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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唔——”

萧知刚刚醒来,神智还有些不大清楚。

因为发热的缘故,她的脸看起来还有些红,就连那双睫毛也好似沾了些密密的汗珠似的,让她有些看不太清眼前的画面,可落在肩窝上那只冰凉入骨的手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的。

冰凉的温度,修长的手指,指腹上带有的粗粝,曾经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朝她伸出来的手。

那是来自陆重渊的手。

有些没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萧知眨了眨眼,露出一副困顿又迷惑的模样,然后用极轻哑的声音,问道:“五爷,你这是”她边说边侧头朝自己的肩窝看了一眼,看到那只指骨分明又修长有力的手,又眨了下眼,然后看向人,继续道:“在做什么呀?”

陆重渊早在萧知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就僵直住了身子,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萧知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肩窝上,指尖正好落在她的红带上,甚至因为太过震惊的缘故还没来得及收回。

这幅模样,实在有些说不清楚。

陆重渊连忙把手收回,呼吸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急促,他把手牢牢地落在扶手上,身形紧绷,面容僵硬,好一会,他才朝床上刚刚苏醒的女人看过去。

床上的女人整个人还陷在被褥里,她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几缕青丝黏在脸上,看起来有些湿哒哒的,那双犹如小鹿般的杏儿眼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没有厌恶没有生气,只是看起来有些疑惑“我”

陆重渊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萧知,他的喉间突然有些干哑,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喑哑,沉默了很久才佯装从容的说道:“你别多想,我不过是看你太热了。”

说这话的时候。

他搭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得收紧,就连心脏也连着跳了好几下。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

当初权势滔天的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往他身边塞女人,娴雅端庄的官家千金,风流媚骨的妓子,也有其他小国的公主一个个的,为了活命又或者为了往上爬,使尽手段想留在他的身边。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做的?

冷眼旁观,勾着一张似笑非笑的嘴角,然后端着一杯酒盏任她们折腾,也不曾分过一丝神。

可此时——

眼前这个女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这样看着他,却让他的心神大乱,让那沉寂了多年的方寸之地也失去了该有的平静。

明明没必要同她解释的,就算他真的想趁她昏迷做出一些作乱的事,她又能如何?偏偏迎着她这样一双依赖又信任的眼神,竟是连一丝假话都不愿同人说。

萧知听到陆重渊的回答时,又眨了下眼,好像有些诧异他的回答。

她没多想呀

她知道陆重渊是什么样的人,别的不敢保证,但陆重渊绝对不是那种趁着女人昏迷就会胡作非为的男人,新婚之夜,他都没做什么,平时两个人睡在一间屋子,他也没让她做什么,更不用说在她昏迷的时候折腾这些了。

他是陆重渊,想要女人不过不过一句话的事。

何况——

她现在醒来有一会了,神智倒也变得清楚了很多。

虽然不知道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昏昏沉沉之间,隐约也还是有些印象的,她记得陆重渊拿着帕子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也记得他小心翼翼给她喂药,甚至还记得自己因热朝人凑过去的时候,他虽然有些犹豫却也没有推开她。

反而替她解热。

萧知想到这些,那双清亮的杏儿眼微微抬起,然后就这么看着陆重渊,弯了眉眼,同人轻轻道起谢来,“五爷,谢谢你呀。”

不管是今天去正院维护她,还是在她昏迷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她都应该向他道谢的。

要不是他。

她今天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五爷,谢谢你呀

这几个字传入陆重渊的耳朵,让他本就僵直的身子变得更加紧绷了。

屋子里那些被灯罩罩着的烛火照的室内十分通明,可他低头看着床上的女人,看着她眉眼弯弯,看着她那张犹如芙蓉桃花面的脸上洋溢开的灿烂笑容,只觉得这身后的烛火再耀眼,也不及她。

他没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也从来没被人这样道过谢。

他在战场奋勇杀敌,带着部下班师回朝的时候,沿途的百姓虽然敬他却也更加畏他,他们看到他的时候只敢低头伏跪,哪里敢这样冲他道谢?

