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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十三疫鬼

沈顾容在城门口僵成一根石柱。

他娘曾告诉过他, 说他幼时贪玩喜欢爬高, 从桌子上栽下来磕了脑袋, 自那之后就不怎么认路了, 最严重的的时候连在家中宅子都能迷路半天, 非得小厮跟着才能回房。

沈顾容起先只觉得这种说法空穴来风,他不认路是天生的, 怎么可能是摔出来的。

而现在,他御风而行, 顺着一个方向在空中直直过去,竟然还能走歪。

沈顾容彻底认命了。

沈顾容面无表情地想:我这脑袋当初怎么就没磕傻呢?

一墙之隔的虞州城中,牧谪突然脚步一顿, 皱着眉头回头张望四周。

虞星河正在捏着糖葫芦嚼, 随口道:“怎么啦?”

牧谪道:“我好像听到师尊的声音了。”

虞星河连忙将山楂籽一吐,好奇地左看右看:“师尊?哪里?哪儿?哪?!”

天色昏暗, 虞州城的晚市已开, 主街上人山人海, 牧谪和虞星河眼都找瞎了也没瞧见师尊的影子。

牧谪若有所思:“八成是我听错了。”

虞星河有些失望:“好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 虞星河很快又振奋了起来,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前些日子我阿姐打了好几场胜仗呢,她是最英勇的将军!”

牧谪听他讲了一路上的阿姐, 眉头不耐烦地蹙起, 道:“你阿姐为何会上战场?”

虞星河一听,立刻生气地说:“还不是因为敌国那帮兔崽子不怀好意,从十年前就一直想要吞并虞州城, 当年我还小,我父亲重病,只有我阿姐披甲上阵了。”

虞州城和敌国安舆道归为凡世,虽然也带着州字,但确实个实实在在的凡世城池,两国打仗依然是靠着真刀真枪,每年死伤无数,虞州城也有好几次差点被打下来,全靠着虞星河的阿姐力挽狂澜,这才换得一时的安宁。

虞星河说完后,又有些委屈:“我……之前想要回来帮我阿姐,然后被她揍了一顿。”

牧谪:“……”

敢情你之前的伤是被你阿姐揍出来的?

“这次我偷偷回来,她肯定又要生气了。”虞星河担忧地看着牧谪,“小师兄,你可要救我啊。”

牧谪瞥他一眼,淡淡道:“修道之人在凡世不可随意动用灵力。”

虞星河忙说:“有外人在,我阿姐就不会揍我了,你就跟着我便好。”

牧谪道:“我还有事情要做。”

“啊?”虞星河可怜巴巴地道,“有什么事情比你最可怜的小师弟还要重要吗?”

牧谪:“……”

牧谪对虞星河的情感一言难尽,因为那前世的记忆十分怨恨他,但每次看到他这副蠢样,恨意又不扎实了。

“什么都比你重要。”牧谪嫌弃地说,“你先老老实实回家挨打,我有事要去做,做完就去寻你。”

虞星河哀嚎道:“小师兄,你好狠的心啊!不要这样啊!”

牧谪没理他的哭天喊地,转身走了。

虞星河只好苦哈哈地回去挨打。

牧谪走到一条暗巷,趁着四下无人掐了个隐身法诀,跃至整个虞州城最高的阁楼之上。

夜色四合,他一身青衣站在高处,衣袍猎猎作响,脚底一道灯笼的光芒斜斜洒来,衬着他那没了胎记后越发俊逸的面容格外冷峻。

牧谪面如沉水,悄无声息地将神识铺满整个虞州城,一寸一寸地找他要寻的东西。

九息化为少年人形,笑吟吟地坐在阁楼的宽檐上晃荡着双腿,他笑吟吟地说:“真好,有吃的了。”

牧谪倏地张开眼睛,道:“走。”

说罢,纵身从阁楼跃下,九息笑了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

牧谪身形宛如鬼魅,在长街上飞快掠过,片刻后,他停在一处逼仄狭小的巷子中,宽檐下的雨簌簌落下来,将他肩上都打湿了。

九息坐在墙头,撑着下颌,催促道:“快呀。”

牧谪八风不动,仿佛一根柱子似的面对着墙壁站着,隽秀的脸上没有半分情感。

不知过了多久,一墙之隔的巷子中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就在那脚步声逼近牧谪时,牧谪突然面不改色地伸出手,重重地击穿墙壁,手指如疾风一把擒住了隔壁巷子中一人,勒着他的脖子将他重重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对面传来一声惊呼。

牧谪眼睛眨都不眨,握剑的指节修长而有力,狠狠一用力,对面惨叫一声,声音戛然而止。

直到手中没了挣扎的力道,牧谪才将手松开,漫不经心地收回来,随手将破开一个洞的墙壁恢复如初,闪身到了隔壁巷子中。

被他擒住的人已经昏死过去,九息正蹲在他面前流口水。

牧谪垂眸扫了一眼,随手甩了甩手指,似乎是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九息道:“是疫鬼哎,好罕见。我能吃吗?”

