在桌边的长凳上,还顺手抄走桌上的木桶。

他用的力道不重,长凳正好砸在最近那名大汉小腿上,那人吃痛一声,又被后面的人一推,直挺挺摔到桌上,身下恰好磕到桌角。

“啊——!”

桌上的土碗摔了一地,那人疼得五官扭曲,身后一名汉子见状,扭头朝秦昭打来。

秦昭眸光微动,只一个侧身,偏头躲过对方迎面而来的拳头。反倒是那人用力过猛,险些摔进一旁的柴火堆里。

“你……你……”陈大嫂脸色难看,指着秦昭的手指颤抖,“一个病秧子你们都对付不了。都给我上,把钱拿到手大家都有份!”

“够了!”陈彦安挡在秦昭面前,忍无可忍道,“娘,既然秦昭说他有钱,你干嘛还这样逼人家。”

众人将陈彦安挡在前面,皆不敢再出手。

“你懂什么,让开!”陈大嫂道,“他那是要还钱吗,他就是在拖延时间!我们今天要不把钱讨到,回头等你阿婆没了,他再把东西卷走一跑,找谁要钱去?你今年还想不想继续念书了?!”

陈彦安小声:“我本来也不想……”

“陈彦安!”

“陈家祖母……是中风?”秦昭轻声打断道。

“是又怎么样?”陈大嫂嘲弄一笑,“听说你懂点医术,怎么,你还想替我娘治病不成?”

秦昭:“可以一试。”

“真的吗,你真能救我阿婆?”陈彦安眼神一亮。

“陈家祖母待我有恩,我会尽力而为。”秦昭看向陈大嫂,“若到时人没救回来,大嫂再将我赶出村子也不迟。”

陈大嫂脸色阴晴不定。

她看了看秦昭,又看了看挡在他面前的陈彦安,道:“三天。”

“我给你三天时间,要是治不好,你就滚出这村子。”

秦昭:“一言为定。”

陈大嫂带着人离开。

出了门,那几个汉子不悦道:“陈大嫂,刚才咱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几个放着农活不干陪你跑这一趟,到头来一个子儿没拿到?”

陈大嫂:“去去去,一人去我家拿半袋面粉,别跟我这儿碍眼。”

几个汉子心满意足地走了,陈大嫂扭头看了眼秦昭那间土屋,低声道:“你最好真能把人治好。”

屋内,秦昭去关了门。

“人已经走了。”秦昭道。

陈彦安浑身松了劲,跌倒在地:“我……我刚才是不是吼我娘来着,完了完了,回去要被她打死了……”

“……”秦昭没理会他,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锦鲤,“吓坏了吧?”

景黎在水里仰头看他。

他没想到,秦昭竟然还有点身手,刚才那敏捷度,怎么看都像是练过功夫的。

他越来越好奇秦昭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了。

更重要的是,秦昭刚才那样子……还、还挺帅。

景黎脑袋有点发晕。

秦昭把木桶放回桌上,又捞起倒在地上的凳子和陈彦安,把人按在桌边:“事已铸成,多想无用。”

陈彦安当场就不高兴了:“我救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秦昭倒了碗水放在他面前,道:“多谢。”

“这还差不多……”陈彦安喝了口水,稍稍平复下来,又问,“对了,你真能治好我阿婆?我家已经找了镇上好几个大夫来看,全都束手无策。你都没去我家看过,怎么敢笃定能治?”

“……不然还是跑吧?”

秦昭问:“我若真跑了,你家的钱不要了?”

陈彦安语塞。

秦昭拨弄着水里的小鱼,悠悠道:“你娘这么急着替你筹钱,是因为该交束脩了吧?”

陈彦安沉默不语,秦昭又道:“你不想她筹到钱,是因为不想去私塾念书。”

景黎恍然大悟。

他还当陈彦安是良心发现,才来给秦昭通风报信。

原来只是想逃学。

被他戳穿,陈彦安也不再装,垂头丧气道:“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和我同窗的,就我还没考上童生。浪费这么多钱,还不如回家种地呢。”

秦昭道:“下次童生试在明年二月,还有时间。”    

“唉,再给我几年我也考不上啊……”陈彦安叹了口气,站起来,“不说了,我得回去哄哄我娘,你什么时候来给我阿婆看病?”

秦昭:“我还得准备准备,明日一早。”

“行。”陈彦安视线往屋内一望,奇道,“对了,几天不见你吃得挺好,又是鱼又是鸡,路上捡钱了?”

我不是吃的!

景黎在桶里扑腾两下。

“……”秦昭顺手把锦鲤按回水里,道,“说来话长,改日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送走陈彦安,秦昭回到桌边。

“还没回神?”秦昭含笑问,“不想吃肉了?”

当然想!

景黎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早饿得前胸贴后背,顿时什么也不再想了,眼巴巴望着秦昭。

秦昭在他背上摸了一把,转头去灶台边做饭。

那半只鸡被处理得很干净,秦昭直接将鸡腿拆下,撒了些调料腌制起来。

剩余部分则骨肉分离,鸡骨炖汤,肉放在一旁备用。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在秦昭这儿完全不适用。

秦昭做饭的动作流畅利落,可谓赏心悦目。

景黎在木桶里看着看着,视线却不自觉落到对方手上。那双手无论是提笔写字,还是握着菜刀,都好看得挑不出毛病。

手腕的袖口被他随意挽起几道,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腕骨。

秦昭又打了两个鸡蛋进小米面粉里,调成糊状入油锅,很快煎出几个鸡蛋饼。而先前剩下的鸡肉则被他用来和野菜炒在一起,起锅后便可以吃饭了。

就这?

景黎还眼巴巴望着灶台上的鸡腿,秦昭挑了一小块鸡肉,用水涮了涮表面的油脂,才丢给景黎:“那个要再腌一会儿,晚上做烤鸡腿给你吃。”

……好吧。

景黎勉为其难,咬住了快要沉下水的鸡肉。

在水里吃饭多少会影响食物原本的味道,但没办法,谁让他现在是鱼。

有得吃就不错了。

一顿饭吃完,秦昭又寻来荷叶黄泥,将腌制好的鸡腿一裹,丢进灶台里烘烤。

做完这些,秦昭转头对景黎道:“我要出去一趟,你是跟我走,还是在家睡觉?”

小锦鲤早就撑得在水里翻出肚子,听言,柔软的鱼鳍懒懒地摇了摇,脑袋也不抬。

“下次不能再让你吃这么多了。”秦昭摇头叹息,推开房门。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木桶里忽然闪过一道浅浅的红光。

秦昭若有所感地回头,小锦鲤依旧安安静静仰躺在水里,就连水面都没有丝毫波动。

看错了么?

秦昭没再多想,轻轻合上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