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娘子,到了。”
马车内的旖旎气氛被周玳打破,陆棠桦轻咳一声,见苏念珠偏过了头。他的眼神之中立刻落出一层晦暗。
陆棠桦抬手撩开马车帘子走了出去。
透过马车缝隙,苏念珠看到男人站在马车边,似乎正在等她。
苏念珠抬手,撩开帘子,弯腰出来,正欲下车,眼前便递过来一只手。修长白皙,指尖圆润。
苏念珠停顿了一下,不自觉微红了脸。
一旁的周玳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女人轻抬手,搭住了男人的手。
苏念珠的手在冬日里总是凉,而男人的手却是热的。那只宽阔的大掌紧紧包裹着她,掌心微微湿润,上头不知是汗还是外头侵袭而来的风雪融化成的水。
苏念珠借着陆棠桦的手下了马车,然后迅速收回手。
男人站在她身边,捏了捏空落落的掌心,脸上露出黯然之色,搭拢着脑袋,像只被抛弃的狗儿。
苏念珠觉得好点好笑,面颊之上的红晕却不自觉更深了一层。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朦胧的感情,有点不明白这种意外的悸动是什么意思。
陆棠桦捏着手掌,路过周玳身边,狠狠瞪了他一眼。
一脸莫名的周玳觉得有点委屈,正准备跟在苏念珠身后,不防脚尖一疼,低头一看,陆棠桦的脚恶狠狠的从脚板上碾过。
周玳: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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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珠下了马车,直奔卖糖葫芦的小贩。
她要了两串糖葫芦,分给陆棠桦一个,道:“喏。”
陆棠桦捏着糖葫芦看她,有点懵。
苏念珠捏着糖葫芦转了个圈,一脸狡黠,“救命之恩,以糖葫芦相报。”
陆棠桦觉得他委实有点亏,这样一想,男人立刻就朝那卖糖葫芦的瞪过去。
卖糖葫芦的大爷哪里见过这般凶悍的男人,赶紧扛着糖葫芦跑了。
“这位夫人。”苏念珠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她转头,见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的妇人,手里牵着个胖娃娃,分明就是刚才的小胖墩。
“我家孩子说是您救了他,真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啊。”
妇人眼尖,看出苏念珠和陆棠桦身份不一般,本来还包了银子的,如今看来实在是用不上了,只得谢了再谢,甚至还要跪她。
“不不不,不用了!”苏念珠一脸慌张,急得脸都红了。
一旁周玳瘸着腿过来,赶紧把妇人扶起来。
妇人红着眼,抽抽噎噎道:“愿夫人和郎君一生顺遂,多子多福。”说着,掏出一双小娃娃的虎头鞋硬塞给苏念珠。
“这是自家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希望夫人收着,听说能沾福气。”
苏念珠捧着这双虎头鞋,表情呆呆的。
好像被误会了……可是好像又没有被误会……
“我们不是……”
“哎?难道是我认错了?”妇人有些迷惘。
是她看错了吗?可是这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瞧着怎么都像两口子啊。
男人那缠绵的眼神,女子那不敢对视的羞涩美眸,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
“多谢。”原本一直阴沉着脸的陆棠桦突然眉开眼笑,那副模样,春天来了都没他骚。
陆棠桦用两指插入那虎头鞋内,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将小鞋子拿了过来,然后捧在掌心细细把玩。
苏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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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太冷,苏念珠与陆棠桦没有多待,便先回去了。
行到半路,路过一家梅花糕铺子,男人突然让周玳停车,然后看一眼苏念珠,迅速偏头,大声嘟囔一句道:“是我自己要吃。”说完,跃下马车去排队买梅花糕了。
苏念珠单手托腮,看着男人挤在人堆里买梅花糕,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一下就抓住了她的视线。
恍惚间,苏念珠明白那份悸动是因为什么了。
突然,苏念珠身下的马车一阵颠簸,她下意识伸手抓住身边的窗户。她听到马匹的嘶鸣声,驾车的马像是突然发了疯似的往前狂奔,直接把驾车的周玳给甩飞了出去。
马车冲入狭窄的小巷子,苏念珠撞到马车壁,整个人昏沉沉的在里面翻滚。
“咔嚓”一声,一柄利剑撩开马车帘子从外刺入。
苏念珠被撞得实在不轻,她迷迷糊糊抬头,还没看清楚什么,一柄银白利剑也从马车窗子飞进去,横挡住那柄剑。
“铿锵”一声,两柄剑撞在一起,将马车帘子处那柄给硬生生挡了回去。
“待在里面!”苏念珠被撞得嗡嗡的耳朵里听到陆棠桦的声音,她立刻躲到马车角落蜷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除却那股不断往马车厢内灌入的阴冷寒风,苏念珠还闻到一股异常浓郁的血腥气。
她的头晕好了许多,小娘子颤抖着手撩开马车帘子,入目的便是那挂在马车横杠前的尸首。
苏念珠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猛地往下一瘫。
有人从旁边过来,将那具尸体拽起来往旁边一扔。
苏念珠看清楚来人,一身的血,手中的血锋完全被血染红,正“滴滴答答”往下滴着血。
男人偏头,面容之上满是血污,那双漆黑暗沉的眸中显露出猩红之色。
苏念珠不知道这是光的原因还是男人的眼睛真的变成了如石榴般殷红的血色。
血腥气源源不断,苏念珠扒着马车窗子的手缓慢落下,眼皮一沉,就那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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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珠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孙天琊坐在一旁给她把脉。
女人细瘦的腕子上垫着一块白帕子,孙天琊拧眉探罢,道:“没什么事,受了惊吓,喝几副安神汤就好了。”
苏念珠的脑中回想起那具趴在马车前,瞪着眼的尸体,她下意识浑身一寒,转头看向孙天琊,脱口而出,“沈太医,陛下的病能治好吗?”
