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已经做好,导游掀开帐篷的毡门,准备出来叫顾沉舟和贺海楼两个的时候,正和往里走的顾贺二人两个人照面。
第一眼就看见贺海楼揉着脸颊,顾沉舟头上衣领掺杂草屑的狼狈模样,导游楞了一下:“两位这是?”
“这里有豹子?”顾沉舟言简意赅地反问。像盘羊金雕什么的保护动物,看得到是运气,看不到也无所谓,但出来旅游一下,又不是自己乱走,都能碰见大型食肉动物,这个实在有点忍不下去啊。
导游也是愣了一下,连忙让两人稍安勿躁,自己转回头跟哈萨克老人交流一会,也不知道他们交流出什么了,哈萨克老人笑眯眯地站起来,带着顾沉舟和贺海楼两个往帐篷后边的羊圈走去。
两个人连同导游一起跟着老人,来到羊圈外——这回不用谁说什么或者指什么了,顾沉舟和贺海楼直接就看见了一只豹子悠闲的趴在养圈里,本来该养着羊的圈子似乎成了它一个人的领地,长长的尾巴不时扬起来甩一下,有时候还会在半空打个小花圈。在它肚子底下,一只小脑袋支楞着向外张望,看到一群人出现在羊圈外时似乎还想跑过来,结果没走两步就被大豹子一巴掌打到地上再抓回去。
“阿塔说这只豹子是他养的,不会咬人。”阿塔是对哈萨克长者的敬称,导游跟顾沉舟和贺海楼两人解释说,但明显他自己也不相信对方的话,站得比顾贺两人都要远。
碰到这种情况,顾沉舟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对方是邀请他们过来做客,加上他们除了被吓了一下外,还真没有什么事,索性转了话题问:“这是雪豹?”
导游又跟哈萨克老人交谈了一下,回头对顾沉舟点头说:“没错,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老人捡到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草原斑猫呢。”
“我也以为是草原斑猫。”贺海楼很淡定地接话说,正常人哪怕到了草原,也不会以为自己随便就看见了一只豹子,“另外每只猫高兴了都会咕噜咕噜地叫的。”
以为猫只会喵喵叫的被科普的顾沉舟:“……”
难得啊!贺海楼赶紧开启嘲笑模式:“一看就知道没有接触过动物!”
同一时间,桑赞市市政府大礼堂。
大礼堂内,遂林省的领导班子包括从京城里来的顾新军和贺南山一起,就遂林最近严重的社.会.治.安问题开了这一周以来的第二次全体会议。会议上,遂林省的领导班子对近期发生在遂林的暴.乱做了严肃的检讨及认真的分析,在亡羊补牢、努力平息暴.乱,安定社.会.治.安的基础上,又拿出了一系列今后的治.安.管理措施,表明态度将社.会.治.安问题放在重中之重,并拿出经过详细研讨的预防方案,有信心并务必要将未来的暴.乱扼杀在摇篮之中……
以上一切都是官面文章。
不说京城里那些大佬,哪怕是遂林里的这些人,甚至不用有多少门路的,只要混得久一些官场老油子,都清楚自己参加的这两回的会议,真正的重点不是在如何彻底平息暴.乱上,而是在平息这场暴.乱的牵头羊,到底先到达这里的贺总理,还是比贺总理迟两天过来的顾部长。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理解,甚至不独在官场中有这个现象:一件事情如果有两个专门负责的一把手,那这两个一把手之间必然要分清主次定个胜败,不然两个人的思路总不会一模一样吧?出现分歧的时候,底下的人是听A的呢,还是听B的呢?当解决事情的力量不能往一处使的时候,这件事情办起来,就难免事倍功半不如人意了。
这个道理谁都懂,但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不过还好,这两个先后从京城到地方的大佬在暗地里似乎已经有了胜负手了,第一次会议的时候,两个人还旗鼓相当,甚至贺总理更有发言权;结果第二次会议一来,场面上的发言权就明显朝顾部长那边便宜了。
看来这次的事情,还是顾部长的指示更重要啊!
