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假的最后几天,总是过得非常快。
陶苒感觉还没回来几天,一翻日历,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了。
乔静妙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一面问她:“你真不去看看那个男生啊,我总觉得你想多了,也不能肯定那打火机是他的对吧?
何况张妈都说了,没人来过你房间,你房间里的东西也一样没少。
那男生又不认识你,怎么会去你房间?
没准儿是张妈或者别人掉那里忘了。”
陶苒轻轻哼了一声。
她就知道没人信,连乔静妙都不信,更别说胳膊肘往外拐的程秀娟了。
这事她就跟乔静妙说过,但乔静妙劝她别疑神疑鬼,搞得跟谍战片似的。
十六七岁的少年,哪来那么多歪心思,让她往好处想。
陶苒磨磨蹭蹭了好几天,也没去看她的“新家教”。
她一摸兜里的钱,厚厚一沓。
程秀娟也是下了血本,希望来个人拯救不开窍的陶苒。
但陶苒可不想被人当傻子还往上贴钱,这钱能买一学期冰棍儿了,她才不要眼巴巴送去给坏蛋。
俩小姑娘在家看了四五天偶像剧,偶像剧的女子一口台湾腔,又娇又嗲,和男主上演生离死别。
偶像剧里咿咿呀呀地叫唤,电视机前两小姑娘感性地边看边哭,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程秀娟路过好几次,都只能翻个白眼。
碍着乔静妙在,她也不好骂陶苒,干脆出去打牌,眼不见心不烦。
今天乔静妙必须回家了,陶苒送她到家门口。
正午的太阳毒辣,陶苒待了一会儿就觉得热得不行。
好在乔静妙很快就上车走了,陶苒给她挥手。
乔静妙笑道:“快回去吧,强光下待久了你眼睛又会疼了。”
乔静妙前脚一走,陶苒后脚一回去就看见程秀娟坐沙发上等她呢。
她下意识关了门就想往房间跑。
程秀娟拎住她的后领子:“哟哟,陶苒苒,前几天没打疼你是吧?”
“妈,你放手,可疼了。”
她这不争气的娇气样让程秀娟斜了斜眼睛:“好了,你朋友走了,我们就来算算账。
不是我要干涉你交朋友,你自己回想一遍,她跟着你回来,你们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陶苒:“……”
看电视剧,吃薯片,聊天。
“所以我说,交朋友你也给我交个像样点的。
要是是那个魏同学在这里,肯定能带动你看会儿书练会题。
你长长脑子陶苒苒,这么大个人了要气死你妈呀?”
陶苒一听到那个男孩子从程秀娟口里蹦出来就心堵。
她反驳道:“我朋友怎么了?
人家静妙至少人好品性端正,天知道你的魏同学是个什么小饼干……噢噢,妈你别拧我耳朵。”
程秀娟放手,一看,果然她白嫩莹润的耳垂上一片红,看着怪惨的。
还真是哪里都碰不得。
程秀娟眼一瞪:“让你去给人家买东西,买了没?”
陶苒不吭声。
“今天必须去,不去这学期的零花钱就没了,你就捂着那点钱吧你。”
陶苒吸了一口气。
一学期的零花钱和冰棍钱比起来,还算是一笔巨款的。
程秀娟没把她当豪门的孩子养,陶爸爸给的钱她都是有规划地给陶苒花。
陶苒想到还得买心仪的漫画书,她当即妥协:“我去我去。”
答应了要去,但还是拖延到了黄昏才出门。
程秀娟见不得女儿这幅不情不愿的样子,也不开车送她,让她自己往山下走。
盛夏的山道公路两旁,偶尔还有几只白色的蝴蝶偏飞,蝉鸣起起伏伏。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在天边洒下一道霞光。
今年夏天特别热,陶苒喘了口气,额上沁出薄汗,专挑大树阴影的地方走。
饶是这样,她花了二十多分钟走到山下,还是热得快受不了了。
她跑到小超市买了根冰棍,几口下去,总算感觉活过来了。
这年头还不是处处安空调的时代,这片区建得偏,除了山上别墅的有钱人,山下的街道民房都只是经济一般的普通人。
超市小老板坐门口摇着把蒲扇,超市内没有空调,陶苒待了片刻觉得受不了,便也去外面站着。
她吃完冰棍嘴唇红润,长得又乖巧讨喜。
老板就搬了根凳子给她坐,她忙摆摆手,说自己还有事要做。
慢吞吞走到自己家的公寓门口,她下意识抬头望了望。
二楼的校服已经收了,白色的衬衫倒是还在。
她看不出是不是之前晾的那些,抑或是他已经换洗过一轮了。
阳台上光秃秃,连盆绿植都没有。
陶苒仰着脖子,看那衬衫小幅度地飘呀飘,在心里品评这男孩子的品味。
实则还是不想上去敲门。
她毫无诚意,啥也没买,本来就只打算把这钱给他完事。
可临到门口,她才想起,自己连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听程秀娟说过他姓魏。
哦,魏嘛。
她一会儿就叫他魏同学。
她看着二楼弯了弯眼睛:“魏同学呀,你的衬衫不好看。”
连个logo都没有。
夏风温和,轻轻拂动她粉色的裙摆。
身后有人带着几分笑意问:“是吗?”
