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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第178章

想要卸任离开京城,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且不说如今朝廷根基未定,番邦小国也因为大燕换了新任的君主虎视眈眈,便说萧知……她如今尚还怀有身孕,根本就不适合旅途奔波。

所以萧知和陆重渊商量了一番,打算等腹中胎儿出身之后,再离开京城。

至于顾辞那边,萧知也私下问过她的意思,但顾辞却始终没给她一个明确的回复,只让她不必担心。

……

五月。

天气是越发炎热了。

几个番邦小国屡屡犯境,损了大燕不少城池。

顾珒如今也不知是怎得,脾气也是越发不好了,他因为这件事,已经不知在朝堂发了几次脾气了,最后也不知怎得,竟把这出战的使命交到了陆重渊的手上。

话倒是说得十分好听。

“定国公是大燕的战神……”

“朕相信,只要定国公出马,定能让那些宵小不战而退。”

他当场就给了陆重渊兵符和委任的圣旨,让人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重渊倒也没想过拒绝,只是接过圣旨的时候淡淡瞥了顾珒一眼,薄唇微启,说了一句:“臣领旨。”

散朝后。

顾辞和陆重渊往外走,便说起此事,“你刚才为何不拒?”

陆重渊手拿明黄圣旨,这卷被盖了玉玺的无上荣耀于他而言仿佛不过废纸一般,如今听到这番话也不过是拿指尖随意轻叩,语气平平地说道:“为帝者,岂会让自己的臣子拒绝自己的旨意?”

“我若是拒了第一回,恐怕咱们这位陛下又该胡思乱想了。”

他眼线不少,自然知晓如今朝中有不少人弹劾他跟顾辞,顾珒虽然明面上没有什么表示,对他跟顾辞也从未有什么起疑,但私下究竟是怎么想的,谁又知道?

他马上就要跟阿萝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没必要在这个紧要关头同顾珒再去争执什么。

看了眼身边这个风光霁月的大舅子。

陆重渊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往身后一瞥,他负手,停下脚步,两侧百官仍旧不断往前行走,而身后是宝章华殿,若细瞧,还能看到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还记得当初我与你说过的话吗?”

顾辞同他一起停下脚步,往身后去看。

陆重渊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顾辞却知晓他说得是什么,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收回视线的时候,和陆重渊说了一句,“你走后,我会照顾好阿萝。”

“嗯。”

陆重渊同他一起收回目光,往宫外走去。

其实就算没有顾辞,他也不会让阿萝有丝毫危险,国公府里的人不必说,便是在这京城,他也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线。

“你的喜宴,我怕是没有机会喝上了。”

顾辞听到这话,眉眼倒是又弯了一些,“她不喜欢大办,等回头你回来,我们私下再一起吃个饭便是。

倒是阿萝那,你得注意着些时间,莫误了她生产的日子。”

说起萧知。

陆重渊冷硬的眉眼逐渐温和,就连声音也变得温柔了不少,“我知道。”

他日日记着,自然不会耽误。

而此时的朝政殿。

顾珒敛着眉批着奏折,他近来和秦嘉的关系越发冷峻了,原本以为招崔妤进宫会让秦嘉有所反应,却没想到她竟是丝毫不在意。

甚至在崔妤进宫的那日,送过去不少赏赐,做足了一个正妻和皇后应有的本分。

便是如今。

她白日打理六宫内务,得空便抄写佛经,慰藉父皇母后在天之灵,件件桩桩不曾有一丝差错,就连当初哪些对她成为皇后多有异议的几个老臣,现下也对她多有夸赞了。

可是他却不高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和秦嘉走到这一步,明明他们也曾情投意合,也曾琴瑟和鸣,他至今都记得那段时日,在父皇的指责和谩骂下,在得知所有的真相,是秦嘉陪着他过来的。

她陪着他,宽慰他,说他会成为一个好的君王。

可如今……

他真的成为了一个君王,却与他的妻子越行越远。

他想同秦嘉求和,想和她说,无论是杨妃还是崔妤,他都没有碰过她们,他只是吃醋,只是生气,只是不满她如今对他的态度。

可每当迈进未央宫,看着秦嘉那张冷冰冰的脸,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下烦躁,顾珒眼中的戾气也就越重,他索性搁下手中的狼毫,前段的朱砂在纸张化开一条不小的痕迹,把好好一张白纸都毁于一旦。

他起身,朝外扬声喊道:“安福,摆驾章华宫。”

几刻钟后。

顾珒到了章华宫。

章华宫是崔妤所居之处,先前得了旨意,她已经在廊下候着了,顾珒下了圣驾也没理她,径直往里走去。

崔妤也仿佛是见怪不怪了,见他这般只挥手让人都留在外面,自己进去伺候顾珒,进去的时候,她特地看了一眼,顾珒躺在榻上,往日温润敦厚的一张脸满是阴沉与戾气,薄唇也紧紧抿着。

全无往日的气概和风度。

对于如今的顾珒,崔妤并未有一丝提点和劝解,她就像顾珒所希望和要求的,尽好自己的本分,让他舒心。

她换了一种自制的安神香,又捧了一盏茶朝人走去。

然后就坐在塌上,伸手,轻轻揉着顾珒的头,眼见他紧拧的眉宇一丝一丝松开,她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不知道是这个香让人宁神,还是崔妤的手法太过独特,顾珒只觉得那股子戾气也被人逐渐拂散了,他如今多爱来章华,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崔妤性静,又不多言。

不似秦嘉冷淡,也不似杨妃吵闹,他在这可以很放松。

终于睁开眼。

顾珒眼中的戾气已经少了许多,他抬手覆在崔妤的手上,示意他不必再按,然后坐起身,靠在榻上,似随口而言,“不问问朕,为何生气?”

