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府。
以陆修远为首的一群人这会全部坐在陆老夫人的正院,大家看起来神色都有些苍白,眉宇之间也掺杂着一股担忧和后怕。
陆宝棠年纪小,此时更是紧紧依偎在王氏的怀里,红唇轻颤,往日圆润的小脸上尽是一副仓惶害怕的表情。
早间陆修远原本想按照以往那样去上早朝,可刚刚走出侯府就被人拦下了,穿着禁卫服饰的将士和他说:“陛下身体不适,今日不上早朝。”
陛下近段日子的身体的确是越发不好了。
这事。
陆修远是知道的。
所以就算不能上早朝,他也不会作何他想。
但问题是——
那群禁卫死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进来也不准任何人出行,他问原因,那些禁卫只是面无表情得说道:“近段日子不太平,陛下让我们保护众位大人。”
“大人不必担心,只需好生待在府里便是。”
从开国到现在?大燕何时有过这样不准百官出门,还有禁卫死守在外面的时候?这哪里是保护,根本就是软禁!
陆修远为官多年,虽然没有太大的功绩,但心思一直都算清明,要不然也不会在朝中屹立这么多年不倒。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回了府里,后来把所有人聚集在正院又叫齐了所有的护卫,以防不时之需现在大家坐在正院,正在议论这件事。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老夫人白发苍苍的靠坐在罗汉床上,她如今的身子也是越发不行了,今日还是从病榻上起来的,这会一边咳嗽,一边哑着声音问陆修远,“你派出去的人怎么样了?可有查探到什么结果?”
“没用,前后两个大门全部有人守着,就连四面墙壁也都有人。”
陆修远越说,脸色就越发不好,他拧着一双眉,声音沉沉的,“看来应该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是外面出事,不会这么安静。
除非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要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出去。
“宫里?”
王氏一惊,“宫里能发生什么事?”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脸色立时就变了,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一些,“难不成是顾辞那个逆贼杀过来了?!”想想又不对,她摇了摇头,神色仓惶得低声说道:“不,如果是顾辞,怎么会有禁卫军守在我们外面?”
“除非”
在场所有人心下一个咯噔,禁卫军是秦国公秦遂的人,现在陛下重病,战乱还未平息,他们不去守着皇宫却守着一个朝中大臣的府邸,怎么看都不对劲。
难不成真是秦遂打算以下犯上?
“怎么会”陆老夫人喃喃,“秦国公是太子的亲舅舅,如今秦家的女儿又成了太子妃,他怎么会这么做?”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而且也说不通啊。
屋子里一群女人低声喃喃的时候,陆修远什么都没说,他的手紧握成拳置在圈椅两侧扶手上,低头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
他的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闪过,他抬眼看向对面空荡荡的一片。
“老四呢?”
他出声问道,“他在哪?”
旁人因为他这个问题有一瞬没反应过来,陆老夫人更是皱眉道,“你问他做什么?那个病痨子能在什么地方,出了这种事,他恐怕吓都吓坏了,指不定躲在什么地方呢。”
陆修远没说话,转头看向平儿。
刚才他吩咐人去各院通传,平儿就是去往四房的那一个。
这会被人盯着看,平儿忙回道:“刚才奴去四房通传,四夫人卧病在床起不来,至于四爷”她犹豫了下,轻声道:“奴没见到他,那边的丫鬟说应该是在书房。”
“应该”两个字被她压得很轻
陆昌平在府里就跟个隐形人似的,陆老夫人不喜欢他,他又是个怯懦胆小的性子,平日家里有什么事也都与他无关,所以正院派过去的人从来只是传个话,至于人来不来,尽随他们。
平儿虽然行事妥当,但也从来没把四房放在心上,所以就算没见到陆昌平,她也没当一回事。
陆修远一听这话立时就变了脸色,他突然急声道:“去,立马派人去四房,看看老四在不在!”话说完,不等平儿应声,他突然起身,肃着一张脸说道:“不,我亲自过去。”
他这话说完也没理会屋中众人的反应,径直往外走去。
旁人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是被他这幅神情动作吓了一跳,陆修远向来是个温和的性子,就算之前察觉到有异也能够稳妥的吩咐旁人做事,如今却是为什么这样焦急匆忙?
陆老夫人等人讷讷看着陆修远离开,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陆老夫人道:“走,我们也去看看。”话音刚落,一群人便跟着陆修远的脚步往外走去。
***
四房。
原本待在院子里的一群丫鬟、婆子瞧见他们过来都吓了一跳,连手头的活都顾不上,又是去里间喊李氏,又是迎过去给他们请安,“老夫人,侯爷,侯夫人,三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陆修远的神色不大好看,声音更是很沉,“老四呢?”
“四爷?”
