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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为了舞弊案的事情仟召陵已经在近郊的拱卫司呆了好几天。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出来了,一会儿还要赶着去翰林院,轿子摇摇晃晃的,一个晚上没睡的他很快就要进入睡梦中,那些轿夫们似乎知道里面的仟召陵会小歇,抬着轿子的动作越发稳当,只是等着走到了一处街道,仟召陵就被一股说不出来的食物香味给弄醒了。

见仟召陵撩开帘子往外看,跟随的小莫说道,“大少爷,这边有人卖豆腐脑,还有油条,您不要不要吃点早饭在走。”

仟召陵点头,轿夫们停下轿子,小莫撩开帘子扶着仟召陵下来。

这是一个早餐的摊子,摆了四五张桌子,因为太早都没什么客人,但是从木桶里传来的豆腐脑的味道却是引得人食指大动,一个约莫是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粗布小袄,头发利落的输了个鬓,腰上围着围裙,见仟召陵和小莫走了过来,笑吟吟的上前问道,“客观是要喝豆腐花吗?”

少女声音轻轻脆脆的像是黄鹂鸟一般的可人,小莫见到之后却是一愣,有些摸不着头的看了眼仟召陵,却见他稳如磐石一般的坐在长凳上,目不斜视的对着那少女说道,“两碗豆腐花,多加点花生碎,四根油条,如果有包子就给我来两个素的,两个肉的。”随即又指了指身后的轿夫们,说道,“他们想吃什么就随他们点。”

少女答应的爽利,说道,“好喽,您稍等。”之后就脚步轻快的朝屋内喊道,“芙婶,来客人了,两碗豆腐花……”

“我这就来了。”从屋内走出来一个穿着蓝色粗布襦裙,挽着鬓的中年妇人,笑的很是憨厚,恭敬的对着少女说道,“大姑娘,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没事,那边还有客人。”少女笑着对芙婶子说完就到了轿夫那边问他们要吃什么,轿夫们都是大老粗,见到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姑娘过来,很是捧场,说什么好吃就点什么,最后还怜惜的说道,“姑娘,你要是忙就盛好放那边,我们自己去取就行。”

“哈哈,还是富强哥你懂的疼人的。”

一旁又响起调笑声,要是别人的家的女孩估计早就臊死了,可是这少女却是浑然不知一样的,笑着回应道,“我没爹妈,一个人孤苦丁玲的,也就各位大叔们照应着,这才能混口饭吃,大叔你把当我女儿疼,我却不能这么做生意,那豆腐花还是我自己端过来就行了。”

这话说的光明磊落,似乎根本没有听出来这话里面的调戏的意思,却一下子就把几个娇夫们堵的一句话都说不不来了,很是赧然,人家小姑娘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混口饭吃,把你们当做父亲一般的遵从,你们还这样的调笑人,实在是不应该不是?

一旁的小莫凑到仟召陵的身边,说道,“这周家小姐什么时候成了孤苦伶仃,父母双亡的人了?”

仟召陵夹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素馅包子,不动声色的吃了起来,像是没有听到小莫的话一样,小莫有些无趣的摸了摸头,知道现在他家少爷心情不好……,根本就不想说话,只好低头自己吃早饭了,好在豆腐花香滑,吃起了很快就忘了自己刚才的烦恼。

夜幕低垂,周家宅邸的后墙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初秋的夜里穿着一件宝蓝色团花束腰的直裰,越发显得身姿挺拔如松,背手而立的站着观月,面色沉稳,不知道的人就是一个年轻公子来赏月的……,根本就想不到这是来这里偷偷幽会的。

墙壁那边想起细碎的脚步声,随即一个梯子被压在了墙边上,穿着一件葱绿色细布褙子的女子手脚麻利的爬了上来,结果看到下面站着的男子一愣,男子也看着她。

两个人相视片刻,女子却很快就别过头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的利落的从墙壁上爬了下来,那红墙上有几个浅浅的凹痕,女子熟门熟路的就找到,片刻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喂。”就在女子转身要离去的这会儿,男子突然出声喊住。

女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脚步越发快了起来,男子无法,略微抬高声音喊道,“周四小姐,你这大半夜的出门,不会又想着准备明天一早就去卖豆腐脑吧?”

