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吧, 她这马上要生了……”一个年轻的孕妇惊讶道。
“你见她戴戒指了吗?”另一位年长些的摇摇头,仿佛已经见惯了相似戏码。两人慢慢沿着医院走廊散步。
“也就那些用人当面叫一声太太,私下里谁真把她当正宫看?生孩子这么大的事, 乔家条件那么好的私人医院不去,反而到这来住普通病房, 你当是为什么。”
“那孩子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去母留子呗, 豪门里这种腌臜事儿多了去了。”
又叹道, “名牌大学高材生, 干什么不好, 非要自己作践, 给人当小情儿, 怨得了谁。”
……
冬季天黑得早,医院灯火通明,背后嚼的舌根儿摊开在亮堂堂的光线下似乎并不觉得难看。
瞧见迎面走来的俊朗男人, 八卦声稍顿。
徐然面不改色,他身后错了几步刚刚转过弯的盛佳寻眉头一皱:“哪个八婆嘴这么碎?”不悦的目光打量着两个大肚子孕妇,“孩子没嘴都长你们脸上了吧。人家那是手胖了戴不下戒指, 挂在脖子呢没看到?”
徐然回身拉了她一把, 抓着她的手往前走。
盛佳寻气得要死,她来了两次, 两次都听到嚼舌根的, 司真天天在这里,肯定也听过这些话了。
两人进了病房,病床上的人抬起头来,眉目姣好清丽。司真向他们笑笑,五官柔和, 只是脸色的苍白削弱了几分灵气。
有情人相守,有了爱的结晶,生活富足,应该幸福美满才是,却跟印象中鲜活灵动的模样差了很多。
徐然眼中闪过复杂情绪,莫名觉得不忍,也不知为谁。
盛佳寻出去时,指了指徐然道:“对我宝贝儿说话温柔点。”
徐然回头:“我不是你宝贝儿?”
“她是大宝贝儿,你是小宝贝儿。”盛佳寻笑着关上门。
司真小心翼翼下床:“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您有事尽管吩咐。”徐然道。
司真声线柔和:“我只是想问问,他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很难?”
徐然顿了顿:“您安心养好身体,外面的事交给我们男人便是。”
“我见过他爷爷。”司真说。
徐然神色一敛:“董事长来过这里?”
“不用紧张,他没有对我怎么样。”只是仍然想要她离开而已。
她知道乔赫把她藏在这里的用意,但爷爷始终是爷爷,想在这偌大的城市里将她刨出来,易如反掌。
那天他进门,挑剔的目光四下扫了一圈,冷笑道:“以为躲在这里,就能瞒过我了?”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来,目光扫过司真左手腕上缠着的香槟色细缎带,皱眉怒道,“一个比一个没用!住别墅坐豪车有人伺候,过着人上人的日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要是孩子生下来有什么问题,我拿你是问!”
“您还没死心想要抱走孩子吗?”司真把手腕往身后藏了藏,看着他,“我和乔赫不会让您那么做的。”
“要不是你这个女人挑唆,他什么时候敢忤逆我的意思?”老爷子冷笑,“想跟我斗,也不看看他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他的!”
“他很优秀,不是依靠家族才……”
不等司真说完,老爷子便站了起来:“不靠家族,他就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就凭他孤傲不群的个性,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司真抿了抿唇,乔赫确实性格乖僻邪谬,但他绝没有老爷子说的那么不堪。“您太低估他了,就算没有您,他也一样可以有自己的成就。”
老爷子阴鸷一笑,“除了乔家,他还有地方可去?我乔鸿振逐出家门的弃子,你以为谁敢容他?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看他跌到尘埃里爬不起来,尽管试试!”
……
徐然到底还是瞒了司真,乔赫被老爷子刁难、被廖达摆了一道的境况。公司势力盘根错节,老爷子的威慑力根深蒂固,他们费尽心机筹谋的一切,在老爷子面前仍显得不堪一击。
可他不说,司真也能从乔赫深锁眉头的沉郁中感受到,他的状态并不好。
临近预产期,任何一个大动作对孕妇都具有风险,乔赫还是不顾劝阻给司真安排了转院,秘密地,迅速地。晚上她歇下很久,乔赫才过来,抹黑躺上并不宽裕的病床,从背后搂着她。
司真手动了一下,被他握住,低沉的声音在耳后震动:“吵到你了?”
“没有。”司真慢慢侧了下身,就着浅淡的月光看着他的脸,手指摸到他拧起的眉心,按了按,“最近是不是很累?”