被问话的婆子一愣,“他应该是在书房。”
另一个丫鬟却道:“四爷不在书房,刚才奴过去送东西,里面没有动静。”
“那”
婆子还想再说,陆修远却直接大步朝书房走去,众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自然也都紧随其后,等他们走到书房的时候,李氏也被人扶着过来了,她穿着袄子,脸都瘦出尖下巴了。
看到这么一群人,也是一愣,“母亲,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无人理会她。
陆修远走到书桌前,不知道在找什么,直到找到一个暗格底下压着的几封信,他的动作才停了下来那几封信全是夏国传过来的,有说夏国的情况,也有说顾辞的事。
他继续翻着书桌,又找到陆昌平的一些笔记。
上面有写和秦遂的计划,怎么控制皇城,怎么嫁祸给顾辞和陆重渊,怎么而底下最细微的一条,用朱砂做墨写着太初二年,亲母仙逝,而今,大仇将报。
轰得一下——
陆修远的手突然松开,原先紧握着的几张纸轻飘飘地浮在半空,最后落在地上。
众人被他这幅样子吓了一跳。
陆老夫人更是焦急道:“老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好歹说句话啊”
王氏也跟着说道:“侯爷,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跑到这,还有”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张,字太小,她看不清,“这些纸上写了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吩咐身边的婆子,“去捡起来。”
“是。”
“母亲。”
陆修远终于开口了,他看着陆老夫人,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我们可能一直都小看老四了。”
“什么?”
陆老夫人一怔,不等她出声询问,目光就瞥见了王氏手里的那几张纸,越看,她的脸色就越难看,在触及那行小字的时候,更是脚步都站不稳了。
“我一直都在奇怪,为什么小时候聪灵毓秀,被父亲夸赞最像他的四弟后面会变成这样。”
“原来”
陆修远手撑在桌子上,嗓音沉沉的,“这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怯懦胆小的隐形人,让旁人放下警惕,没把他当一回事,直到羽翼渐丰,他开始一点点露出自己的爪牙,直到今天勾结秦国公,以下犯上,要把这大燕的天颠个遍。
他,还真是小看他这位四弟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陆老夫人双手轻颤地握着那几张纸,她满脸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嘴里也说不出别的,只会喃喃这几句。
突然。
她抬头,浑浊的双目像两道锐利的光落在李氏的身上,厉声骂道:“老四做得这些事,你知不知道!”
李氏早就傻了。
她和陆昌平成婚这么多年,记忆中,她的夫君除了一张脸还算好看,别的有什么独特的?性子胆小怯懦,作为男人,他护不住自己的妻儿,就像一个窝囊废。
可现在有人和她说,她的夫君不仅不窝囊,还十分有“才干”。
有才干到现在都会与别人合谋,谋权篡位了!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李氏也是一脸不敢置信,讷讷道:“如果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了?”
当初她让他去求国公爷,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哪里有这个本事求到国公爷面前?
可那些书信来往,那些计划,无一不彰显着他是秦国公的亲信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救自己的孩子?
李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里的低声呢喃突然停了下来。
她想起这些年和陆昌平的相处,那个男人表面上看起来对她很好,事事都依着他,就连她把他后院清了个遍也从来不说什么,可是他对她真的有情吗?
她细细想了很久很久,也找不出一丝痕迹。
好像从头到尾——
她对陆昌平而言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就连她的儿子,他也从来没有亲自教导过。
他就像是一个边缘人物,冷眼旁观。
是啊。
但凡陆昌平对她有点情,又怎会什么都不和她说?又怎会连他们唯一的儿子都不救?他根本就是从来没把他们当做一家人,所以可以轻轻松松的离开,带着那些禁卫军封锁侯府,不准他们出入。
李氏这一生,虽然出身小门小户,但从来都不愿输给别人。
事事都要拔尖。
她以一个小户女嫁给侯府庶子,从逼仄的巷子搬到这诺达的侯府,以前那些姐妹谁见了不羡慕她?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人生算是赢家,可现在看来,嫁得夫君从没把她当做一回事,唯一的儿子也没教好,死得不明不白。
“四夫人!”
有人在她耳边尖叫。
可李氏仿佛已经听不到了,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地上。
陆老夫人见李氏晕过去,气得又骂了几声,可事到如今也没了其他法子,让人抬回去后,又问陆修远,“老二,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宫里不知道是副什么样子。
他们现在出不去,又没人能够进来,“还有无咎”她突然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那他”
屋中众人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又变了。
陆修远抿着唇没说话,脸色却十分难看,王氏更是白了一张脸,“不,无咎不会出事的,他绝对不可能出事的!”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出事?!
可如果——
如果他没出事,肯定早就寻过来了,哪里会让那些禁卫军待在外头?
想到这。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陆宝棠直接哭了起来。
满屋子的呢喃、哭泣,突然有人跑进来,气喘吁吁得说道:“侯爷,世子,世子他回来了!”
“什么?”
“无咎回来了?”
“走,快出去看看”
众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去,等他们走到外头的时候,看见侯府大门敞开着,原本死守在外面的一群将士全都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而陆承策一手握着还滴着血的绣春刀,单膝跪在地上,恍如地狱归来的恶煞。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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