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还真的没有比过。”沈瀚音闻言微微一笑:“只不过, 一直以来, 我还没有输过就是了。”
这话实在是够嚣张,不过既然是从沈瀚音的嘴里说出来,那就有嚣张的本钱。
叶千盈看到, 人群里已经有同学悄悄撇嘴,大概是觉得沈瀚音在放狂话。只是,在叶千盈心里,她确实相信沈瀚音从来没输过。
要知道,即使是沈瀚音的一个潜意识复制体,也能在三秒倒计时的压力之下, 完成复杂的一串心算, 把叶千盈用椰子砸死;至于后来的四人对战模式, 就更能看到沈瀚音在实践上第一流的行动力了。
有不错的数学思维,有敏捷的数学速度, 还有一点都不假大空的数学实践能力。这样的沈瀚音,简直是为了一路成为赢家而生。
但是……
相对而言, 叶千盈也不差什么啊。
“我倒不是没输过。”叶千盈扬起眉毛, 针锋相对地一笑, 心里却觉得颇有趣味:“只不过是自从出道以来,就没拿过第一名以外的名次罢了。”
围观的同学:“噫——”
你们D省出来的同学都是怎么回事, 怎么无论男的女的, 都是一个比一个狂的?沈瀚音的意思是他没考过第二,叶千盈你这直接就说自己从来都只拿第一。哇塞,人张扬得太直白了, 这样不好吧。
管洪章不假思索地直接开火:“按照你们这么说,你们两个可是在一个省,难道就从来没有碰到过?”
叶千盈非常淡定地耸了耸肩:“碰到过啊,都打平了。”
沈瀚音相当无辜地摊了摊手:“比过赛啊,都满分了。”
四校联考碰到过一回,本市初赛碰到过一回,复赛遇到一回,CMO决赛又遇到一回。
这不是两个人每次都是满分,每次都是金牌,又每次都是第一,所以始终都没能分出伯仲来嘛。
围观群众:“噫——!!!”
他们报以比刚刚更加热烈,更加大声的嘘声!
够了,快快闭嘴,在场诸位哪个没有坠机过,像你们两个这样一路南波万的人生赢家成长史,他们才不要听!
方老师倒是一直都好脾气地笑着,听到叶千盈和沈瀚音都持着相同的说法,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
“看来,你们两个谁更强一点,还是一桩无头悬案了?那今天老师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两个分一分胜负,好不好?”
他们两个,比一比吗?
叶千盈和沈瀚音对视一眼,四道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出胜负欲的火花,彼此目光中都战意斐然。
“好啊。”叶千盈不到一秒钟就迅速答道。
沈瀚音笑了笑,给出的回答比叶千盈的稍微委婉一些,但表达出来却是相同的意思:“我想不出不比的理由啊。”
方老师一听这话,就露出了一个和他平时风格相当不符合的灿烂笑容,就像是看到两只一头撞在树干上的兔子。
“好,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坐着,我让老袁他们都过来给你们出题!”
要不是方老师平时的作风一向温和可亲,叶千盈简直要觉得,方老师这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他们俩呢。
沈瀚音似乎也抱有同样的看法。他看了看方老师匆匆离开的背影,又不确定地看了看叶千盈:“……他早决定好了吧?”
叶千盈:“……”
叶千盈说不出话。
她只能说,现在方老师那个跑动的背影给她一种相当不妙的熟悉感觉。
她上一次看到这个背影,是被方老师硬是安排着去给全班同学讲题的时候……
另一边,方老师的表情倒是乐颠颠的。
他们这些国家队的教练,哪个人手里面没有几道引以为意的压箱底难题,每道题都是超过IMO第三题和第六题的标准,只要随便拿出来一道,就能让这些小崽子们难得嗷嗷直叫。
但是为什么他们从来都不拿出来,只在那里压箱底?
当然不是老师们都抠门、小气、吝啬。就算有一个老师是这种个性,难道还能每个老师都舍不得给学生做好题吗?
他们不拿出来给学生,当然是……因为学生不会做啊!
他们这些人,毕竟是国家队的教练,而不是某个学生的私人教练。
像是这样的难题,一般来说,除了考考同事,也就能考考每年国家队的第一名。一般来说,要不是当年的国家队特别强盛,那连第二名都做不上来这些题。
看到这种难度的题目,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中学生都没有几个能不抓瞎!