京中的那些官员以前倒是时不时会上个折子,夸赞他的战绩和功勋,就连龙椅上的那个男人每回看到他的时候也常常会说上一句,“多亏爱卿了”。

可那些人不是畏惧他的权势,就是想让他继续护着大燕山河,表面上装得一副好模好样,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在说他。

这些——

他都知道,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谢谢有什么用?

他不需要别人的感谢,只需要他们敬畏,因敬生畏,还是因畏生敬,这些都没关系,他只需要他们害怕就足够了。

可此时看着她全无保留的道谢。

陆重渊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只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心在她这样一双笑眼的注视下,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快了。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视线,没再看人,望着不远处的一盏宫灯,哑声道:“我喊赵嬷嬷过来。”

边说。

他边推着轮椅往外头去。

可轮椅刚刚压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萧知就扶着床榻半支起身,她看着陆重渊的身影,急切道:“五爷,你还要去书房吗?”

陆重渊的身形一顿,推动轮椅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没转头,放在轮椅两侧的手收紧,心在这一刻也好像停止了跳动,目视着前方,好一会,他才问道:“你想我留下?”

“书房里没地龙,你的身体又不好”萧知看着人的背影,拧着眉,轻声说着,说完也不知道陆重渊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想了想,她又跟着一句,“你要是不想看到我,过会我让赵嬷嬷去收拾一间客房。”

她不能让陆重渊因为她的缘故再受风寒或是其他病了。

陆重渊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刚才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骤然停止的心跳又重新跳动了起来,就连收紧的双手也松开了些,只是那两片薄唇抿得却更紧了。

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继续推着轮椅往外头去。

“五爷”

萧知见人离开又冲人喊了一声。

可陆重渊这回却没有停下,甚至连话也不曾同她说。

眨了眨眼。

萧知半边身子靠着床头,也没有立刻躺下,就这么看着人离开的方向,心里不住想着陆重渊这难道还在生她的气吗?她以为他今日过来帮她,刚才又照顾了她半宿,早就不生气了。

她能听到外头的风铃声响起。

但是陆重渊究竟有没有离开,她却不知道。

萧知刚刚醒来,身体还没彻底恢复,靠着靠着竟然又睡了过去,后来是昏昏沉沉之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才又睁开眼来。

来的是赵嬷嬷。

“夫人,您总算是醒了。”赵嬷嬷见她醒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叹了这么一句。

听出她话中的关心和余悸,萧知的脸上倒是也重新挂了个笑,今天这件事,让她感受到了陆老夫人等人的冷血和无情,但同时,也让她感受到了陆重渊和赵嬷嬷几人的关怀朝人露了个笑,声音柔和道:“嬷嬷来了。”

说完。

她又跟着一句,“今天多谢你了。”

“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赵嬷嬷边说边扶人坐好,怕人觉得难受又在她身后加了个靠枕,然后才又同人说道:“再说,老奴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情都是五爷吩咐庆俞去查的,老奴顶多也只是跑了一趟。”

“五爷他”萧知坐好之后朝那落下的布帘望了一眼,看不到外头的场景,只能轻声问道:“他走了吗?”

“什么?”

赵嬷嬷正在给她倒水,听到这话倒是诧异的看了一眼过去,等看到她脸上犹豫的神色倒是回过神来,笑了笑,她把手里的茶盏递过去,然后就看着人柔声说道:“没呢,五爷就坐在外头,他是见您醒了,又看您出了一身的汗,嘱咐老奴来给您换件衣裳,没得您夜里又得发寒了。”

她说完。

想着两个人这段日子的别扭,免不得又帮陆重渊说起话来,“夫人,您也别怪老奴多嘴。”

“老奴伺候五爷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五爷为谁这么担心过,刚才他怕您出事,火急火燎的赶到正院,后来见您昏倒了,更是亲自抱着您回来,就连喂药、擦汗这样的事也不肯假手于人。”

大概是真的心有感叹,让她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也多了些真情流露。

“五爷性子淡,平时话也少,相处起来的确是枯燥了些,但他对您的好是真的,您”

萧知端着茶盏,一直安安静静的倾听着赵嬷嬷的话,等她说到这才抬头看着她人说道:“嬷嬷,我明白的。”她明白陆重渊是真的对她好,也很感激陆重渊为她做的这些事,她也会尽自己的能力好好报答他。

她倒是不觉得陆重渊对她好是因为男女之情。

她跟陆重渊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了,陆重渊从来没对她动手过,他们两个人相处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家人或者朋友。

她会想办法治好陆重渊的病,然后给他找个温柔体贴的姑娘,就是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还在不在京城。

还有她现在这幅模样,师父他

“夫人?”