陶苒背后说人被人听见,本来就心虚。
连忙转过了头,抬眼看过去。
他站在几步开外,不知道在哪里站了多久。
又看她犯傻看了多久?
少年额前黑发湿透,刚跑步回来。
他眸色漆黑,远远看去深不见底,浅浅弯唇看她,没让人觉得温柔,反倒透出三分凉薄。
她下山走出来的那点燥热,在他这一眼里瞬间消散,大热的天,还硬生生觉出了几分凉意。
那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让她想撒腿就跑,然而少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倾身看她,唇角上扬,嗓音清冽,问她:“哪里不好看?
嗯?
陶苒。”
“……”陶苒硬着头皮,“哪里都丑。”
这回不用她猜,也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就是那位魏同学。
可怕之处在于,他喊陶苒时咬字清晰。
她装都来不及装。
陶苒本来就对他心存戒备,退后几步看他:“你认识我?”
魏西沉看她一眼,女孩子双颊微红,眼里还带着几分残存的惊惧。
他轻飘飘吐字:“在你家客厅看过你的照片。”
陶苒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觉得这人气场不正常,片刻都不想和他待。
陶苒在兜里掏呀掏,把程秀娟给她的钱全拿出来,摊在掌心:“我妈给你的。”
魏西沉看了眼她手心的钱,嘴角的弧度落了下去。
他没伸手接,冷冷看她一眼,错身就上了楼。
路过她身边时,连个眼风都没给她。
陶苒又尴尬又气恼。
这下可好,她讨厌他,他也讨厌她了。
还真是美满。
程秀娟这个骗子,骗子!
哪里是什么温雅端方的少年?
他身上哪里有半点温雅和包容?
仿佛面对她,装都懒得装。
这简直是大爷!去你大爷的!
陶苒气鼓鼓地把钱揣回兜。
掐指一算时间,怕回早了被程秀娟数落,干脆又跑回小超市,坐在那根凳子上,买了瓶冰水喝。
她和老板搭话:“伯伯,我跟您说,就对面……住二楼那个人,可坏可傲气了。”
老板:“你说小魏啊?
那孩子怎么了,我瞅着挺好的啊,又懂礼貌又温和。
前几天我进货搬不动,还是他搭了把手。”
老板看了她好几眼,突然开口:“起开,凳子我有用。”
陶苒愣愣地站起来,老板把凳子搬进去了,然后又坐回来摇扇子。
陶苒:“……”
这些人真是着了那个少年的魔,愣是没一个人看出那是个心机boy两面派。
她怎么看都觉得那人带着几分邪气。
陶苒心想,不坐就不坐,她回家去。
反正明天要开学了,她才不会帮衬那个坏胚子,就让他感受一下他们锦城高中对待新人的不友善好了。
她陶苒以前可是小霸王,虽说现在老实了,但余威尚在。
她就安心等着,看那坏胚子什么时候露陷儿。
可算把自己安慰完,她心大,很快又愉快起来。
招手打了个车,突然想起他的打火机还在她那里。
陶苒眼睛亮晶晶的,嗨呀,把柄她也有,怕个鬼哟。
会吸烟的好学生?
她才不信。
……
魏西沉双手撑阳台上。
看那辆计程车消失在视线里,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眼角眉梢,滴入领口处的锁骨。
他目光沉沉无悲喜。
八月盛夏,晚霞灿灿。
空气燥得要命。
这一年,他终于走出了那个乱得一塌糊涂的小乡镇。
过去的记忆在轻描淡写之间被更换。
只留下片刻前,她裙摆底下那截白嫩娇气的小腿,还有那股子少女的清香。
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