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晖准时睁开眼,轻轻拨开压着她袖子的手,打了个哈欠。叶晗睡觉不喜欢光亮,落下拔步床的两层幔帐后,如不在内点灯,就是漆黑一片。摸黑找到了叶晗的脸,捏了一下,滑如凝脂,忍不住又揉了两把,叶晗不满的哼唧了两声,李初晖瞬间得到巨大的满足!太可爱!!!夫君比自己小,竟是这般滋味。以前跟驸马处的不好,莫不是年纪不对的缘故?认真想了想,觉得还是长相与性格更要紧。叶晗真是生的太好了。妖孽啊妖孽!李初晖一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
但李初晖是个很克制的人,很小的时候,她就能跟得上庭芳的严苛。弟弟们之所以没办法与她争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真的能够盯死庭芳。二十年,凌晨五点工作到至少下午三点,她坚持了二十年。跟朝臣大眼瞪小眼都瞪熟了。庭芳很忙,所以她不会主动去管皇子。凑上来的她随意指点一二,不凑上来的,她根本懒放在心上。事情太多了,她腾出来的宝贵时间,都给了自己的家人。至于皇子,关她什么事?皇子实在太废,弄的她不爽了,真篡也不是全无可能。
翻身下床,为了避免光线照进幔帐里,卧室里只有一盏小灯。坤宁宫正房九间,是天下房屋的最高规格。他们的卧房在最里头,李初晖走到隔壁,宫女悄无声息的放下隔断的幔帐,蜡烛一根根的点起,把屋子照的宛如白昼。孙太监的绝技是梳头,只可惜现在绝大多数时间戴珠冠的李初晖没了让他发挥的余地。
李初晖继续想着往事。叶太傅乃被父皇信任到第一日上学就敢责打皇子的臣子,没有皇子会喜欢,她也不喜欢。可世事无常,她的外祖行刺,满门抄斩,连带母亲被废,紧接着二公主出生,宁妃崛起,再生三公主。她想在父皇心中保持着足够的关注度,也只有做好庭芳的学生。涉足政务,庭芳与父皇的言谈就难免带到她。
昭宁帝关键时刻对她的退让,有父女之情,也有无奈。二十年的准幕僚生涯,替她奠定了坚实的执政基础。她认识每一个朝臣,清楚每一个朝臣背后的复杂的关系,了解他们的性格,掌控着他们的弱点。这些,关在后宫是不可能知道的。她被庭芳不断的提起,聪明、果决,以至于她丧夫后,回到宫中居住,庭芳居然微微松了口气。能那般默契配合的幕僚并不多,她已经跟的时间太长,长到庭芳有些不习惯旁人接手工作。
朝臣已习惯了向身为女人的太傅汇报,更习惯了她从旁发号施令。勾起嘴角,宁妃永远不会知道,考试成绩好,跟是否能执掌江山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没有变数,成绩好的确是很不错的加分项。可皇位之争怎可能没有变数?在对朝政的掌控力上完美的碾压过四皇子,是昭宁帝退位的最直接的理由。她的父皇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怂,背地里支持叶晗为后就是明证。就如她的性格,没有叶晗认为的那样温和一样。
江西籍的官员,扎根在中枢的每一寸。科举改制的绝对受益者,极少有人敢叛出师门。在官场,父子可以对峙,但同门不能相残,这是规矩。动辄死全家的朝堂,不抱团又怎会安全?所以庭芳对朝堂的影响力,依然渗透在角角落落。幸而徐景昌主动交出了兵权,幸而庭芳足够光明磊落。曾为了黎庶而臣服的叶太傅,固然张狂,但心里更多的是为了天下安康。一个没有多少私欲的人,很可怕,也很值得人敬重。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叶太傅的格言,太霸气!