周四小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男子,“你这人好生奇怪,自己站在我家墙外偷偷幽会我二姐,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了,怎么还这般多管闲事?难道你还真以为自己现在已经是我姐夫了?”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仟召陵,而这女子是周家四小姐,周黛真的妹妹周黛竹。

仟召陵走了几步,挡住周黛竹的去路,说道,“你祖父要是知道你在外做这小贩的勾当,必然会把你逐出家门,你又何必为了那点银子毁了自己?”语气里带着几分循循教导的意味,“你且回去,我自会当做没有看见。”

周黛竹笑,带着几分冷意,“你难道不知道我父亲也好,我姐姐也好,都希望我被逐出家门?你恐怕不知道,我就是被人从外面捡回来的私生女,周家恨不得根本就没有我……,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太傅府穷的叮当响,就是想吃麦芽糖还得当了自己的首饰去买,怎么就偏生不让人做点营生赚钱?”说道这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补充了一句,“你可要小心了,自从许家倒台之后,前来要给我姐姐提亲的人可不在少数,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我母亲可是说了,谁家的聘礼多,就嫁给谁。”

“胡说,周大人怎么会同意这样的事儿。”

“不同意又怎么样?姐姐就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根本就不知道她身上的那件绸缎的衣服值几个钱,她用的扬州团扇又是怎么买来的,我母亲只怕又要卖田来支撑她的喜好了,她整日的在厨房鼓捣吃的,说是要孝敬父母,谁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打算的,明明就是想讨好你……,可是她讨好就讨好吧,偏生要做宫里流行的蛋糕,十两银子一斤的奶油,都叫她都给糟蹋了,只做出一块蛋糕来,噢,你可要记得一会儿她拿了蛋糕给你吃的时候千万忍着,我瞧着她最后做放了一碗的糖,可是够甜的。”周四小姐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上扬,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的眼眸滴溜溜的转,说不出来的灵动可爱。

说起来周家姐妹,如果周三小姐是一朵清丽的芙蓉花,那么就周四小姐就逊色多了,只不过这般口齿伶俐的说话的时候却是带着十足的灵动,看着就让人觉得生气盎然。

周四小姐身世有些可怜,周家不许纳妾,她是在三岁的时候被周父从外面抱回来的,当时只说是捡来的,可是等着她长开了,容貌越来越像周父……有些事儿就瞒不住了,周母刚开始还能怜惜她无父无母的,后面就看着她左右不顺眼了。

不过周家规矩大,周母也不是那种对庶女严苛之人,可是偏偏这周四小姐从小就顽劣不堪,自私狭义,身高还高桌子高就开始涂脂抹粉,偷偷拿了周母的首饰戴,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家里人就越发不待见她了,慢慢的她的日子就比一般的丫鬟还不如,前年的时候因为又忍不住偷了周母的首饰想要拿出去换钱,被周父绑在凳子上打,打的皮开肉绽,晕死过去,请了郎中都说是没救了,大家都以为就这样了……,结果第二天就醒过来了,然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的,说话行事没有那么自私狭义,但是也显得有些不合群怪诞。

周家对她已经没什么期望了,只想赶紧把人嫁出去就完事,只可惜嫁女儿还得要嫁妆,家里已经亏空的厉害,别说是一百两的银子,就是平日里吃穿都成了问题,就这样周四小姐的婚事一直拖到了现在。

仟召陵觉得周黛竹说话可真是一点余地都没有,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但是想着一会儿要吃周黛真做的甜的腻死人的蛋糕,就觉得胃部隐隐作痛,忍不住苦笑,他不知道吃了多少周三小姐做的怪异食物,偏偏你看着那双水盈盈的眼眸竟然还说出不来实话来。

“看我难受,你很高兴?”

“是!”