而国家队特别强盛,那已经是三四年以前,竞赛形式没有改.革以前的事情了。
竞赛形式毕竟涉及到国家的教育政策,对于近些年来华国的国际赛事没能拿到第一,方老师可惜还是感到可惜的。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不能以单纯的对错来一概而论。
只是,在某个恍神的午后,或者是抽一支烟的空档,方老师便会格外怀念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刚刚被选入国家队当教练,每年的学生都那么聪明、眼睛也那么明亮,大晚上的,教练和学生都泡在自习室里,几个勤快的孩子软磨硬泡地要吃小灶。
那是一段多么好,多么让人怀念的黄金时光啊……
在那些年里,每次在IMO开始之前,他们教练组就敢击掌发下豪言:今年的团体赛第一名,还是我们包了!
而在这一届的集训队员身上,方老师觉得在,自己好像看到了那黄金十年里,华国数学集训队的影子。
沈瀚音、叶千盈、诸梦、管洪章、寇承载……
这几个孩子不知道,有时候教练组在窗外偷偷地看着他们,眼神都会悄悄流转出笑意。
可以说,这些孩子要是单拆出来,每个人放到每届IMO里,那就都有着足以进入国家队的素质。
而当他们汇聚在一起,这一届的IMO便成了方老师、也是诸多教练们最为期待的一届。
虽然有时候袁老师这个老朋友会觉得方老师想得太远,但是方老师依旧隐隐有种感觉,那就是,这一次的IMO,必然会因为这些孩子被点亮。
而这些孩子本人,在并不久远的未来,也许真能创造出一个新的、更大意义上的、不止局限于区区一个国际竞赛的“黄金时代”呢?
……
叶千盈和沈瀚音并没有等多久,方老师就带着袁老师、马老师、刘老师……反正国家队里所有的教练全都一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叶千盈不由心底咂舌:不是吧,她和沈瀚音简单地比个小试,结果场面搞得这么大?
那……
那她可就没理由输了啊!
巧了,沈瀚音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学神互相对视一眼,都感觉自己找不到会输的可能。
“现在是下午两点。”方老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我们按照IMO的形式,三道题一组、三道题一组地这么来。
这里有十二个教练,每个教练都会给你们出一道题目。不过十二道题不一定全需要做完,毕竟这个时间太长了,需要的体力也太大了。如果中途有人坚持不住了,或者你们两个都觉得不需要比了,那就在当组题目中结束。”
方老师用目光向沈瀚音和叶千盈表示疑问:“怎么样,你们有问题吗?”
“没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看个他们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袁老师又补充道:“每组题目做完以后,我们都会现场给你们判卷合分,这个心理压力是很大的,你们要做好准备。”
“老师,我有问题!”管洪章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这个题我们不能跟着一起比吗?”
方老师看看管洪章,最终还是但笑不语,委婉地把那句“这些题可能只有他们两个能做上来咽进了肚子里。”
“你们也可以做。”袁老师用那副威严的神色下了决定:“但题目不许带出去、不许拍照、一道题做完之前不许要下一道题、不许耽误之前老师布置给你们的原本任务。”
袁老师果然是惯于唱红脸的角色,一张口就是数个不许。
但大家都知道,这话既然从袁老师口中说出,基本上就等于是拍了板。
同学们纷纷欢呼一声,从方老师手里依次领过了那道习题。
叶千盈和沈瀚音也把习题接过,和其他同学不同的是,他们两个,每人手里都有三道题。
拿到题后,即使是平时最活跃的谈诗凝和戴修都不说话了。大家都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于题目上面。
——只能说,能考进集训队里的大家都不傻。
方老师平时恪尽职守,怎么今天突然提议让沈瀚音和叶千盈比一比,然后一拉就拉来了整组的教练?平时怎么没看到人这么齐?