孙天琊一顿,“什么病?”
“疯病。”
孙天琊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自古疯病,从来都没有治愈的案例。”
如此笃定的回答,顿时让苏念珠觉得万念俱灰。
治不好。
那陆棠桦之前任由自己自生自灭,也是因为这个病。
美好的爱情总是能蒙蔽一些东西,一些被人忽略的东西。
比如,陆棠桦是个有精神病的疯子。
网络上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小说里,我爱病娇,现实中却是病娇别爱我。
你问苏念珠怕吗?苏念珠伸手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诚实的回答了自己。
怕的。
怕到即使是在昏迷不醒的时候还在不断的做噩梦。
周玳端了安神汤来,苏念珠面色苍白地坐起来,问他,“陛下呢?”
周玳从马车上被甩出去的时候也受了伤,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他红肿着脸,声音略有些含糊不清道:“陛下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苏念珠端着药碗的手一顿,她抿唇,低头,一口喝干了药,然后与周玳道:“我想见郝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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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郝鹭之前,苏念珠先去了陆棠桦的屋子。
她没敢进去,只是站在门边朝里看了看。
郝鹭家年久失修,门缝略大,透过缝隙,苏念珠能看到里头躺在地上的陆棠桦。
他身上的血衣还没换下来,已经干硬。头发和衣服都是乱糟糟的,门口放着周玳准备的吃食,一点都没动。
苏念珠忍不住鼻子一酸,就那么落下泪来。
两人隔着一扇门,就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男人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他听出了苏念珠的脚步声,也看到了她从门缝里露出的那半张脸。
很白,没有血色。
陆棠桦翻了个身,将怀里已经冷硬的梅花糕抱住,高大的身体缓慢蜷缩起来,像婴儿似得。
那柄血锋就插在他头顶,上面的血渍也已经干涸,像泼洒而上的朱砂,于莹白弯月之上出现的血月。
苏念珠听到陆棠桦嘶哑暗沉的声音,“滚。”
苏念珠没有滚,她撩起裙裾,坐在了陆棠桦的门口。
她知道,这件事不仅是她自己要过的一关,也是陆棠桦要过的一关,甚至他比她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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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实在太冷,屋内烧起了炭盆。
“我要问你借一个人。”苏念珠靠在床头,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刚刚得到消息从外面疾奔回来的郝鹭喘着气,身上偏男性的服饰将她整个人衬托的更加英气。
她的腹部并不显,甚至还用腰带勒紧了。
郝鹭看着苏念珠惨白的脸,眸中一闪而过担忧之色,神色虽一惯有点冷硬,但语气意外和缓,“谁?”
“暗骑卫里有女人吗?”
暗骑卫里是有女人的,不过,“你要做什么?”
“做一件,不知道对不对的事。”苏念珠抬头看向帐子顶,眼神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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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骑卫里女人不多,据说只有一个,她出现在苏念珠面前的时候,苏念珠正在洗澡。
她在床上躺了三日,吃了好几副安神汤,出了几身汗,身子黏腻的不行,难得想洗个澡舒服一下,冷不丁房梁上挂下来一个人头,吓得苏念珠花容失色,直接把身旁瓢里的热水甩了过去。
那个人身形极快,几下翻转从房梁之上落下,利落的避开那些热水,然后轻巧落地,那声音,除了衣袂翻飞的细微声响,还没热水落地的声音大。
“娘娘。”那人站在苏念珠面前,拱手与她行礼。
苏念珠抬手捂住自己,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立刻就让她滚了出去。
其实也不是苏念珠态度不好,实在是这女人长得太像男人了。也不是五大三粗的那种,反而是难得见的清秀脸。一袭黑衣,戴着兜帽,露出瘦削白皙的下颚,活脱脱就是一个男人啊。
“你是……女人?”苏念珠万分怀疑。
“是。”那人紧绷着一张脸,像棺材板似得朝苏念珠看过来,双眸犹如死水一般,令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苏念珠有点害怕,她轻咳一声,看到女人黑衣上绣着的“伍号”,便跟她道:“你先去睡,我晚上有事叫你做。”
“是。”女人纵身一跃,消失于房廊之上。
苏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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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苏念珠跟伍号在院子里碰面。其实也不是碰面,只是苏念珠站在院子里,试探性的叫了一声“伍号”,然后伍号就从不知道哪个旮旯角里突然冒了出来。
“娘娘。”
苏念珠下意识后退一步,胸腔一阵撕扯,她苍白着脸轻咳一声,开口道:“是这样的,你知道苏府吗?”
“是。”
“我想让你去苏府替我拿一件东西。”苏念珠站在离伍号三步远的地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与其道:“既然你知道苏府,那苏府的苏嫣初你该也是认识的,你替我去从她身上拿一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