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行站在门口,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反感。
他没往里走,只是站在门口,指尖微微搭在门把上,看着病床上的男人抬起头来,同他对视着,有些尴尬的迅速从男人上抽回了自己的。
洛志远看起来有点局促,无意识的在被子上狠狠搓了两下,声音干涩的张口:“你……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冷。”
洛行不由自主的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叶俏俏也看见了,是北市一比赛时,签到处的那位老师。
他站起身,不像洛志远那样局促,反倒有些温和的笑,善解人意的说:“你们父子聊,我先……先出去。”
洛志远的眼神仍旧盯在洛行脸上,轻轻的点了下头:“去吧,我跟行行说说话。”
洛行眉尖微皱。
叶俏俏从小接触的这类人多,对这种关系极熟悉,几乎从他们刚才那个对视的眼神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同寻常,抿了下唇角说:“洛行,我在门口等你吧。”
洛行点了点头:“冷的话你就进来,不碍事的。”
叶俏俏点头:“好。”
说完,她也一起出去了,洛行回过头看着床上紧张到微微坐起身的男人,轻轻的吸了口气才往里头走。
或许是因为激动,又或许是因为愧疚,洛行看见他的眼睛里含着一股湿意,眼圈通红的看着自己,嘴唇颤了颤。
洛行走进来,站在病床尾的位置不动了,也没开口。
他一向不是很主动的人,就算是和霍行舟在一起也都是他主动的多,在这种场合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谢你愿意来看我。”洛志远破涕为笑的指了指椅子:“快坐,你喝……喝不喝什么?太冷了,对,要不然我……算了算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林老师去买一点……或者……”
“不用,谢谢。”洛行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稍稍打量了他一会。
没有霍爸爸那种儒雅内敛和上佳的谈吐,看上去也很温和了。
洛志远尴尬的笑了下,又说:“没、没关系,那你坐,我就……就跟你聊一会就行。”
洛行没坐,就这么站在床尾,病房里不大的电视声响着,一个个广告播完了,安静了一会,又开始播放温馨感人的宣传片。
洛志远看了一会,才鼓起勇气,看着洛行单薄的身子,又挪到他巴掌大的脸上,半天才问:“你……妈妈这些年,对你好吗?”
洛行看着他的一直放在被子里,身体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半坐着,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比自己还紧张。
“还好。”
洛志远似乎放了心,点了下头说:“我一直以为她恨我,就不会对你好,还好、还好她没有因为我而迁怒你。”
看的出,洛志远想把今天的见面当成一次忏悔,但洛行不知道自己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来接受,只能僵僵的听着他说话。
“其实……我害了她一辈子,她恨我是应该的。”洛志远忍住身上的痛苦,因为咬牙强忍,嘴唇都开始发白,一道道冷汗从鬓角裹成一股落下来。
“如果我早些告诉她,我喜欢的是男人……也不会让她走到今天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牵出一个你,我也……”
洛行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指尖,把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话,终于送了出来,“请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出生,是吗?”
洛志远含泪点了下头,“是,我知道,当时我知道你妈妈有了你,我希望补偿她,让她把孩子打掉,不能因为我而毁了她的一辈子,可她不愿意还因此和家里闹翻,一个人离开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你已经出生了。”
洛行轻轻的“嗯”了一声,说:“是这样啊。”
是这样啊。
清清淡淡的一句是这样啊,表达了洛行对这个“父亲”所有的感觉,原来他一直替他想着的借口,真相是……这样啊。
洛志远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寒心,自顾的说:“我已经伤害了你妈妈,不能连她唯一拥有的你也抢走,其实……其实我一直想要见你,只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见你。”
说着,洛志远痛苦的落下泪来,低声似呢喃的说:“我就像个懦夫,不敢去认你,也害怕去见你,生怕在你脸上也看到和你妈妈一样恨我的表情。”
洛行抬头看他,隔了几秒,又像是克制什么似的垂下了眼睛。
洛志远看着洛行的表情,总觉得自己感觉不到他的情绪,无论听自己讲什么,他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从始至终,他都是同一个表情,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洛行垂着眼在心里冷笑,他以为的赵久兰没有因为他而恨自己,仍旧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事实上他的出生,就是为了报复他罢了。
她把对他所有的恨全部放在了自己的身上,怪不得从稍大一些,赵久兰看自己的眼神就越发怨毒,因为他长开了以后,就越来越像这个人了。