身边的赵嬷嬷见她一直沉吟不语,便又喊了一声,见人回过神才又问道:“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萧知听出她话中的担忧,摇了摇头,暂且先收回了思绪,把茶盏里的水都喝完,等到喉咙渐渐湿润了才看着人说道:“我没事,劳烦嬷嬷给我换身衣裳吧。”她刚才昏昏沉沉的倒也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身后的衣裳都贴在脊背上,整个人也腻的厉害。

又看了一眼身上被褥。

这是陆重渊以前用的,他去了书房之后,她也仍是睡在贵妃榻上,倒是也没靠近过。

等过会。

她得让赵嬷嬷喊人把被褥也给换一套,也省得陆重渊夜里睡得不自在。

***

等换好衣服。

赵嬷嬷便去喊人换被褥枕套了。

萧知洗了个澡又休息了那么一会,精神气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这会她就打了帘子往外走去。

相比里屋,外头的光线更足,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晚膳,不过陆重渊却没有动,他仍旧坐在轮椅上翻着书,看她出来倒是掀了眼帘看了一眼过来,也没说话,看起来还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模样。

不过萧知却不怕他。

看着人,眉眼弯弯的喊了人一声,“五爷。”然后就走到人跟前,甜甜的冲人说道:“我们吃晚膳吧。”

不知道是因为萧知的态度,还是因为她话中这“我们”两字,陆重渊握着书页的手一顿,他轻轻抿了下唇,目光不自觉地朝人看过去,看着她脸上未加掩饰的笑意,眼神微闪,竟是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好。”

萧知见他应下,脸上的笑意更深。

她把陆重渊手上的书重新放回到架子上,然后就推着人往饭桌处走。

两人吃饭的时候——

赵嬷嬷已经领着丫鬟退下了,偌大的屋子里也就只剩下萧知和陆重渊两个人。

萧知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看着一桌子菜自然是有些饿了,这会她也顾不得和陆重渊说话,就低着头自顾自吃饭。

陆重渊倒是不饿。

这会他就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萧知,早在头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的礼仪很好,就像现在,即便再饿,但她还是保持着应有的仪态,什么菜该嚼多少下,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习惯一样。

一丝一毫都没有差错。

不过虽然仪态好,但是小毛病却也不少。

挑食。

挑得厉害。

葱姜蒜一点都不碰,也不爱吃辣,喜欢糖醋,那盘糖醋里脊已经空了有一半了,不喜欢韭菜,但凡是韭菜馅的东西一点都不会碰,甚至连闻都不爱闻心里默默地记着,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该吃吃,该喝喝。

萧知不知道陆重渊在想什么,她现在那股子饿的劲头缓过来,倒是也没那么难受了。

吃饭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有些不自在,虽然寝不言食不语,但是她总觉得两个人坐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说也太枯燥了些,以前跟陆承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喜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府里的事,说外头的事。

好像恨不得把所有有趣好玩的事同人分享一样。

想到这个人。

萧知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静默了下来,不过也只是这么一瞬,她就又恢复如常,给自己重新舀了一碗汤,又给陆重渊舀了一碗。

想了想。

她还是打算把原身和陆崇越的那桩事同人说上一遭。

陆重渊这样不计前嫌的帮她,她也不想瞒他,虽然和陆崇越相处的人并不是她,但她如今占了这个身体,享受了既得的利益,难免要付出一些应该付出的,把汤碗放在人跟前的时候,萧知放下手中的碗筷,抬了脸,看着人说道:“五爷,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她说得十分认真。

