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心虽然是一个人住一间。
但相邻的屋子里还是有其他丫鬟、婆子住着的,她这一声尖叫在夜里尤为响亮,别人或许听不到,但隔壁离得这么近,怎么可能会听不到?
几乎刚刚喊出声的那一刹那,隔壁就传来动静了。
没过多久,就有人披着衣裳,提着灯笼走出来,在门口问道:“顺心姐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可顺心这会哪里还有作答的本事?
她整颗心都吊了起来,看着眼前那个男人的身影,就跟傻了似的,坐在地上,惨白着一张脸,一边往后倒退,一边喃喃自语,“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别杀我,别杀我,不是我,不是我。”
外边的人喊了许久也没听到顺心的回答,可屋子里烛火通亮,她们低声议论了很久,生怕里头出事,倒也顾不得别的,推门进来了。
“哎呀!”
绿荷先看到坐在地上光着脚的顺心,忙放下手上的灯笼跑过来了,焦声道:“顺心,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啊,快,快起来。”
其余几个小丫鬟也一并过来,帮着搀扶了一把。
几人想合力把人扶到床上去,但刚刚有所动作,原先一直低声呢喃,不知道在说什么的顺心突然就跟疯了一样,拼命挣扎起来,“不,我不去,有,有鬼。”
“我不要过去!”
“啊?”
“什么?”
“有鬼?哪里有鬼?”
这些丫鬟一个个,年纪都不大,自然是怕这些鬼神的,被顺心这么一说也不敢靠前了,各自紧握着手,白着一张脸,四处打量着屋子。
绿荷和顺心同岁,性子倒是要沉稳些。
虽然也害怕,但没有显露出来,看了一眼四周也没有瞧见什么东西,便柔声宽慰道:“哪有什么鬼,你自己胡乱吓自己。”
“有,有的”
顺心把脸埋在她的肩上,颤颤巍巍的伸出一个手指,指着一处地方,“就,就在那。”
绿荷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一览无遗,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她握着顺心的手,劝道:“没有,真的,你若不信,抬头看看。”
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人多了,还是绿荷的声音比较冷静沉稳,顺心压着心里的恐惧,终于肯偷偷抬起眼帘看了过去,的确,就如绿荷所说,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可
她刚才明明,明明看到了。
绿荷担心她受凉,把人劝回到了床上,又把被子裹到人身上,其余小丫鬟又端来热水,她一边递给人,一边皱着眉问道:“顺心,你到底怎么了?”
她前些日子就察觉顺心有些不对劲了。
尤其是今日二少爷出殡,顺心站在路边看了半响,然后就变得浑浑噩噩。
“我”
顺心看着绿荷,张了张口,但想到主子交待的,她忙摇头,“没,没什么,我就是前几日看了几个话本,自己吓唬自己。”生怕别人会发觉什么,她也顾不得喝水了,把水杯随意一扣,就直接开始轰人了。
“夜深了,你们快回去睡吧,我,我没事了。”
“顺心”绿荷有些担心人,但顺心也不知道哪里的力气,把她们一群人都轰了出去,“砰”的一声,门也随即关上了。
“顺心姐姐到底是怎么了啊?”小丫鬟看着紧闭的屋门,低声说道,“我总觉得她像是有事。”
绿荷看着紧闭的屋门也跟着抿起了唇,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
“绿荷姐姐,这事要同主子说吗?”有丫鬟低声询问道。
绿荷回过神,摇了摇头,“不用了,这几日主子已经够累了,就别再拿这些事去扰她了。”说完,她又看了一眼房门,叹了口气,“咱们先回去歇息吧。”
等明日抽时间,她再来看看顺心
因为有崔妤的吩咐,顺心翌日便不用过去服侍她。
崔妤到底还是记着主仆情分的,忙里偷闲的时候,倒是也嘱咐过身边人一声,让厨房给人准备些安神的药膳但这些东西,并不能抵消顺心心中的恐惧。
她很清楚,也很肯定,昨夜看到的鬼魂是真的。
是个男人。
穿着二少爷以前穿得衣服。
肯定是二少爷回来找她了
战战兢兢好几日,顺心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打算趁着夜里,别人都歇下了,去那日见到二少爷的地方烧些纸钱,陆崇越才去了没几日,家里的纸钱都还是有的。
她托了个嘴巴严实的小丫头去拿了一些香烛和纸钱。
然后等到夜里。
院子里的人都歇下了,就提着灯笼,小心翼翼的出门了这会快到子时了。
长兴侯府上上下下都睡着了,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顺心怕得要死,但她不敢回头,只能耷拉着肩膀,埋着头,嘴里一个劲地念着“菩萨保佑”,快步朝那个地方走去,走到那个地方,她还算小心,四处又看了一眼,然后就把备好的香烛和纸钱都取了出来。
***
而此时的四房。
李氏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好几日,她其实没什么病,就是不想起来,不想见人。以往遇到什么事都恨不得嚷嚷开,喉咙比谁都想的人在经历了唯一一个儿子的死后,她就像是一只落败了的公鸡,终于也沉寂了下去。
可今夜。
她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在床上睡得太久了,竟是怎么睡也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好久。
她终于忍不住,扬声喊道:“金钏。”
正在外头陪夜打盹的金钏被这道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忙应道:“夫人,怎么了?”她一边说话,一边举着烛火走了进来,看到已经坐起来的李氏,问道:“您是饿了吗?”
