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树当了好久的布景板,忽然被点名,竟有些不习惯。干笑着答了一声好,又不知说什么了。老太太跟前想冒头,比朝堂争抢是容易,却也得跟几十口子人竞争。庭树吱了一声又闭了嘴,还没等老太太反应,别人就接过话去了。
只听庭瑶道:“四丫头的料子我瞧了,好是好,哥儿们穿着只怕老爷们生气。还是请老太太松点手,替哥儿们裁衣裳,四丫头的单送姐妹们吧。”
福王当时是想拐庭芳做王妃的,底下干活的人哪敢怠慢,捡的都是上好内造适合女眷动用的东西。因庭芳年纪小,特特选了粉.嫩的颜色,以期讨好未来女主人。彼时风俗,男孩子倒是穿得,就是不大符合书香门第的审美。非年节时,男孩子那样打扮,九成九都要挨老子抽。送礼不能送出埋怨来,这是基本原则。
福王府的人没料到后来福王妃换了人,几大箱子好东西算白丢水里了。在古代,绸缎是硬通货,几乎可以当钱使。然而庭芳得钱太容易,上辈子的印记又太深刻,压根没把内造的消耗品放在心上,想起来就分了。她也不是真没划算,首饰就从来不随便分,而是暂且集中优势兵力,以供庭瑶做嫁妆。将来慢慢攒着,争取把姐妹们的嫁妆都添上些许。毕竟在古代,嫁妆是一个女人的腰杆。她希望姐妹们都直起腰杆做人,不要在夫家受丁点委屈。
原本是件高兴的事儿,但总有糊涂人会出来恶心人。老太太看了秦氏一眼,补充道:“抬了来我瞧瞧,也不用你们出裁缝钱,横竖晃神的功夫就被大丫头给骗了哥儿们的布料去,索性好人做到底。明日喊了裁缝来,就在我这里量了尺寸做起来。”省的秦氏干出截下布料只给庭琇做衣裳的难堪事!扭头问坐在身边的庭瑶,“可满意了?”
庭瑶站起来,对老太太福了福:“替兄弟们谢老太太赏。”
说话间,庭芳的箱子就抬了进来。齐齐整整三个大箱子,依次打开,全都是金碧辉煌的上好缎子。
苗秦氏咋舌:“得值多少钱啊?”他们家所有家当加起来都比不上了吧?
秦氏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含.着满腹酸水道:“二三千两了……”
苗秦氏羡慕的不要不要的:“你们叶家真有钱。”真能比她家家当啊!算上田亩房产,苗家就三千来两,还被乡间的族人逼的鸡飞狗跳。要不是娘家不好招惹,早被抢的骨头都不剩了。便是如此,还是过的艰难,才心急火燎的带着女儿进京,不想跟族人打交道。哪知庭芳一出手就是她全部家当,真该叫那起子族人开开眼,什么叫做有钱!
秦氏冷笑:“他们大房有钱,我们都是要饭的。”说着朝老太太方向努嘴,“那是大姑娘,大嫂子亲生的,自不必说。四姑娘是大嫂子亲养的,宠的上房揭瓦。别看她日常穿的寻常,凡有事时,杂宝金项圈就没重样的。那几箱子布料,一半是福王赏的,还有一半是舅太太给的。”
苗秦氏眼中冒出火来,用胳膊撞撞妹妹:“四姑娘庶出?你看你外甥?”
秦氏冲姐姐翻个白眼:“舅太太为什么要赏四姑娘东西啊?”悄悄指了指陈恭,“亲上做亲不是更好?”
苗秦氏奇道:“陈家二爷不是跟七姑娘”不对啊,俩孩子见天凑一块儿玩,正经青梅竹马呢。
秦氏道:“那我也不知道了,横竖舅太太待七姑娘淡淡的,待四姑娘么……我就这么说吧,四姑娘跟陈二爷打架,把陈二爷打了,舅太太都说打的好。都不知道哪个才是她亲生的。”
苗秦氏三观都裂了:“打……打嫡母的侄子?前儿你只说打架来着……”她儿子还要不要娶媳妇儿啊?
秦氏撇嘴:“就她最野,也不知怎么地,从上到下都爱她爱的不行。在老太太跟前,原先看着排在三姑娘后头,如今却是连三姑娘都越了过去。到了老太爷跟前更不消提,竟是独爱她一个,时不时叫去说话。今日就单叫了她去,听说还赏了一匣子东西,不知是什么宝贝。”
苗秦氏心.痒难耐,推着妹妹道:“你去替你外甥说说,他们不肯也不打紧。咱们又没损失什么。那么得宠,嫁妆必不少的。你嫡亲外甥,还怕亏了你不成?”