这次比赛,不记录国家队选拔的数次小考当中,很明显只是教练们的一次私下测试。但对于名额小半要靠教练综合意见来决定的国家队来说,这次比赛,毫无疑问也是大家一个露脸的好机会。
要知道,往届能考到前十五名的同学,实力往往不相伯仲,每次考试按照不同的权重计算出最后分数,也总会有几个分数一模一样的倒霉蛋。
一般来说,在这种时候,决定究竟让谁留下,让谁失落地以一步之遥离开国家队的,就是教练们对于学生的评价了。
——去年管洪章就是因为这个被刷下来的,不然他本可以进入国家队。
所以啊,对于现在这种明显会有“场外加分”的比赛,大家不参加就是傻了呢。
怀抱着这种心情,同学们面带微笑,越加积极地审视着自己眼前的这张卷子。他们使出浑身解数,解组合,排定式,破三角……
积极地心情渐渐沉重,但是题目的大门依旧紧闭着,屹立不动。
同学们:“……”
不,不行啊,坚持住,微笑好像有点垮了!
有人翻来覆去地在各种思路里煎熬了半个小时,依旧找不到一点思路。
他不信这是自己不行,偷眼去看诸梦和管洪章,发现这两个人已经写了不少步骤;再昂起脖子来看看最前排的沈瀚音和叶千盈,那两人更狠,已经写了一小页。
至于寇承载,这位同学倒也伸长脖子找了,只是教室里明明数着有十五个同学,然而寇承载又好像不在这儿,只有窗台的仙人掌长得格外茂盛,真是奇也怪哉。
但无论怎么说,在看到以上四位同学的答题速度以后,该同学就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一声佩服。
竞赛就是这样的,勤奋很重要,运气很重要,但是天分也很重要。
你不会的东西人家就是会,你想不到的思路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没有法子的,你只能佩服,这就是数学。
最开始的三道题,沈瀚音和叶千盈的思维都还比较活跃,所以才刚刚三个小时,两个人就纷纷交了卷子。
教练组的大部分教练早就走了,只把题留在这里。但方老师和袁老师都选择留下,他们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过叶千盈和沈瀚音,当然也看过班级里的其他十三个同学,把他们的进度和表现都看在眼里。
“五点钟了,下午自习时间结束了,你们要是没兴趣继续做题,就散了去吃点东西吧。”方老师十分和善地提醒道。
此时诸梦才刚刚把第二题做出一半。管洪章起身离开了,她却坐在原位抿嘴不语,目光直勾勾地投向第一排的方向。
“你们不去吃点东西吗?”方老师又劝他们三个:“等你们吃个晚饭回来,我和袁老师也把第一轮的卷子批出来了。”
叶千盈一听就笑了:“有题做吃什么饭,老师给我第二轮卷子吧。”
沈瀚音的题痴程度竟然也不逞多让:“可不是嘛,老师,有题做觉都可以不睡。这么好的题,我们要是错过这村还有下个店吗?”
“没有了。”这是袁老师的回答。
袁老师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伸手扣了扣桌面上的题目:“这些题,要么你们这次做完,要么你们不比了,我直接拿走。”
得,老师都这么说了,那叶千盈和沈瀚音难道还能撂挑子?
于是,第二份题目又很快地发放到两个人的手上,他们这回甚至没有在中途插科打诨几句,直接把目光深深地埋进了那个由几何和代数所构成的奇妙世界里。
诸梦咬了咬牙,目光里明显发了冒火的狠气,也同样把自己沉进卡壳的半道题目里。
中途谈诗凝悄悄回来过一次,她手里提着两个三明治,还有之前在食堂打来的热牛奶——这是给两个老师的。
至于叶千盈三人,谈诗凝则给他们准备了不掉渣、不渍油,吃起来一口一个的奶糖和硬币小蛋糕,连带着一人一瓶矿泉水。
把这些东西无声无息地放在三人桌面上,谈诗凝微微一笑,脚步声轻得让聚精会神的三人甚至不曾发现她曾来过。
再晚一点回来的人,是管洪章。
他显然只是匆匆填饱了肚子,带着一身晚间的寒气,闷不吭声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做题。
他去年就是只差一点才被国家队刷下去,这口气顶得他一直到今年都没能咽的下去。
所以今天,别说是做十二道题了,就是做一百二十道题,要他整只尖叫鸡……呸,要他整个人都当场坐化,他也得义无反顾地熬着!
正好,管洪章的脚步声短暂地打断了叶千盈和沈瀚音的思路,方老师拍拍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拿起之前考试的卷子,把成绩读给他们听。
“一道题七分,满分二十一。叶千盈十九,沈瀚音二十,你们两个都不擅长组合,这方面要多练——还有疑问吗?”