散会的过程中,遂林省大大小小的官员在心里琢磨着,省长及省委书记簇拥着顾新军和贺南山走出会议室,这两次的陪太子读书他们倒是读的心甘情愿乐在其中——尽管是作陪,可这座上宾,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请到的啊!
走出大礼堂,顾新军满含风度地和贺南山一握手,说:“贺总理,这次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
一般官场里,会这样说的只有胜利者。围在两个人身旁的省长和省委书记暗自想道。
贺南山果然只淡淡“嗯”了一声,态度和几天前的第一次会议也没多大区别,只是说:“和顾部长同勉。”就带着人转头走了。
这个气度还真是不一般!两人又再次感慨道,几年来贺总理一直掌握着边境事宜,现在因为一场暴.乱,手中权力当着遂林省整个领导班子的面被移交,结果人家硬是八风不动容,七情不上面,平常什么样的态度,现在也什么样的态度。
贺南山一走,顾新军跟站在他旁边的几个省部级官员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很快上了停在大礼堂门口的一辆车子离开礼堂。
前后脚开出去的两辆车子内,顾新军和贺南山的秘书同时像两位领导报告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顾沉舟和贺海楼昨天在桑赞遇见的抢劫被追事件。
顾新军听见了这件事情,眉头就是一皱:“有没有发生什么?”
“没有什么事情,”俞文俊连忙简略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昨天晚上事情发生后,他们就从机场出发到伊什维什草原了。那些暴.乱分子拿着顾少的金卡去银行查资料,一进系统就被人发现,将事情报上来了。”
“那几个人呢?”顾新军问。
“已经找由头抓住了,都被扣在局子里头。”俞文俊回答。
顾新军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俞文俊对这件事情的处理。不过他旋即又皱起眉,因为顾沉舟和贺海楼碰见的事情:就算两家关系不好,但自家儿子和贺家小子在一起,零零种种发生的事情,也有点太多了……
同样的念头也出现在贺南山的脑海里。
贺南山的座车里,他身旁的方姓秘书也将事情告诉的经过结尾告诉贺南山了。
贺南山拄着拐杖沉默半晌,然后说:“既然出了这件事,交接的事情就不要再拖了,这块地方也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方大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道贺总理这回总算松口了!三天前郁主席已经亲自发话,除了再次表示出力保贺南山的态度之外,也做主让出边境这一块给汪系的人,现在拖着不交接全是贺南山一个人的态度——这样用处不太大的拖延,平常是很少在贺总理身上看见的,可见这一回,贺总理心头到底有多恼火。
不过贺大少的事情倒是出的正巧……这个念头在方大秘心头转了一圈,就被他抛开了:就贺海楼那个样子,有什么地方不敢去,有什么地方不敢玩?贺海楼特意跑到那边去,虽然奇怪一点,但也不是什么特别不可能的事情,估计是听见什么人说起了什么事勾了他的兴趣,就是没想到连顾家的公子哥都被牵扯进来的,恰好接手边境事情的顾组织部长,恐怕会借此机会,好好发作一番啊。
政府办事,永远不缺效率,只看在什么时间。
前后接手事情的两个“一把手”一旦达成默契,彻底平息遂林暴.乱的事情立刻被摆上行程表,一天的功夫,联防武警走上街头,依照好几天前就收集好的资料,迅速扣押了一批隐藏在各个地点的□分子,还在这批□分子嘴里得出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他们中的一部分,和境外的某些势力有着长期的联系,并多次得到境.外.势.力的物资支援。
这事情一出,就跟捅了个马蜂窝一样,基层的人报到高层,高层的人高度重视,立刻向顾新军汇报事情,顾新军一拿着资料,直接传回给京城方面。
再接着,还没有两三个小时,一通电话就从京城打到了贺南山这里。
是郁水峰亲自打来的。