崔妤笑笑,适时地奉上一盏茶,柔声道:“您想说,妾便听,您若不想说,妾自然也不会多言。”

她这一派话语让顾珒十分舒心。

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许是尝出这茶与寻常茶不同,他略一敛眉,问道:“这是什么茶?”

“夏日干燥,您近来又不得安睡,这是妾自制的茶,待会妾会把方子给安公公,让他呈去太医院。”

崔妤不慌不忙地说道。

顾珒耳听着这番话,倒也没说什么。

崔妤闺中就爱折腾这些东西,这茶喝着也的确让他的情绪好了不少,等夜里和崔妤一道用完晚膳,顾珒照旧没有留下,只说了一句,“朕明日再来看你。”

便走了。

绿芜见顾珒走后才进来,她不免有些怨言,“陛下怎么还是没有留宿?

以前还能说是为了太后守孝,可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

崔妤淡淡瞥她一眼,落下一句,“多嘴。”

她并不在意顾珒留不留下。

她进宫,也不是真的想成为顾珒的妃子。

不过……

“未央宫那位,如何?”

崔妤低头翻书,随口问道。

绿芜轻声答道:“她整日待在宫里也不见出门,未央宫也跟个铜墙铁壁似的。”

似乎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崔妤也未说什么,只是又翻了一页书,才道:“我记得她下个月就要生了?”

“是。”

余后,崔妤便未再说话了。

眼瞧着时辰将晚,她便合了手中的书,起身往里殿走去,走得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桌上那盏顾珒用过的茶,和香炉里的香看了一眼。

“把茶倒了,把香换了。”

“明日,记得把那制茶的方子送去给安福看。”

“是。”

陆重渊在收到圣旨的第三日,就整装出发了。

京城却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有什么变化,只是临到六月,就在顾辞和宋诗大婚几日后,夏国传来消息,说是夏国的皇帝怕是不行了。

临死前想再见自己的外孙一面。

顾辞与萧知不同,他幼时曾在夏国待过一段日子,算是老人家看着长大的,情意非比寻常。

得到这个消息,他便喊来萧知。

宋诗如今也已经知晓萧知的身份了,虽有惊讶,却也是欢喜更多些,如今她嫁给顾辞,也是妇人打扮了,见萧知被如意扶着进来,忙扶着人坐下,又递上一盏妇人可用的茶。

“夫君这会在书房,我已派人与他说过你来了。”

萧知眼圈红红的,没什么精神气,闻言也只是点头,等喝了一口茶,顾辞也就来了,看到萧知这般,叹了口气,直言道:“我要去一趟夏国。”

萧知听到这话,忙道:“哥哥,我……”

话还没说完,顾辞就说道:“你得留在京中。”

“不说你如今怀有身孕,没两个月就要生了,大燕和夏国路途遥远,你的身体根本扛不住,更何况……”顾辞顿了顿,叹了口气,“你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去夏国。”

是啊。

她如今已不是顾珍,哪里能去奔丧?

哥哥和陆重渊费尽心思替她隐瞒,便是怕有心之人知道,成了那些人口中的妖孽。

“我虽没去过几回夏国,但也记得外公对我极好,我年幼贪玩,他从来不拘着我,还喜欢把我抱在肩头,带我放风筝。”

“他总说,我和阿娘长得像,就连性子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还说,若我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带去给他看。”

话至此,萧知两眼汪汪,已是再也忍不住了,她红着眼眶,哽咽道:“我还想着等我生下这孩子,和五爷离开京城,想个法子去看看他,同他说,我还活着,我过得很好。”

可她没想到,意外来得那么突然,打得人措手不及。

她不仅没能带自己的孩子去看他,甚至连去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行。

顾辞和宋诗夫妻两,听着这番话也有些难受,宋诗在一旁抹着眼泪,顾辞握着拳头沉默一会便说道:“好好待在京中,除了润之留给你的那些人,我也会留下一些人手。”

“我这一走,来回最少也得一月,你好好留在家里,不管碰到什么事都不要轻举妄动。”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顾辞特意加重“孩子”两字,见人神色微变,又放缓了语气,问道:“明白了吗?”

萧知并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知道他心中的担心,自是应道:“我知道,哥哥不必记挂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如此。

顾辞总算是放心了。

让人把萧知好生送到家中,顾辞握着宋诗的手回内院,路上,他似有犹豫,迟迟不曾开口,还是宋诗察觉出他的不对劲,问道:“夫君想让我留在京中?”

顾辞闻言,似有惊诧,却也如实说道:“外公怕是没多少日子了,若以马车前行,我怕他等不到我。”

“何况……”

他抿了抿唇,“我怕京中出事,不敢在夏国久留,若带上你,路上怕是要费一顿日子。”

所以。

这一趟,他不能带宋诗走。

宋诗闻言便笑了,她握着顾辞的手,声音虽轻却十分温柔,“我会好好留在京中,好好照顾阿萝,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夫君,你便放心去吧。”

“你……”顾辞停下步子,低头看她,“不怪我?”