头发梳好,宫女们捧来衣裳。李初晖低声吩咐孙太监:“昨日开始下雪珠子,他要出门,你看着点儿。”
孙太监道:“这天不大好出门吧?屋子里虽闷,好过病着。圣上劝着些。”
李初晖摇头道:“他好的差不多了,该去练练箭。他那身子骨,更不能懒。原先在家里连地龙都没有,冬天裹成球了,演武场内烧满炭盆,也得放他出门。人都是这般,越坚定越活的长,畏惧病魔,离死也不远了。他小时候那般脆弱,能活到今日,可见定国公府的法子是不错的。”
孙太监叹了口气,无奈的对李初晖道:“圣上待皇后,真没话说了。”
李初晖笑笑:“太傅不好惹啊,硬抢了过来,却又慢待,我与太傅的情分也没啦。我母亲不曾教养过我一日,都是你们陪着,大嫂子和太傅养着。再则还得考虑父皇的心情,徐都督待父皇,一片赤胆忠心,旁人再不能比。我们又岂可伤了忠臣之心?”
孙太监笑道:“圣上太心软了些。”
李初晖没说话,善待与利用一点冲突都没有。有利可图时,周全些收益更大。
孙太监一直不大喜欢叶晗,实在太娇气了。他家圣上多好的人呐,要什么没有?朝中谁不赞徐都督与叶太傅,然而叶晗生的虽好,余者却远不如其父。休说帝王,便是在外头打拼的一家之主,当家太太也该好生伺候。到了叶晗这儿,倒叫皇帝伺候他来。只他命好姓叶,旁人再多言不得。
叶晗的娇气,实乃先天硬伤,他本人还是很努力的。听闻李初晖放他出门,也不消人管,自裹了厚重的斗篷,叫人抬着往箭亭去。皇宫太大了,轿子有壁板有门帘,可以挡风。尽可能不生病,是他对忙碌的父母能做的全部。箭亭就是皇家习武之所,当然不止一个人使用,李初晖下半晌得闲都在此练习。其余的还未分府的皇子公主们,乖觉的错开帝后使用的时间,以免搅了人清净。运动不止骑射,卧房内可以做的就有瑜伽与打拳。叶晗的运动时间是零散的,与算学岔开,一张一弛,不至于太累,又获得了充分的训练。他的运动时长,是徐景昌一点点引导、观察、计算得来。病的起不来床自是别想了,从能下床到完全康复以及没生病的时间里,做什么运动,如何运动,细细密密的一张表,承载的是父母的拳拳爱意。
叶晗心无旁骛的射着箭,薄汗打湿了后背的隔汗巾,姚氏麻利的替他换过,继续练习。姚氏一生的指望,尽在叶晗。叶晗活着她就是乳母,备受宠爱的叶晗若不在了,她或许被当遗物留下,更可能是主子们过于伤心,给笔银子打发走。可她一个老妇人,又能往何处去?她满心都是叶晗,可以说叶晗能活到今日,她当真功不可没。
一石半的弓,非常耗体能。比在室内打拳与瑜伽都累的多。叶晗练完,汗如雨下,可是心情却很好。他没有康复的时候,是无法练完规定的量的。每次到这个时候,他就知道,至少现在,他是健康的。太监宫女架起了屏风,长长的屏风卷了两圈,杜绝一切邪风。宫女快速的替他擦汗换衣裳,姚氏端着一杯温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着他。叶晗喘着气,想起他哥哥习武之后随意一抹汗就完事,再看看他跟前围着伺候的四五个人,真是人比人得死!他也好想像哥哥一样生的那样高大健壮,可惜他身上那一点点可怜兮兮的肌肉都快瘦没了。脾胃虚弱就是个坑!
李初晖卡着叶晗午睡醒来的点回来,叶晗却还睡的香甜。疑惑的看向孙太监,孙太监忙道:“太医才来请了平安脉,今日皇后练箭了,比平常累,要睡的久些。”
说话间叶晗已睁开眼,看到李初晖,绽出一个笑容。
李初晖笑着捏叶晗的耳垂:“是你自家醒的,还是我说话吵醒你的?”
叶晗爬起来,昨夜的亲密拉近了距离,此刻跳下床见礼好似很生分,不行礼又很过分。索性半跪在床上,对着李初晖的脸颊亲了一口。
李初晖:“……”红颜祸水就是这么写的吧?是吧?是吧?