贺南山的电话一直在方大秘那里,任何人——不管是贺海楼还是其他高官——打电话过来都要先通过方大秘这一关,这次方大秘接起电话一听是郁水峰,手都抖了一下,一句话不敢多问,连忙快步走进室内,将电话交给贺南山。
“主席,您有事?”贺南山接起电话说。
“遂林那边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电话里,郁水峰的声音很平和,语速也十分缓慢,这也是贺南山顾新军这一个等级高官的特质:因为上了年纪又身居高位,所以声音永远有着老年人特有的缓慢和平和,光光听一把声音,就能感觉到说话人的从容自信,“差不多了,你先回来吧,我这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边境那边本来就不平稳,发生一些事情,也在意料之中。”
贺南山恭敬地回答:“我知道了,主席,已经准备回去了。”
郁水峰呵呵笑了一声:“我身边的人,你最让我放心,就是脾气冲了一点,这点我也不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老是改不了,这牛脾气简直跟军队里的那些人有的一拼了。”
贺南山说:“主席,别的事情都能改,唯独这个,天生的改不了。”
郁水峰刚说贺南山,贺南山就直来直去地回话,倒立刻印证了对方说的“牛脾气”。
郁水峰无奈说:“行了,每次说你你都一个答案。”说着在电话里又说了几句,就扣了电话。
贺南山等到电话里传来挂断的声音后,才将手机交给方大秘,同时从办公桌上后站起来,稍稍活动身体,就往办公桌侧面放鱼缸的桌子走去。
站在贺南山旁边的方大秘收起手机,跟着贺南山踱步到放着金鱼的桌子前,很熟练先一步拿起放在浴缸旁的鱼食罐子,打开盖子递到贺南山面前。
凭心而论,贺南山是不见得多喜欢养鱼,但他批公文批累的时候喜欢喂喂鱼这个习惯却有不少人知道,这回遂林省的领导也是下了一番功夫,投其所好地安排了一缸鱼放在贺南山的住所内,还特别注意了没有去弄太名贵的鱼——贺南山办公室的那个鱼缸就从不放名贵的鱼,只放生命力强的那些——做到这一步,也是用了心了。
贺南山就着方大秘手中的罐子,随手抓了一点均匀地撒在书面,玻璃缸内的几条金鱼立刻摇摆身体游到水面,嘴巴一张一合地吞着水面上的食物。
顾新军把案子捅上去了,主席接到消息特意打电话过来,一方面当然是安抚他安他的心,但另一方面,也在表示对他掌握边境力度不够的不满。
“发生一些事情,也在意料之中”这句话,说的就是“发生了事情”!
但这件事情,说小不小,说大又不至于大到连郁水峰都惦记的程度,加上现在时间特殊,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最关键的,是他能不能借着这件事,彻底输上一回,退上一次。
目前的一切,都按着计划来。
现在主席特意打电话过来,表示了不满,又提了他的脾气,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的态度没有变,你必须继续咬着汪系不放。
该是来一些汪系的人,堵对方的口的时候了。
这一点上,顾新军推出的那几个人选……
贺南山沉思片刻,问身边的方大秘:“最近怎么样?”
领会领导话里的真正意思,是秘书的最基本技能。方大秘之所以能跟在贺南山身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能够跟得上贺南山的思路。现在听到了这句话,他立刻分析出对方在说的是什么事,并且马上给出了答案:“虽然主席和汪书记达成了共识,但汪系那边的人并没有停下来。”这几个人一时半刻说不清楚,他立刻回身拿了一份资料过来递给贺南山,“总理,名单都在这里面了。”
贺南山翻开文件,第一页是方大秘圈出来的重中之重:即意味着这几个人蹦跶得最愉快,又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毛病,能以雷霆速度直接拿下。
贺南山拿着文件坐回书桌前,开始一个一个名单看起来,如果这些只是方大秘收集的,他可能不会这么仔细,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给了顾新军一点甜头,顾新军也在那边给了他一点回礼——就怕糖衣中裹着炮弹!
