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萧知正站在东边窗下剪花,听到如意的回话,却是怔地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她手上那道漆红的折子上,好半响才道:“秦嘉给我送了折子,要我去参加她的婚礼?”
“是。”
如意禀道,“还是秦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送过来的,说是请您和五爷一道去。”
想了想。
她又轻声补了一句,“二房那位和世子爷也收到了。”
手中的剪子放在一旁的圆盘上,她握着帕子擦了一回手,然后才接过以往她还是顾珍的时候,也参加过几次花宴、茶会什么的,大家聚在一道,席间免不得要作诗、写文什么的。
她看过秦嘉的字,能认出这个折子是她亲笔所书。
不过——
她如今这个身份和秦嘉又没什么关系,前前后后统共也就见了两次面,而且以她对秦嘉的了解,也不像是因为她如今成了郡主,就会攀扯着过来交好的。
“您若是不想去,便随意找个借口拒了吧。”
萧知摇了摇头,“既然邀请了,便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总归是太子哥哥的大喜日子。”
她虽然讨厌端佑帝和秦湘,却不打算把这份恨意托于这两人,收起折子,递给她:“你遣人去回话,就说那日,我会去的。”
如意轻轻应了一声,随后便去吩咐了。
***
等到十一月十五。
阴了半个月的天总算是开晴了。
今日便是太子顾珒和秦国公府小姐秦嘉的大喜日子,萧知上回既然应允了她,便没有推脱一大清早就换了一身衣裳过去了,余光瞧见身边的陆重渊,她挥退伺候的丫鬟,又劝了一回。
“要不你还是别去了,你原本就不喜欢这些宴会,去了那里反而不自在。”
除了这个原因。
还有一个缘故是因为那些人的目光。
以前陆重渊的腿虽然也没好,但大家总归忌讳他的身份,明面上是不敢多嘴的。
可自从她被封为郡主后,那些人的言语便多了起来,有时候她出去都能听到外头的人在说陆重渊配不上她她说过几回,也罚过不少人,但这些言语还是不曾间断。
她听着都十分不舒服了。
更何况是陆重渊。
她不想让那些人的言论影响他的情绪。
陆重渊握着她的手,笑道:“你是担心我会不高兴吧?”
被人拆穿,萧知不免有些红脸,倒也没否认,“那些人什么都不懂,只会胡说八道,我不想你不开心。”
“没什么好不开心的。”
陆重渊笑了笑,替她把头上微斜的发钗戴好,而后才道:“那些人影响不了我。”从头至尾能影响他情绪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人,旁人是什么东西,值得他被他们影响?
见她还要再说。
陆重渊握住她的手,一笑,“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他都这样说了。
萧知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推着人往外走去,到影壁的时候,恰好碰到已经到那处的陆承策和崔妤,两人看起来也是刚到不久,正准备上马车。
眼见他们过来。
自是侯在一侧,恭敬行礼,唤道:“五叔,五婶。”
陆重渊和萧知向来是不理会他们的,闻言,看也没看,自顾自上了马车,他们虽然也在这个家重,却仿佛把自己剥离出去一般,一点血缘亲情也不顾。
以往陆老夫人还时不时会喊萧知过去。
可现在——
那位老太太哪里敢再跟以前似的使唤她,萧知不过去,她已经很感恩了。
陆承策倒是想过去帮衬一把。
五叔的腿还没好,光一个庆俞和五婶,恐怕不太便利,可他脚下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去,眼睛瞧见一处地方,脸色猛地一变。
系在陆重渊腰间上的那只荷包,同他腰上的那只仿佛如出一辙似的,一样的颜色,一样的花纹唯一不同的,也不过是那只荷包要崭新不少,女红看起来也更为精致一些。
呆呆地站在原地。
布帘早已落下,马车也开始掉头离去,他眼中的人和事物都已经消失了,只有马蹄声在空中萦绕不绝。
“无咎,怎么了?”崔妤见他目光怔忡地看着离去的马车,疑惑出声。
“没什么。”
陆承策有些艰难的收回目光,或许,只是碰巧吧,毕竟这个花色和花纹都不算特殊。
可他心里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很不对劲。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心砰砰的跳着,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握住腰间的荷包,目光还是追随着远去的马车,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破芽而出。
但就是破不开那一层屏障。
估摸着他是累了,崔妤贴心道:“你要是觉得累了,就不必送我过去了,左右也没多少路。”
“无妨。”
陆重渊收回思绪,摇了摇头,“走吧,我送你过去。”
***
秦国公府。
萧知和陆重渊分别后就由丫鬟领着去了里头,去之前,她还特意嘱托了庆俞一声,让他看着点还与陆重渊说,吃完午膳就回去。
她这一番话,自然是让秦嘉特地派过来给她领路的大丫鬟好一阵无语,旁人哪个不是可劲巴着国公府,为得就是能与他们小姐打好关系。
毕竟他们小姐嫁得可是当今太子,日后等太子登基,那小姐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今儿个过来参宴的。
不管是出自世家,还是出自公侯,各个客气的不行,连带着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十分有礼,也就这位荣安郡主,一副十分不想待下去的样子,恨不得当场就走。
好说歹说是分开了。
毕竟这位主子是小姐特地亲笔写下帖子,请来的。
还是当今的郡主娘娘。
大丫鬟也不敢拿乔,拿着十二分的恭敬,一路引人往秦嘉的闺房去。
