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知道陆家人的恶心之处了——
但萧知还真是没想到,有些人为了那些所谓的清名,所谓的家族利益,可以做出这样违心的事!旁人也就罢了,可这位陆老夫人,她身为陆重渊的亲生母亲,先前还一副恨不得要把那个幕后真凶挫骨扬灰的样子。
但知晓是陆崇越所为,又被李氏说了那么三两句话,知道会影响陆家的清名之后就立刻变了口风。
简直是令人作呕!
不是没有看到陆重渊刚才脸上流露出的那抹无所谓的讥嘲笑容,仿佛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所以才会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是受过多少委屈,经历过多少这样的事,他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萧知不知道。
但想到他以前受过的苦,想到陆重渊同她说过的那些事。
年幼时没有人理睬他的喜怒哀乐,也没有人在乎他要什么,他就像是这个家里的边缘人,根本没有人关心他。
长大后因为性子寡淡,被人冤枉嫉妒自己的长兄,推他下水,一顿毒打,几日罚跪,落下旧疾,即使后来查清此事与他无关,那些冤枉他的人也不曾对他说一声抱歉。
如今
如今都有人买。凶。杀。人。了,都有人把刀悬在他的脖子处了!这群人还在为了这些家族名声,为了各自的利益,要他忍下这口气。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枉顾他的所思所想,所求所愿?
她不同意!
他从前受过的那些苦,吃过的那些委屈,她没能陪在他的身边,但此后她不会再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些委屈,伸手握住陆重渊的手,握得紧紧的。
她才不管什么血脉相连,不管什么天伦亲常。
陆崇越既然敢做出这样的混账事,就该承担他应该承担的结果!
陆老夫人掌权这么多年,除了当初在陆老侯爷还活着的时候受过一阵子委屈,此后还真算得上是一帆风顺。
她性子要强,为人又独断专。制。
底下几个儿子惯来是听她话的,至于那几个儿媳更是不用说了。
除了在陆重渊的事情上吃过几次亏,受过一些委屈,这府中上下,还真的没人敢反驳她的意见,所以这会看到萧知出言反驳她的时候,陆老夫人首先不是生气,而是怔楞,似是没想到,可回过神后便是愤怒。
胸腔起伏着,仿佛胸中涌着一团怒火。
倘若说这话的是老五也就罢了,但这个女人算怎么回事?一个没有背景的孤女,一个不过是拿来给老五冲喜的玩意,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竟然敢出言反驳她?
陆老夫人手撑在引枕上,沉着一张脸看着萧知,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位老夫人此时已经很生气了。
萧知有眼睛,也不傻,自然知道她很生气。
比任何时候都要生气。
但别人或许会怕这位老夫人,她却不怕,所以她就顶着陆老夫人这样杀人的视线,端坐在椅子上,握着陆重渊的手,依旧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不可能。”
“你——”
陆老夫人没想到她的胆子会这样大,刚想好好骂她一顿,让她知道这个家里究竟是谁做主,但不等她说完,萧知却已经直接打断她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上次陆崇越冤枉我跟他有染,你们也是为了家族名声,瞒下这件事,只把人赶到北郊了事。”
“如今他都买。凶。杀。人。了。”
“若不是我跟五爷福大命大,保不准早就死在那些黑衣人的手中。”
想到那日的阵仗,还有陆重渊受得那些伤。
师父说“可亏得还好,要是这腿被那大石头砸的再厉害些,碎了膝盖,那就算是大罗神仙在世,恐怕也没有办法让陆重渊再站起来了。”
想到这。
萧知脸色愈冷,身形也变得越来越紧绷,察觉到握着陆重渊的那只手被人反握住,她峭寒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转头看了陆重渊一眼,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同陆老夫人说道:“如若这次我和五爷未能回来,您又知道此事是陆崇越所为,您会如何?”
陆老夫人被她问住,刚才黑沉的脸色一变,好半响,她才看着陆重渊的方向,握着手里的佛珠,抿了抿唇,斟词酌句地说道:“这这不是没事吗?”
“何况——”
“何况我也没说不罚他,私下里,你们想怎么罚他都可以”仿佛自己说了一件很正确的事,陆老夫人面色稍霁后,又重复道:“对,你们想怎么处置就行,只要不拿到明面上,怎么都可以!”
萧知有时候是真的觉得这位陆老夫人的脑子恐怕不太行。
她自以为遮掩住这些事情,旁人就会觉得长兴侯府兄友弟恭,家族和睦,日后家族发展必定蒸蒸日上?但她却没有想明白一件事,一个家族,如果根已经坏了,那么再掩饰,也是没有用的。
如果只是一味想着隐瞒这些事,而不是从根本出发。
那么这只会让一个家族加速颓败。
想到这。
萧知不禁转头朝那个坐在对面,自从行完礼后就默不作声的陆承策看过去。
有那么一刹那。
她很想出声问一问陆承策,问问他,“值得吗?”
