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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胡扬总是提不起精神来。在班上,他无所事事,不是喝茶看报,就是呆呆地想心事。回到家里,更是百无聊赖,随便一躺,就是好几个小时。一旦静下心来,谢婷婷的影子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那过去的一幕一幕,就像电影中的画面一一推到了他的眼前。巴丹吉林沙漠中那令人心颤的一瞥,麦浪滚滚中那银铃般的笑声,戈壁沙丘中的追逐,浴室里美轮美奂的倩影……伴随着他度过了无数个寂寞难挨的漫漫长夜。他更忘不了,忘不了那甜蜜的吻,那空中飘舞的长发,那留在床单上的殷殷处女红……一切的一切,莫非都虚化成了昨日的梦幻?而她,却实实在在地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

有时,他呼叫着她的名字从梦中惊醒,就靠回忆和想象填补难挨的长夜。在街头和路尾看到他所熟悉的那个背影,他就撵上去看一看,是不是她回来了。手机一响,他的第一感觉是不是她的电话,一旦接通,却令他大失所望。

叶非说:“缘乃天定,分乃人为。该是你的,她即便走到天涯海角,最终还会回到你的身边。不该是你的,即便是耳鬓厮磨,也有分道扬镳、劳燕分飞的那天。想开些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关键的是要把握未来。”

思思说:“其实,婷婷绝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她内心深处承受的痛苦和压力要比你大得多。对你来讲,仅仅是一份情感上的失落,可对她就不一样。她不仅承受着如你一样的情感上的痛苦,更重要的是她还要承受人格尊严上的蹂躏践踏,承受着生存的危机对于她这样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女孩来讲,这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胡扬说:“这我就搞不清楚了,既然分离之后,她也要承受感情的痛苦,那她为什么要分手呢?不分手岂不是减少了她的痛苦?不分手,我还可以承担她的痛苦。她是我的女朋友,她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她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如果由两个人去共同承担,这痛苦和困难也就减去了一半,这对她好,对我也好。她为什么就不懂得这个道理呀?”

思思说:“不是她不懂得这个道理,而是你还没有真正读懂她,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也是一个非常脆弱的女孩,遇到这样的打击,换了别人,也许就赖在了你的身上,让你为她的事儿奔波去。可她不同,她宁肯自己承受,也不愿意把她的痛苦和困难强加在你的身上,强加在她的朋友身上。”

胡扬说:“可我愿意让她赖在我的身上,我愿意去为她分忧解愁。”

思思说:“这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她的性格就决定了她独立的人格,这不是你一厢情愿的事。”

胡扬说:“尽管她不愿意把她的痛强加在我身上,可事实上她已经强加在了我身上。而且,她这样做,给予我的打击和摧残要远胜于让我直接面对与承担。让我放弃对她的思念已是不可能的事,我也只有在这种无尽的思念中来自我摧残。这是何苦呢?我有时在想,也许她另有新欢了,才找了这样一个借口,让我自作多情。”

思思说:“胡哥,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来亵渎婷婷。婷婷不是那样的人。她要是那种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面对别人提出的交换条件,她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回绝,当她意识到了她有可能被电台淘汰时,她首先想到的还是你。她不愿意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怕你一时冲动,发生过激行为,影响了你的前途。其实,她暂时出去一趟也没有什么坏处,让她冷静冷静,调整一下心态,这样对她好,对你也好。”

胡扬“呼”地一下站了起来,说:“他是谁?她肯定给你说过,他是谁?”

思思说:“我曾经答应过婷婷不告诉你的,我已经向你说了这么多,其他的你就别问了。”

胡扬说:“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方笑伟!这个狗东西,果然是他!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掀翻在地。”

叶非说:“需不需要修理修理他,如有必要,我去找两个人。”

思思说:“你别瞎掺和,你要找人修理了他,别人一猜就是胡哥干的,这样对胡哥不好。”

胡扬说:“思思说得对。那种方法不可取,也不符合我胡扬的性格。”

闲扯了一阵,胡扬的心情还不见好转,叶非就搬来了棋,说:“来,杀一局吧,转移一下注意力,也许你会轻松些。”

胡扬的棋术与叶非不相上下,但近日却下不过他,尤其是头一盘的开局棋怎么也走不好,不是留下漏洞,就是布局不合理。下到残局,棋势显然处于劣势。叶非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看到你的这种心态,我实在不忍心摧残你。”