“圣上。”叶晗低声道,“臣有话想同您说。”
李初晖便冲孙太监挥挥手,孙太监带着一群宫女太监,退出了卧房。李初晖笑问:“何事?”
叶晗笑笑:“臣病着的时候,想了一些事。”
“嗯?”
叶晗道:“臣在家中,受尽宠爱,故为人处世有许多不当之处。日后还请圣上多加管束。”
李初晖道:“就这事儿?”
叶晗道:“上回是真任性了。多谢圣上手下留情。”
李初晖笑问:“你就不怕我管的你不自在?”
叶晗道:“臣认命。”
李初晖撇嘴:“懒死你个小祖宗。自己的事儿扔给我操心。”
叶晗垂下眼:“臣实在不知怎么在宫中生活。”
李初晖道:“你这样子,我若不守承诺,收一宫妃嫔进来,你又待如何?”
叶晗苦笑:“圣上,别吓臣。”
李初晖道:“我没吓唬你,人心易变,我也不知我会不会变。小时候儿便是太傅掌权,我也没想过自己做皇帝。实话同你说,我现在看着你好,自是不想旁人。将来看见更好的,或就把你丢在脑后头了。”
叶晗郁闷的道:“那更要您管着了。”
“嗯?”
“您管着,臣就不会变成您讨厌的样子。”
李初晖心软了,笑问:“怕我讨厌你?”
“我喜欢你。”
李初晖:“……”熊孩子天生克她的!单纯至此,想坑都下不去手。十几年了,只长个子不长心眼的吗?就这么爽快的把肚皮翻给她看,真的好吗?她是皇帝好不好!你这样很危险呐!
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天下苍生都扛了,不差这么一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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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二,是庭芳的生日。叶晗挺想去给母亲祝寿的,他小时候就特别黏母亲,可如今却是不能出去。李初晖自是记得此事,使太监去拿库房的账本,待到忙完手头的事,令人捧着账本回坤宁宫。她才出乾清宫,那头坤宁宫的小太监就轻拍着巴掌,一点点传入正殿。能让小太监提示叶晗迎接的,基本上只有李初晖。叶晗放下书本,走到正厅见礼。
李初晖站在门口脱斗篷,对厅中的叶晗道:“晗哥儿,你替太傅备的礼拿来我瞧瞧,咱们一道儿送。”
叶晗梗了一下:“圣上,能别唤臣晗哥儿么?听着似小孩子一般。”
李初晖走近携了叶晗的手:“我不唤你晗哥儿,唤你什么?娘娘?”
叶晗:“……”
李初晖忽想起一事:“你有字没有?”
叶晗摇头,他的大名是昭宁帝赐的,字却没有。平辈论交都是彼此称字,只有长辈才能连名带姓的叫,不然就是失了礼数。但他情况特殊,昭宁帝亲吩咐了,令工部上下都直接叫他大名,此乃民间偏方,写了名字贴在外头万人叫唤,以节制他的噩运。原是二十岁生日时,请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起,哪里知道一封圣旨,他做了皇后,兵荒马乱的谁还记得此事。竟是到现在都无字。
李初晖道:“我也记得你无字,还当记错了。你哥哥的字儿起的早,偏你的又落下了。”
叶晗笑道:“哥哥的名字似女孩儿,没有个字注解,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姐儿。他现在更乐意人叫他徐新成。”
李初晖笑盈盈的道:“你不肯让我叫你晗哥儿,我便送一字与你,如何?”
叶晗道:“凭圣上做主,横竖也只有圣上叫臣的字。”地位太高的人,字就是个摆设,旁人要么称号,要么称官职封号。他父母就是少年得志,至今都无字,横竖没人叫,索性懒的起了。
皇帝有时候为表示亲近,也会叫臣子的字。只昭宁朝奇葩,太傅原是无定员的荣誉职位,似徐景昌那般于国有功的,亦可封赏。但昭宁帝要抬着庭芳,就不让旁人做太傅。满朝只有她一个正一品,连姓都省了,说起太傅就是她。庭芳与徐景昌夫妻之间,还是儿时称呼不愿改,更没必要有字了。于是昭宁朝的君臣三人,皆是无字的。
李初晖略想了想,道:“你的晗字,取日光欲出天欲明之意。若取字,近则启明,反之长庚,你觉得哪个好?”
