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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匣中剧本(上)

从木门离开后,林觉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宿舍区大门附近,也就是游戏开始前陆刃动手杀人的地方。宋寒章也同样回到了这里,看来是被自动传送到了本轮游戏开始时玩家所在的地点了。

但是同样是从这里进入游戏的陆刃却不在,在尸体舞会那里他追着斗篷人进入了2022队伍的那扇金属门后,之后就不知去向了。

“我们回来了?学长,我们现在去哪里?广场吗?”林觉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那一场午夜的晚会其实只持续了二十分钟,现在是0:22,他还记得离开木门前2022的队伍和他们约定了要在广场会和。

“嗯。”宋寒章依旧陷在沉思中,有点心不在焉。

林觉本能地觉得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道:“哪里有问题吗?”

觉得哪里都有问题的宋寒章瞥了他一眼:“没有。”

林觉又憋了回去,郁闷地踢了踢像是被红漆泼过的地面,宋寒章不想告诉他的事情,咬死了也不开口,他只好换个问题,反正此时此刻他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于是挑挑拣拣地选了个最迫切的:“那你觉得犹大……”

犹大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林觉,是单凉还是柳清清,或者说是顾风仪,总之除了宋寒章和陆刃,他每个人都怀疑过了,最后还是在单凉和柳清清之间犹豫不决。他迫切地希望是单凉,但是在杀死犹大显示出犹大法则之前,他没法下一个定论。

“八成是柳清清。”宋寒章说。

其实他也是不久前才确定的,在得出这个结论前,他怀疑过很多人,甚至包括顾风仪——他怀疑最开始死的人是顾风仪,然后柳清清帮她隐瞒,两人联手做了一场戏。也怀疑过单凉,主要因为柳清清一开始的说辞很有迷惑性,他用血写下“她是犹大”这四个字也很符合犹大挑拨离间的属性。但是最后他还是将怀疑的目光投在了柳清清的身上,即便她的表现实在称不上是一个敬业的犹大,但他仍旧怀疑着她。

“啊?可是刚才在许愿池那里的时候,她还送了一把弩-弓给顾风仪啊,犹大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吧。”林觉忍不住为柳清清说话。

“也许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总之比起单凉,她的嫌疑更大。”宋寒章说道。

“为什么?”林觉问道,他还是觉得单凉更可疑,从感情上来说他也更希望犹大是单凉而不是柳清清。

“从实力上来说,在回到广场取回技能前,柳清清处于绝对的弱势,单凉虽然看起来不强,但是他能屡次从我们手里逃过一劫已经证明了他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弱。在开场的怪物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她的死亡概率最大,这是其一。”

“其二是柳清清的说辞。在广场的时候她声称自己杀死了受伤的单凉,并答应我们去看单凉的尸体——这行为看似是她信心十足,但完全可以解释为她带我们去看一摊不知道谁留下来的血迹,然后惊恐地表示单凉的尸体不见了。等单凉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无疑就是复活了的犹大,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挑拨离间之词。可问题是,她明知道任何一个死去玩家的尸体都有可能复活成犹大,却在杀死单凉后丢下尸体就离开了,如果我是她,绝对会带点‘纪念品’回来,最好是像陆刃那样割下单凉的头,割一只耳朵也可以,这样所有人都可以明确单凉已死这件事,以后再遇到犹大附身的单凉就绝对不会再被蒙蔽。”

“……学长,你对普通人的要求太高了,清清她一个女孩子,恐怕没这个勇气干出这种事情来,而且她也没刀子,到广场的时候手头也只有一根捡来的撬棍。”林觉苦笑道。

“但是如果假定柳清清已经被犹大附身复活,再来逆推前因后果的话,倒是完全可以得到一个合乎逻辑的故事。”宋寒章说。

“什么故事?”林觉好奇心大盛,眼巴巴地看着宋寒章等他开口。

宋寒章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觉得有点口渴。又来了,这种想捉弄一下林觉的冲动,每一次他想这么做的时候,长久以来强行养成的习惯总会去矫正他的行为,让他克制住自己这种毫无意义纯属为了取悦自己的行为。

但是这一次宋寒章意外地很想放任自己,偶一为之,也并无不可吧?

“算了,说起来太麻烦,你只要记得小心柳清清就行了。”宋寒章毫无征兆地关上了话匣子,竟然在吊起了林觉的胃口后罢工了。

林觉顿时急坏了:“你说啊,我想听!”