没有。
叶千盈抿紧嘴唇摇了摇头。
方老师说得没错,他们两个都不擅长组合。
叶千盈擅长代数和数论,沈瀚音擅长数论和几何。但这次的第三题,偏偏就是一道组合和几何的结合。
其实,叶千盈也不是所有的几何都不擅长,她的微积分几何已经学得很好。
但是众所周知,IMO作为一场国际高中生数学竞赛,它不会在题目里涉及微积分。
这不仅是IMO不会在题目里出现微积分知识的意思,而是,在IMO设计的数学题目里,根本就不会给你用微积分来解答的机会。
还没有结束,这只是一分,这只是第一轮。
叶千盈的呼吸只在最开始听到那个分数时短促地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如果这是IMO比赛的话,那她开场比沈瀚音低了一分,接下来要两分才能扳回一局。而这宝贵的两分,大约要托庇于沈瀚音的失误才能挣得。
但现在不是,现在考得是教练组共同给他们出的一份测试,测试一共十二道题。
除了代数,我还有一样东西胜过沈瀚音。叶千盈在心里冷静地忖度着:我的耐力比他强。
每晚十点半,叶千盈结束副本;到每天早晨的六点半,叶千盈起床。在这期间内,整整八个小时,叶千盈都会待在学习空间里,分毫不停地从深夜学到第二天的早上。
十二道题,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半,这会是一场漫长的耐力赛。
……
第二套习题做完,这一次,叶千盈和沈瀚音都发挥的不错。
或许是因为第三题是个数论和代数组合题的缘故,两个人双双得了满分。
……还剩下六道题。
现在已经是八点半了,诸梦和管洪章都被两个老师硬性劝了回去。袁老师手里一手拎着一个,先把诸梦送回了女生宿舍,又看着管洪章回了男寝。
自习教室安静下来,LED灯管闪烁一下,发出电流不稳的嘶啦声响。教室里只剩下方老师、叶千盈以及沈瀚音,还有桌上摊开的习题,以及密密麻麻的草稿。
三个人都没有对这个环境表示出任何异议,毕竟,对于学习数学的大家来说,无论是深夜、孤灯、还是眼前值得征服的题目,都是大家一天又一天所面对的日常。
第三套习题做完,已经是十一点。
这一套题,沈瀚音和叶千盈都考得不好,两人都是十八分。沈瀚音第一题扣了两分,第三题扣了一分;叶千盈第一题扣了一分,第二题扣了两分。
方老师看了看两人的试卷,建议道:“是不是累了?已经这么晚了,你们要是想休息可以提前回去。”
“还是把题做完吧。”沈瀚音哑着嗓子笑道。
“是啊。”叶千盈也相当同意:“让我们继续吧,老师,我还差一分没有赢呢。”
没有多说什么,方老师摇了摇头,但还是尊重两个人的医院,把卷子递给给了他们。
最后的三道题,合着窗外如墨的夜色一起书写在卷子上。高强度的计算和长时间绷紧的思维,已经让两个人的脑子就变成了一团团发痛的飞絮,在把卷子交上去的那一刻,无论是叶千盈,还是沈瀚音,都感觉自己已经疲惫无比。
“我的脑子好像沉淀了一样,”叶千盈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觉针扎一样的隐痛简直在大脑皮层里挥之不去,“我希望那不是淀粉样蛋白沉积,我还没做好这么早就得阿尔茨海默的准备……”
沈瀚音则靠着疯狂揉脸来保持自己神智清醒:“是吗?仅仅是淀粉样蛋白沉积那么微小的颗粒吗?我感觉我现在脑子里一晃都是豆腐渣啊。”
“大力点晃试试,”叶千盈给出了当前智力下最善良的友情建议:“也许能冲杯豆浆喝喝。”
方老师听他们两个斗嘴听得有趣,慢悠悠地笑了一声才公布答案。
他和袁老师都已经人过中年,不像这两个小年轻还有体力熬夜,之所以还坚持在这里守着,当然是因为看他们两个实在是可塑之才。
“沈瀚音,十九分,你扣了两分。”
沈瀚音困得甚至要刻意想一下,才能记起来这个分数和第一轮叶千盈所考出的分数一样。
还没等他问叶千盈的分数,方老师就已经自行把分数报了出来。
“叶千盈,二十一满分,恭喜你。”他放下卷子,对眼皮耷拉,像一只倦头倦脑小凤凰的叶千盈微微一笑,调侃两人道:“从这次考试来看,是你比沈瀚音强一点,谁说女子不如男啊。”
一听结果,沈瀚音顿时困意全消,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叶千盈原本困得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但在听到这个分数后,顿时被催得短暂地精神起来。
“我这回比沈瀚音高两分?”