牧谪狐疑地看着他,道:“你不是只吃道修元丹吗?”

“鬼修没有实体,他们整个身体就是元丹。”九息舔了舔唇,稚嫩的脸上显得极其人畜无害,他一歪头,笑眯眯地说,“所以,能吃吗?”

牧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吃吧。”

九息一喜,立刻原地化为一团黑雾,将那个人团团包裹住。

一刻钟后,九息化为人形,地面上的人早已经消失了踪影。

九息歪头道:“没吃饱。”

牧谪双手环臂靠在墙壁上,闻言轻轻睁开眼睛,道:“虞州城中有十三个疫鬼,够你吃许久的了。”

九息愣了一下,才古怪地说:“十三只疫鬼?”

牧谪见他神色有异,道:“如何?”

“这是大凶之兆啊。”九息说,“疫鬼本就是阴邪大煞之物,更何况是十三只了。”

牧谪蹙眉。

九息见他什么都不知道,连忙做出来见过大世面的架子,哼了一声说:“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大凶?”

牧谪瞥他一眼,用另类的方法“求”他。

九息抱着被打疼的头,蹲在地上,委屈地说:“好嘛好嘛,说就说。”

他酝酿了一下,道:“你听说过养疫鬼吗?”

牧谪:“未曾。”

九息道:“就是将十三只疫鬼放入封闭的城池中,结界封闭,十三天后整个城的人便会染上瘟疫,最后自相残杀,成功存活的唯一一只疫鬼,修为便能一步登天。”

牧谪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这种千万人养蛊的阴毒法子,竟然有人会用吗?

大概是猜出来了牧谪心中所想,九息道:“反正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成功过,百年前倒是有个魔修效仿而行,但最终也失败了——啧,看来虞州城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否则哪里有人恶毒到用这种法子来屠人全城啊?”

牧谪沉默。

在前世的记忆中,那人似乎成功了。

十三只疫鬼潜入虞州城,幕后黑手将封闭结界张开,疫鬼化为瘟疫蔓延全城。

虞州城确实是没了。

虞星河也无家可归。

牧谪深吸一口气,道:“继续吧。”

九息听到有吃的,立刻点头如啄米,开开心心地跟在牧谪身后捡疫鬼吃了。

前期养疫鬼的十三只疫鬼没什么修为,只知道伪装和满城乱跑,牧谪花了整整一夜,天光破晓时终于将整整十三只疫鬼处理掉。

九息吃得都开始打饱嗝了,他惬意地眯着眼睛,学着从方才街上学来的语调,娇俏地说:“死鬼,这是人家跟你之后第一次吃饱饭呐。”

牧谪:“……”

死鬼把他揍了一顿,九息委委屈屈地不说话了。

处理完疫鬼后,牧谪的眉头依然拧着,他感知到一股极其不和谐的气息依然还在虞州城中。

那股气息和之前的疫鬼不同,感觉更像是妖族的。

牧谪尝试着用神识引路,在天亮前终于在虞州城的主街附近寻到了那道气息。

屋顶上,一人趴在屋檐上一动不动,看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牧谪突然觉得这人有些熟悉,正要上前一步,那人陡然跃起,五指成爪势如破竹冲他袭来。

牧谪反手一拍,飞快同那人交了两招,天光微凉,照亮那人迎风而动的狐耳。

牧谪蹙眉:“青玉?”

睡得迷迷瞪瞪的青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住了手,诧异道:“噫,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这句话。”牧谪道,“你不是在闲云城保护师尊吗,怎么在这里?”

青玉十分无辜:“我现在就在保护圣君呀。”

牧谪一愣,心脏突然莫名地一跳。

“师尊,他……现在在这里?”

“是啊。”青玉没察觉到他的一样,指了指对面的窗棂,“就在那,和林仙医在一起。”

牧谪:“师尊为什么在这里?”

“不知道啊。”青玉也很懵然,“我就是和一个女人交了一会手,圣君就从医馆消失了,我就找啊找啊,就找到了虞州城。”

牧谪揉了揉眉心:“闲云城离虞州城应当有二十里路吧。”

他师尊,这是又迷路了?还是遇了险?

青玉点头,狐耳轻轻动着:“我是嗅着味道过来的,一来到虞州城就看到圣君带着幂篱,请来医师进了这家客栈。”

“医师?”牧谪心一慌,“师尊受伤了?”

青玉:“不是,好像是林仙医受伤了。”

牧谪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去瞧瞧。”

青玉点点头,狐耳又动了动。

牧谪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将狐耳遮住吗?”

看着烦人。

青玉知道牧谪并没有再折辱他,只是单纯地不想他露出狐耳是为了不想圣君夸他,他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不好看吗?你不喜欢吗?”

牧谪冷冷道:“难看死了,鬼才喜欢。”

说罢,跃下屋顶,前去青玉所说的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