胡扬说:“我向来是先礼后兵,第一盘先梳理一下思路,静静心,后几盘再好好赢你。”

胡扬也就是在棋盘上忘乎所以的时候,才能真正找到一份快乐。叶非一将将老帅请出中宫,将车放在了士中心,胡扬一看危机来了,下一步对方的马一跨大角,就是绝杀,只好认输,摆第二盘。

连续下了七八盘,注意力有所转移,胡扬才觉得心里没有那么憋得慌了。楚河汉界,波诡云谲,一盘棋子,真是包罗了人生万象,深藏着无限玄机,用此来喻事,更富哲理。每每当自己处于劣势,突然想出一步绝妙好棋,使对方猝不及防,难以招架,那种急转直下的快感,足以令人兴奋不已。此真乃:世事如棋局局新。

回到家里,电话突然响了,他的心里忽闪了一下,莫非是婷婷?急忙上去接,才知是南方国安集团的黄总来的。这是黄总第二次给他打电话。第一次打电话,他询问了工程情况,胡扬就把六沟村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末了说:“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黄老总,我觉得只有向你坦呈我们的心扉,才能对得起你的一片热心,否则,有朝一日相见,我真怕不敢面对你。”

黄总客气地说:“胡先生,太感谢你对我的理解与信任了,让你费心了。以我对你不全面的感觉和认识,以这样的个性怕在单位是不会吃香的,而我的企业正好需要你这样的人。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国安公司的门永远朝有识之士敞开着,永远向胡先生这样的人敞开着。哪一天,你实在呆得委屈了,你就来我这里。”

胡扬听他这么一说,无比激动。上次,他在六沟村听到黄总说过这层意思,他以为那是黄总对他客气,并没有放在心里,今日再次提出,他才确信黄总真有此意,就高兴地说:“黄总,太感谢你啦,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也很想到你那里去闯一闯,只是觉得现在还有些事脱不开手,当然也包括正在修建的希望小学工程,等希望小学竣工之后,我也就心无旁骛了。怎么样?到时候别把我拒之门外呀。”

黄总说:“怎么会呢?到时候,我就专门派人来请你。”

接到这样的电话,自然给胡扬落寞的内心以极大的安慰,使他对前途、对未来充满了企盼与向往。这本来是一件令他非常高兴的事,他完全可以抛下这里的一切远走高飞,但是,胡扬毕竟不同于别人,他的确对希望小学的工程建设还不放心,还想抽空去督促检查一下,即便是去,也要向黄总交上一份比较满意的答卷。除了这一层意思之外,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还有更为隐秘的沉重,他不愿意就这么毫无抵抗地败下去。他不甘心,他咽不下这口气。他想利用这段时期,搜集足够的证据,扳倒那个家伙。这不仅是为单位铲除一颗毒瘤,对他个人来讲,他也可以长出一口恶气。

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也是他的矛盾所在。

至于谢婷婷,她是他一触即发的最敏感的神经,她留给他的是刻骨铭心的伤痛。他不相信她就这样如彗星般地从银都的天空中一闪即逝,冥冥之中总觉得他们还有相逢的那一天,还有不尽的缘分。

这次黄总还在电话中告诉了他另外一件事。黄总说,银都市要在他所在的海滨市搞一次招商引资活动,李子云市长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说让他联络海滨市的一些企业家们来捧场。他这次打电话的目的,就是以他私人的名义,邀请胡扬随招商引资代表团到海滨市观光来。

胡扬听了非常感激,觉得自己在银都市是一个根本引不起官方注意的小人物,竟然让黄总看得这么重,这真让他感到三生有幸。他就在电话里客气地说:“谢谢黄总的美意,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到海滨市来拜访你。这次我就不随招商引资代表团去了。”

黄总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我与李市长通话时就向他提到了你,他答应让你随团来,你就趁此机会来一趟吧!”

这是胡扬始料不及的,没想到黄总把工作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他除了感激,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放下电话,胡扬的心里久久平静不下来。想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真是非常微妙,朝夕相处的同事,虽说相熟,但由于某种利益的驱使,反而心存芥蒂,相互设防,很难达到他和李小阳之间的那种真诚。而萍水相逢的人,因个性相近、对某些事物的看法达到了共识而投缘,却能排除设防去真诚相待。看来,古时候钟子期、俞伯牙之间仅凭一支曲子为纽带结为“知音”,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