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清晰地听到了怀兮吐槽程宴北“小气”的那一句,疑惑地看了看程宴北,又看了眼怀兮。
怀兮拿了套衣服进了换衣间。不见人影了。
立夏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些在意,最后朝换衣间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跟上程宴北,一齐往外走了两步,替摄影师安排道:“那边等很久了,你跟怀兮得抓紧了。”
外面遮阳棚下一排用以休息的桌椅。
程宴北停了停脚步,从桌面上拿了瓶水,拧开了瓶盖儿,半仰起头,喝了两口。
眉心轻拧着,情绪不大好似的。
他平日里可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
立夏的脚步同时停下。
她总觉得怀兮和他之间不大对劲。
算起来,从那夜在BarRouge开始,他们不过认识了三天而已。却总给人一种他们已经很熟悉了的错觉。
中午拍摄那会儿的一通配合,也意外的默契。
刚才在车上也只有他们二人。
还关着门。
立夏看了他一眼,轻声嘱咐了句“你别动”,然后站到他身前去,抬手,替他整理起了衣领。
她涂着樱桃红色的指甲油,抚过他黑色的衣领。色泽对比强烈。
尚未沉淀下去的情绪也跟着明烈了三分。
她语气淡淡的,问:“你刚才,是跟怀兮吵架了吗?”
程宴北视线越过立夏,落在江面方向。唇角抿着,没说话。
立夏慢条斯理地替他整理衣服,一只皙白柔荑下滑,最后落在他左胸口的位置。停下了。
他领口微敞着,依稀能看到他前胸那片地裂纹身。
她垂着眼,静静下了结论:“你今天很不对劲。”
程宴北这才抬了抬眼皮,表情稍缓了些,笑道:“有吗?”
“没有吗?”立夏也笑着反问他。眸光清冷的。
男人依然在笑,眼底藏着几分看不懂的情绪。
“去拍摄吧,”立夏没再多说什么,抚了抚他的耳垂——怀兮中午抚过的位置,然后笑了笑,便放开了他,转身往那辆载满服装的保姆车上去,“我去看看怀兮。”
女人都不是傻子,男人又一向自视甚高,自作聪明。
几分真假,几分遮掩,心照不宣。
男人也不是傻子。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自作聪明。
程宴北知道,立夏那句话的言外之意显然是——
我去亲自问问她,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手落在口袋,没拦她,从口袋摸了支烟点上,咬在唇,转身,便往摄影棚的方向走去了。
立夏上了车,怀兮已换好了衣服出来。
她换了身像胸衣束腰一般系着错综复杂前带的裹身皮衣,漂亮的胸型被完美地勾托而出。她人虽瘦,却一点儿不干瘪,胸口一湾莹莹雪白,沟壑深深,呼之欲出。
下身也是一条质感张扬的黑色皮裤。腿型近乎完美,纤长紧致。
脚上踩着蒋燃送她的那双高跟鞋。
猩红色绒面,很漂亮。
立夏蛮喜欢这双鞋,视线便落了几秒。
想起她今天有点感冒,还算体贴地给保姆车的门关了。
一声轻响,怀兮回过头。见是立夏,有些惊讶。
乱发掩不住她一双清澈的眸,眉眼弯弯的。
眼下一颗泪痣,很勾人。
立夏笑了笑,过来落落大方地问:“准备好了吗?”
怀兮与立夏打过几次照面,第一回就是在BarRouge那晚。从电梯门口到酒桌上,两人之间的气氛都不算太好。
或许是出于对前男友现女友的天生敌意,怀兮对她一直多有防备。
昨夜经过赛车场看台交谈,到晚上送她回去,她心中的顾虑便也放下了三分。
如此便对立夏微笑着:“快了。”
“身材好就是好,穿什么都好看,”立夏从她身后绕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的穿着,手抚过她被绑带和束腰裹得纤细的腰身,“这件衣服你自己选的么?”
