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臻的印象里，丫鬟不都是穿粗布麻衫的嘛，这个丫鬟，也就是打打扇子而已，为什么要穿得那么华丽。
那衣服拿在手上轻如云纱，质地柔软异常，袖口纹着金丝祥云图案，黑底红纹，收腰极窄，穿在身上行走间荡漾起来的衣波极为好看。
而且还有三套，每一套的精致程度都不相上下……
“哦，是这样的，本来打算的是金木郎身边左右各有一名丫鬟，现在改了，就你一名丫鬟，穿得华丽一点，重点突出反派的荒淫无度，奢侈浪费。”
苏臻怕搞错了去问老师，老师是这么说的。
秦小萌也在后台，拿到了戏服。两人这一对比，女一号名门正派的戏服反而是粗布麻衫，相比之下更像是丫鬟的衣服。且只有一套，从头穿到尾巴。
秦小萌也看到了苏臻的衣服，惊讶之余看着道具老师，“老师这没弄不错吧……”
“没有，绝对没有。你看她衣服黑的，一看就是坏人。好人穿白衣服。”
道具老师耸耸肩。花钱的地方太多，经费紧张，只能租得起这样的衣服。女一号的衣服比起一般群演来说，已经是好很多了，布料也不差，而且细节还是都到位的。
至于反派贴身丫鬟的衣服嘛……那是饰演金木郎的顾清让同学自己掏钱买的，不过不让说就是了。
“老师这……”秦小萌作为女一号的喜悦让苏臻的戏服隔应得很不舒服。
迷糊女主没有什么城府，眼见着就流露出了羡慕。
道具组老师暗自摇头，安慰秦小萌，“咱们闵恩的大戏，向来讲究精气胜于形，好好表演，把该传达的都传达了，那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可秦小萌依旧眼巴巴地看着苏臻的衣服，眼里流露的不言而喻。
老师偷偷翻了个白眼，怎么选到这么个榆木疙瘩做女一号？
那个穿得再好又怎么样，一句台词都没有的人肉背景，还能把女一号的光芒抢了去不成？
眼皮子太浅。
秦小萌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招了差评。
她捏着手里的衣服，眼中闪着熊熊的奋斗火光。
加油秦小萌！你一定可以的！
排练开始。
苏臻手上有两套剧本，一套是全剧的剧本，另一套是有她戏份的剧本。
她统共就三场戏。
第一场，金木郎第一次登场的时候，苏臻作为贴身丫鬟在帮他整理衣物，然后退到一边做人肉背景。这一场戏最简单。
第二场，正反两派初次对决，反派拉风登场，苏臻举着巨大的孔雀扇子做人肉背景。有眼神戏，各种鼻孔看人，鄙视名门正派的穷酸虚伪样。
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全剧所累积的矛盾达到最高潮。
正反两派均死伤惨重，正派应反派邀约赶赴鸿门宴。
反派大佬金木郎已经毒发，自知活不了多久，丧心病狂地在宴会食物都下了毒。
好在正派早有准备，联合官府围攻反派残余势力，大结局。
人肉背景苏臻作为反动势力，在金木郎死后四散逃窜，被正派人士一刀杀死。
男主角林潇名扬四海，成为人人敬重的一代大侠，再一次扣题，惩恶扬善。
老师交代，主要角色们都要回去像写论文一样写人物小传。苏臻就不用啦，除了第一排观众，没人看得见她鼻子里和眼睛里的戏。
彩排大教室里，除了窗户，其余三面都是大镜子。
苏臻和大多数群演们一起坐在地上看着主演们彩排，第十次打了个哈欠。
“说了多少遍了，是林师兄，不是顾师兄，秦小萌，请你专心一点！”
台词老师第十次纠正红着脸羞答答的秦小萌，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了低头读剧本毫无反应的顾清让，瞬间明白了。
秦小萌反复鞠躬道歉，保证自己不会错了。但下一次又念错了。
“再来一次！”
“小师妹，你又调皮，师傅布置给你的功课都做完了？又溜出来玩。”男一号林潇，也就是乔力扬的台词。
“都做完了顾师兄……不是林师兄……”秦小萌又念错了，吐吐舌头。
