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野龙夫突然兴奋地脱口说出明白了田仓是如何致死的话,使典子大吃一惊。
“唉,田仓先生还是被杀的?”
典子注视着龙夫的脸。
龙夫断言道:“肯定是被杀的!”
因为早就预料到了田仓不正常的死亡,比起自杀来,他杀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对龙夫说的这句话没有感到特别意外。既然明确地断定是他杀,那么就应该问问这一判断的根据。
典子问道:“什么方法?”
由于问话的声音太大了点,坐在旁边的一个学生向这边看了看。公共汽车正在慢慢地通过错车困难的地方。
龙夫小声说道:“是被打死的。”
“嗯,打死?是被殴打死的吗?”
典子往龙夫身边靠了靠。
公共汽车上的乘客纷纷看了看这两个人,别人也许把他俩人看成恋人在互相说悄悄话。但是,典子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是的。当然不会是被勒死和刺死的。有可能是从悬崖上掉下来或被打死滚落下来的。比起前者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根据呢?”
“你还记得在小田原警察署看到的田仓的尸体检查报告吧。全身竟有30多处创挫伤。头部、险部、胸部、背部、腰部、胳臂肘、脚上,差不多全身到处都有伤。我当时问致命伤是什么,那个警察回答是长3.5厘米、深0.5厘米的挫伤,位于头顶靠前额部。警察当时肯定说了就是这处伤引起了头盖骨骨折当即死亡的。”
“哎呀,记得真清楚啊!”
龙夫得意地说道:“从小记忆数字就是我的特长。”
典子催促道:“快往下讲呀!”
“这一点是解剖尸体的医生诊断的,所以不会有错。但是,警察、医生,还有我们都以为那个伤是从悬崖上滚落下来时碰到突出的岩石棱角而造成的。”
“是呵。”
“但是,那个悬岩我们俩一起看到了,它陡峭的程度也就相当于一个很倾斜的山坡。要是掉下去,即使碰到岩石,伤口也不会是在靠近头顶的部位。如果是那地方受伤的话,悬崖应该是垂直的,必须是头朝下来了个倒栽葱。”
典子闭目沉思起来。她在脑海里描绘了一遍人从空中掉下来的情景后,明白了龙夫所说的意思。
“这么说,头顶部那个致命伤是……”
“是人为造成的伤!当时把这个伤与其它30几处伤一样看待了吧。”
这时,典子突然想起了那天早晨现场的情景。当时并不象想象那样满地是血,而是发黑的血稀稀啦啦地溅落在石头上。典子把这些对龙夫一说,龙夫不断地点着头,眼里闪出光亮。
“我倒是听说过头部的伤出血比较少,但总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真是这样,凶器是什么呢。”
“是钝器吧。”
典子又开始思考。田仓不是一个矮个子男人,要想打他靠近头中央的地方,必须是比田仓个子更高的人。她对龙夫讲了这点看法。
“你想得很对。的确如此。是一个比田仓个儿高的人。”
对典子来说,在与此事有关的人中只能想到一个人。
典子说道:“那么是村谷阿沙子先生的丈夫?”
“亮吾氏吗?”龙夫露出了微笑。
“是啊。据说那位丈夫个头高。我没有见过他。他眼下又不知什么原因失踪了,这就更奇怪。”
他看了看典子。
“可是,利子。就是个矮的人也能使自己变得比对方高。你在女人当中算个高的,比我只差3厘米吧。但是,我能使自己变得比你高一倍。”
龙夫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瞧,怎样?”
站着的龙夫从上面俯视着坐着的典子。这时,公共汽车正好到了终点站,乘客们都站起来了。俩人从品川车站上了国营电车。典子在车上手扶着把手站着。在前面的一个乘客是年轻的自卫队员,他正在专心看着杂志周刊。他的体格很壮,如果站起来的话,一定比典子高得多。
的确,站在这种位置上,典子如果用铁棍子什么打下去的话,正好打到自卫队员的头顶部。
自卫队员根本不知道正在想这种事的人站在他面前,他正埋头阅读着通俗小说。
当时田仓到底是什么姿势呢?不会是站着。以前只想着田仓是站着的,现在有了新的发现。田仓当时正蹲在那乡村小道旁。
田仓蹲着而罪犯站着。典子的眼前浮现了这幅情景。那么,为什么两个人采取这种奇妙的姿势呢?
耳边突然响起了龙夫的声音:“真热啊。但因为天气晴朗,所以心情也爽快。”
电车奔驰在新桥站附近的高架线路上。建有各式各样建筑物的街道降到下面,眼前所展现的是放射着耀眼光线的蔚蓝色天空。
“怎么样?去看看大海,吹吹风吧。好久没闻到潮湿的气味了。如果不经常休息休息,象村谷先生那样被关进精神病院就不好办了。”
电车停下门一打开,龙夫就立即随着人群走下了电车。
典子追上来问道:“去哪儿?”
“哪儿?去浜离宫。那里是能看到海的离这最近的地方。”
典子又看了一眼龙夫,心想那地方与龙夫怎么也不相称。
在浜离宫后面的公园里有很多年轻的情侣。他们坐在树荫下互相倾述着悄悄话。
龙夫来到了伸向大海的突凸处。从海边吹来的风很凉爽。潮湿的海风正象他所期望地那么强烈。龙夫眯起了眼睛。
这里能够看见炮台和轮船。载满海水浴客的汽艇正向海上驶去。
典子想尽快让龙夫听到从他的暗示中得出的自己的想象。
典子说道:“哎,我明白了。”
龙夫依然望着大海,问道:“明白什么?”
