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翻来覆去地看,这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普通的录音笔,而是摄像笔,他看了眼身边兀自抽烟的男人,“你怎么发现的?”
周时亦半开玩笑似得说:“天生镜头感?”
大包:“……”
开起玩笑来真是半点不含糊。
周时亦掐灭烟头,边打火边说:“她没粘好。”
大包:“谁?谁放的?”
“陈琪贝。”
“你怎么知道是她?”
“除了今天的,你还听到别的录音?不是她,难道是你?”
“哦,对。”大包恍然大悟状,愣了一秒,他有些意味深长道:“等会,你怎么那么关心荨妹子?”周时亦不动声色打着方向盘,“有吗?”
大包一条条控诉:“那天晚上,她被人绑走,你救美了吧?你都多少年没打架了,这事儿要是搁别人身上,你能动这个手?视频曝光那天,你第一时间喊我们赶到医院,是怕她被张曼欺负了去,谁知道她和那个女壮士把张曼吊起来打,你知道你的担心多余了;今天陈琪贝来医院,你又火急火燎赶过来,不是因为她,难道因为陈琪贝,十一,我相信你眼光没这么差……”
大包看他一眼,继续说,手还比划上了,“虽然两人身材差不多,毕竟还是看脸的……我看阿盛根本就说错了,你不是讨厌她,你根本就是喜欢她……”
车子驶到宽广无垠的街道,周时亦猛地一脚踩下油门提速,大包没准备,身子被惯性往后拖,脑袋一下撞在靠椅上,他疼地呲牙咧嘴起来,“卧槽,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车速慢下来,路边的风景匀速掠过,大包揉了揉后脑勺,言归正传。
“说正经的,你查出来的IP是在北乐学校附近的网吧,发布视频的时间是在晚上八点,我们已经查过陈琪贝,那一整个晚上她都在酒吧打工,所以视频不是她发的。”
周时亦说:“只能说不是她亲手发的。”
“是她那个男朋友?要不我明天去调网吧监控?”
“没必要,陈琪贝的男朋友就是华海的员工,他肯定已经看过这个视频了,经谁的手不重要,而且,陈琪贝发布这个视频的目的也不在小白,应该只是针对张曼。”
大包一愣,“那陈琪贝为什么还要放这个录音笔?”
周时亦声音沉了下去,“说明她男朋友认出小白了。”
大包心里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认出小白就是当年调查华海那个案子的记者?”
“嗯。”
“因为荨妹子是拍摄这段视频的人,所以他们就盯上她了?你之前不让我们去医院,也是怕给她带来麻烦吧?”
“她本来就跟这一切无关。”
大包原本没怪过阮荨荨,但现在忽然有点怪起她了,咬牙道:“如果不是她拍了这段视频,那现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只要小白还活在世上,华海的人早晚会发现他。”
大包冷哼一声,“你在帮她说话。”
“没有,就事论事,就算要怪,也轮不到她,如果不是张曼带着那个男人去参加聚会,她也不会跑来捉奸,更不会拍这个视频。”
大包冷笑,“那干脆就怪你和阿盛当初就不该组那个局。”
周时亦愣了会儿,“嗯,怪我。”
大包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阮荨荨骂他是狗,顿时有些心疼起十一了。
车厢内有片刻的沉默,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周时亦瞥了眼,接起。
电话那头是徐盛的声音:“小白回郿坞了。”
……
到底是年轻,阮荨荨恢复很快,又躺了几天,脚上的伤已好了大半,这两天,她正跟萧南生商量出院的事。
阮荨荨是想着能早些出院,早些回家看看老头儿,除了过年,今年一年都没回过家了,转眼,年关又将至。
萧南生建议她再观察一段日子,能彻底好全了在出院,其实她现在走路完全不用拄拐了,虽然有些撇脚,但是已经好很多。萧南生还是不同意,因为这次跟上次不同,旧伤骨裂,如果不恢复好,容易落下病根。
两人僵持不下,阮荨荨坚持要出院,门口突然走进一人,萧南生仿佛看到救兵一般,“十一,你来的正好,给我劝劝这丫头,死活要出院,不知道干什么。”
周时亦还是老样打扮,西装外套,反正无论什么衣服在他身上穿得都好看,特别是西装,衣冠禽兽这四个字在他身上尽览无余。
他斜斜地靠在门边上,盯了她一会儿,淡淡说:“你脚好了?”