方老师含笑:“对,高两分。”
叶千盈又确定一遍:“我赢了?”
这回,连袁老师都纵容了叶千盈有点不规矩的行为:“按照这次小考的标准来看,你赢了。”
不过要是这是一场IMO制式考试,那前六道题决胜负,叶千盈总分还是比沈瀚音要低一分的。
叶千盈眼睛一睁,这下彻底醒了。
连系统都有点惊讶,以自己宿主现在的困倦程度,竟然能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重新振奋精神。
“您就这么激动吗?”系统有些犹豫地问道。
“我当然激动了。”叶千盈不假思索地说:“我凭自己的硬实力直接考过了沈瀚音啊。”
虽然是十七岁的沈瀚音,但这也够值得纪念了的。
要知道,发现新的数学定理本来就是几率非常小的事件,上辈子沈瀚音二十三岁就能发现新定理,那简直未来必定称霸一方的数学界妖神——不过,同样也因为太过年轻,所以更多人都愿意相信那个“德高望重”的导师,而不是黄皮肤的沈瀚音。
叶千盈是直到重生回来,学了数学,才知道发现新定理是个何其厉害的事,特别是在当下几大数学规则已经被固定的当下,有时候一条新定理就代表着一条未知的新道路。
虽然嘴上不说,但叶千盈心里对沈瀚音是很佩服的。
在她的心里,一直把沈瀚音的格调定得更高一些——不仅局限于市赛省赛,当然也不止局限于IMO,沈瀚音可是个未来会发现新定理的数学家!
凭借数学上的真本事,考过少年时代的沈瀚音不值得激动吗?
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变成了一个五岁的小毛孩,哪怕不靠数学呢,只是凭借着体重优势,在抢夺玩具的过程中打哭了四岁的爱因斯坦,那你也会很激动的啊。
系统:“……”
宿主的变态程度每日剧增,它有点扛不住了。
“好了,快去睡觉。”袁老师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们两个,真是够犟的……唉,下一次可不让教练组每个人都出题了,只要九道题就够多的了。”
方老师虽然脸上也有困倦之意,但神色却较袁老师温和许多。
“老袁,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像他们两个孩子这样,能做得上咱们这些压箱底题的情况,还要猴年马月能等来?看他们把题做这么好,熬一个通宵也值得啊。”
袁老师没有答话,显然是默认了方老师的意思,只是片刻以后埋怨他:“不该当着年轻人的面夸人。”
说完,他用手里的卷子点了点叶千盈的肩膀:“快快快,我和老方先送你回女寝,再送沈瀚音回宿舍——你们两个宿舍半夜不锁门吧,进去的时候手脚轻一点,吵到室友给他们道个歉,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
叶千盈有点惊讶地抬起眼睛:袁老师竟然说出了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话来,也不板着脸像最开始一样故意吓人,可见现在真是困得不轻了。
————————————
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叶千盈依旧十分困倦。
她有学习空间,所以睡眠可以勉强补足,现在主要是用脑过度的后遗症。
她的新同桌——哦,现在同桌又成沈瀚音了——才一看到叶千盈就喷笑出声:“你还好吗?”
他昨天刚刚被叶千盈以一分之差当面击败,鉴于这可能是沈瀚音人生中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现在他的心态还能这么平和,想来确实心理素质过硬。
叶千盈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她是一向知道沈瀚音笑点奇低无比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低:“你笑什么?”