陆重渊倒是也抬了眼帘朝她看去,虽然没说话,但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看着陆重渊的眼睛,萧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虽然这事是发生在嫁给陆重渊以前,原身也没同陆崇越做出什么不应当的事,可陆重渊会不会生气?她不知道。

怕人生气,更怕人情绪激动发病。

但同时也担心日后这桩事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陆重渊会更加生气,萧知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我跟陆崇越以前,以前的确私下有过往来。”她这话出口,立马又跟着一句,“但我从来没跟他有过首尾,每次见面身边也都有人在,我跟他,跟他连手都没牵过。”

说完也没见陆重渊有什么反应。

萧知心里有些忐忑,口中倒还是继续说道:“前几日,陆崇越遣人送了信来,想让我离开侯府,住在他外头置办的府邸里,我没同意。”

“我以为只要我不去见面,这事也就过去了,但我没想到”

没想到陆崇越会这么无赖。

还有那个林婆子

这两人竟然勾结在一起,为得就是污了她的名声。

她想到这的时候,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起来,可想到对面坐着的陆重渊,脸上的神色又变得犹豫和踌躇,还有几丝担忧她把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也不知道陆重渊会怎么想?要是陆重渊真的不高兴,想罚她。

她也认了。

可她等了很久,也没等来陆重渊的反应。

抬起头朝人看过去,发现他竟然还在吃饭,神色寡淡的,就跟平时一模一样,没想到陆重渊会有这样的反应,萧知忍不住喊了人一声,“五爷?”

“嗯。”

陆重渊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看到她诧异的目光,才问道:“说完了?”

“啊?”萧知一愣,后知后觉的又点了点头,“说完了。”

“说完就吃饭吧。”

陆重渊说完这话也就没在看她,继续低头喝起鸡汤。

萧知听着这话,却还是没能反应过来,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她以为陆重渊会生气,会不高兴,甚至还有可能会罚她。

却没有想到。

他竟然会这么平静。

这也太怪异了吧。

陆重渊看着她这幅样子,终于还是放下了碗筷,他握过一旁的帕子擦拭了下手,然后看着人,皱了眉,沉声道:“想让我说什么?说你眼光不好,看上这样的混账?还是觉得我得骂你一顿,打你一顿,你才觉得正常。”

他在外头的名声的确不好,但他掌管三军,不是是非不分的酒囊饭袋。

相反。

他有着其他人没有的细心。

她跟陆崇越有过一段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可他也看出,眼前这个女人早就放下了,虽然心里的确有些不满,但这毕竟是嫁给他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她又不知道她会成为他的妻子。

拿这样的事去责怪她,不是他的性子。

所以他也只是语气淡淡的冲人说道:“你的眼光的确不好,但这已经过去了,我不会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只要”

他抿了下唇,没往下说。

萧知早已被陆重渊这一番话给怔住了,倒是也没发觉他说完“只要”之后的别扭,她没想到陆重渊竟然是这样一个反应。

没有责怪,没有生气,什么都没有,竟然轻轻松松的就揭过了此事,心里觉得有些奇异,但又觉得陆重渊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陆重渊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肠却比谁都要热。

早间那样一个环境,这么多人指着她骂,一盆盆的脏水泼过来,可他却什么都没听,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待在她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脸上的犹豫和踌躇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又灿烂的笑容,她就这么看着陆重渊,带着毫无遮掩的喜悦,冲人说道,“谢谢你,五爷,你真好。”

他真好?

陆重渊握着帕子的手一顿,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微闪。

这话要是传到外头只怕那些人都该笑她傻了,对着一个人人畏惧的煞神说“你真好”,只怕这世上也就她一个人了。

想笑她昏了头脑,但看着她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笑颜又有些说不出,只能别扭的收回视线,然后把手里的帕子扔回到桌子上。

心脏砰砰砰的乱跳着,杂乱无章,没有本来该有的沉稳有力,陆重渊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知道才显得有些不自在,好一会,他才闷声说道:“吃饭吧。”

“嗯!”