阮荨荨别过脸,没理他。
萧南生看了周时亦一眼,识趣地拿起东西去查房了,将办公室让给他们俩。
经过门口的时候,萧南生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很多时候,要发挥男人的优势,说那么多干什么,必要的时候,第二个抽屉里有你要的东西。”
周时亦莫名看他一眼,萧南生笑着离开。
他走过去,坐在原先萧南生的位置,目光不自觉瞥了眼第二个抽屉,什么鬼?他低头拉开第二个抽屉,就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没东西啊,笔记本的一角微微露出一个银色的包装袋,他轻轻抽出……
两人面前隔着一张桌子,阮荨荨并没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他盯着手中的避-孕-套,心里把萧南生操骂了千儿八百遍。
阮荨荨跟他没话可说,起身要离开,周时亦忽然开口,“你那次为什么亲我?”
阮荨荨一愣,脚步立在原地,“哪天?”
周时亦把东西塞回抽屉里,抬头盯着她,一字一句:“200x年,5月2号。”
他为什么能清楚的记得日子?
因为那天是他生日。
冬日里沉静的办公室,阳光金灿灿打进来,两人思绪都已飘远,回到那个燥热的初夏。
他生日那天,晚自习的时候,徐盛跟队友们逃课在篮球社的办公室里给他买了个蛋糕,弄了几瓶酒。喝完回家的路上,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子,他知道是阮荨荨,因为前几天还看了他洗澡,最近放学每天跟着他。
那条街的路灯黑了,只有在街口的那一盏是好的,所以那一路很暗,天边洒下的淡白色月光笼罩着一前一后的两人。
夏天的夜晚,树丛里的知了发出鸣鸣声,微热的清风轻佛,两旁的梧桐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四周静的很。
两人都穿着校服,一前一后,安安静静走着,谁也没有打扰谁。
周时亦走在前面,外套已经脱下来被他拎在手上,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色的校裤似乎被他修剪过,十分合身,又刚好衬托他的大长腿。
阮荨荨背着包跟在后面,脚步轻盈。
夏日的微风轻轻拂过,吹起她摇曳的裙摆,她的脚步时快时慢。
周时亦走得极快,故意站在家楼下的十字路口等她。
那个唯一有灯的十字路口。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外套,双手插着裤兜,斜倚着路灯,一条腿站得笔直,另一条腿微微曲搭着灯杆。
头顶的路灯落下昏黄的光线,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将他的轮廓映衬得更加柔和,柏油路面仿佛蒙上一层水雾。这是旧时建的小区,巷子有些陈旧,墙角剥落灰白色的墙皮,四周寂寥无声。
“嗒嗒嗒——”周时亦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果然,那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
阮荨荨那时候头发就已经及腰,齐刘海差点盖住了她的眼睛,脸庞很小,皮肤白里透着粉红,裙摆下是一双纤细的腿。
她低着头,走过来。
“喂。”周时亦直起身子,双手依旧插着裤兜,喊了她一声。
阮荨荨看向他,目光并无丝毫的闪躲。
周时亦足足高了她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声音很淡,“过来。”
她坦荡荡地走过去,在距他一米的地方停下,站定,双手勒紧了背包的肩带,仰起头看向他,昏暗的路灯下,她的眼睛扑闪扑闪,无辜又明亮。
周时亦看得没来由一阵心烦,没好气道:“你干嘛老跟着我?”