宋寒章瞥了他一眼,林觉此时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某次赶路时不小心踢到了邻居家的幼犬,那条白色的小奶狗耷拉着耳朵呜呜直叫,一副生气委屈却只能毫无威胁力地咬着他的鞋带泄愤的样子。

林觉当然不可能知道一脸无动于衷的宋寒章在想什么,他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真诚,像个一心想听故事的优秀听众,期望这个真诚的眼神能打动对方。这七上八下的心情简直比跪在女友面前奉上钻戒求婚的人还要忐忑。

宋寒章拿出水壶,拧开盖子,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要喝吗?”

不,我想听故事,林觉心想。可是宋寒章已经把水壶递过来了,林觉只好接过喝了一口,这才想起宋寒章才刚刚喝过——他立刻心虚地看着瓶口,又偷觑了宋寒章一眼,他好像根本没注意。林觉也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又默默啜了一口。

“你再回想一下柳清清的说辞,她说自己在幻境里杀死了一个怪物,离开幻境后遇到了杀死怪物但是受伤了的单凉——她说过单凉尸体的手背上有一道刻痕——她趁机杀了他,然后来到广场。到达广场的时候剩余人数是5人,她手背上有一道刻痕,看起来很符合逻辑对吧?但是刚才我突然想到,其实时间已经对不上了。”

“啊?”林觉浑然没发现时间有哪里不对。

宋寒章耐心给他分析:“顾风仪是第一个到达广场的,我向她确认过,她到达广场的时候剩余人数就已经是5人了。也就是说,这个玩家的死亡时间是在顾风仪到达广场之前。从前两轮的经验来看,广场的剩余安全时间是按照第一个玩家到达广场开始起算,我到达广场的时间是20:13,广场剩余时间是52分钟,也就是说顾风仪是在20:05的时候抵达广场,游戏开始的20:00-20:05这五分钟里,这个玩家就已经死了。”

林觉不住地点头,宋寒章说的很简单易懂,任何人只要稍稍关注一下很容易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但事实却是玩家被恐怖的怪物和环境迷惑,根本没人在意这几分钟的时间差。

“柳清清带我们去看单凉的尸体,那段路程我没准确计时,但大致上还是有时间概念的,当时我们走得不快,可即便是这种普通的步行速度,我们最多也只走了7分钟!如果换成跑步或者快走的话,这段路程绝对不会超过5分钟。柳清清是第四个到达广场的,时间是20:15,也就是说哪怕她杀死单凉后慢悠悠地走到广场,她杀死单凉的时间也绝对不会早于20:08!但是前面我已经说了,第一个玩家的死亡时间是在20:05之前,那么这至少3分钟的时间差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觉感到一股寒意,没错,按照柳清清的这个说辞,除非她在开局后迅速杀死了怪物,然后巧遇并杀掉了也同样迅速杀死了怪物的单凉,之后又莫名其妙地耽搁了一阵才前往广场,否则时间上就根本说不通了!

但是除了陆刃,谁又会刻意逗留而不前往广场呢?除非她被卷入了第二个幻境中,但是要离开第二个幻境必须杀死幻境里的怪物,这样一来她手背上的刻痕就应该是两条,甚至更多!可是她到达广场的时候只有一条刻痕。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柳清清说谎了。

“那……那你觉得真实的情况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林觉问宋寒章。

“柳清清开局就死了,她没有得到刻痕,幻境消失后她的尸体被犹大附身复活。复活后的柳清清遇到了单凉,单凉也许是从她的刻痕猜到的,也许是目击到她复活,也有可能是柳清清主动提议,总之两人合作了。已经是犹大无法杀死单凉的柳清清让让单凉假装被她杀死,等她带人来看单凉的尸体却发现尸体不翼而飞的时候,大家很容易得出结论——单凉的尸体被犹大附身复活了。单凉极有可能答应了她,别忘了上一轮他就目击到了犹大复活的场景,然后当场杀死了犹大,自己却在队伍里搅风搅雨,比真的犹大还敬业。柳清清相信他愿意背这个黑锅来洗清她身上的嫌疑,方便她在队伍里动手脚,毕竟我们谁都不相信单凉,但至少顾风仪还算相信柳清清。之后柳清清为了掩饰自己没有刻痕这件事,稍稍耽搁了一会儿,让自己再一次进入幻境击败怪物,拿到一枚刻痕,然后才到达时钟广场。如果不是单凉留下了一行血字,她差不多也蒙混过关了,之后我们只会提防一直藏身幕后的单凉,而不会怀疑已经摆脱了嫌疑的柳清清——包括我一开始也没想这么多。看来还真得感谢单凉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劣性格。”宋寒章说。他还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柳清清杀死怪物离开幻境后遇上了单凉,被单凉所杀,然后在单凉面前复活成犹大,犹大无法直接杀死玩家,所以她不得不和单凉合作,却又被出卖。但是这样一来时间差问题就无法得到解释了,所以他还是更倾向于柳清清死于开局,她是为了得到一枚刻痕才耽搁了一点时间。