萧知弯着眉眼,笑着应道。

她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心里那股子担忧和不安也就消了下去,萧知竟然觉得胃口大涨,吃完一碗之后又添了半碗饭才好。

***

等吃完饭,丫鬟过来收拾东西。

萧知一边推着陆重渊往里间走去,一边和人说,“五爷,我给你洗漱吧。”

陆重渊身上的衣服还是早间那套,身上还沾染了一些血腥气,他这样爱干净的人竟然一下午了连衣服都没换萧知心里有些软。

“不用了。”

陆重渊拒绝道,随即又怕人多想又跟着一句,“我也习惯自己一个人擦洗了。”

他虽然腿脚不方便但不是连洗漱这样的事也需要劳动别人了,就算以前萧知不在的时候,他也没让小厮贴身伺候过,当初他也不过是想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今既然知道了,倒也没必要让她做这些事。

再说。

她今天还病着,等过会给他擦洗一番,只怕又得出汗了。

萧知听他这么说倒是也没拒绝,软软“哦”了一声,又笑着说道:“那我推你进水房吧。”

这一回。

陆重渊没有拒绝。

萧知把人推进水房后又特意多点了一盏灯,没有回头看人,怕他觉得不自在,只是在出去的时候留了一句,“那你先洗,要是有事的话就喊我。”说完,她就往外走了。

没多久,水房里就传来了洗漱的声音。

萧知起初坐在贵妃榻上,还握着本书翻看着,打算等陆重渊出去,可后来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身子一歪竟然就睡了过去。

陆重渊出来的时候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看到歪靠在贵妃榻上还握着本书的萧知,心下也不知是个什么情绪,他待在原地看了人好一会,这才过去把人捞进怀里,然后朝拔步床过去他的床大,被褥又暖和。

比起这硬邦邦的贵妃榻,不知道要好多少少。

萧知大概是真的睡得沉了,被这么抱过去都没醒来。

把她抱上床。

陆重渊没有立刻转身就离开,反而是坐在床前又看了人一会,没有其他人,屋子里唯一在的那个人此时也昏睡着,他打量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了,不用紧张,不用担心,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人。

他知道自己很奇怪。

明明不想管她的事,但最终还是耐不住,跑了过去。

进门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孤立无援跪在那的时候,他很不高兴,在她转过头来露出那样一双欺寒如雪般的眼眸时,他的心脏更是剧烈的收缩了一下,甚至动了杀人的念头,想把欺负她的那些人都杀掉。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萧知。

好像把自己冰封在自己的世界,好像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希望似的。

陆重渊看着那个时候的萧知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父母的疼爱,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在他十多年的生命里,只出现过几次,他满心满眼都是四房那对母子,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偶尔过来瞧见的时候,看着他也只是皱皱眉。

至于他那个母亲。

她在他的童年倒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谁也不知道,在众人面前雍容华贵的侯夫人私下却跟个疯婆子似的,她打骂下人,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那会他还小,每次听到她尖叫咒骂四房母子的时候,怕她出事就会跑过去。

可他的母亲呢?

他那个好母亲啊看到她他仅不会平息怒火,反而会拿手指掐他,会握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墙上撞,撞得他头破血流,然后大声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时候。

他还不懂,心里虽然惧怕她,但血缘的联系让他即便怕,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他看她夸赞大哥,也就跟着学习骑马学习射箭,学习读书,他学得比谁都要好,就连教授的先生也夸赞他有天赋,他满心欢喜的想把这一切分享给她,可她又做了什么呢?皱着眉骂他只会攀比,转头让他去廊下罚跪。

如果她对所有孩子都是这样,陆重渊也许不会这么恨她。

可她不是——

对他那几个兄长和姐姐,她视若珍宝,每次他们一来就拉着他们的手问这问那,生怕他们受了委屈还会出面替他们讨要公道。

那个时候。

他才知道,原来她从头到尾恨的只有他一个人。

恨过、怨过、伤心过,甚至在无数个日夜里抱着膝盖在床上哭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受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出生的时候,家里就变成这样了,可好像每个人都仇恨他。