总不能是想到自己终于输了一分,所以高兴地笑出来吧?沈瀚音不像是这么变态的人啊。
“抱歉,我不是……”沈瀚音抬头看了叶千盈一眼,又狂笑出声,这次干脆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叶千盈:“……”
“不好意思了,”几十秒后,沈瀚音整理了自己的表情,建议叶千盈一会儿自习以后去超市买包冰敷一下:“昨晚熬了太晚,你有眼袋了,一会儿冰镇一下能好一点。”
叶千盈狐疑地看着他:“我有眼袋值得这么笑?”明明现在沈瀚音自己也有啊。
沈瀚音又露出那种忍俊不禁的表情:“不是,眼袋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但主要你是凤眼……我还真没见过凤眼的眼袋,感觉真的很奇怪啊。”
叶千盈:“……”
草(一种植物),这个男的简直比窦信然还直。
起码窦信然在人生最直的时候,看到她毁容脸孔上的红痕,还会问她是不是什么人体彩绘呢。
这两个钢铁直男,总有一天她得想办法鲨了他们两个。
沈瀚音笑着替叶千盈拉开椅子,过了一小会儿,又忽然停笔。
“咱们都这么熟了,问你个问题不算冒犯吧?”
这个问题是沈瀚音突然想起来的。
他刚才思考了一下,觉得在初见的时候问出这种话可能比较冒犯,但放到现在,对着叶千盈,沈瀚音觉得还是可以提的。
叶千盈有点意外:“你要有问题,当然什么时候问都可以啊。”
“好。”沈瀚音稍稍一沉吟,舌尖上一时组织过数种语言,最后还是挑了最为委婉的那一种来:
“叶千盈,为什么刚见面的那一回,你见着我,像是以前咱们遇见过一样?”
其实,沈瀚音已经在这句话,把叶千盈那别有意味的眼神程度削减了数倍。
——实际上,要是按照沈瀚音的感觉,叶千盈不止是刚刚见面的那一回。她是在三人刚认识,还不熟悉的那一整段时间里,一直都用一种特殊的眼神看着沈瀚音。
那眼神也不能算是认识,更不像是听窦信然说了沈瀚音相关的事情,更像是……她预料到了沈瀚音身体里会突然长出个什么人来?
要知道,最开始,因为叶千盈偶然露出的那种神色,沈瀚音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蝴蝶一样存在变态发育过程——假使某一天,他身上的人皮裂成两半,就会从里面走出一个新的、叶千盈一直隐隐透过他看着的“沈瀚音”?
——由此可见,理科生的思路确实和文科生不一样。
文科生这种时候,通常会想到“移情”、“替身”、“我在阴影里,而你在灯火阑珊处”等大片凄婉幽凉的意向。
而沈瀚音这个理科生呢,他能想到,且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生物学上的变态发育。
也幸好沈瀚音没有给叶千盈举这个例子,这话要是说给叶千盈听,沈瀚音就能给自己争取到一阵新鲜的、热乎的当头暴揍了。
叶千盈眼神一凝。
她一来没想到自己之前竟然会这么看着沈瀚音,二来则是意外沈瀚音的感觉竟然这么敏锐。
……所以想想上辈子的事还是来气,既然沈瀚音这么聪明敏感,他到底是怎么给自己挑了那么一个导师的?
“咳,”叶千盈摸了摸自己的笔尖,真话肯定是不能说的:“如果我冒犯到你……”
“不,也不是冒不冒犯的问题,”沈瀚音的表情显然有点苦恼:“我就是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从我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你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我被挂在菜市口晾着了一样?”
叶千盈:“……”
这比方真是……在某种意义上极其偏离,又在某种意义上神奇地正中靶心,真难为沈瀚音怎么想出来。
那当然是因为,当时叶千盈还没看透少年沈瀚音的沙雕本质,依旧对他抱有人性上极大的希望和寄托,觉得他简直是个当代普罗米修斯,天天都在往山上推石头啦。
“哦,你问眼神啊,那可能是因为我有点散光。”叶千盈一脸认真地说。
沈瀚音:“……”
沈瀚音依旧抱有疑惑地追问:“但你现在就不……”
“那当然是我上个星期刚刚做了全飞秒近视手术啊。”叶千盈镇定自若地说道。
沈瀚音:“……”
听到这种一个比一个离谱的答案,沈瀚音不由得笑着摇摇头。
他本来就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如今看叶千盈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便一笑了之了。
“你考过不是第一的分数吗?”沈瀚音想了想:“在高一下学期之后?不算之前集训队里考组合的那一次。”
叶千盈回忆了一下:“没有吧。”
“我本来也没有。”沈瀚音短促地笑了一声,对叶千盈比了一个宣战的手势,“至于以后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那要看你下次的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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