乔赫将她的手包住,“什么都不要想,你只要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司真听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
“宝宝的名字我还没想好,你来起吧。”她说。
片刻静默后,他道:“叫司南吧。”
“跟我姓?”司真抬起头。
乔赫睁开眼睛,黑暗中垂眸扫了她一眼:“乔司南。”
转院的第二天下午,元宵节当日,司真被推进了手术室,身边围绕着陈姨、护工、碰巧来探望她的盛佳寻,两只手都被紧握着,她们安抚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却像被什么阻隔开了。司真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和呼吸,她发不出声音,视线拼命向她们的身后张望。
直到手术室冰冷的门最后一丝缝隙也合上,她都没有等到想见的那个身影。
分娩的过程并不顺利,历经十个多小时的痛苦,司真才终于听到一声婴儿啼哭。她已经脱力,听到那一点不嘹亮、甚至有点嘶哑的哭声,忽然跟着哭了起来。
被推出手术室时,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恍惚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唤她打打,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朦胧不清,只看到男人挺拔的轮廓。
“乔赫,对不起……”她嘴唇轻轻动了动,发不出声音,没人听到她说了什么。
司真孕期的身体与心理状况都不算好,分娩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问题,导致新生儿的健康情况不太乐观,刚刚出生便住进了监护室,每天需要输液治疗。
司真每天都会向医生和护士仔仔细细地询问孩子的病情,听陈姨讲他会睁眼了,模样又长开了一些,或是隔着玻璃对她笑了。
司真每一句都听得认真,可陈姨劝她去看看孩子时,她总是不说话了。
月子是陈姨伺候的,司真生产完给奶奶报平安时,她激动得又笑又哭,要收拾东西来看她。司真仍然把人劝止了。
“你别折腾了,等我好了就回家看你。”
好几个月没见着了,以前总是巴不得早点见到她,现在却一而再地不让她过去,奶奶哪能感受不到,在电话里叹气:“打打啊,你是不是过得不开心呀?要是不开心就回来吧,奶奶照顾你和崽崽。”
司真抹了抹眼泪:“嗯。”
十天之后,宝宝的情况稳定下来,晴朗多日的城市迎来春节后的第一场大雪。
徐然接到电话时,立时抬头看向台上剪彩仪式中的乔赫,一秒钟的犹豫后,他果断向乔赫打了个手势示意。
舞台中央的乔赫面色一凝,撂下进行到一半的仪式和瞠目结舌的众人,大步走到舞台边沿纵身跳了下去。
秦勇开车回到医院,看到前方疾步而来的身影,停车下去,向已经走到他面前的乔赫鞠躬:“乔总……”
话音未落,便被破风而来的厉拳打得脸一偏,踉跄了几步,撞在车门上。
“谁让你把她送走的?”乔赫拽住秦勇的衣领,脸色已然阴森到极致,“她人呢?!”
嘴里血腥味蔓延开,愧疚让秦勇无法直视他的眼睛,结结巴巴道:“机场……”
“我看你是活腻了!”乔赫手下倏然用力,冰冷阴鸷的目光在爆发边缘,“她哪里来的机票?她想去哪儿?”
“乔总,我不能说……”秦勇举起手中一个已经被捏皱的信封,“太太给您的信。”
乔赫没有去接那封信,把他拽起来,又是狠厉的一拳下去,秦勇被打得跪趴在地上。乔赫的眼睛里已经赤红一片,暴怒之下失去理智,狠狠往他身上踹了过去:“谁让你这么做的?谁给你的胆子!我看你们都想找死!”
徐然上前阻止:“乔总,找到人要紧。”
乔赫冷冷甩开他,大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他现在的情绪显然不适合开车上路,徐然忙道:“雪太大了,这天气飞机应该起飞不了,您先冷静下来,现在派人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乔赫恍若未闻,车子猛地一下撞上路边,紧接又调转,疾驰而去。
徐然眉心微拧,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已经肿起来的秦勇,弯腰扶他站起来,口吻不咸不淡:“你最好祈祷乔总能平安把太太找回来,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什么事,你都承担不起。”
秦勇嗫喏不语。
从他去年被乔总聘请来,便专门负责太太的出行接送,从夏到冬,眼睁睁见证了一个鲜活明亮的女孩子,怎样一步一步被折磨成现在这样,了无生气。
坐在那里不出声,便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跟她同时生产的孕妇一个个丰满体胖,唯独她瘦得不成人样,每天营养餐喂着,却一日日愈发消瘦。
他记得最初见到太太时,她有一双很美的杏眼,瞳仁幽黑莹润,合该是一双有灵气的眼睛,如今却总是透出浓浓的倦意。
所以她大着肚子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断气,求他帮帮她的时候,心善憨厚的男人,根本无法拒绝。
他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
但他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正月底突然而至的一场暴雪,在机场高速引发连环车祸,造成多人不同程度受伤。
六芒星雪花洋洋洒洒,结成洁白的毯子将天地封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了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精力不够,这章写得可能有点草,等回去再修改一下。对不住大家,红包回去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