今日过来观礼的人其实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有还未出阁的小姐,也有刚刚成婚的年轻夫人,这会正恭维着秦嘉,耳听外头传来一声“荣安郡主到”。
屋内的声音才渐渐停了下来。
丫鬟打了帘子,萧知走了进去。
屋子里这些人大多也是见过萧知的,甚至私下还邀请过她不少回,可这位荣安郡主却一个帖子都不曾收,她们便是想同人交好都没有法子。
倒是没想到回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看到她。
不管以前她们有过什么纠葛,也不管她们以往私下有没有说过她的坏话,这会碰到人,自然是一个个恭声问安:“荣安郡主。”
“起来吧。”
萧知淡淡朝她们点了点头,没有太理会她们。
等走到秦嘉那边,她才把早些就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露了个笑,“新婚快乐。”
秦嘉看着她挑了挑眉,接了过来。
打开看了一眼是一只攥着凤血玉的金钗,这世道,凤血玉本就不多见,更遑论是这样好成色的,旁边瞧见的那些小姐、妇人不禁都唏嘘出声,有些感叹这位荣安郡主的大手笔。
秦嘉向来喜欢这些金玉,心里也十分欢喜这个礼物,偏偏她是个嘴上不饶人的,看着萧知撇了撇嘴,“庸俗。”
说完。
便合了盖子放在一侧。
眼见萧知没有半点被落脸面的样子,反而脸上还挂着笑,一双眼睛也弯弯的看着她,她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抬了抬下颌,指着旁边那处位置,骄矜道:“坐吧。”
萧知倒是也没拒绝。
丫鬟重新上了茶点,这会还未到开席的时辰,免不得是要说起一些城中的八卦,“你们知道文安侯府那位柳二夫人吗?就是白家那位小姐。”
旁人纷纷点头。
那人便继续道:“前几日听我家嫂子说起她,道是有身孕了,偏她嫁了个浑皮无赖,这还没来得及请大夫确诊,就和那位柳二公子的宠妾撞在一起。”
“两个人一道摔了下去,那宠妾破了面皮,那位柳二夫人便更惨了,胎儿没保住不说,听说还落下了病根,怕是今后难有子嗣了。”
“你们可知道那位柳二公子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
“他说,你自己保不住胎儿,还害了我家娇娘的脸,把柳二夫人气得当场便晕了过去。”
她们都是做女人的,虽然对白盈盈的观感也不好,但听到那柳从元如此混账,还是忍不住骂道:“这柳二公子也太混账了一些”
话刚出口,便想起白盈盈同这位荣安郡主的恩怨,生怕她责罚,忙又改了话头,“不过也是那位柳二夫人自己做的孽,她要是当初不做那样的事,自然也不至于沦落到嫁给这样的泼皮无赖。”
萧知见她们这幅模样,不免有些觉得好笑。
倒也没说话。
那厢见她没有出声,便又换了个话题,“说起来,那位宋侍郎家的长女也是个可怜的。”
听到这话。
萧知却一反先前置身事外的样子,皱眉道:“宋诗怎么了?”
她难得开口。
旁人都愣了一番,却还是答道:“郡主不知道?那位宋姑娘也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她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原本就看她不顺眼,怎么可能会给她择一门好亲事?”
“我听说选得尽是一些瞧着不错,但私下都有些问题的门户。”
萧知一听这话,眉锁得越发厉害了,“她那位姨妈不是待她很好吗?竟什么都没说?”
有人叹道:“便是再好,宋姑娘总归还是姓宋。”
有些事。
旁人总归是不能干涉太多的。
屋子里一阵唏嘘,秦嘉看着脸色不太好的萧知,倒是难得问了一句,“你同她认识?”
“嗯。”
萧知点了点头。
岂止认识?宋诗当初对她的维护,以及为哥哥做得那些事她是怎么感谢都不够的。
看来。
她还是得寻个时间去一趟宋家。
那姑娘,她挺喜欢的,总不能让她真的随便嫁了,何况她总觉得哥哥待她是有些不同的。
外头已经开了席面。
丫鬟、婆子请她们出去,秦嘉是不能出去的,众人便与她告了辞,萧知也准备要走的时候,倒是被人喊住了秦嘉手放在那只她送得锦盒上,没看她,声音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谢谢。”
“嗯?”
萧知有些不明白。
秦嘉别扭的转过脸,依旧没看她,“上回亭子里的话。”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萧知笑了笑,摇了摇头,“不谢啊,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和太子好好的。”
“嗯。”
秦嘉点头,脸上也跟着浮现了一个笑。
其实他也挺好的,只是她以往心中一直有顾辞,便看不到他的好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终于转过头,看着萧知,抬了抬骄矜的下巴,“你挺好的。”
“比那个崔方仪好多了。”
萧知笑笑,却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眼见人离开,秦嘉才收回视线,打开那只锦盒,看着里面的珠钗,吩咐身边人,“给我戴起来。”
***
萧知离开后。
便由人引着往宴席厅去,可还没走几步,余光瞥见一条小道上的身影,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停了下来。
“主子,怎么了?”如意见她停下脚步,跟着一道停下,低声问道。
“啊。”
萧知收回思绪,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话的时候,她又看了一眼那条小道,可那边草木丛杂却没有一个身影难不成是她看错了?可她刚才明明瞧见了一个身影,与陆昌平很像。
不对。
也不是很像。
陆昌平整日一副病痨模样,可刚才那个身影,脊背挺直,脚步如飞。
摇了摇头。
或许。
她真的看错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