李氏没有回答,反问道:“四爷呢?”
“四爷?”
金钏一愣,还是答道:“四爷早就歇下了啊。”
“那个没用的东西,要不是他那个娘,我跟崇越又怎么会落到这种田地!”李氏骂骂嚷嚷好一会,但骂有什么用,人是她选的,当初硬是退了个门当户对的,要嫁进这个侯府。
总觉得就算是侯府的庶子也要比那些普通门第的好许多。
可快二十年了。
她跟陆昌平之间的夫妻情意早就没了,就连唯一的寄托,她的独子也死了偏偏有仇有怨,还报不了。
李氏就像是突然老了十多岁似的,她撑着床板站起身。
金钏见她起来,忙扶了一把,有些担忧的问道:“夫人,子时了,您这是”
“我睡不着,出去走走。”李氏说完,就径直往外走去。
金钏自然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过去,拿了件披风就跟着人走出去了。
李氏原本只是想在院子里四处走走,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在指引着她前行似的,她走出院子步入了小道。
夜里雾气重,黑灯瞎火的,看起来十分恐怖。
“夫人,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金钏跟在李氏身边,压着恐惧说道。
这大夜里,可别碰到什么不该碰的。
李氏哪里肯听她的话?她总觉得有东西在指引着她,就仿佛是崇越在领着她去什么地方一样想到这么一层,她自然不肯停下,嘴里还不住说着,“崇越,是你吗?”
“夫人”
金钏听她言语,更是吓得白了脸。
她原本还想拦人一回,却听到一阵微弱的女声,这一下子,更是吓得她连走都不敢走了,僵硬着身子不敢往前,只能拧着脖子看过去。
李氏也听到了。
她倒是没有害怕,甚至还走近了一些,等走近,便瞧见一个女人的身影蹲在地上烧着纸钱,嘴里还一个劲地说道:“二少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和你说那样的话。”
“如果不是我的那些话,你也不会走上那样的路。”
“可”
“可冤有头债有主,这还是五爷跟五夫人害得您啊,您要是真的要索命就去找他们吧,千万别再来找我了。”
“我,我以后每年都给您烧纸钱,给您抄佛经,您,您放过我吧。”
李氏本来还以为是她的儿子回来找她了,高高兴兴走过去,哪里想到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叫做“如果不是我的那些话,你也不会走上那样的路”?
蓦的。
她记起一件事。
她记得那日崇越被人带走的时候,她问过他,是不是有人撺嗦他这么做的?
那个时候,崇越是怎么说的?
他说:
“那天,有个丫鬟,有个丫鬟一直在说五叔和五婶的坏话。”
“还说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他们的缘故。”
“我我一气之下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那会,所有人都以为崇越是在为自己开脱,就连她也信了,可如今,如今——她看着眼前女子的身影,听她这一句句的话,就像是被人狠狠敲醒了一般。
好啊。
好啊!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害得崇越!
在那一声声低喃细语中,李氏大步上前,握住那个女子的胳膊,在女子惊呼转头的时候,她透过一旁的灯笼看清了顺心的脸脸上的愤怒一顿,她诧声道:“是你?!”
***
正院。
子时过后。
本该沉于梦乡的一群人,这会却一个个都被叫了起来。
李氏就跟疯了一样,直接拖着哭叫不止的顺心到了正院,然后也不顾早早睡下的陆老夫人,硬是要让人叫起来,还找了不少丫鬟,一个个去找人,非得把所有人都折腾的睡不着才醒。
几刻钟后。
正院坐了不少人,陆老夫人,长兴侯和王氏,陆四爷,就连萧知和陆重渊也在除了还没有到的陆承策和崔妤,该来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陆老夫人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
这会看着跪在地上的顺心,以及冷着一张脸坐在一旁的李氏,没好气的说道:“你到底发什么疯,大半夜的不睡觉,把我们都叫起来?”
换做以前。
李氏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恐怕陆老夫人开了腔,她就得伏小做低,赔礼道歉了。
可今夜——
她却一动不动,平平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只是那张脸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冰冷,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以及丫鬟的恭声问候,“世子,世子妃。”
刚才还算冷静的李氏一下子就起来了,然后不等旁人反应过来就直接冲了过去,一巴掌甩在刚刚进门的崔妤的脸上,厉声骂道:“你个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