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莉雅——看起来和昨晚一样,甚至也是穿了一身白。希莉雅——想像力丰富、五官细致的脸完全没有沾染任何情绪,甚至连愤怒也没有,看来美极了。她的灰眼——针孔大的黑色瞳孔也许扩张了那么一点点——凝神在看索林。
不过就在希莉雅后头……
耸在她后头,一手霸住她般撑着她手肘的是名高大男子,介于年轻与中年之间的某个神秘年龄,举止自信的男人,露齿而笑,穿套灰色西装——剪裁出色又新潮,当今世上只有靠权位才能取得——波浪卷的头发是狮鬃色。
索林仿佛经由心电感应得到了警告,已经旋身面对他们。
“德芮克!”他呼道。“他妈的你在这儿干嘛啊?”
(终于,何顿想着,德芮克·荷斯果先生!不过他不需要索林开口就猜得到。头发泄了底。呃,你这猪!)
在这事上头,任谁都会告诉他,他可是完全冤枉了荷斯果先生。人人都晓得荷斯果先生是好人,不管做什么都出于善意。
“在这儿干嘛?”荷斯果先生重复道,浑厚充满自信的声音。“噢,我无所不在,”他微笑着,“事实上,我是跟菲尔博士一起来的。我们都待在战士旅馆。”
虽然在笑,荷斯果先生却是一个劲儿别有用心地盯看索林,意味深长。
“索林!”
“嗯?”
“绝对不能闹丑闻,”荷斯果先生缓缓说道,也是同样意味深长的语调。
“嗐,听我说,德芮克!他们这会儿说的是命案!”
“我晓得。”
“那——!”
“还记得芬林补选吧?”
何顿看不见索林的脸。不过他感觉到那宽阔的背都有了变化,仿佛索林想要捧起手来遮眼睛。
“有件事,”荷斯果先生说,还是霸住不放地支着希莉雅的手肘,“公众人物绝对不能这么做。他绝不可以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索林纹丝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声音里涌出温暖与感情,转向希莉雅。
“我亲爱的希莉雅!”他责怪道。“亲爱的女孩儿!今晚你不该下楼来的!喏!”
索林匆匆走向一旁,拉了张安乐椅过来,脚轮在木板地和长条棕色地毯上恐怖地嘎吱作响。虽然他碰到希莉雅时,她仿佛烧到一样缩了身,不过她吓傻了,就这么乖乖被推上椅子坐好。
“如果你老是这么不听话,”他补充道,责怪般地煦笑起来,“索林大舅子可得好好训你一顿哟。对了,我跟你讲了吗,我带了瓶特别的陈年红酒给你?别管我是上哪儿找的。嘘——嘘!”索林使个眼色。“总之你在伦敦可找不到这款酒。”
希莉雅无助地抬眼看着他。
“索林,”她说,“我不懂你!”
“我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亲爱的。我是魅力无法挡的小生。可是你怎么会不懂我呢?”
“你一会儿吼着要见我的血。可一会儿你——你又要帮我倒红酒。”
“得饶人处且饶人,”索林耸耸肩,“这是我的座右铭。毕竟,希莉雅,我们的确是竖了面休战旗在同栋屋子住了6个月。”
“对!但那只是因为——”希莉雅住了口。
“今晚你倒是干嘛下来呢,希莉雅?”
“我跟菲尔博士有约。”
索林看来惊骇。“你认识菲尔博士?”
“嗯,对。很熟,”这会儿希莉雅的眼神是头一回迎上何顿,一股强烈的感情跨越了两人间的鸿沟——一如昨晚,不过她脸红起来转开身。
“我想,”希莉雅吞口水,“在场每个人彼此应该都认识。除了——德芮克·荷斯果先生……唐纳·何顿爵士。”
情绪的温度再度陡升。
“幸会!”荷斯果先生宣称,一笑露现牙齿的光芒。近距离看,波浪卷发底下的面容好像较老、较硬、较精明。“你可别介意,你晓得,我这人无所不在。希莉雅跟我老早就是朋友。我们有过非常美好的时光。”
(噢,是嘛?)
