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贝本来想在镜头面前跟喻幸保持点距离,下山的路上,她有意加快步子,把摄像大哥和喻幸都甩远了。
谁知道喻幸紧紧跟在她身后,时不时还要拉一下她的袖子。
庞贝甩开喻幸的手,不耐烦说:“别拉了,会被拍到。”
喻幸低声说:“拍到就拍到,反正拍到他们也不敢播。”
可给你厉害坏了。
庞贝调整了下背篓的背带,步履迈得更大,再不收工,她怕自己都控制不了脾气。
她说了需要冷静几天,喻幸还紧紧缠着她,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留给她。
喻幸也只好更大步地跟过去,追在后面问:“贝贝,什么时候回家?”
他又解释:“我没骗你,你爸爸的确什么都没跟我说。”
哦,他还知道她很在意这个呢。
可他偏偏故意不提起不说清。
庞贝脚步顿住,忽然转身。
庞中林就是她的逆鳞,触之必怒。
喻幸垂眸看她手上的泥土,那是找植物的时候沾上去的,他想给她擦干净,便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抓庞贝的手。
庞贝想甩开喻幸的手,拧着秀眉说:“别再跟着我了。”
奈何喻幸抓得牢固,她根本甩不开,两个人较着劲儿,庞贝的手腕子渐渐变红,她骤然想起昨晚上,这禽兽也是用领带绑住了她的手折腾她。
庞贝气急,一巴掌地打了过去。
那一瞬间,空气都静默了,庞贝都怔住片刻。
而喻幸只是沉默地看着庞贝,仍旧没有要详说的意思。
庞贝抿了抿嘴角,“别跟着我了。”
喻幸清晰吐出两个偏执又笃定的字眼:“要跟。”
庞贝火气上涌,刚才的一巴掌打的不轻,她不耐烦地甩着发疼的手,皱眉问:“喻幸,你怎么脸皮比以前更厚了?真的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跟随在后面的摄影师大哥因为拍不到人,把镜头推进放大,于是录下了这一幕,他差点滑倒在地,而画面也同步去了机房。
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导演组的人先是惊呆了,随后乱成一锅粥,蜂拥而至。
总导演哪里还有心思管录制节目,暴跳如雷地冲进镜头大吼道:“庞贝,你他妈疯了!”
庞贝正和喻幸僵持着,导演的话,不过是耳旁风,她抱着手臂,理都没理。
喻幸脸颊渐渐发红,他都没揉一下,冷冷的眼神缓缓瞥向导演:“我跟我太太吵架,你插什么嘴?”
给庞贝定低档酒店的事儿,还没跟他们节目组算账。
庞贝:“…………”
死喻幸,这就把她给公开了!
回家真的要好好收拾他了。
导演:“???!!!”
什么玩意?!太太???
庞贝竟然就是喻幸的太太!!!
四周鸦雀无声。
连摄像大哥都杵在了原地,这这这这是家务事啊……拍还是不拍。
总导演反应够快,大手一挥,催着周围的工作人员:“散了散了都散了!”
工作人员又好奇又害怕地退回院子里,可个个都在院墙内朝外窥探着,生怕错过每一帧画面。
摄像师悄声问总导演:“……拍还是不拍啊。”
总导演撇嘴:“肯定要拍啊!”
能不能播另说,一定要先有资源,后续怎么用再商量。
喻幸抓着庞贝细细的手腕,眼圈泛红,隐忍地小声哄她:“贝贝,今天晚上回家住,行吗?”又低声说:“你天天和多多视频,又见不上面,多多只能看看屏幕。我和多多都想你了。”
节目组的人叽叽喳喳地议论。
“多多?孩子的名字吧?他们俩孩子都有了???”
“卧槽,估计是的,庞贝还真是喻太太啊……”
庞贝扯掉身上的麦,放下背篓上车,喻幸也扯了麦跟上车。
喻幸的司机老老实实下车待着,把空间留给他们俩。
庞贝取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打湿卫生纸,敷在喻幸脸颊上,让他自己拿好。
她盯着喻幸红红的脸颊,嘀咕一句:“打你不知道躲?”
喻幸:“不躲。”
庞贝:“不疼?”
喻幸:“疼。”
庞贝有点点消气了,跟个傻子计较什么,她拧上矿泉水瓶子,问喻幸:“我爸爸真的什么都没跟你说?”
喻幸点了点头,“真的什么都没说。”
庞贝斜他一眼,“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跟我提?”
非要等到她意外得知。
喻幸睫毛一点点垂落,他把脸上的卫生纸拿下来,揉成一团,扔在车内的小垃圾桶里,良久才道:“不知道怎么提。那是我第二次见你爸爸。”
庞贝:“第二次?”