新婚几日就要分开。

恐怕没有一个新娘会受得了这样。

宋诗却只是摇头,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我知道事情紧急,何况我身子不好,在路上恐怕会成为你的负担,倒不如在家中好好等着你。”

“只是,不能见外公一面,在他面前磕一个头,却是我不孝。”

“他不会怪你,先前他知道我要同你成婚,还特地问我要了你的小像,后头他还回信与我说,我的眼光极好。”

顾辞说完这些,看到身旁的宋诗,还是忍不住一叹。

他先前还怕她会不高兴,会失落,没想到她却是这样的反应,她比他想象的要好许多……胸腔似有热意涌动,腹中更有许多话想说。

最后却只是化作一句,“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宋诗仰着头,清亮的杏儿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笑道:“好。”

……

夏国的信送得急,顾辞走得也急。

不过这件事也没引起什么议论,只有边关一封又一封的捷报送进京,萧知盼着自己的丈夫和哥哥早些回来,宋诗怕她孕中担忧坏了身子,也每日都会过来陪她。

时间一日日过去。

秦嘉也终于快到了要临盆的日子了,她如今临盆在即,一概事务自然是没法再管,好在她手段了得,底下的那些嬷嬷都是她一手出来的,加上秦湘死前也给她留了一些可用的,倒是不必担心她生产的时候,有人敢作乱。

比起底下人的战战兢兢,生怕闹出什么差错,秦嘉却十分镇定。

稳婆、太医,她都找好了。

宫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不必担心自己生产的时候,会有人行出不轨之事,事事妥当之后,她便放下心,安心待产。

等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翠云在一旁给她捏腿,如今秦嘉身子重,腰酸腿乏的,每日都需要人按摩一番,“早间的时候,安福过来传话,说这几日陛下都会过来。”

“陛下,他心中还是有您的。”

虽说主子如今和陛下的关系越发冷淡,但翠云还是希望他们两人能和好,总比去宠那些狐媚子强,她觑了一眼秦嘉的脸色,见她并没有不高兴。

便又轻轻说道:“而且奴私下也问过安福,陛下这几个月并未宠幸崔、杨二妃。”

秦嘉还是没有说话,继续翻着手里的书,直到翠云犹豫着又想开口的时候,她才说了一句,“翠云,我和他之间,横亘的不止是这些事。”

窗外的桃花早就谢了,只留下郁郁葱葱一些叶子。

“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

“娘娘……”

翠云还想说,秦嘉却闭上了眼睛,她张了张口,也只好不再做声。

而此时的章华宫,崔妤似乎很有闲情雅致,她平日多是素雅打扮,今日却打扮的十分华贵,等一概装扮好,便转头问绿芜:“如何?”

绿芜何曾见她这样装扮过,只觉得眼前一亮,忙不迭地点头道:“好看,您平日也该这样打扮,陛下若瞧见必然是会高兴的。”

崔妤听到这话却只是笑笑,没说话。

转头看着镜子。

她以前也曾这样装扮过,为了其他男人,只是那个男人眼中只有他的亡妻,容不下任何人,便是她打扮得再好看,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虚无之色罢了。

想到这。

她的红唇还是忍不住轻轻抿了起来,就连眉梢眼角也添了一丝戾气。

只是这戾气稍纵即逝,很快就瞧不见了。

她敛下心中的情绪,抬手,由绿芜扶着她起来,“今日天气好,出去走走吧。”

绿芜自然高兴。

主仆两人就往御花园那边去,刚刚到那边就听到一阵女子的说笑声,绿芜听到那个声音就停下脚步,拧了眉,“娘娘,是杨妃。”

“嗯。”

崔妤点头,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不仅如此,她反而还朝杨妃那边走去。

她动静不小。

杨妃身边那么多人,自然早有人瞧见崔妤,等崔妤走出小道的时候,一身奢华装扮的杨妃已直直朝崔妤看去,待瞧见崔妤头上珠宝环翠,身上那衣裳还是之前她同顾珒求了几日都拿不到的浮华锦,小脸彻底沉了下去。

她不喜崔妤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本来秦嘉和陛下有了隔阂,她是最容易上位的,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崔妤,还十分得陛下的青睐,这段日子,陛下不是去未央宫就是去章华宫。

千请百请才能来一趟她的宫殿,却也是待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如今又见崔妤抢了她最爱的浮华锦,新仇旧恨攒到了一起,她直接冷着一张脸走上前,压着嗓音说道:“你还有脸出来?”

崔妤听到这话,丝毫不动怒,反而浅笑晏晏的回道:“我为何不能出来?”

杨妃见她这幅样子,更是气得不行,“你先是同永安王有婚约,又嫁给那陆大人,如今又勾搭上陛下,你知道外面和宫里的人是怎么说你的?”

“我若是你,只敢窝在自己宫里,半步也不敢出,你倒好……”

“还敢花枝招展的出来,真是不要……”

话还没说完,她脸上就挨了一巴掌,这番举动让御花园的一众人都呆住了,就连绿芜也怔住了,她呆呆地看向崔妤,似乎没想到她会打人。

杨妃捂着自己的脸,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呆了半响才转头看崔妤,语气还有些不敢置信,“……你敢打我?”

“从小到大,没人敢碰我一个指头,你竟然敢打我!”