“……可单凉既然答应了和柳清清合作,为什么又出卖了她?”林觉不解道。

宋寒章淡淡扫了他一眼:“单凉不这么做才奇怪。他这个人明显有人格障碍,从他的行为来看,他极度热衷于欺骗和背叛,有一个能折磨犹大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林觉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现在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在舞会的时候,单凉变形成了柳清清,只用了一句话的工夫就让柳清清放弃了辩解。她甚至必须保护单凉,因为一旦单凉死亡,地上却没有犹大法则,那么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她才是真正的犹大。

“那我们得赶紧告诉顾风仪了。”林觉担心起了顾风仪,毕竟她一直柳清清待在一起,危险程度最高。

“顾风仪应该已经做好决断了。但如果柳清清是犹大的话,还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啊……”宋寒章轻叹了一声,“犹大究竟是什么东西,它既然能继承玩家的技能和部分记忆,那它会不会反而被玩家的情感所控制。我倒是觉得,犹大很像是莉莉丝他们。”

宋寒章记得莉莉丝曾经说过,她是曾经的他们,现在的他们,也是未来的他们。现在他知道了莉莉丝的身体是2002年某个死去的玩家的,所以“曾经的他们”完全可以理解了。未来的他们则可以理解为等到玩家死后,就会变成“莉莉丝”的一部分,她会拥有他们的记忆乃至身体。但是“现在的他们”要怎么理解呢?难道是说“莉莉丝们”仍然像是玩家一样在参与游戏吗?还是说他们中的一部分仍在游戏之中——例如犹大?

“简直头都疼了。不知道别的队伍会不会和我们一样被犹大的问题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林觉拍了拍脑瓜子,觉得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倒是很难说,因为这一轮人数比较少,游戏一开始很容易锁定犹大然后消灭掉,也有可能有的队伍至今还没有减员,所以犹大根本还没有出现——游戏开始到各自抵达广场的这段时间是最合适混入队伍的,之后再出现的话,几乎没有意义。但不管哪个队伍,内部的问题都不会少。”宋寒章说道。

“2002的队伍看起来有点问题,不过2022的队伍……他们队员实力都不错,而且关系还挺和睦,有点难办啊。”林觉苦着脸说。

“所以要趁着这次合作的时候,先干掉他们中的几个。”宋寒章面不改色地说出了吓了林觉一跳的话。可是惊讶之余,林觉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你想干掉谁?”林觉问。他有些诧异自己竟然可以心平气和谈论杀人这种事情,看来前两轮的游戏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道德准则,他也不是第一次对活人下手了——虽然之前都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但是有的事情,做过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再也不是问题了。

“优先左临渊,有困难的话那对姐妹也可以,这三个是他们队伍的核心战斗力。”

“我还以为你会先想着干掉张思嘉。”林觉说道,毕竟张思嘉看起来是2022队伍中的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如果你想杀了张思嘉,你就必须先对付左临渊。”宋寒章说。

林觉突然笑了起来,有点得意地说:“就像如果别人想要杀你,就必须踩着我的尸体过去?看来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啊。”

“嗯。”宋寒章蓦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看得林觉心中一突,恍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只听宋寒章说,“他们俩的关系是不错,毕竟是炮-友。”

“……啊?啊!什么?炮、炮、炮-友?”林觉好似被人当头捶了一棒,震惊得说话都结巴了,这种莫名的震撼感不止是源于左张二人的关系,还来自于——什么,学长竟然说了炮-友这个词!他竟然会说炮-友这个词?!

“他们之间有身体关系是很明显的,互动时的小动作太多了,哪怕极好的朋友之间也不会这么亲密。不过要说单纯只是身体关系恐怕也不尽然,至少左临渊是单方面地喜欢张思嘉的,张思嘉对左临渊的态度有点微妙,他是信任左临渊的,但又隐隐地在抗拒什么。我和他们的接触有限,暂时看不出来。”宋寒章语气平平地分析了一通。

林觉的感觉是如坐针毡,莫名地感到一阵尴尬,他悲哀地提醒自己,待会儿到广场看到他们两人的时候可千万别死盯着人家看,虽然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但是在翻脸前还是保持基本的礼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