“嗯,在一次金融峰会上,我见过你的父亲。”
同在安城,喻幸有幸见过一次庞中林。
庞姓不多,在整个安城,姓庞的商人,还能在那种场合之下受到追捧,除了庞中林,没有第二个人。
喻幸知道,庞中林就是庞贝的爸爸,他不由自主对庞中林多了一些关注,那是个非常儒雅又沉稳的前辈,在外面对后辈也很和蔼。
喻幸没想到,庞中林会跟他说话。
只是很意外的一次谈话而已,庞中林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像对待别的后辈那样,简单问了问他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最后庞中林对几个年轻人说:“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很有前途,但是至少还要好好奋斗二十年,才能展示出你们最美的光辉。”
喻幸下意识就做了个算术。
二十年,等他能够入庞中林的眼的时候,庞贝都四十岁了,她可能和别人结了婚,连孩子都长大了。
第二次与庞中林见面,就是庞氏集团出事的时候。
喻幸去了庞中林的办公室,庞中林是什么都没说,但庞中林打量了他很久。
直到很久之后,喻幸联系上和庞中林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才明白庞中林叫他过去的意义,那是一个父亲交给女婿的深沉的嘱托。
“贝贝,或许是我妄加揣测。你爸爸第二次见我,只是想看看我是否是个配得上你的人。”
更残忍的话,喻幸没有说下去,或许庞中林是觉得庞贝自己挑选的男人合格了,所以庞中林能放下他最放心不下的女儿,撒手人寰。
假如他早一点察觉庞中林的用意,早点跟庞贝说,兴许还有挽救的机会。
有的时候,生死就在一念之间。
喻幸常常将这件事和庞贝在他怀里痛哭的模样联想起来,刚刚大学毕业的她,声嘶力竭地问他“我爸为什么不要我了”,她极度懊悔地回忆着每一个她没有做好的细节,将庞中林所有的死亡原因,都归咎于她自己。
可庞中林的死,并不怪庞贝。
那一瞬间,是庞中林自己做好了选择。
在庞贝心里,父亲无比重要,比他更重要,喻幸确信这一点,也接受这一点。
喻幸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还是错的,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再加重庞贝的懊悔与愧疚,当周律师告诉他,庞贝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在想,该怎么样开口,怎么去描述这件事,他说的话,足够客观吗?足够理性吗?说出来对庞贝的伤害会不会比不说更大?
毕竟,庞中林是庞贝那么重要的至亲。
庞贝眼圈一点点蔓延着红色,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心疼在所难免,懊悔也的确加重了,她还是那么那么地渴望回到那一刻,把庞中林强留下来。
那是她敬爱的父亲,但凡有一丝丝希望,她都想留住他。
喻幸抱住了庞贝,轻轻拍着她的背。
庞贝眼泪流得凶,几乎打湿喻幸胸前一整片衣服。
喻幸心酸得厉害,这是他没有办法替庞贝承担的痛,只能她自己痛,自己流眼泪。
他极少做后悔事的,这一刻,他开始后悔刚才那番话,是不是不该说。
庞贝哭到眼睛都肿了,才脱离喻幸的怀抱,擦掉眼泪,说:“既然我爸都承认你了,幸运,以后你要跟我白头偕老。”
喻幸“当然。”
庞贝叹了口气,有些释然了:“既然我爸爸都想到这一步了,我强留住他,也很难让他快乐起来,尊重他的选择吧。”
喻幸牢牢攥住庞贝的手,轻轻“嗯”了一声,庞贝明白了就好,他就不用去劝了。
有些道理,非得由别人说,其实是伤口撒盐的效果,自己想明白才是最好。
庞中林曾经走到雪山之巅,一夜之间大厦将倾,不再年轻的他,如何再东山再起,如何再面对生活,从前铠甲有多坚硬,败落后碎成的碎片就有多伤人。
生活只折磨活人,从不折磨死人。
哪怕他活下来了,也不一定会比死了更好。
“还在录节目,不要耽误大家了,幸运,下车吧。”
庞贝牵着喻幸下去,但是下车后,她又把手松开了,走到工作人员和嘉宾面前道歉:“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大家巴不得看热闹,谁还关心这十几分钟的功夫,纷纷道:“没事没事。”
总导演换了一副脸,小心翼翼地问庞贝:“……还、还能继续吗?”
庞贝点了点头,“能。”
节目录了个结尾,天就黑了,大家收工回家。
总导演回公司里让人把片子剪出来,悄悄放了出去。
嗐,都是自己家的生意,喻总与喻夫人,还能站出来撕节目组吗?
那不是和钱过不去!
小视频瞬间流传开来,火爆网络,比《甜园蜜语》综艺的本身搜索量还高。
张媛看到视频的时候,循环播放了几遍,她还擦了擦眼睛,滴了滴眼药水,庞贝的老公,是喻幸啊啊啊啊!!!!!!!
严瑞丰也看到了热搜上的小视频,不由得点了个赞。
打得好!
明佳娜脑子也直接宕机了。
他妈的,庞贝嫁的不是高予诺吗!
都嫁给喻幸了,还打个什么工啊,直接让倍幸把昭文收购了不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