叶晗却岔开话道:“同圣上的名字倒是一对儿。”
李初晖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可见是缘分。”
叶晗在李初晖耳边道:“圣上字清辉,可臣觉着,圣上的名讳更好听。”
“叫一声儿我听听?”
叶晗笑着摇头:“大不敬。”
李初晖道:“此刻又装鹌鹑了。你且挑你自己的字。”
叶晗道:“哪有自己挑的。”
李初晖道:“那我便做主了,就叫长庚。”
长庚是金星,亦称启明星。东曰启明,西曰长庚。叶晗想了想道:“亦有长生的意思,多谢圣上。”
李初晖道:“我才不单取长生之意。”
“嗯?”
李初晖挑眉:“言长庚星终始不改其光,神永以此明赐君也。”
叶晗道:“圣上,您这是调戏么?”
李初晖笑道:“这便是调戏?那我唤你长‘根’儿……”李初晖在“根”字上加了重音,“又算什么?”
旁的事叶晗十个也不是李初晖的对手,唯有此事,实乃家学渊源,缓缓把李初晖压在炕上,低声问:“那,圣上喜欢否?”
长长的睫毛近在咫尺,李初晖想起叶晗在床笫之间的万般手段,登时动了欲念。她怀孕已过了头三个月,不太激烈倒是不妨。女皇便是此点不好,空守着绝色,却因生育,生生憋了好几个月。抚上叶晗的脖子,拇指按住了他的喉结,稍微用力:“想要么?”
叶晗一日精力有限,精神最好的时候,不是早起,便是午睡起床。早起李初晖要理事,故夫妻多在下半晌亲近。被李初晖稍微挑逗,叶晗的也跟着兴奋起来。炕上暖洋洋的,便是只穿着薄衣也不觉得很冷。
====大螃蟹路过=====
高.潮的余韵还在荡漾,李初晖舒服的靠在叶晗怀里,良久才略带沙哑的道:“起来穿衣裳,仔细着凉。”
叶晗咬住李初晖的耳朵,好半晌才道:“臣伺候圣上穿衣?”
李初晖笑骂:“我伺候你还差不多,你再病了,我可寻旁人去了。”话虽如此说,却是猜着此时的男人,多半只顾自己,大约极少有叶晗这般顾及妻子的。侍奉与体贴,是不同的。以叶晗之脾性,哪怕她不是皇上,大概也是如此。突然想起那句有名的潘驴邓小闲来,斜眼看着叶晗,不由轻笑。改日再拿此事逗他。
叶晗起身钱,先拉过一床薄被替李初晖盖上,自己也裹了一床,等宫人打水进来。更衣毕,叶晗又腻着李初晖,手不住的去摸她肚子。
李初晖任由他抱着,自顾自的点起了送往定国公府的礼。叶晗就是个黏人精,小时候见了她就伸手要抱,搂着脖子死活不肯下地,非要人抱着。李初晖当年真是练出了好一番臂力。此刻叫他黏上了,是再甩不脱的。
庭芳退入国防部,就一定会有不长眼的东西要试探。就如当时兵科给事中的调动一样,是讨好她,但难免伤了庭芳的颜面。此回她依旧要办宴,叶晗不得见风,她又怀着孩子不便,只得加重赏赐。女官们多半因事物繁杂,不甚爱往精致里打扮。凌晨五点点卯,哪有空描眉簪花。李初晖也不好给首饰,省的叫人猜忌。捡了半日,才捡了一份上好的文房四宝,庭芳一手好字,自要好墨才能配她。正欲回头问叶晗,叶晗却是无聊的打哈欠了。
李初晖哭笑不得,也不知叶晗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瞌睡。直着身体不动弹,果然叶晗就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彻底睡着了。李初晖放平叶晗,宫女替他盖好被子。天还未黑,炕沿着玻璃窗,采光极好。李初晖揉着叶晗软软的头发,觉得无比享受。摸着肚子,轻轻道:你可要长的像爹爹才不浪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