“她才跟我讲到你,”荷斯果先生继续说,热情洋溢,“我刚去了她房间跟她聊天。”
“是啊。”
“我在想,”荷斯果先生锲而不舍,“跟你碰面就像碰上哪出戏的角色。像个神秘的陌生人。”
“真奇怪,”何顿说,“我刚对你也有同感。”
“是吗,老哥?怎么说?”
“你呐,”何顿说,“扮的是魔鬼,跟索林的浮士德演对手戏。”
荷斯果的眼睛眯起来。“你可真是观察入微。”
“我们大家都致力于观察入微,如何?因为碰上了命案?”
“噢,这个啊!”荷斯果先生以极和善的笑容予以否决。“这派胡言我们很快就会戳破的,不管自杀还是谋杀,只等菲尔博士调查啰。到时鸟儿又会放声高歌了。等着瞧吧。事实上,如果容我在诸位面前……”
“喂!”雷鸣般的呵斥隆隆响起。
是菲尔博士,他同时也拄起他的叉状拐杖,金属包头轻敲地板。他耸身众人之上,头颅左右摆动一副海盗样,强盗八字胡上头的鼻子猛哼气。
“先生,”他说,“听说鸟儿又会放声高歌,我委实心满意足。现在又恢复了表面的和谐,我也同样满意(老天在上,真满意)。这会儿我们坐进好舒服的窗室里头,各种意见都在飘传。控制一下情绪吧,否则什么结果也不会有。”
“你刚才,”希莉雅说,“你刚才在质询目击者!”
“我只想质询一个目击者。”
“噢,”索林催问,“是谁呢?”
“你,奶奶个熊的,”菲尔博士说。
他所有的海盗神态全都消逝无踪。他倾身向前,左肘支在桌上。
“那上头,”菲尔博士稍稍抬起叉状拐杖点向天花板,“死了个女人。死的方式经过精心策划,所以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要重复,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一个医生都会受到愚弄,以为是自然死亡。我们目前就在放了——或者没放毒药瓶的药品柜下头。”
“放了!”希莉雅叫道。
“没放,”索林温和说道。
菲尔博士听而不闻。
“有差不多3小时的关键时刻——打从11点半你们全上床,到两点一刻雪普顿医生首度抵达时——马许先生显然是惟一看见他太太的人,碰触她,走近她,或者就在他听得到她声音的范围里。
“如果他讲实话,我们就可以重新建构案情。可是,如果——看来似乎有可能——才智过人的荷斯果先生已经说服他保持沉默……”
荷斯果先生发出惊诧的抗议声时,索林立刻从希莉雅椅子后头绕来桌前。
“我答应告诉你当晚发生了什么事。”他宣称。“所以,老天在上,这会儿我就要说了!”
“好极了!棒透了!”菲尔博士表示。他一肘撑上桌,指向索林。“请你再次回想当时场景。你们四位从洛克家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呃,我们上床去……”
“不,不,不!”菲尔博士呻吟道,做了个好可怕的鬼脸并弹响手指。“拜托多点细节。想来你们不是开了前门就慌慌张张赶上楼吧?”
“希莉雅就是。我觉得谋杀游戏坏了她心情。我自个儿可是根本没放在心上,老实说。”
“其他人呢?”
“玛歌和德芮克和我穿过这间长画廊,”索林脖子动了一下,“走上通往蓝色起居间的小阶梯。那里头生了大火,还有个装了威士忌的玻璃瓶。房——房间装饰了冬青叶,不过我们打算等到隔天再架起圣诞树。”
越过索林和菲尔博士之间点了灯的桌子,何顿可以清楚看到其他人的脸。
丹佛斯·洛克爵士——高高在上但又保持高度警觉。桃乐丝——仿佛噎到般满脸通红,最近经历的事搞得她心神大乱,就算她想讲话也开不了口。德芮克·荷斯果——闲散靠上他旁边的窗墙。另外,最重要的,是希莉雅。
见鬼了希莉雅到底是哪里不对?她为什么拒绝见他?为什么就连现在她都拒绝见他?为什么散发出那种我们可以真真切切在自己所爱的人身上感觉到的光芒,却要吐出讯息说:“走开!拜托你走开!”