守护这样一个腐朽的家族,守护这样一群家人,背叛自己的誓言,走上一条以前最不想走的道,值得吗?
但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管他是觉得值得,还是不值得,这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已经有她想要追求以及守护的人和事了。
而这一切。
同他再无关系。
自然。
他的想法,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收回视线。
萧知仍旧握着陆重渊的手,望着罗汉床上的那位老妇人,语气平静地缓缓说道:“有些事,不是您想瞒住就能瞒住的,陆崇越做出这样的事,就该交由大燕律例去决断。”
眼见陆老夫人还要再说。
她突然出声:“您好似一直都忘了一件事。”
陆老夫人一怔,原本的话忘了说,张口问道:“什么?”
“五爷,他不仅是您的儿子,更是陛下亲封的五军都督,谋害您的儿子,您身为母亲,尚且可以为了您的私心,姑息一二。”
“可身为朝廷命官”
萧知把目光落在陆崇越的身上,见他一副神色仓惶,就跟失了魂的模样,冷笑一声,又朝陆老夫人看去,道:“谋害朝廷一品大官,您觉得,您有这个身份,有这个资格,去姑息吗?”
短短三两句,直把陆老夫人说得脸色煞白。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两片嘴唇嗫嚅许久,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她能说什么?说她有资格,说她有身份?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这个身份和资格,去姑息这样的事?
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屋子里因为萧知的这一番话,突然变得很安静,就连原先求饶的陆四爷和李氏,两人也都停下了声。
萧知也懒得再理会他们,她转头,把目光落在徐钦的身上,看着他,喊道:“徐大人。”
不曾想到会被点名,徐钦是恍了一瞬才起身,拱手喊她:“五夫人。”
萧知点头,面上不辨喜怒,问道:“徐大人在这个位置任职有多久了?”
徐钦神色怔怔地看着萧知,不明白她为何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但还是如实答道:“已有七年。”
“七年了”
萧知凝视他半响,才又说道:“我虽长于闺阁,倒也听过几桩您几年前的事,那时候您入朝为官不久,行事颇有些雷厉风行,但凡您经手的案子,不管是王侯贵族,还是世家书香,您都无畏权势,治理得井井有条。”
“可为什么,七年过去了,碰到这样的事,您却学得瞻前顾后了?”
徐钦脸色一白,张口道:“卑职”
萧知看着他,等了有一会也没等到别的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陆崇越既然是谋害我跟五爷的真凶,证据确凿,您尽可直接差人上门拿人”
眼见徐钦脸色泛白。
她也不曾停下,“自然,我也明白您的为难之处,您总觉得,这是长兴侯府的事,怕侄子杀叔叔这样的事传出去难听,便打算先问问我们的意思。”
“这没有错。”
徐钦听到这话,稍稍松了一口气,是啊,他没有错但这个想法刚落下,后头那句话却让他心里的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但我不明白一件事,出事的人明明是五爷,不管于公于私,您都该问他的意见,可为什么,您却从头至尾都不曾过问过他的意思?”
“徐大人,我且问您,这又是什么道理呢?”萧知冷着脸,沉声问道。
徐钦想张口,可舌头却像是被人打了死结,他低着头,向来沉稳的面容此时也有些仓惶之色,明明是凉爽的初秋,他却觉得额头、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滑腻腻的,很不舒服。
他的确
从头到尾都忘记问陆重渊的意思了。
纵然还喊他一声“都督”,但其实心里也早就拿他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废人罢了,所以他才会连问都没有问。
想着等他们做了决定,就直接走人。
可现在。
这位陆五夫人直接把这一层撕得开开的,让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额头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掉,可他连去擦拭的勇气都没有,弯着腰,低着头,只是一个劲地说道:“卑职”
但“卑职”之后又能说什么呢?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辩不了,也没法辩。
萧知知道这些人对陆重渊是个什么看法,左右不过是见他没了势力,便觉得他好欺负了。
但徐钦
这个男人以往同她家也有不少往来,甚至于,父王和哥哥还曾夸赞过他说他不畏权势,敢作敢当。
怎么如今也变成这幅样子了?
摇了摇头。
余后的一句话,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陆承策的事,心有所触,竟多了一抹叹息,“徐大人曾经也是造福一方的朝廷命官,京中百姓哪个不敬重您?”
“您当初说要让天子脚下永享太平安定,甚至在京兆衙门前摆了两块锣鼓,说要让这世上的人都有冤可诉。”
“怎么七年过去了,您却连您最初想要的公道和希冀都忘了?”
原先一直不曾说话的陆承策在听到萧知这番话后,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抬起了头,他,神色怔怔地看着萧知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