面对极其相似的一张脸,洛行
觉得好讽刺。
他以为的那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他说的对,他确实是个懦夫,一直活在自己的臆想里,臆想他活的很好。
所以他心安理得。
来之前,洛行还曾想过要问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又或是有什么原因才没带自己走,现在看来。
他只是不要他罢了。
不必问了,他来时路上塞了满满当当的话,都不必问了。
“你……恨我吗?”洛志远的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颤音,让人听了几乎落泪,但洛行听不见,只能看见他弥漫痛楚的表情。
洛行感觉心头压着一块巨大的石,沉的让他喘不开气,却又觉得空落落的,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毫无意义。
他眨了眨眼睛,攥了攥指尖又轻轻松开,好半天才在洛志远充满期盼的眼神里开口:“不知道。”
洛志远听见这话,忽然笑了,尽管洛行听不见,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悔恨和痛苦。
“我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叫我一声爸爸,只是希望能在死之前见你一面,把这一切告诉你。”洛志远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却又因为巨大的骨痛摔回去,难耐的喘息了一会,才又撑着身子坐起来。
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是……什么病?”洛行看着他在床上痛苦的挣扎,皱着眉还是问了。
“麻烦你回去了,替我向你妈妈道歉,这辈子我欠了她的,只有下辈子还了。”洛志远话音一停,似乎是没想到似的,愣了好一会。
“血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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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俏俏在外头站了一会,觉得有点冷,但又觉得不太好进去。
虽然洛行说不介意,但她总觉得今天这个见面不大寻常,于是她看见林西成回来的时候,悄悄地走进了对面的开水房,等他过去了才出来。
林西成拎着东西,却没有回病房,而是去了医生办公室。
她悄悄的跟过去,靠在门边听了下墙角。
“医生,骨髓配型如果是亲生儿子的话,配……”
叶俏俏呆了几秒,不敢置信的听着里头的男人声音激动的和医生说的话,越听眉头越皱越紧。
亲生儿子?
意思洛行……是病房里那个人的儿子?
叶俏俏略微蹙眉,想起洛行在车上的时候,一直看着窗外,虽然平时话就不多,但他也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不会让别人尴尬。
她一直挺喜欢洛行的,不仅仅是因为霍行舟,更是因为她觉得洛行人很好。
他那么冷漠,一定有事。
从她的判断,洛行在这之前应该是没有见过他的,满心欢喜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被骗来捐献骨髓的?
叶俏俏看着医生办公室里那个难掩喜色的男人,狠狠的攥紧了拳,这个男人为自己找到了骨髓配型成功极高的人而高兴。
叶俏俏想起,自己曾经和叶壬去看过一位长辈,也是这个病,和没有血缘关系的捐献者外周血不一样,亲属捐献需要做骨穿采集骨髓和外周血。
先打五天的动员针,让体内的细胞疯狂生长,为之后的术做准备。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被痛苦的呻吟吓坏了,不太明白那个长辈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叶壬说,打了动员针,骨骼增长的时候会很痛苦,就像是感觉身体里的细胞都要撑破骨架。
与此而来的骨髓剧烈增长的代价就是疼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浑身上的皮肉都像是被充了气的球,下一秒几乎都要爆裂成碎渣。
不算这个,还要分期再抽两次400的血,这个血是给自己用的,免得在术台上做骨穿时一次采集过多死在术台上。
这些都还只是术前,不到十分之一的痛苦。
以后还有更多无法想象的痛苦,叶俏俏指发抖的想,洛行的身体本来就不算特别好,上了术台,万一下不来呢!
这条命就没了?
他们的命是命,洛行的命就不是了?
叶俏俏侧着身子,听见林西成甚至已经开始和医生约做配型的日期了,她皱着眉强压住爆粗的冲动,不敢置信的想,他就这么肯定,洛行一定会捐吗?
还是……他已经想好了,让洛行一定捐献的办法?
至于病房里的那个人,如果不是生病了,他是不是就没想过自己还有个儿子?
不行。
叶俏俏觉得洛行那么善良,答应他们来是一回事,捐不捐是一回事,这些都还好说。
可万一里头这个男人道德绑架或者用其他的段逼迫怎么办,她踱着步子,正巧陆清和发微信来说比赛第一轮结束了,现在场休息。
霍行舟,连别人说洛行耳朵的事情都舍不得,却要让他承受那种不应该承受的痛苦?
生死有命,那个所谓的父亲连一秒都没有养过洛行,没有过付出一丝一毫的爱和温暖,自然也没有立场要求洛行为他受苦。
想得倒美,她当立断的给霍行舟打了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笑了声说:“哎哟,不给清和打电话,给我打干什……”
“你现在,立刻赶来北市。”叶俏俏严肃的说:“救你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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