方大秘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贺南山认真严肃的样子让他有一点忐忑,生怕这份精心收集起来的名单有什么问题存在。有了这一层担忧,方大秘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自己收集的资料了:
孙元秋:背后靠着的势力是彭荣明,大功绩没有黑资料一大把。
王一一:背后势力是曹宏思,手太长太贪,任何一个项目过到他手中至少要被刮下三层来。
朱芳萱:搞女人搞出花来了。
姜辰水:蹦跶得最高背后最没有势力。
何昱鹏:……
王洋:……
许久,贺南山拿起笔划掉了几个人,而且全是在第一页中的。
方大秘心头咯噔一下,看见了孙元秋、王一一等几个名字被黑线覆盖,他飞快思考自己待会该怎么解释又以什么样的表情认错,就听见贺南山说:“行了,划掉的那几个人不要动,其他的你看着办。”
方大秘一怔,忙接过文件,按照贺南山平常的习惯问:“其他的人直接拿掉?”
贺南山“嗯”了一声,接着说:“先安排回京的行程,然后立刻去办这件事。还有,打个电话把海楼叫回来,明天下午我要在正德园见到他。”
“是,总理。”方大秘答应之后,倒退出贺南山的房间,立刻着手办这几件事去了,因为贺海楼的事情最简单,他一边和随行的保卫人员敲定总理的保护工作,一边打电话给贺海楼。
而这个时候,贺海楼正挽起袖子蹲□,给奶牛挤牛奶呢。
电话照例是打了三四通才打通的,贺海楼接电话的时候声音还懒洋洋的:“方大秘?”
方大秘也习惯这个公子哥的大派头了,他敬业地把贺南山的意思告诉贺海楼:“贺少,总理让您明天回正德园去。”
“坐飞机也来不及。”贺海楼回答对方。
“如果没有航班的话,我会安排专机去接贺少,请贺少给我一个地址。”方大秘对着电话笑道,接着又飞快转头跟安保人员小声交谈,“贺总理马上要走,你们要确保机场和到机场路线的安全,这个工作一定要迅速稳妥……”
贺海楼直接挂了电话。
拿着电话的方大秘:“……”他决定等半个小时之后再打对方的电话。
草原上,贺海楼刚刚关机,出去跑马的顾沉舟就骑着马回来了,他看一眼贺海楼,微微笑道:“方大秘打过来的?”
贺海楼甩个响指:“猜得真准,你安了窃听器?”
顾沉舟说:“对你,需要吗?”
咦……犀利了啊。贺海楼瞅瞅对方:“刚刚顾部长身旁的秘书也打电话过来了吧。”
顾沉舟“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事情结束,顾新军就立刻指派身旁的秘书打电话过来了——所以顾沉舟才回来的这么及时,也是这个原因,他远远看见贺海楼接了电话又关了机,只往最可能的那个方面一猜,就猜出事情了。
“顾少该回去了吧?”贺海楼自己挂方大秘的电话是毫无压力,但顾沉舟也接到了电话,他就心知肚明是留不住对方了。
“事情圆满结束了。”顾沉舟慢悠悠说,同时一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我觉得旅游刚进行到一半。”贺海楼表明自己的态度。
顾沉舟抬头看了看蓝天和草原,半天笑道:“贺少想旅游,找谁不是找?找我一起来……为了旅游?”
贺海楼走上前和顾沉舟并肩站着:“顾少不觉得这些很美吗?”
顾沉舟看了贺海楼一眼,唇边的笑意似乎稍稍收了收,旋即又再次加深:“再美美不过京城,贺少跟我是一个想法吧?”
贺海楼看着寥廓的广袤的湛蓝的天空,看了许久。
然后他说:“顾少,我们相同的想法简直太多了……”
多到我看着你,就像在看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