周四小姐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眉眼飞扬,像是一朵站放开的太阳花,暖人心扉,笑眯眯的说道,“你说你这么年轻,怎么整天装的跟老头一样的?好像你笑一下就会死人一样的。”

仟召陵听了徒然冷了脸。

周四小姐见了无趣的撇了撇嘴,又恢复成了之前冷漠的样子,说道,“真无聊,我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还有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是我知道你在我爹跟前告发我在买豆腐脑攒私房钱的事情,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然后眼睛瞪大大的,死死的盯着仟召陵。

“当然,明天全京都就会知道你和望门寡的周三小姐私通的事情。”周四小姐露出一副很是狠辣的神情,如同在说,我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要是敢告发我,我就跟你鱼死网破。

仟召陵很是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通情达理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是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周四小姐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却是朝着仟召陵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走了。

仟召陵觉得自己要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只怕饶不了对方,可是看着周四小姐,一会儿瞪眼,一会儿做鬼脸,口齿伶俐,十分灵动的样子,只觉得心里竟然升起说出来的新鲜感。

很快,墙角那边传来周三小姐动人悦耳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就让人骨头酥了一半,“仟郎,你在吗?”

“嗯,我在。”

“仟郎,怎么办才好。”周三小姐开始抹眼泪,哭的声音也让人觉得心都要碎了,说道,“鸳鸯说武定侯家的大公子拿了八千两的聘礼过来,母亲很是心动的样子。”鸳鸯是周三小姐身旁的丫鬟。

“我知道应该信你,可是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过来提亲?”周三小姐又开始捂着脸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要是往常仟召陵自然拿出十二分的耐心来哄佳人,可是这会儿,却有些心烦,那些话他不知道对周三小姐说了多少次,他早就和她祖父周炳瑞和周父达成了共识,现在时局不稳,他又身在大房,怕是周三小姐嫁过来受嗣母苛待,周三小姐像娇贵的兰花一样的,在家里如珠如宝的养大,厉氏一个小小的手段就会让她苦不堪言,他担心她受委屈就想着等着他回到二房在提亲。

结果她却总是这般遇到事就只会啼哭,弄得他也是疲惫不堪。

***

孙太妃没有想过,不久前她还伺候着太后起居,伏低做小,只不过想求着太后能给她一条活路而已,结果一转眼她就成了端静太后,而那位曾曾经骄人的长仁太后却是就这样被抄家灭祖,送到了皇觉寺去礼佛。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

孙太妃不愿意住在太后曾经住过的万寿宫,皇帝就把她旁边那件宫殿修缮了下,改名叫慈仁宫选了个吉日让她搬了进去。

那些曾经在她失意的时候恨不得踩她一脚的人自然都失了宠,而一心一意待她的宫女婉真却是越发得了端静太后的看重。

当然端经太后最喜欢的还是珍妃仟夕瑶,觉得她能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拉自己一把,很是难得,她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看清楚周围的人,不知道谁真心待她好,也不知道谁是利用她,她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然也不会那么晚才知道先帝对她的情意。

这会儿她终于开始睁大眼睛看看旁边的世界,努力的学着活的好一些。

端经太后又拿起了针线,认认真真做女红,但是和曾经的战战兢兢不同,这一次她的心十分的安稳,甚至带着说不来的心甘情愿。

有一次她去探望珍妃,看到她又要照顾皇帝,又要给两个皇子亲手做衣服,很是忙碌就自告奋勇的接下了这件事,“两位皇子都很是可爱,我这做祖母的从来也没有做过什么东西送给他们,你就不要拦着我讨好我的孙子了。”端经太后经历那一番事情之后心情变得爽朗的多,也会偶尔和仟夕瑶开玩笑。

当时珍妃忍不住捂着嘴笑,觉得这样能开得起玩笑的端经太后有种看透世事的通透和说不来的幽默劲儿。

仟夕瑶亲手给两个孩子做女红,不过就是想让他们感受到自己的疼爱,尚衣局做的衣服再好看又怎么抵得上做母亲的心意,不是有句话,在爱中长大的孩子会学会爱,在批评中长大的孩子会学会批评人,她不求孩子们多么天资聪颖,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只希望他们能在关爱中长大,做个心智健全的人,但是她确实是忙,把这件事交给作为祖母的端经太后也是一件好事,让孩子们从小知道孝敬老人。

她理解端经太后的心思,虽然说她是太后,可是跟曾经的长仁太后没法相比,就跟浮萍一样的没有根基,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有家人可以操心,更没有一个侄女妃子要她呕心沥血的扶持,整日的养养花,晒晒太阳,含饴弄孙是最让人喜欢的事情了。