阮荨荨没有立马回答他,而是站着发了一会儿愣。
月色渐渐褪去,
漆黑的夜里静的吓人。
巷子里偶尔传出一声狗吠,
周时亦还在等她的答案,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从没有一个跟她似的这么粘人。
终于,男孩不耐烦,一字一句,仿佛在告诉自己,也仿佛在告诉她,“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阮荨荨只踌躇了两秒,下一秒。
她再次拉紧背包的肩带,神色紧绷,往前走了两步。
她踮起脚尖,快速在他的脸颊侧亲了一口。
“嘬。”
暧昧的声音在这噤若寒蝉的夜里快速散开。周时亦有些措手不及,反应过来要闪避的时候。她却极快地抽回身子,重新站定,一双明净清澈的眸子定定望着他,她眨了眨眼,眼神清纯又坚定。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
周时亦完完全全愣住了。
所以呢?
他是被强吻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冲他挥了挥手,背着包轻轻松松转身,哼着歌离去。
小女孩之后也没缠着他,就再也没出现过。
偌大的校园,他也不曾碰见过她。
高考放榜之后,他回学校的交志愿书,正巧遇上高一新生的军训。
一眼望去,统一迷彩服,高矮胖瘦、环肥燕瘦,只一眼,就能认出人群中的她。
懒洋洋站着,跟教官抬杠,极度不配合。
她也看到他了,当着教官的面冲他吹了声口哨,把教官气得直接黑了脸,“你,出列。”
她歪歪扭扭走出来,教官罚她跑十圈。
烈日炎炎,她也很倔强,二话不说,真的就跑了十圈。
他看着她跑了十圈。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跑完十圈,周时亦交完志愿下来,她们已经解散了。
经过小卖部的时候,他看见几个女生围着她问,“刚刚那个男生是谁啊?你男朋友?”
阮荨荨手里拿着瓶水,脸上都是汗水,打开盖子,喝了口:“不是,我们学校的,今年刚毕业。”
有好事的女生问,“他叫什么名字呀?”
“叫什么十一吧,记不清了。”
有个跟她初中同班的女生,说:“周时亦,叫周时亦。”
“你认识?”
“认识啊。”初中同班女生指了指阮荨荨,“荨荨跟我们以前班里一个胸超大的女生一起追过他,两人还打过赌,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问她。”
阮荨荨不想再聊下去,转身就走,因为她实在很不想提这个赌约。
她也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答应那么无聊的赌约。
初中那个波霸跟她相当不对盘,阮荨荨嫌她胸大无脑,她嫌阮荨荨是个小平胸还到处晃悠。
同班的几个女生为了验证一句话,“男生究竟是看胸还是看脸。”
周时亦自然是一中男生的代表。
几个女生就瞄上他了。
波霸是铁了心只想追他,阮荨荨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这个赌约。
可是周时亦谁也没答应。
那句话始终没得到验证。
……
她丢下一句,“想亲就亲了,还要理由?”
萧南生回来的时候,阮荨荨已经离开了,只有周时亦懒懒地靠在他的沙发上。
“没用上?”口气略遗憾。
周时亦阖眼靠着,听见声音蓦然睁开眼,“你先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办公室会有这东西?我姐从来没来过这儿吧?”
萧南生说:“我这叫有备无患。”
“……”
“怎么没用上?你不行还是她不行?”
周时亦瞥他一眼,“别瞎折腾了,我跟她不可能。”
萧南生突得一笑,“十一,这事儿你瞒得过别人,你瞒不过我。”
“……”
“前年我帮你搬家的时候,见过一张照片,如果我没认错,是阮荨荨吧?”
“你翻我东西?”
“谁有兴趣翻你东西,你自己掉我车上的。”
难怪他后来再也找不到那张照片了,周时亦点了支烟:“照片呢?”
“我给你姐了,她说先给你收着,以后再问问你,估计她后来也给忘了,我什么时候去问问你姐。”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周时静确实也没心思管那张照片了。
“嗯,找到了还给我。”周时亦掸了掸烟灰,站起来,漫不经心地说:“我来是跟你说一声,下个月我要跟大包他们离开几天,你好好照顾我姐。”
“去几天?”
“不知道,看情况,找到小白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