父亲恨他的出现,让他那个所谓的真爱伤心。

母亲恨他,恨他没能挽回该有的局面,就连他的那些兄长姐姐也好像把他当成了泄愤的口子,无视、埋怨。

真是,有意思极了。

陆重渊勾起嘴角,似饥似嘲的露出一抹嗤笑。

他也不是没被人冤枉过,就跟今天的萧知一样,被人压着罚跪。

那个时候他也不过十岁出头,大哥突然落水死了,就因为他路过附近,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害死了大哥,他被人押到了正院,押到了众人面前,被人逼着罚跪,被他的父亲拿鞭子抽,被他的母亲用力扇着脸。

不管他怎么解释,他们都不肯信。

事后——

他们倒是没要他的命,只是把他关在祠堂三日后就让他来了这座院子反省思过,他一个人被打伤了腿,在床上发热到说胡话都没有人出现。

要不是他命大,可能真的就这么死了。

那次的事终于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存在,也消磨掉了他最后一丝残留的亲情。

他不过是个多余的存在。

没有人会疼他,也没有人会爱他

陆重渊想起这些的时候,以为自己会生气。

可也许真的是过去的太久了,他竟然已经没有丝毫生气的念头了,嘴角倒是露出了一抹讥嘲的笑,就像是在看一桩笑话看这陆家人的笑话,看自己的笑话。

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萧知。

她还好好睡着,安安稳稳的,没哭没闹。

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他突然伸手,没有犹豫的替人重新掖了一回被子,然后又靠坐回去,垂着眸,望着她。

陆重渊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复杂情绪是因为什么缘故,也知道自己对萧知是不同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好心过。

既然认清了,也出手了,不该做的,该做的,都做了一通,再逃避也就没什么必要了,其实把她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这一生太过孤寂。

她就跟漏进黑夜里的一束光似的,冲散他周遭的黑暗。

陆重渊凉薄的双唇紧紧抿了起来,就连望着她的目光也一眨不眨地,既然她来到自己的身边,那就永远陪着他吧。

陪他在这个黑暗的国度。

挺好的。

只要她好好待在自己的身边——

他愿意护着她,撑着她,纵着她,让谁都没有办法欺负到她的头上。、陆重渊突然笑了,他很少笑,平时顶多也只是讥嘲,可此时他垂着眸,无论是那双狭长的丹凤目,还是那种清贵摄人的面容上都挂着一抹笑,恍若天神降世,又像地狱里朝人伸出手的恶魔。

他就这样看着萧知,然后突然伸手覆在萧知的脸上,修长又清冷的指尖从她的眉眼一路往下。

最后停留在她微翘的唇角处,轻轻一抹,才收了回来。

***

萧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

睁开眼,木头窗棂外的天已经大亮,有些不舒服的又闭起了眼睛,然后她翻了个身打算再眯一会。可翻完身,她就愣住了陆重渊的贵妃榻虽然宽大,但也没有到可以翻身的地步,她以前每日起来都会觉得不舒服。

可今天,旁边竟然十分宽裕。

伸出手往身边探了探。

很宽敞。

睁开眼。

头顶是熟悉的青色帷帐,而身上盖着的是昨日刚换的被褥。

她怎么睡在床上?

她明明记得昨天等陆重渊等的太困,然后就睡着了,可那样的话,她也应该是躺在那张贵妃榻上才对啊。掀开被子坐起身,朝窗下的贵妃榻看了一眼,那里竟然也有被子难不成昨儿晚上陆重渊竟然是睡在那张榻上?

屋子里的动静有些大。

侯在外头的丫鬟听见了,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夫人,您醒了吗?”

萧知压下心头的几缕惊讶,然后收回视线,捋了捋头发冲着外头说道:“进来吧。”

“是。”

没一会功夫。

两个丫鬟就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

萧知任由她们给她穿戴着,然后漱过口又净了一回面,拿着帕子擦拭手的时候才犹豫了下,问道:“你们刚才看到五爷了吗?”

“他”

萧知抿了下唇,“是从房里出去的吗?”