两个皇子刚开始还对端经太后有些陌生,不过就像是曾经长仁太后说的那样,端经太后天生就有种吸引力,她能和孩子们玩的很好,不过几日大皇子就会笑着和端经太后行礼,二皇子则会厚脸皮的举着两只白胖的手臂让端经太后抱。

端经太后得了这两个孙子的喜欢,每日里不知道多高兴,每次见到珍妃都谁抓着她的手感激的说道,“我当初病了也是你请来太医为我诊治,如今又让两个皇子陪着我这个老太太,我心里实在是高兴,总觉得日子从来没有这么顺遂过,就是立即死了都是甘愿的,真是要谢谢你。”其实端经太后并不算老,岁月尤其厚待她,脸上的皱纹不少,但是笑起来还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或许是因为她有一双清澈如水晶一般的眼眸,像个孩童没有沾染浊气。

仟夕瑶被端经太后说的心里一阵酸楚,心里越发坚定的想法,要好好照顾这位太后,她握着端经太后的手说道,“是我忙不开,还让你帮我带两个小的。”

大皇子正坐在一旁和二皇子分食端经太后亲手做的糯米糕,端经太后实在是心灵手巧,女红做的不亚于尚衣坊的就算了,甚至还要精贵几分,那膳食小糕点更是拿手绝活儿,糯米糕做的外皮轻薄白嫩,里面的玫瑰豆沙馅儿甜而不腻,细软可口,二皇子贪心的一手拿着一个,嘴里还咬着一个,腮帮子鼓鼓的,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像个白胖的小馒头很是可爱,是看的大皇子忍俊不禁,他指了指仟夕瑶和端经太后说道,“弟弟不要贪吃,要先给太后娘娘和母妃才对。”

二皇子听了之后就看了眼两只手中握着的糯米糕,虽然很是不舍但还是递到端经太后和仟夕瑶的手里,说道,“吃吃。”

刚才大皇子和二皇子说话的时候端经太后和仟夕瑶就看着他俩了,见二皇子的做派,端经太后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像一朵海棠花花开十分的美丽亲善,她把二皇子抱到怀里不住的亲他的额头说道,“真是个乖孩子。”说完又怕大皇子吃醋,赶紧摸了摸大皇子的头说道,“你也是个好哥哥,我都知道。”

仟夕瑶跟着笑了起来,觉得这样子其乐融融可真好……,就好像宫里也跟普通人家一样的,没有那许多杀人不见血的暗流。

天色渐黑了,仟夕瑶想着皇帝就要回来,跟端经太后道了别,带着两个皇子一起坐着步撵回了灵溪宫里。

结果那步撵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二皇子却指着另一边说道,“姨姨,找姨姨。”仟夕瑶这才想起来这是去齐昭仪住的地方的路口,她有些默然,大皇子有些着急,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这后宫里发生的事情,拽着二皇子的手说道,“弟弟,我带你去看舞剑好不好?”

二皇子最是喜欢看大皇子舞剑,每次都会兴奋的不行,可是这一次显然有些例外,他扭过头不高兴的说道,“要姨姨。”

“那不要哥哥给你舞剑了?”

二皇子很是困扰,拖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说道,“要。”

“那不找姨姨好不好?”

“不要!”二皇子很坚决的说道。

仟夕瑶看着大皇子满脸的尴尬,忍不住笑,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心里那点阴郁也跟着烟消云散,想着总归是相识一场,既然今天二皇子提起来就去看看好了。

抬步撵的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都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愿意,据说齐昭仪死后那地方可是闹鬼呢,不过这会儿也由不得他们做主。

不过一会儿就到了齐昭仪住的轩和苑,和以前的生气盎然不同,现如今就像是失去了生命力的孤宅一样,看着也是冷冷清清的,仟夕瑶想起自己曾经和齐昭仪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就忍不住心里有些酸涩。

她也不知道不应该妇人之仁,可是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齐昭仪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却忽然听到了有人哭泣的声音,一旁的香儿吓的脸脸色惨白,赶忙把大皇子和二皇子护在身后,说道,“娘娘,这里好邪乎,咱们还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