“对。”
“很好看,”立夏说,“很有自己的想法。”
旁顾左右地又聊了两句,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到头来,谁跟谁好像还是没什么话题似的。
明明两人这些天的相处还算不错,她们男朋友的关系,足够让两个人亲近一些。
却有一种,各自心怀鬼胎的尴尬,和说不出来的疏离与防备。
立夏也不知该怎么问出口,怀兮和程宴北刚在车上的事——同时就是在反问自己“那你跟蒋燃那天在车上是怎么回事”。
于是心中作罢了,转身去一边踱了两步,沉淀一下情绪,最终挑了件透薄的镭射灰外套,递给了怀兮。
“我看你那会儿吃了感冒药,上午被冻到了吧,”立夏说,“估计要拍到天黑了,晚上气温低,穿一件挡挡风。别感冒了。”
反正她也负责这次怀兮的造型。造型如何,穿什么服装拍摄,最终也都是她说了算的。
怀兮能确定自己已经感冒了,这样倒是无用功。
她这些年倒是什么苦都吃过,为了拍摄效果穿再少的衣服杵在寒风里,雪地里,都有过。
一下午到现在,怀兮都有些头昏脑涨的,如此有点儿没精打采地笑了笑,瞥立夏一眼,“不用。”
就这么拒绝了。
曾米正好进来查看进度,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也听到了这话,瞧了瞧怀兮,又瞧了瞧立夏。
立夏虽神色如常,笑意也淡淡。
但的确不大好了。
不仅仅是,一个模特儿拒绝接受造型师的建议,这么简单。
有点儿拒绝好意不识好歹似的。
怀兮说完后,向后拢了拢头发,露出一截细长白皙的脖颈。
上半身那件裹身皮衣下摆不长,下身那条皮裤的腰身也不高,她这么抬起胳膊整理头发,后腰位置的一片纹身便显山露水。
立夏目光落在那一处。
可还没看清楚,怀兮就回头对她盈盈笑了笑:“我先去了。”
然后踩着沉稳优雅的步伐,下了车。
曾米目送她背影远去,这才跟立夏吐槽了一句:“挺不识好歹的是吧?就跟ESSE那群人说的一样。”
立夏眯了眯眸,收回了视线。没说话。
“你们熟吗?”
“算认识。”立夏跟曾米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关上了保姆车的门,“她是我男朋友好朋友的女朋友。”
如此一句,曾米绕了半天才理清人物关系,有点儿兴奋,八卦了句:“她男朋友也开赛车的?”
“对。”
“人怎么样?帅吗?”
立夏想了想,半抿着唇,笑了笑:“还行。”
“那她知道程宴北是你男朋友喽?”
“知道啊。”
“啧,那她挺会啊——”
曾米还记得怀兮上身那件裹身衣,**张扬的,恨不得将一对儿胸全都拱着挤出去,不怀好意地笑着。
虽知道有时是出于工作缘由没办法,模特儿工作性质就是如此,也知道不应因几句传闻她很会勾搭男人的流言蜚语,就荡|妇羞辱妄加猜测。
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舒服的。
曾米心想,立夏应该也不会舒服的吧。
尹治白天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会儿怀兮才见到他人。
摄影组那边已开始就位,人工布景和打光都布置好了,怀兮也准备过去就位,还没从座位起来,尹治过来,从后俯身,凑到她耳边。
“晚上吃饭的事儿,考虑怎么样了?”
突然这么一声,不正经,又有点儿暧昧的,怀兮听着耳根子痒痒,头却也没回。
声线冷冷的:“没戏。”
“真没戏?”
尹治下午特意在《JL》和ESSE两头跑了一趟处理业务。ESSE那边听闻这次《JL》的封面是他们ESSE的前花魁怀兮,多有意见。
尹治也听了不少八卦。
他还心想怀兮前几天拒绝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昨个儿怎么突然跟又把脸翻回来似的,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原来是这次来拍摄的ESSE的几位里,跟她有过一些过节的。
激将法就是好用。
于是他又半扬着下巴,指不远处刚拍摄完的徐黛如几个:“那你不去,我就带她几个去了。
怀兮顺着他视线一看,气不打一处。
一回头,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
尹治挑衅地问:“怎么样?我看在你是我前女友情面上,给你开的这个后门儿,你进还是不进?”
怀兮一挑眉,眼神冷冷:“你故意的?”