她说着就想打崔妤。

可崔妤看着纤弱,力道却重,不等杨妃反击,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打完之后,她也不动,就站在原地,拿帕子擦手,语气淡淡地说道:“本宫这是在告诉杨妃,做人啊,需得谨言慎行。”

“本宫是陛下亲封的妃子,是陛下亲自着人抬进宫的。”

“陛下都没有对我的过去置喙什么,你……”她上下扫人一眼,嗤笑道,“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

杨妃气得红了脸,说又说不过崔妤,咬着牙瞪着人,好半响才说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便领着一众宫人,转身朝未央宫跑去。

“主子,您,您怎么就动手打人了?”

绿芜终于回过神了,看着杨妃离开的身影,急得不行,“怎么办,她肯定是找皇后娘娘告状去了,若是让陛下和皇后知晓,肯定不会绕了您的。”

崔妤并不担心,依旧拿帕子擦着自己的手,“不必担心,陛下不会理会她所言的。”

“可皇后……”

“皇后那边,我倒是希望她闹得越大越好呢。”

崔妤看着杨妃的方向,语气缥缈的说了这么一句,她声音轻,就连绿芜都没有听到。

“走吧,我乏了。”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

崔妤回宫之后也不顾绿芜的担忧,十分从容的吃了午膳,等到外头宫人跌跌撞撞跑进来,绿芜还吓出一身冷汗,只当是未央宫来人要惩治主子。

直到……

“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了!”

宫人火急火燎的禀道,“杨妃不知怎么顶撞了皇后娘娘,害得皇后娘娘动了胎气,现在快要生了。”

“陛下呢?”

崔妤不慌不忙道。

宫人咽了咽口水,答,“陛下已经过去了。”

“知道了。”

崔妤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等她到未央宫的时候,整座宫殿都已乱了,隔老远都能听到产房里传出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声。

顾珒朝服都没换下,站在产房口,要不是被人拦着就得闯进去了。

至于杨妃……

崔妤看了一眼,她还跪在地上,整个人早已不复以前的张扬跋扈,惨白着一张脸,脸上的巴掌印明显比之前还要重。

看来是又挨打了。

她走过去,给顾珒请了安,然后问翠云,“娘娘如何?”

翠云虽不喜她,但面子功夫还是得做的,何况顾珒在身边,只好如实道:“娘娘的情况不算好,她先前小腹撞在了桌子上摔了一跤,稳婆说这一胎……怕是不易。”

话落。

顾珒就沉了一张脸,他厉声道:“要是不能让皇后母子平安,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宫人、太医全部跪了一地,崔妤没有跪下,反而劝解道:“皇后娘娘吉人有天象,一定不会出事的。”

眼见顾珒神色稍缓。

崔妤才跪下,道:“这事原本也是我的错,若是先前我同杨妃没起争执,自然也不会让她顶撞皇后娘娘,娘娘自然也不会……”

这是。

顾珒先前也了解过了,此时闻言也只是说道:“这事与你没有关系,起来吧。”

转头看向杨妃,他俊脸微沉,尤其是听到屋内传来秦嘉的叫喊声,声音彻底冷了下去,“把这个女人给我拖出去!”

“贬为庶人,扔进冷宫,永世不得放出!”

原本处于怔忡状态的杨妃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忙喊了起来,可顾珒旨意已下,谁敢违抗,不等她争执就已经有人把她带了下去。

有了这一茬,外头候着的一些人看着顾珒的神色更加害怕了。

秦嘉这一胎从午间生到晚上都没生出来,太医稳婆进了一批又一批,抬出来的血水也不知几轮了,顾珒急得嘴巴都冒泡了,连饭都吃不下。

别人不敢多劝,就连安福也不敢说话。

反倒是崔妤捧着一碗参茶,说道:“陛下,妾在庵中修行的时候曾听过,若是有同样身份尊贵怀有身孕的女人向上天祈福,或许能保娘娘母子平安。”

这样的话太过荒诞。

可顾珒此时念着秦嘉,早已六神无主,一听这话,立刻道:“去,去查,如今京中有哪家命妇怀有身孕,让她们全部进宫为皇后祈福!”

“陛下,这个只需心诚,无需人多。”

崔妤低声道,“妾知晓定国公夫人与娘娘交好,身份尊贵又怀有身孕,倒不如请她来宫中为娘娘祈福?”

顾珒此时哪有说不好的?

闻言便让安福去宣旨。

关乎皇后娘娘,安福也不敢怠慢,拿着旨意就出宫了。

定国公府。

如意扶着萧知接了旨,拧着眉,问道:“公公的意思是让我们夫人现在进宫?”

安福急得不行,“荣安郡主,皇后娘娘危在旦夕,陛下六神无主,不管这法子是不是真的,也请您走一趟吧。”

萧知抿了抿唇,她心下对这法子自然是抱有疑虑的,可安福说得那么急,又是关乎秦嘉的事,她也不敢怠慢。

如果秦嘉真的出事,她也不会原谅自己,只好道:“那请公公稍候片刻,我换身衣服便来。”

安福虽然着急也不敢催促。

等进了里间,如意还是有些担忧,“哪有这样的法子?