然而……
有个什么在编织,在酝酿——菲尔博士蛊惑了索林。怪诞的影像生成了——凯斯华的画廊好黑好冷,风好大,死去的玛歌穿着她的银色礼服,而她两名同伴则打着白领带穿着燕尾服,三人拾级走上蓝色镶板房间的熊熊大火和一瓶威士忌。
“嗯,马许先生?然后呢?”
“我打开收音机。在唱圣诞歌。”
“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请你不要见怪。你喝醉吗?”
“没有!我们全都只是……噢,对了!没错!我是醉醺醺的。”
“多醉?”
“没有烂醉,不到那地步。只是视线朦胧,糊里糊涂,什么都恨。烈酒,”索林模糊说道,“以前一向叫我快乐。没这功效了,现在。”
“你太太呢?我是说当晚?”
“玛歌喝了好多,不过对她好像没多大影响——向来如此。我是说——以前。”
“荷斯果先生呢?”
“老德芮克差不多喝得烂醉。他开始背起哈姆雷特什么的。我记得他说他希望晚上不要失火,因为谁也叫不醒他。”
“然后呢?”
“就这样。玛歌砰地放下杯子:‘你俩看来不太快乐,不过我好乐。咱们上床了好吗?’所以我们就去睡了。”
“据我所知,希莉雅·德沃何和荷斯果先生睡的那两间房离你们的套房并不近?”
“对。它们在房子另一头。”
“你还记得当时发生的其他事情吗?”菲尔博士的大嗓门变得更加轻柔更具催眠力了。“想!好好想想!”
“我记得听到欧贝锁上前后的门窗。搞得那些个门闩哐啷啷吵得要死。”
“没别的了?你和你太太抵达你们房间时呢?然后呢?”
“玛歌打开她的卧室门进去。我打开我的卧室门进去。就这样。”
“当时你们有交谈吗?”
“没有,没有,没有!一个字也没有!”
索林不只是在讲述,他在重新经历。他正踩着当晚不稳的脚步凝神注视。
“然后呢?”
“我觉得糟透了,”索林说,“醉醺醺了还得脱掉晚装可真叫人火大。你得拔掉领口,你得拔掉衬衫。你撞上东西。我穿上睡衣踉跄走进浴室刷牙。”
“走进浴室。浴室另一头通向你太太卧室的门是开是关?”
“关着而且从她那头锁上了。”
“你怎么知道锁上了?”
“向来如此。”
“你刷了牙。然后呢?”
“我回到我卧室砰地关了门上床去。不过麻烦就在这里。我还不够醉。”
“讲下去!”
“当晚可不是卧床轻摇你马上飞到乌有之乡的那种晚上——睡得死沉。我只是猛打瞌睡,然后半梦半醒,又打起瞌睡。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不过我肯定又睡死了,因为好像有个空白期。然后有个什么吵醒了我。”
“什么吵醒你?想想!是噪音吗?”
“不知道,”索林置身梦里,他摇摇头。“然后我觉得好像听到玛歌的声音,好像在嗯哼呻吟,在遥远的地方呼救。”
“继续讲。”
“我坐起身打开灯。我病恹恹的头又痛,不过清醒多了。床边的钟指着两点。呻吟声——好可怕。我爬下床打开浴室门。”
(窗室里没有半个人移动,甚至好像连呼吸也没有。)
“浴室的灯亮着吗?”
“没,不过我打开了。通往玛歌卧室的门打得大开。噢,对!我睡着的时候,玛歌洗了澡。”
“她洗了澡?”