“田仓被杀前的姿势呀!”
“啊,是嘛,是怎样一种姿势?”
“田仓先生蹲着,罪犯在他前面站着。这样一来,罪犯就完全能够对准田仓先生的头顶部,并且还能用上劲。”
龙夫说道:“是的,我赞成你注意到的能用上劲这一点。”
“总之是头盖骨骨折,这必须要从正上方用劲把凶器打下去。罪犯站着打了蹲着的田仓这一假设能够成立吧。那么,俩人采取这种姿势的理由是什么呢?”
“田仓先生先到了,在那等着对方。时间一长就站累了。正在他蹲着的时候,罪犯来了。”
典子又开始说道:“当时田仓先生嫌麻烦,就那么蹲着跟罪犯讲话,这种说法怎样?”
“那么,罪犯与田仓之间曾经有很亲密的关系。”
“是的。”
典子把自己考虑的一说出来,发现果然如此。
“照你的说法,大致能断定出罪犯啦。”
“是啊,是这样!”
“是谁呢?”
不清楚。比如,不能设想亮吾氏与田仓有那么亲密的关系。阿沙子女士也不会有。最能够想到的就是田仓的妻子。
“现在还不清楚。再想想看吧。”典子避开了。
“可是,可以设想在另一种情况下也会有那种姿势。”
“哦,还有一种情况?”
龙夫第一次从海面上收回目光看了看典子。
“人在专心地读着什么东西时就有蹲着的习惯。”
典子的脑海里浮现出正在埋头看杂志的自卫队员的姿势。
“对,有这种习惯。”
“田仓先生当时正在专心地阅读着罪犯带来的什么东西,而罪犯在站着等着。不对,罪犯假装在等着,实际上用偷偷拿着的凶器对准正蹲着的田仓先生那低着的头……”
那以后的悲惨残酷情景真是难以说出口。
“是吗?这么说,应该是罪犯和田仓约好了时间在那会面,罪犯交给了田仓书籍之类的东西吧?”
“是,是的。”
“那个书籍是什么呢?田仓那么专心致志地阅读着它,并且必须秘密地在夜晚寂静的小路上把它交给田仓。”
典子的脑海里闪现出了阿沙子女士的代笔原稿。当然这不能立即作为推理的结论。
“虽说还不清楚,但现在可以就我们假设的情景谈谈。”
龙夫首先赞扬道:“真是一幅有趣的假想画面。”他接着又说道:“但是,是在晚上啊,能看清楚书籍吗?”
典子反驳道:“有手电筒呀。”
“的确,是谁拿着手电筒的呢?”
“是罪犯手里拿着的,给正在阅读的田仓先生照着亮。”
“罪犯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只手拿着凶器打了田仓?”
“是的。”
“罪犯是用尽全身力气照准田仓的头部打下去的。由于身体重心变动的关系,在那行动的一瞬间,手电筒一定会有很大的晃动。在这种情况下,田仓还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书吗?”
“那么,是田仓本人一只手拿着手电筒,一边照着书一边读的。”
“死者并没有拿着手电筒。而且在警察现场记录里也没有提到在附近有手电筒。”
“说不定是罪犯抢去后逃跑了。”
“嗯。”
龙夫无可奈何地嘟哝道:“能找到手电筒吗?”
典子以胜利者的口气说道“怎样?不错吧?”
“我真笨啊。”
“为什么?”
“一下子说不明白哟。”
“啊哈,真象白井总编辑的口气啊!”
于是,俩人一齐笑了起来。
龙夫说道:“利子。我想没有用手电筒,而是利用了更强的光线。”
“这么说,你在公共汽车上很兴奋地说过知道了杀人的方法,我还没问你这事呢。”
“还不能说。”
“瞧,又来了,坏毛病。别那么装模作样。”典子有些生气了。
“不是这意思。说这个要有更充分的证据。我想等掌握了这些证据之后再对你讲。总之,推想当时真实的姿势,有决定性的意义。”
“你不能稍微提示一下吗?”
“现在请你稍等一下,这样,我就能让你也一齐帮着想想。”
因为龙夫说得很认真,所以典子默默地同意了。在这件事情上,龙夫的想法总是比典子先行一步。但是,那种落后的感觉反而使她体验到了满足感。
龙夫笑着说道:“但是,并不是让你替我想,作为惹你生气的补偿,我现在向你讲一个重要推断。”
“真讨厌,快说是什么?”
“是阿沙子女士得的高度神经衰弱。”
原来是这件事,这件事还没有好好想过。典子抬头想了想。
“大夫说过,女士的症状是抑郁、不安的反应非常强烈。我们把它跟田仓的不正常之死有联系的亮吾氏的失踪相联系了。也就是说,阿沙子女士受到了异常的刺激。但是,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什么事?”
“是女士的神经衰弱。那是装病!”
“哦!”
典子大吃了一惊。
“装病?”
“是的!因为是私人开的医院,只要花钱就可以住进去。正好这时女士也精疲力尽了,也不是没有一点症状,所以住院的理由也能成立。但是,没有到谢绝会面的程度。那不是简直给人以女士发狂了的印象吗?”
龙夫再加重语气说道:“这个发狂的印象很重要。当不得不终止作为作家的活动时,是装得更象艺术家的虚荣心使她选择了近似发狂的高度神经衰弱。这就如同要给别人留下她是一个天才作家的印象那样。她所具有的这种强烈的虚荣心是这次事件的一个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