我看您还是别去了。”

“人都来了,又是陛下下得旨意,我不得不去……”萧知一面由人换衣裳,一面拿出那方玉佩交给如意,“你去寻个妥帖的人,把玉佩交给她,等我进宫后,就让她去找嫂嫂。”

“同嫂嫂说,若是明早我还没出宫,便拿着这个玉佩去顺德当铺找李掌柜,他知道怎么做。”

如意忙去找人。

萧知把手覆在自己高隆的小腹上,抿着唇,轻声道:“孩子,你要乖乖的,母亲一定会护着你的。”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能再失去了。

走得时候。

她想了想,把当初陆承策送给她的那把匕首也给带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

进宫后。

萧知和如意就被人带到了宫中的佛堂。

没有萧知想象的那些结果,她被请到佛堂之后,就被人递了一卷经书,让她按照上面的东西,诚心抄写便是,甚至,还妥帖的备了软枕、软榻以及锦被等物,供她劳累的时候歇息。

“主子。”

如意观察了四周,然后和萧知摇了摇头,压低嗓音说道:“并没有其他人,香料和饭菜也都没有毒。”

萧知点点头,也没再多说,吃过东西后就开始抄写了佛经。

她心里是真的担心秦嘉的身体,抄写佛经自然也是用了十分心意,一夜抄了几卷,等到彻底合不住眼,这才靠着软榻眯了一会。

醒来的时候。

她还特地招来宫人问了秦嘉的情况,知道她还没有生,心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妇人生产最是不易,耽搁的时间越晚便越不容易生。

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认真抄写经书,用心为秦嘉祈祷。

等到翌日清晨。

萧知已不知抄写完几卷经书了。

她一夜没怎么睡,现在疲累不堪,身侧的如意也是如此,她替萧知捏了回腿,然后说,“奴去给您端点热水。”

萧知点头。

如意便往外去喊宫人。

“吱呀……”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萧知只当是如意来了也没有理会,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转头朝身后看去,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她心下略有诧异,“是你?”

门被人合上。

崔妤一步步朝她走去,直到走到跟前,看着萧知那张脸,似乎打量许久,眼见人拧了眉,才露出一抹诡秘的笑,“顾珍,好久不见。”

手上的毛笔砸在地上,在萧知的裙子上划开一道浓墨。

宫外。

宋诗自打得了消息后就一夜没睡,等到天一亮,她就直接坐着马车出了门,偏偏那当铺还关着门,她心下着急,一面让丫鬟去敲门,一面就在车里坐着,心里不住祈祷萧知不要出事。

这会天还早,路上也没什么人。

可宋诗余光一瞥,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拉着车帘脱口而出,“陆大人!”

“吁……”

陆承策听到声响,转头看过来,待瞧见是宋诗,他神色未变,只骑马过来,淡声询问,“王妃有何事?”

“陆大人可是要去上朝?”

“皇后娘娘还未生产,今日不上早朝。”

陆承策语气很淡,瞧见宋诗面上焦急之色,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诗不知道陆承策知不知道,但现在,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把昨夜的事同人说了一遭,“现在我进不了宫,萧知也不知道怎么样,我心里实在担心。”

她张口问,“陆大人可有法子进宫?”

陆承策早在宋诗说完那些话的时候就白了一张脸,此时也来不及回复宋诗,张口便是一句,“我现在就进宫!”

说完,他就拉着缰绳,狠狠踢了下马肚,往皇城的方向奔去。

他也不知道内心为什么会那么焦急。

只知道不能让萧知出事,即便冒着私闯皇宫的罪名,他也不能让她有任何事!

……

而此时,城外。

离京一月有余的陆重渊也终于回来了,他在平定边关的战事后便脱离军队,只带了自己的亲信,率先回京,为得就是能够早一日看见自己的妻子。

多日的长途跋涉,让那张俊美的面容也沾了一些颓废之态,可他看着不远处的“京城”两字,却觉得胸腔蕴热,十分满足。

“阿萝……”

他张口,“我回来了。”

话落,陆重渊扬起手中的长鞭,笑道:“驾!”

十几人,马不停蹄地朝定国公府的方向奔去,等到家中,陆重渊还未翻身下马就看到了宋诗的马车,见她神色焦急的样子,便拧了眉,“出了什么事?”

“国公爷,您……回来了?”

宋诗看到恍若从天而降的陆重渊,先是一怔,继而忙道:“国公爷,您快进宫,阿知昨日被带走,至今都还没有回来。”

“你说……什么?”

陆重渊哑着嗓音问道,原本带着欢愉的一张脸,此时沉得如墨一般,不等宋诗重述,他已敛了眉,手中长鞭高高扬起,对着皇城的方向,抿唇冷声,“走!”

佛堂。

崔妤看着眼前面露震惊的萧知,红唇微启,轻笑道:“是不是很惊讶我是怎么知晓的?

你一定没想到吧,我竟然会知晓你这样的秘密。”

“你想做什么?”

萧知并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皱着眉,反问崔妤。

可袖下的手却悄悄放在了鞋履上,她今日进宫特地穿了靴子,方便藏匕首,本来以为进宫是顾珒的阴谋,是打算拿她做诱饵。

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崔妤。

更没想到……崔妤竟然会知晓她身份。

“我想做什么?”

崔妤扯开红唇,轻笑一下,“你不知道吗?

我为了你放下安稳的生活,费尽心思进宫,蛰伏多日,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机会把你骗进宫,你说,我要做什么?”

她似乎察觉到萧知的动作,不等她拿出匕首,就率先把人钳住,她的左手压着萧知的双臂,右手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就抵在萧知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压着嗓音说,“别动。”

那锋利的匕首抵在肚子上的时候,明明隔着衣裳,却也让萧知立时就僵硬了脊背,她如今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这个孩子,此刻被人用匕首这样抵着,哪里还有一丝力气。

她抿着唇,不敢说话,更加不敢动,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小腹。

崔妤见她这幅从未有过的软弱样子,忍不住笑了,她把匕首一点点往上移,移到萧知的脸上,然后附在她耳边,娇声道:“顾珍,你在害怕吗?”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顾珍,也会害怕啊……”

“崔妤。”

萧知屏着呼吸,勉强维持着自己的情绪,哑声道:“你想在宫里杀了我,真以为不会有人知道?