“对。浴缸上挂了条毛巾,而且地板湿答答的。老天,看得我好火,地板是湿的,我又光着脚!我回头穿上拖鞋,再走进去。四处好像一片静悄悄的。我看进玛歌的房间。”
菲尔博士的脸孔和身体没有半根肌肉或者肉褶在动。他撑起的肘子和指出去的手都稳着没动。然而他的眼睛却四处扫射,鬼鬼祟祟地转来转去叫人心神不宁,仿佛他正在回忆、正在做总结。不过魔力仍未破除。索林一步步往回走进那个夜晚,两人的声音都浓浊起来。
“我看进她卧室。灯没开,不过看得出她人不在里头。”
“窗帘拉上了吗?”
“没有,所以我才看得出她不在。外头有点光照进来,星光之类的。床褥平坦没被碰过。一片死寂,而且冷得要死。接着呻吟和哭声又开始了,声音大得只差没吓死我。我看到通往她起居
间那扇门底下透出的光线。”
“讲下去!”
索林讲得大声且快速。
“我打开门。里头好暖,火炉架子里还有火。所有的壁灯也点亮了。房间正中央再过去一些,有条那种加了垫子的躺椅,旁边是张桌子。”
“讲下去!”
“玛歌仰躺在那上头,稍稍侧向一边。她的嘴唇急急蠕动。我说:‘玛歌!’可她只是呻吟着扭动,她的眼睛没张开。我扶起她肩膀靠在躺椅背上——她可不轻——然后她的头就往前倒。我摇摇她,不过没用。然后我就真的害怕起来。我冲回浴室。”
“毒药瓶当时在药品柜里吗?”
“没有,不见了。玛歌一定是……”
死寂。
索林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停在半空中,结结巴巴缓缓重复道:“一定——是,”然后声音便淡去了。他站在那里,猛然惊醒但是僵住了,眼神黯淡呆滞如同上了釉。
菲尔博士任由他的手臂落在桌面上。
“原来,”菲尔博士表示,没有满意之情,连语调都毫无抑扬顿挫,“那个药品柜是摆过标出毒药的棕色小瓶子。正如德沃何小姐所说。”
还是没有人移动。一股奇异吓人的麻痹感仍然停留在桌边这群人当中——其中至少一个是屏住呼吸直到快要窒息。他们身处长画廊诸多肖像之间,仿如置身虚空。
“你耍花招,”索林说。他的声音扬起。“肮脏不要脸的花招!”
“我没有,”菲尔博士回嘴道。
他把他叉状柄拐杖横过桌子的玻璃面放下。
“先生,”菲尔博士继续说,“我对你极端怀疑,是有我自己的理由。如果你原就知道药品柜摆了那个棕瓶,一旦发现你太太快要死了,你头一个冲动想来就是冲回去找瓶子。我——哼咳——只是引个路。懂吧?”
丹佛斯·洛克以漠不关己的优雅模样站起身来。
“我看天色已晚了,”他表示,“桃乐丝,我们该走了。”
希莉雅站起来,泪眼婆娑。
“我不打算跟你炫耀,索林,”她说,“可是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永远,永远,永远不许四处跟人说我疯了。”希莉雅整个态度都变了。她看着何顿,试图克制不流下泪,向他伸出手。
“小唐!”希莉雅说。然后他便到了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几乎就要捏痛了,低头看她眼睛一如昨晚在公园旁边的树下。
“听好了,看在老天分上,”索林大叫。
声音急迫恳求的味道好浓,众人不由自主全转过身。
“这我要答,”索林咬住牙关进出话,“我有权回答,”他吞口口水。“就那么个小地方我是撒了谎,对!可我觉得理由正当。我……”
“就那么个小地方!”’何顿复述。他现在甚至恨不起索林,他只能叹为观止地看着他。“你晓得,索林,你可真美得冒泡!我看其他事情你全讲实话了!”
“对,没错!”