两个丫鬟听到这话倒是一脸怔楞,似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诧异了一瞬,其中跟一个丫鬟才开口问道:“夫人,您不知道吗?”说完,看着萧知神色微顿,忙又低下头朝人说道:“五爷刚出去不久,他嘱咐我们伺候您洗漱,还让您记得喝药。”

那么她的确是没有猜错了。

陆重渊昨天晚上的确是留宿在了屋子,并且还睡在了贵妃榻上。

这人在想什么呀?

那张贵妃榻又硬又难受,她身材娇小睡得都不舒服,更遑论是陆重渊了。

心里的思绪有些复杂,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把帕子递给人的时候说道:“行了,我知道了,让喜鹊过来一趟。”

她有话要问喜鹊。

两个丫鬟轻轻应了一声就退下了,没一会功夫,喜鹊就过来了,她眼红彤彤的,看到她就立刻落了泪,也顾不得规矩,小跑着过来,到她跟前的时候就掉着眼泪哭道:“主子,您没事吧?”

她边哭边说——

“昨儿个五爷不准我们来打扰您,奴在外面站了好久,还是被赵嬷嬷带走了。”

“您还好吗?”

“还有哪里觉得难受吗?”

喜鹊的关心是掩不住的,萧知心里一软,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我没事,烧已经退了,等回头再吃一贴药就好了。”等人止了眼泪,情绪也逐渐变得平复下来,她才又问道:“外头怎么样了,你可知道?”

她昨天只知道陆崇越要被送去庄子,至于别的,还一概不清楚,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要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放过他们她可忍不下这口气!

喜鹊见她挂心这些事,倒是也没瞒她,拿着袖子擦了一回脸上泪就同人说道:“早间的时候,奴出去看过了,一大早府里就驾着马车把二公子送到庄子里去了,老夫人这回是真的发了火,连人都没给带几个,就打发了一个贴身伺候的小厮,听说还是送去北边的庄子。”

她不是陆家的人,不知道有哪些庄子,但是听他们说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就知道这庄子估计不大好。

不大好才对!

那个无赖差点就冤死主子了,要不是五爷带着人出现,还不知道主子现在是什么结果呢?

想到这。

她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泪,一边掉一边骂着,“真是瞎了眼了,当初竟然还觉得这位二公子人好”想到那封信,幸好主子没去,要是去了,主子这下半辈子可就忘了,心里害怕的揪着萧知的衣袖,两片嘴唇也不住抖着,“差点,差点奴就害死您了。”

萧知听得这番话,倒是有些意外。

她以为陆崇越会被送去东郊或是南郊,倒没想到她会被送去北郊不过也只是有一点意外罢了。

陆老夫人本来就嫉恨着四房,这次又因为陆崇越的事和陆重渊的关系变得更为恶劣,把火气撒在陆崇越的头上并不稀奇。

想到这些陆家人的嘴脸,她的脸上就忍不住一抹讥嘲的笑。

怕喜鹊瞧的起疑,她遮掩住情绪,同人说道:“别在想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这事也不能怪喜鹊,就连她都没想到陆崇越竟然是这样的无耻下人,又想起林婆子的事,遂又问道:“林婆子一家呢?”

“林婆子一家都被杖责一顿打发出去了,林婆子也被人扔去了乱葬岗”

说到林婆子的时候,喜鹊的身形止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昨儿个看到了林婆子的尸首,原本活生生的人躺在那草席上,青白着一张脸,眼睛也睁得很大,看起来可怕极了,身上也全都是伤。

她心里虽然感谢五爷这次为主子做得,但难免还是觉得他有些残忍。

想到主子日后还要跟五爷相处,喜鹊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五爷他,也太残忍了些。”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能不残忍吗?

萧知听到这话却没说话。

她低着头看向贵妃榻的方向,眼前突然想起昨天和陆重渊说完那番话时,他的反应那个时候,他应该早就知道她跟陆崇越的那一段关系了。

而杀了林婆子,也有可能是因为她。

林婆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跟陆崇越提出合作。

昨天那样的情况,要是放任林婆子过来,她为了保命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陆重渊他

萧知叹了口气,轻声道:“他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