你就不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妤打断了,“我为何要怕?

没有人知道我来过这……”似乎在为她讲述她的死法,崔妤看着萧知,款款笑道,“过会,佛堂里的红烛会倒下来,你和你的丫鬟因为操劳过度未能醒来,不幸葬身火海。”

“而我……”

“会请陛下为你们加封厚葬。”

“至于你那位夫君和兄长是怎么想,就不关我的事了。”

耳听着这番话,萧知的脸终于忍不住变了,她紧咬着唇,不敢在这个时候激怒崔妤,只能寄希望宋诗可以早些找到李掌柜,让他们领兵进来。

“怎么不说话,是在想对策,还是在想怎么拖延时间?”

崔妤似乎看出她的诡计,弯着唇笑,“可惜,你今天什么都等不到了。”

似乎觉得有趣,她看着萧知,突然笑道,“顾珍,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你上一次怀有身孕,因为我,没了孩子丢了性命,如今从头再来,还是因为我,将丢了性命没了孩子。”

“这样想想,这老天也是挺可笑的。”

“我因为你失去一切,而你因为我丢了性命。”

“你说……”她顿了顿,继续道:“老天到底是厚待你,还是厚待我?”

萧知抿着唇没说话,她在想对策,没有人来救她,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她要活着,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好不容易才和陆重渊走到现在,还有了孩子,不能就这样没了性命。

崔妤这样明晃晃的进来,外头肯定是没人了。

而她双手被钳,匕首还就在脖颈一侧,只要一动,那把匕首就会刺入她的脖子。

崔妤不知是觉得萧知挺着个大肚子,不可能有反击之力还是什么,竟这样和她聊起了天,“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的,你的真挚,你的热忱,你的肆意和纯粹,都是我不曾拥有的。”

“如果我们没有喜欢上同一个男人,一定会成为好姐妹。”

“所以……”萧知终于开口了,“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承策?”

“是!”

崔妤听到这个名字,情绪立时就变得激动起来,“那个男人为了你不管不顾抛弃了我,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不在意我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和状况。”

“他只知道要为你报仇。”

“你知道吗?

半年前,我看到他偷偷跟着你,不敢露面,只敢躲在角落看着你,就是那次,让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即便过去那么久,崔妤也能记起那天陆承策脸上的表情,她像是恨极了,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细白的牙紧咬着嘴唇,那双手也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有些颤抖。

“凭什么?”

“凭什么你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有那么多人爱着你。”

崔妤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抵着萧知的脖子,咬着牙,厉声道:“凭什么!”

冰凉的匕首就抵在脖子处,萧知已经能察觉到那边有鲜血涌出,她看着门外,突然喊了一声,“陆承策!”

就是这么一句,让崔妤失了神,手上的匕首不再往前,她僵硬着脖子,转头往外看去。

就是这个片刻,让萧知有了个喘息的功夫。

她忙拿起桌上的砚台朝崔妤砸去,然后也不敢停留,打开门往外跑,可她一夜未歇,加上身怀六甲,身子早已不是以前可比,刚刚打开门,就被崔妤拉住了胳膊。

门前一个人都没有。

萧知只能通过地上的倒影看到那把高高举起的匕首,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已经闭上眼睛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耳边传来一阵劲风,不等她睁开眼,身后又是一阵痛苦的闷哼声。

“啪嗒……”

匕首掉在地上。

萧知察觉到原本禁锢着她胳膊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她诧异转身,只看到崔妤倒地的身影,她的胸口被刺入一支箭羽,现在白色的箭羽还在轻轻晃荡。

而她睁着眼,看着来人,似震惊,又似痛苦至极,“为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

萧知转头,看到手持弓箭,白着一张脸过来的陆承策,他连一眼都没看崔妤,一双目光紧紧盯着萧知,见她脖颈处一片血迹,立刻就变了脸。

他加快步伐,似乎想伸出,却又停住了,站在她身前,问道:“你……没事吧?”

没想到陆承策会来。

萧知怔了一会,刚想回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阿萝!”

身子猛地僵住,萧知似乎不敢置信,迟疑了片刻才抬头,待看到那道身影,她突然就红了眼眶,也不顾陆承策还在身前,她提着裙子朝人跑去。

等到那人伸出长长的胳膊把她揽在怀中,她憋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就在生死刹那的瞬间。

她才想起,她还有许多话没有和陆重渊说。

陆重渊苍白的脸在抱住她的时候才有了一丝温度,他担惊受怕了一路,不知杀了多少人,身上全是血迹,就像修罗煞神,可此时抱着她,双臂颤抖,发白的嘴唇也微微颤着。

可他还是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背,哄道,“乖,别怕,我回来了。”

大概是能让她安心的人回来了,萧知便这样晕了过去。

陆重渊连忙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走得时候,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承策和崔妤,落在崔妤身上的时候,他的眼中是一片阴鸷,担心萧知出事,他没有在这个时候处置人,转身离开。

陆承策见他离开,连忙跟上。

可步子刚刚往外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了崔妤的恨声,“陆承策!”

她像是拼尽全力喊出的一声,一边喊,一边往前爬,等到陆承策脚边,伸出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连一眼都不愿看我?”

