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装可怜,不是假雀跃。
林冉见到柏程渊的这一刻,真的像从灰蒙蒙的迷雾中找到了出口一般。
她几步冲到他面前,仰起头看他,一脸委屈:“我绕了好多圈,一直找不到你。”
“谁让你乱跑?”
柏程渊掏出她的手机递过去,眉头微蹙。
半小时前,负责祭祀的主管急匆匆跑到东厢宴这边。
说林冉不见了。
就在她去帮她取手机和衣物的空档,一回来人就没了。
桌上坐着一群长辈,本就在等林冉来吃晚宴。
人却忽然丢了,周曼当时听到脸色就变了。
还是柏程渊主动提出去找她。
柏家老宅本就大,内里构造又错综复杂。
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在这附近看到她。
夜色浓重,灯光昏暗。
如果不是她穿了一身素色长裙,很难在暗光中找到她。
林冉被训了整整一下午。
又在这迷宫一样的老宅里绕来绕去,本就又冷又饿又累。
此刻见到柏程渊一脸冷漠,林冉撇撇嘴,委屈巴巴道:“我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你就别训我了呗。”
柏程渊静了静,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片刻后,淡淡道:“走吧。”
林冉追了上去:“去哪?”
“长辈都在等你吃饭。”
她闻言立刻顿住脚步,还伸出一只手,轻轻扯了下柏程渊的袖子。
柏程渊停下,垂眸看着她。
“我能不能不去吃呀?”
这一下午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她自认为没有其他的精力再去应对长辈了。
只能小心翼翼地给他递了个眼神。
“不饿,是吗?”
“……饿。”
她不光饿,她还冷呢。
再说话时,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可是我怕我应付不来。”
见柏程渊不为所动,林冉又开口道:“就说我着凉了,身体不太舒服。然后……”
她单手支着下巴想了会。
柏程渊轻嗤了一声,声线清冷:“还没编好吗?”
林冉闻言,秀气的眉拧了起来。
委委屈屈地耷拉着小鹿眼,作势就要哭给他看。
鼻尖通红,情感饱满。
眼前弥漫上一层水雾,一切都蓄势待发时,忽然连打了两个喷嚏。
“……”
柏程渊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抬手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朝她扔过去。
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又是一个不小心扣到了她的头上。
“穿上。”他淡淡开口。
说完,他径自迈开步子。
林冉扯下衣服,不由在心里碎碎念。
给衣服就给衣服,就不能帮她披上么!
狗男人还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紧接着,她听见身前的人问:“想吃什么?”
林冉一改满脸的怨念,顿时笑逐颜开。
十分欢脱地追了上去。
“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她伸出一根手指,“再加一点点辣椒和醋。”
然后,她把头歪向另一边,偷笑。
—
柏程渊带林冉去了后厨。
一碗面端上来,后厨的人便被遣散走了。
林冉坐在餐桌前,如愿以偿吃到了浓香滚烫的牛肉面。
柏程渊就坐在她的正对面。
垂首看着手机。
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肤色白皙,鼻梁高挺。
一只手拇指搭在下巴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样似在思考。
林冉不用猜也知道,多半又是在看工作上那点事。
她细嚼慢咽,吸着面条时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隔一会就要抬头看一眼他。
直到柏程渊收起手机,视线与她相撞。
林冉还在吃面,两个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像只小仓鼠。
见状,直接被呛了一下。
他低声道:“吃个面也不专心?”
林冉顿时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但厚脸皮使然,她脸不红心不跳,咽下嘴里的东西,笑道:“秀色可餐!”
柏程渊收回视线,置若罔闻。
人吃饱了,心情自然也好。
饿了一天,累了一天的委屈,也悄然散去。
林冉见他没再看工作,这会也终于有心情主动和他说起她今天的遭遇。
祭祀步骤多么多么繁琐,主管多么苛刻严厉,又是如何训她的。
她一字不差地讲给他听。
末了,还微微叹了一口气:“我真是要怕死了。”
柏程渊却只道:“所以,你之前上课什么都没学会?”
“……”
您还真是会挑重点啊。
这要是换做平时,林冉怎么也要狡辩一下。
可今天所经历的事情,的的确确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她嫁进柏家之前就很清楚,必定是要做出一些取舍的。
比如说遭受议论,比如放弃很多东西。
可她却因为不想失去自由分配的时间,而出了这么大的错。
林冉放下了筷子,垂着眼帘,声音闷闷的:“是我不好。”
“之前是我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多重要的事,只顾着自己。”
“我应该多些责任心的。”
窗外秋蝉鸣叫,室内一片安静。
月光透过窗,被明亮的灯光掩盖。
柏程渊目光轻轻扫过她的脸庞:“课上到什么程度了。”
林冉抬起头。
只见他目光沉了沉,低声强调:“我要听实话。”
林冉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只能如实道:“一节都没上过。”
既然已经决定说实话,她干脆全盘托出:“先是拆掉监控,然后收,收买一下每一个来教课的老师,她们就会帮我圆谎。”
眼看着柏程渊眉心渐渐蹙了起来,她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真的知道错了!”