“我看干脆，男主角改名叫顾潇得了，也省得小萌妹妹这么痛苦。”乔力扬打趣，但深纠眼里一点笑意也没有。
“改什么叫顾潇啊，改叫顾清让，台词立马杠杠的。”男二号王昕笑着说，学生们哄笑一片。
原本乔力扬饰演的角色，换成了另一个小说里没有出现过的人物来演。
苏臻的小蝴蝶翅膀，一扇扇了一大片。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秦小萌学妹自己的问题，关清让什么事？”
白雅薇也在，她倒是和小说里写得一样，成为了正方的明艳大师姐。
此时一听见有人为秦小萌扯上了顾清让，本来就不满秦小萌演女主角，现在更不满意了。
秦小萌含羞带怯地偷偷看顾清让，可人家压根没有任何反应。
老师都气得没有脾气了，念个人名都念不下来，往后的戏还怎么排。
老师将秦晓萌叫过来训了。
“对不起对不起。”秦小萌眼中有了泪花，“我一定不会再犯了。”
被老师威胁再不专心要换角之后，果然好多了，秦小萌接下来的对词很顺利。
野草一样性格的女主，在逆境里面才能激发出能量。
这是原主小说里作者对秦小萌的评价。
秦小萌因为顾清让而接二连三地犯错，普通男生看见自己的爱慕者因为一心想着自己而陷入到窘境之中，就算不安慰几句，起码也会投去安慰鼓励的目光。
顾清让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剧本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一页翻过一页，笔下始终在写写画画。
他腿上有三本剧本。
秦小萌之流的对戏结束之后，顾清让要加入进去了，也就是金木郎的第一次登场。
苏臻有戏了。
鼻孔看人的胆大包天的人肉背景。
苏臻等反派阵营的同学们立刻都站起来，却听见老师说，“稍等一会儿，这里有几个问题。”
顾清让和老师低声交谈着，能听见声音，但听不见说的是什么。
“对对，你说的对，这个地方改一下。”老师似乎很认可顾清让的意见，招招手，“演金木郎贴身丫鬟的同学过来一下。”
苏臻茫然地走过去，老师手里正拿着苏臻的剧本，旁边还注解了一些文字。
笔锋根骨锋利，行云流水。
那是顾清让的字。苏臻记得，上次展画上就是这样的字。
“同学你来，你的剧本要改一下。”老师道，“还是清让对人物研究得透彻，确实是要改，否则反派的角色立不起来。”
苏臻：……要立什么人物……人肉背景什么时候也算人物了？
“是这样，金木郎这个人物，虽然荒淫无度，心狠手辣，但是个枭雄。总体来说，人物刻画落在他大的一面。你明白吗？大的一面？”
苏臻茫然地摇摇头。
“不明白也不要紧，这也不是你需要操心的。我们现在，大的大一面是有了，但是他小的那一面落不下来，显得人物空，又脸谱化。意思是他私下跟人相处的这些细微的东西，完整他整个人设的东西也需要带出来。”
“老师你就说要我怎么样吧？”
苏臻听了那么多，什么也没听明白，还越讲越玄乎。
“你的两幕戏，得改。”
就是这么简单，改戏。
“我有台词啦？”
“不，依旧没有。”老师一口否定，“但有一点肢体表演。”
“清让你要是不介意，你的手上的剧本让这位同学去复印一下吧。”老师转头和顾清让商量。
“给她。”顾男神看着苏臻，如老鹰看着肥羊，“她的人物表现到位了，我的人物就为丰满了。”
苏臻接过剧本，内容变了。
第一幕，苏臻不是只需要装模作样地给金木郎理衣服，而是需要真的为金木郎穿衣。
第二幕，苏臻也不需要嚣张地瞪人了，她只需要柔柔弱弱地被金木郎牵在手里进入会场，然后站在他身后，期间捏要锤腿，端茶送水一个能少。
老师一脸欣慰地看着苏臻，意思是“顾清让改得好吧。金木郎人物这就更加丰满了。”
能不丰满吗？顾清让手起刀落，直接给反派加了一条感情线。
好？好个屁！
这分明就是把贴身丫鬟改成了通房小妾，还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