“放开。”

陆承策没有回头,冷声道。

“你以为你救了她,她就会感谢你吗?

她的心中只有陆重渊,早就没有你了!”

崔妤红了一双眼,身上脸上不是血迹,就是墨汁,整个人看起来恐怖极了。

眼见陆承竟是连一眼都不肯看她,她眼中的愤恨更甚,说出来的话也越发狠毒。

然后,她就像是疯了一样,突然用力扒出心口的箭,然后用尽全力起身,把手中的箭刺进陆承策的心口,在摸到那处滚烫血迹的时候,她已经撑不住倒了下去。

倒在地上的时候。

她还睁着眼睛,看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说道:“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陆承策……”

“陪我一起死吧。”

陆重渊抱着萧知并没有出宫,而是直接去了未央宫,宫里的太医都在这,他一身血迹抱着人进去的时候,把一众人都吓坏了,有人跌跌撞撞进去通传,有人想拦,也不敢拦,只敢小声道:“国公爷,这里是皇后娘娘的宫殿,您,您不能进去。”

“滚开。”

他一脚踹开几个宫人,旁人见势,哪里敢再拦?

庆俞知他要做什么,也不顾旁人阻拦,直接找了个太医就把人带了过来。

等到陆重渊小心翼翼把萧知放在软榻上的时候,便对被庆俞带过来的太医,说道:“好好检查,倘若她出什么事,你也别想活了。”

一天已经被威胁过好多次的太医吓得脸都白了。

他哪里敢说什么?

颤着身子上前检查,等仔细诊完脉,又给人上了药,他才侯在一侧,颤着嗓音说道,“国,国公爷,郡,郡主没什么事,只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

“好,好好休息,便好了。”

陆重渊闻言也没说话,只坐在一旁,接过庆俞递来的帕子,细细给萧知擦拭了一番,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就连面上的表情也十分柔和,可让殿中的一众人看着,却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等替人擦拭完脸上和手上的血迹,又给人盖好锦被。

“照顾好夫人。”

陆重渊起身,对庆俞吩咐道。

“是!”

走出殿门,陆重渊也没问人,径直朝内殿走去,秦嘉就在一刻钟前生了孩子,顾珒看了眼孩子就交给了奶娘,刚想进去看看秦嘉,就听到人来禀报,“陛,陛下,国,国公爷来了。”

顾珒一愣,问,“哪个国公爷?”

话刚说完,刚才紧闭的殿门突然被人踹开了,陆重渊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定国公,你不是在边关吗?”

顾珒愣愣说完这话,又沉了脸,怒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无诏进宫,还敢入后宫,你当真不怕死吗?

!”

陆重渊无视顾珒的愤怒,嗤笑一声,“死?”

在满室惊惶的目光下,他突然大步上前,揪住顾珒的衣袖就把人往外头拽,完全不顾他的身份,把人跌跌撞撞拖到门口,他突然用力掐住人的脖子,“我只恨我当初竟也信了你的好,容你在这个位置放肆那么久!”

“你……”

顾珒被人掐住脖子,话都说不出,说了半天也只能吞吐出几个字眼,“你,放……肆!”

“放肆?”

陆重渊面上带着笑,语气却带着冷意,“我便是放肆,你又能如何?

你是真的以为自己成了皇帝,就没人能拿你如何了?

你若是好好做你的皇帝也就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她置身于险境。”

她?

谁?

安福早在先前便得了消息,这会见到这幅阵仗,忙道:“国公爷,陛下是真的不知道崔娘娘会对郡主下手,他只是担心皇后娘娘,您大人有大量,放过陛下吧。”

“荣安?”

顾珒一愣,哑着嗓音问道:“她……怎么了?”

陆重渊却没有一丝软和,闻言,反而戾气更重,红着眼,咬着牙道,“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他想起曾经无数夜里,他的阿萝与他诉说旧事,说起眼前这个男人的好。

却没想到。

今日差点因为这个男人,死于一场阴谋之中。

他只要想到今日若是晚一步,若是他没出现,若是陆承策也没出现,那么,他的阿萝……她会怎么样?

他不敢去想,只能把满腔的恨意洒在这个男人身上。

他不怕口诛笔伐,也不怕那些大不敬的罪名。

天子不堪。

那便换一个人。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秦嘉昏醒过来,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赶过来了,她身子还极为虚弱,手撑在门上看到这幅场景,变了脸色,不顾疲惫酸痛的身体,她走到陆重渊的身前。

“国公爷,荣安知道你这样做吗?”

察觉到陆重渊神色微动,她继续撑着身子,咬着牙,和他说,“他再如何,也是天子,你杀了天子,旁人会怎样想你?

口伐笔诛,你是不怕,可你想让荣安处于什么境地?”

“如果让她知晓,你是因为她才这么做的,她会如何?”

“天下没了君主,又会如何?”

“这些,你都想过吗?

!”

原本掐在顾珒脖子上的手,逐渐松开,陆重渊抿着唇,看了一眼顾珒,见他已是进气多出气少,终于还是松开了手,他似是厌恶至极把顾珒扔得远远的,然后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秦嘉看到陆重渊离开,终于松了口气,看到倒在地上的顾珒被一众宫人围着,她苍白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等太医过来的时候,也因为身体的疲累,晕了过去。

方才发生的那些事,萧知一概不知。

她醒来的时候,陆重渊不在身边,刚想发问,就看到男人走了进来,“你去哪了?”