“别啊,那哪儿能。”尹治笑笑,“主要是我姐和几个主编想请那位冠军吃饭,但是吧,是我说也把你捎上——你以后也要在这个圈子里混的吧?该见的人也得见见,打通人脉嘛。”
怀兮哼笑着转回视线,不答了。
正此时,一辆黑色奔驰开到了江岸附近。
大概十几分钟前,蒋燃给今天同时来拍摄的Hunter的队员许廷亦打了电话,让许廷亦转告怀兮,他从赛车场出发来接她了。
蒋燃没有再通过程宴北联系怀兮。
尹治有点没耐心了,“你他妈都是我前女友了,干个什么我还得哄着你——你自己想想,这不是为你好吗?”
紧接着,蒋燃就从那辆车上下来了,向她投来了目光。
江岸边,摄影师拿着个图册还是什么,在跟程宴北说话。
两道身影离得挺近。
看一个,就无法回避另一个。
男人穿一身鸦羽般的黑,如渐渐落下的夜,深沉又喑哑。
晚风猎猎,带动他身上那件随性慵懒的黑色衬衫,领口翻飞。
他很高,很高,稍稍俯了身,听摄影师的安排。一贯的话少,偶尔点一点头。
接着,摄影师突然抬头干嚎了一嗓子,喊怀兮的名字。
“怀兮——过来拍摄!”
程宴北也跟着抬头,去望她的方向。
晚霞涂抹了大半片天空,他逆着光,眼底神绪明晦不定。
很像是从前校园时代,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的时候,他就这么站在夕阳下,等她放学一起回家。
一直站在那里等她似的。
她看着他,眸光微动。
思绪也飘忽。
“——去不去?”尹治又催促,“给个准话,不去我就找徐黛如去了——你这人平时也挺潇洒,跟我分手的时候拽的二五八万,想给你过个生日都不来,怎么最近这么黏黏糊糊的?真不像你。”
怀兮慢条斯理地起身。
她视线回避开了不远的蒋燃,朝程宴北和摄影师的方向走去。
“去。”
“……”尹治还想说两句,被她这一声给打断了。他噎了噎火儿,跟上来:“真去?”
“我还得在圈子里混饭吧。”怀兮无奈。
“你每次都这么痛快不就行了,”尹治刚放缓了些语气,却越想越来气,“我还说呢,你上次明明试镜都过了,二话不说就推了,理由也不给——怎么了,你跟我说到底怎么了?程宴北是你前男友还是你前夫啊,这么避讳的?今天又磨磨唧唧了这么久。”
怀兮看他一眼,半天,一字一顿的。
“还真是我前男友。”
“……”
尹治惊吓不小。
下意识停了停脚步,怀兮已朝那个方向直直去了。
她又一次站到了程宴北身前。
晚霞暝暝,天空如篝火燃尽的火堆。
脚下是一片柔软的绿茵地,钢铁丛林拔地而起,背靠夕阳,阴阳割昏晓,一处明,一处暗。
她处在明暗边缘线,仿佛在踩在天平的两端。
不知是前进一步,还是后退一步。
摄影师很快下达了命令。
紧接着,她手腕上就落了个力道。
有个力量将她向前一拽,只是一步,就踏入了脚下的黑暗之中。
猝不及防的,如一脚踏空堕入深渊。
一个温热的怀抱,从后拥住了她。不若中午那般两处潮|湿相贴,他的怀抱很温暖,很温暖。
很熟悉。
就是这个怀抱,那些年,陪她走过好几年的春夏秋冬。
也有很多个日日夜夜,她在他的怀抱中,如此的沉浮起落,纵情欢畅到不知所以。
程宴北背靠车身,从后轻轻地揽住了她腰身。
她便坠入他的怀抱。
她腰后一株长刺玫瑰,隐隐可见。与他下腹那道荆棘纹身,隔着两处轻薄如纸的衣料,在暗处不谋而合。
摄像机的方向,就是蒋燃的方向。
他稍抬起了下颌,朝蒋燃投去了目光。
然后一手绕过她身前,从下而上,沿着她的脖颈,扳过了她的下巴。
将她投向那个方向的视线,一瞬拉回。
对上他深沉的眼睛。
“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晚了,不好意思
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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