柏程渊没说话。
许久之后,才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没有挖苦她,也没有像主管一样训斥她。
林冉有点意外。
她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他:“你没生我的气?”
“没有。”
他侧头看过来:“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林冉想了想。
对哦。
那时候她不用去隔壁被监视着上课,还是他开口替她说情。
结果她就这样拖他下水了。
忽然之间更愧疚了。
—
吃过晚饭后,林冉跟在柏程渊身边。
这一天,她的心情也算是跌宕起伏了。
紧张难过委屈过,现在只剩下淡淡的羞愧,在夜色里飘荡着,久久散不去。
两人一路穿过长廊,路过前厅。
最终停在居室门前。
柏程渊掀了掀眼帘,低声道:“你住在这里。”
林冉面对着他站立,晃了晃手里的祭文,十分认真道:“我今晚一定好好看,明天不会给你丢脸的。”
柏程渊顿了顿:“不必,早些休息。”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
林冉看着他的背影,沉思了片刻,迈开步子追了上去:“等一下!”
她拦在他面前,仰起头看他。
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微风吹过发稍。
月色迷离,人更迷离。
口红掉了色,在暖黄色灯光下透着淡淡的粉。
看起来美的比以往更贴近自然。
“什么事?”
林冉深吸一口气,双手握紧祭文册子的边沿。
争气点,勇敢点,礼尚往来。
他今天这么迁就她,让他亲一口,找回男人的尊严怎么了!
这么帅完全不吃亏!
做完一系列心理建设,林冉鼓起勇气道:“上次惹你生气那件事,是我不好。其实,都是因为我当时太紧张了。”
“但是我现在准备好了。”
说着,她凑近几步,扬起头,对着他。
她闭上双眼,一脸视死如归:“来吧。”
?
柏程渊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来什么?”
“……”
这个死人非要她说的那么直白干嘛?
“那个……”
林冉尽量让话听起来委婉:“就,做你想做的事。”
……
几分钟后。
林冉吃痛地低呼了一声。
她捂着额头睁开眼,柏程渊已经走开了。
“……”
她一时间有点无语。
不给亲就生气,给亲又不亲。
实在搞不懂。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男人啊?
林冉额头一点处泛着红,她一边回房间一边嘀咕。
而且不亲就不亲,戳我脑门儿干什么!
离谱!
—
林冉自认为有个优点。
从小到大,只要她想做成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因为不想再失误。
她熬了一整个通宵来复习。
第二天,雄赳赳气昂昂地“上战场”。
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祭祖全程都很顺利。
林冉一点差错都没出。
祭祖结束,往设置晚宴的酒店走时。
林冉默默松了一口气。
结束了吧?总算蒙混过关了吧?
等她随着柏程渊赶到宴会正厅时,她才知道——
想多了。
只用这点东西折磨人,绝不是柏家的作风。
桃源之国宴会厅。
灯火通明,氤氲中点亮厅内富丽堂皇的中西结合式装修风格。
厅内一盏巨大水晶吊灯,倾泻出的光亮打在最前方的台子上。
最中央设置乐器和乐队。
此刻正在演奏莫扎特的交响曲。
家宴还未开始。
厅内人皆穿着礼服西装,举着香槟,相谈甚欢。
林冉挽着柏程渊的胳膊,穿梭在各色人之中。
几经介绍,她冲着各个辈分的亲戚一一微笑,打着招呼。
一圈下来,整个人都快要趴倒在地了。
林冉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自己僵在脸上的笑意,正想跟着柏程渊溜走。
便被人叫住了。
她回过头一看。
是一位,传闻中柏家的远方亲戚。
柏老爷子表弟的二儿子的独生女,二姐姐
二姐姐迈着优越的步子走了过来,微微扬着脖子,笑道:“听说林小姐为了今天还准备一首钢琴曲?”
她抬抬手,示意演奏乐队先停下。
少了音乐声,其他的交谈声便也渐渐淡了下来。
“趁着家宴还没开始,不如为我们大伙儿弹奏一曲?”
林冉傻了。
竟然还要弹钢琴的么?
她缓缓转头去看那架就在眼前的钢琴,一时间犯了难。
很想给这位亲戚敲晕,可是又不能。
她还要保持微笑。
柏母周曼闻声,转过身来,站在二姐姐身边。
对林冉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去吧,别害羞。”
她哪里是害羞啊。
她特么连弹什么都不知道啊!
灯光在此刻像加热的探照灯。
烤在她脸上,很快她脸颊一片灼热。
林冉在原地站了良久。
周曼皱了皱眉,催促:“快去吧,之前不是每天都练么?”
“我……”
林冉咬了咬下嘴唇,张口就来:“我最近缺钙,手指头可能有点抽筋。”
“……”
“……”
众人沉默了片刻。
那位二姐姐忽然嗤笑了一声。
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意。
大概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林家,说起话来也是根本没有分寸:“林家知书达理的千金,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