她因为脖子受伤,声音也有些哑了。

陆重渊并未与她说那些事,只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握着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好。”

萧知劫后余生,听到这话,眼眶又红了起来,点点头,应道:“好。”

陆重渊抱着她往宫外走去,根本无人敢拦,庆俞等人就护在身后,一行人就这样往外走……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陆重渊抱着萧知停下步子,转身朝身后看去。

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抿了抿唇。

“怎么了?”

萧知在他怀中,轻声问道。

陆重渊刚要回答,却发现身负重伤的陆承策又躲到了角落里,他神色微动,薄唇动了好几下,才道:“无事。”

“那我们走吧。”

“好。”

等他们走后,陆承策才从拐角处走出来,他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没有上前打扰。

崔妤死了。

顾珒的身体也不知怎得,竟是变得越发坏了,身子虚弱不说,有时候忍不住就会咳血,后来经一顿盘查,才知道崔妤曾给他在茶中和香料中各自下了料。

那两样分开使用都不会有事,但要是合在一起就会令人心绪烦乱,容易暴怒。

那原本是崔妤留住顾珒的东西,为得就是得到顾珒的信任,以此来奠定自己在宫中的基础,却没想到成了顾珒的索命符。

顾珒怎么也没想到。

他当初带来供他聊天解闷的知心人,却是一朵沾着剧毒的罂粟。

他心中有悔,但也为时已晚。

半年后。

陆重渊辞官,带着妻儿离开京城,京中一片哗然。

而一年后,熬了一年的顾珒也终于死在了这个灿烂的夏日,这一日,正是太子的生辰礼。

死得那一日,他喊来秦嘉,这个自从为他剩下皇子后,就没再同他见过面的妻子,依旧还是记忆中明艳的模样,一身华服坐在他的床前。

却没了两人恩爱之际的笑容。

这一年,他曾做过许多努力,却还是没有办法让一切回到最初。

而如今……

他抬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脸,却发现自己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她,露出下陷的眼窝,哑着嗓音说,“燕婉,是我对不起你。”

“我,知错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自卑,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潜藏在心中的不甘衍生出来的恨意,他应该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应该会和他的妻子,一起携手,看这大好江山。

他眼中泛着热泪,张口,有许多的话要说,可他太累了,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了……“我死后,让陆承策和堂兄辅佐太子。”

“若太子日后问起,他的父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可如实与他说……”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燕婉……”顾珒抬手,似乎还想尝试再去抚一把她的发,可还没有触及到,那只手就直直砸在了床上。

而原先一直静默坐在床前的秦嘉在看到那只手砸在床上的那刹那,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一个人,弯着腰,把脸埋在膝盖上,哭了好久,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就如她这一年多,隐忍度过的岁月一般。

直到哭累了,她才坐起身,伸手握过他的手,细细抚摸过他老去的眉眼,她在四下无人时,喊他,“元祐。”

如旧时恩爱岁月时一样。

她没有说别的话,只是一次又一次喊他的字。

直到黄昏落日,秦嘉替人敛完妆容,让他体面的离开,然后起身往外走去,她明明那么纤弱,脊背却挺得很直,仿佛能撑起这座江山一般。

她就这样一步步往外走去,拖地的华服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直到走到门外,走到百官前。

她逆着光,哑着声,说道,“陛下,驾崩。”

几年后。

秦嘉已经三十了,她的儿子,如今大燕的天子顾承也有七岁了。

这偌大的后宫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下完朝,秦嘉便侯在树下等他,就像是普通的母亲等着孩子放学一般,顾承年幼,还是一派赤子之心,看到秦嘉,也不顾身后宫人,立马就跑了过来。

“母后……”

他握着秦嘉的手,撒娇道。

秦嘉不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事,握着他的手,替人擦了额头的汗,“母后今日给你做了好吃的,等回去写完文章,就可以吃了。”

“好!”

顾承高兴地握着她的手,跟着她的步子往前走,似乎想到什么,他突然说道:“母后,今日伯父说要辞官,说他能教我的,都教完了,以后已经没什么能教我的了。”

“可是我不想让他走。”

秦嘉低头看他,语气缓缓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处,你的伯父累了那么多年,也该去自己的归处了。”

“可是……”

顾承抿着唇,“可是伯父走后,意儿妹妹也要走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又低下了头,轻轻道:“母后,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亲,我却没有,我的父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话刚出口,身后的一众宫人都白了脸。

秦嘉也停下了步子。

顾承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刚想张口,他的母后突然就蹲下了身子,她伸手扶着他的头,目光怜爱又温柔,“你的父皇,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为人宽和,待下有道。”

“他很善良,有容人之心,会采纳许多人的谏言,他比许多人都要好。”

“可是……”顾承似有犹豫,“可是有人说父皇昏庸,说他并不是一个好皇帝。”

秦嘉没有去追究这是谁说的,反而抚着他的头,继续说,“承儿,人都是会犯错的,你的父皇是有过过错,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可他曾经的好也是真的,他曾经也匡扶过正道,也曾心怀大义。”

“我们不能只记得一个人的过错,却忘了他的好。”

她不会为他去编织美梦,也不会去诉说过往的不好。

她会把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与他说,这世上有许多许多比你优秀的人,可是你也很好,每个人存于这个世道都有自己的长处和优点,不要丢了自己的那些闪光点,而去一味地追捧别人的长处。

她无需自己的儿子有多厉害。

她只需他平安喜乐,永守初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