“没用的,索林。希莉雅提到玛歌半夜更衣,脱下银色礼服换上黑色天鹅绒礼服,你从头到尾都说那是幻觉。不过咱们可有个目击者能够证明玛歌的确换了衣服。”
“噢?”索林酷酷问道。“看来你是觉得你跟其他人一样跩起来了啊。请问这位作伪证的是谁?”
“你最强力的支持者,桃乐丝·洛克。”
桃乐丝发出一声惊呼。她父亲立刻沉着地踏步走到她椅子前面,仿佛想挡住众人视线。
“我看,桃乐丝,我们真是该走了。”
先前沿着画廊吱嘎响起欧贝的脚步声——欧贝很匆忙——然后她弯腰前倾急急跟菲尔博士耳语起来,不过因为动作轻巧,众人还是直到菲尔博士惊呼一声急忙起身把长信封插进口袋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噢老天!噢酒神!”菲尔博士喃喃道。“约会!我忘得一干二净。教堂司事肯定已经喝醉了我看。呃——我亲爱的何顿!”
“嗯?”
菲尔博士这会儿急疯了,完全无法专心,眼神四处扫视,十分沮丧。
“我的形体哪,也许望之颇为壮观,”他说,“不过弯身要碰地板可就不很适合,”他摸索起眼镜,“我的帽子跟另外一根拐杖好像掉下桌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啊!谢谢。对。这样好些!提醒各位,我可是有个紧急约会要赶。”
然后他便轰隆隆走出窗室,拄了两根拐杖以为支撑。事出突然,大家都很错愕,连洛克都提出抗议。
“菲尔博士!”
“嗯?”
“请教一下,”洛克询问道,声音因为气愤显得薄弱,“这场侦讯是否结束了?”
“结束。哎。嗯。不算真的结束,”菲尔博士摇摇头。“不过我想,你知道,情况已经蛮清楚了。”
“清楚!”洛克道。“某些方面,是没错。你说了你可以解决我们的问题,想来你也解决了大半。不过这会儿你倒是打算怎么做?”
“‘做’?”
“我们的朋友马许,”洛克表示,“给逮着撒了至少一个要命的谎言。一定还要我重复一次那句拉丁古话falsusinuno其他的部分吗?你打算怎么做?”
“做?”菲尔博士再次重复,突然凶起来。“老天保佑警方,我能怎么做啊?这人可是百分百的无辜。”
何顿觉得——不是这档子事里的头一回或者最后一回——自己神志不清起来。
“无辜?”洛克说。“什么事无辜?”
“马许先生,”菲尔博士回答道,“根本没有恶待或者虐待他太太。他没有逼她走上绝路。而且他也没杀她。”
希莉雅的手握在何顿手里,先是紧缩然后瘫软。她抽开手,两手紧按住脸。希莉雅开始一语不发地前后摆荡,而他则攥住她肩膀想稳住她。
然后发生了几乎更糟的事。德芮克·荷斯果先生原先一直闲在一旁,这会儿他的脸上掠过一抹宁静快活的微笑。他瞥瞥索林,那瞥如同白纸黑字一般说得清清楚楚:“瞧见了吧?我不跟你说了不会有麻烦吗?是我安排好的。”
“菲尔博士,”何顿说,“有这么多证据,但你还是坚持说希莉雅神志——神志不清吗?”
“老天在上,不,”菲尔博士隆声道,“她神志当然清楚!”
他朝地板轻敲两根拐杖的金属包头,头一回正眼瞧起希莉雅,眼神里混杂了温情慈祥,然而也有不安。
“虽然索林·马许先生绝对不会相信,”菲尔博士说,“不过女孩的本性里可没半点疯狂的因子。只是我得确定(天杀的,真希望你们能懂!)她没……”
“没怎样?”洛克锐声道。
“先生,”菲尔博士说,喘声巨大无比,“我有个约。”
他旋过身,庞大的斗篷在他身后鼓浪般飘起,然后就踩着重重的步伐隆隆走向通往画房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