正房里到处都是说话声,十分热闹。秦氏姐妹声音又低,只坐在旁边的庭琇听了个全场,深深的叹了口气,表哥是门第配的上?还是才华配的上?自取其辱的事就别想了好么?又听了半日,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姨母,娘,咱们回家说吧。叫人听见了不好。”八卦都不捡地儿,心好累……
秦氏姐妹方才醒过神,纷纷干笑:“随便说说。”
庭琇也干笑,拉着庭苗的手:“走,我们挑料子去。”
庭苗小女孩儿,同庭芜一样才小学一年级的年纪,听说有新衣服穿,哪有不高兴的!只畏惧嫡母,不敢动弹,又怕人家都捡剩了,自己捞不到喜欢的。姐妹两个走到箱子跟前,左看看又看看。庭苗恰看见个嫩绿色的,颜色好,又合了自己的名字,就想伸手去捡。拉了拉,没拉动,抬头一看,另一端正在庭芜手里。姐妹两个各扯着一半,她俩常有些小矛盾,正怄气呢!就把日常学的谦让全都剁了喂狗。偏偏姐妹两个名字起的差不多,含义也差不多,看来此刻想法更是差不多。一个被宠坏的熊孩子,一个被憋屈的半死的怪孩子,新仇旧恨,谁也不肯撒手,对着练眼刀。
庭芜咬牙切齿的道:“我姐姐的!”
庭苗不肯示弱:“也是我姐姐!”
“我亲姐姐!”
“呵呵,你姨娘得罪了的亲姐姐!”
“那也比你亲!”
“都是姓叶的!”
“就是比你亲!”
“你去问问看咱们是不是一样亲!”
“撒手!”
“就不!”
“撒手!”
“就不!”
庭琇:“……”起身找到庭芳,“熊孩子杠上了,你去吧,你熟练活。”
庭芳:“……”好大的锅!姐姐很不想背!走到两个熊孩子对峙的地方,问:“一人一半?”
庭芜见到老大,委屈劲儿就上来了,瘪着嘴险些哭出来:“我先拿到的!”
庭苗看到庭芳还是有些怕,怯怯的说:“我先……”
庭芜炸了:“你装什么小娘子!”
庭苗眼泪唰的下来了,比庭芜哭的还快。
庭芳揉着太阳穴,她招谁惹谁了!庭芜是她亲妹妹,按理她该约束庭芜。但庭苗赶巧儿的比庭芜大那么一点点,连个礼让妹妹的借口都找不出来。就她一闪神的功夫,两个熊孩子居然竟相流泪。
庭芳:“……”
老太太在上头看的一清二楚,拉着陈氏直乐:“看你闺女,哈哈哈,傻眼了吧?”
陈氏:“……”庭芳真是您亲孙女……
庭瑶也笑,走来道:“好了好了,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青蛇,谁穿一身绿啊。葱黄柳绿才娇.嫩,我做主了,一人一半,都裁了衣裳,再配葱黄的裙子,叫你们四姐姐弄些大红的丝绦来替你们配上,如何?”
庭芜委屈的说:“我才不要跟她穿一样!讨厌!”
庭瑶忍笑道:“行,你要衣裳,六妹妹要裙子。”
裙子布料多,庭芜觉得自己亏大了。正要说话,庭芳赶紧从头上摘了个绢花哄她:“给你朵花带,比布料还好呢。”说着赶紧把庭芜拖开,悄悄儿说道,“你也是!有什么好抢的?不就是块绿布么?让与她又何妨?回头姐姐给你弄一匹来就是。比她那个还好呢。”
庭芜一听比方才的好,立刻就高兴了:“一定哦!”哼哼,到时候专捡庭苗穿新衣裳的日子穿出来,当众把她比下去,要她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庭芳点了点庭芜的额头:“没出息的,纱不值钱!舅母随手给的,也值得你们抢。”然而庭芳知道,那种纱够蓬,能蓬起来的布料一直到21世纪都是公主裙的标配,正经贯穿东西流行了好几百年。值钱倒不是特别值钱,搁不住小女孩们喜欢啊!不过纱容易得,庭芳倒没骗人。
庭瑶见庭芳搞定了庭芜,直接就把整块纱放到庭苗手里:“去杜妈妈那里登记下,明儿裁缝就拿这个给你做衣裳。夏天来了,纱是挺凉快的。”
庭苗怔了怔:“七妹妹……”
庭瑶摆摆手:“叫你四姐姐愁去。”说毕也点了点庭苗的额头,“你们两个啊!”
庭苗抢东西的时候不多,主要是跟庭芜有些不对付,才硬杠上了,平时哪有那份胆!赢的那么忽然,总有些不真实感。恍恍惚惚的去了杜妈妈处,把料子交给了杜妈妈,又恍恍惚惚的回来。走到嫡母跟前,居然得了个笑脸,秦氏拍着庭苗的手道:“就是要这样,杀杀他们的威风!你也争气了一回!只下回别挑纱的,专捡里头夹着金丝的,那个值钱,懂么?”
庭琇:“……”身心俱疲!还得照看表姐,又拉着苗惜惜的手,“姐姐也去挑一个。”
苗惜惜死命摇头:“怎么好意思。”
你不挑才不好意思!改明儿大伙儿都穿鲜亮的绸子衣裳,就您一身布的,不知道的还当叶家怠慢客人。看着亲妈正事不管,一直在教导庭苗怎么占便宜,差点喷出老血。赶紧拽着苗惜惜,又把庭苗拉住,直往绸缎箱子处拖。
秦氏高兴坏了,觉得女儿真懂事,到底是她亲生的。直在背后嘱咐:“对对,多挑些,记得要有金线的惜姐儿千万别客气,你大伯母有钱!”
庭琇脚底一滑,好悬没摔倒,借着苗惜惜稳住身形苦笑。最终只长长叹了口气,什么话都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