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过年。
除夕这日, 难得没有下雪,气温虽然仍是冷得厉害,风却小了许多。
霍姝看了看一眼外面的天空, 让丫鬟收拾一些婴儿用的东西, 然后聂屹用宝蓝色羽纱面鹤氅裹着阿镹,自己亲自抱着他,夫妻俩带着身后一串丫鬟婆子,一起往上院而去。
有穿着棉祅的丫鬟立在廊下, 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看到他们过来,忙上前请安, 为他们打起帘子。
屋子里头正热闹着,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已经到了, 正围着老夫人说笑。
见到两人抱着孩子进来, 老卫国公和聂老夫人都十分欢喜, 忙让他们将孩子抱过来。
阿镹出生到现在,不过才满月,因为天气冷, 不好抱出来,所以两老见到曾孙子的次数少得可怜。
聂老夫人心里虽然欢喜,又忍不住嗔怪道:“天气这么冷,你们怎么将他抱过来?万一冷到孩子可怎么办?”
聂屹将孩子递给已经倾身过来的祖父, 答道:“不会的,我将他抱在怀里,用衣服裹着,没让他冷到。”
聂老夫人白他一眼,觉得小夫妻俩还是太年轻了, 都不懂照顾孩子。
这么想着,又急急忙忙地凑到丈夫那儿看孩子,看到孩子那张胖乎乎的小脸蛋,在老卫国公怀里睡得憨实,老夫人也是乐呵呵的,满心满眼都是疼爱。
老卫国公抱着曾孙,脸上也是笑呵呵的,要不是老妻急着想看孩子,都不想放手。见聂老夫人要接过去,他嘴上还道:“孩子重,你身子受不住,还是我抱着让你看吧。”
聂老夫人嗔怪他一眼,“老爷放心,我心里有数,定会抱稳他的。”
说罢,也不给他拒绝,伸手抱过来。
聂慈姐妹几个见状,忙凑到祖母身边看侄子,一脸稀奇。
虽然这段时间只要不下雪的时候,姐妹几个也会联袂一起去凌云院看小侄子,但到底侄子还小,她们也不好在那儿打扰,所以也看得不多,心里还是很稀奇的。
“阿镹又长大一点啦,小脸儿也比前天白。”聂慈说着,急急地道:“祖母,让我抱抱。”
聂老夫人抱着曾孙子就不想放手,就算孩子有些重,她抱着吃力,也不舍得放,当下就道:“你们小姑娘哪里懂抱孩子,看着就好。”
聂悠撅着嘴,故意娇嗔道:“祖母有曾孙子,就不喜欢我们姐妹了。”
聂慈也附和着,聂慧掩着嘴在一旁笑。
“都喜欢,你们哪个都喜欢。”聂老夫人笑着说,但仍是没放手,心里对阿镹可稀罕着,难得孙子将他抱过来,自然要抱个过瘾。
二太太和三太太等人几时看到过聂老夫人这模样,心道老夫人果然偏心长房,不过老卫国公也在,看两老高兴的模样,众人自然不会不识趣地说些不讨喜的话,都附和着笑。
因为有孩子,所以除夕夜夫妻俩也没怎么守夜,就被老夫人赶回去休息,顺便抱走已经睡着的孩子。
大年初一,命妇进宫朝拜。
和去年一样,霍姝一大早就爬起来,先给孩子他爹一个响亮的亲吻,接着出门前,又给睡得香香甜甜的孩子一个亲吻,交待奶娘和丫鬟们小心照顾,方才出门。
到了宫里,霍姝和二太太、三太太被宫人引到等候的宫殿时,就见到虞老夫人带着虞五夫人和荣亲王妃说话,并不见安阳郡主。
霍姝走过去,先给荣亲王妃和虞老夫人请安,接着才奇怪地问道:“祖母,怎么不见绣绣,她今日不过来么?”
听到这话,荣亲王妃等人都抿嘴笑起来。
霍姝正疑惑时,虞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呵呵地道:“绣绣现在身子可不方便出门。”
霍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荣亲王妃满脸喜气地点头,小声地道:“绣绣她呀,前几天刚诊出身孕,已有一个月了。”
这种喜事,没满三个月坐稳胎前是不会广而告知的,所以荣亲王妃也没大声说。
霍姝睁大眼睛,接着也是一脸欣喜,笑道:“那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好消息,祖母都不让人告诉我一声。”她和安阳郡主的关系那么好,第一时间知道也没什么。
虞老夫人笑道:“就要过年了,大家都忙,便没有第一时间说这事。”反正过年时,要互相串门拜年,届时说也是一样。
荣亲王妃作为安阳郡主的母亲,早在几天前,就得到消息,不过那时候因为过年,所以她也不好意思马上去将军府探望女儿,而是让人收拾了好些东西送去将军府,就当是年货,倒是没有宣扬出去。
因为这个消息,众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不过这种喜气在看到泰宁长公主一脸阴沉地过走来时,便敛去许多。
自从高崇被送去天水城的军营后,泰宁长公主的心情就从来没好过。她坚信儿子是被人谋害的,可恨却查不出凶手是谁,加上太后没办法将儿子捞出来,女儿虽是皇子妃,却已和她离了心,还是个不顶事的,让泰宁长公主越发的觉得这日子过得不如意。
人过得不如意,多少会有些显现在脸上。
泰宁长公主形容消瘦,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看人时,会给人一种阴沉的感觉,比起以往的嚣张,更加不好惹,众人见到她时,都不免有几分小心。
不过懿宁长公主依然没将她放在眼里,笑盈盈地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泰宁长公主阴郁地看她一眼,说道:“姐姐看起来精神饱满,好像比去年还年轻一些。也是,听说世谨的长子是个有福气的,一转眼间,姐姐却是做祖母的人了。”
懿宁长公主笑道:“可不是,那孩子长得真是壮实,可讨人喜欢。”
泰宁长公主看她一脸欣慰喜气的模样,又忍不住想到一双儿女的下场,长子原本已经到可以娶妻的年纪,却因为他相中的女人被懿宁长公主截胡过去,使得他至今仍未成亲;女儿虽然嫁入三皇子府,空有尊贵的身份,却不得丈夫宠爱,孩子都没见一个,想想就抑郁难堪。
泰宁长公主越想越气,拂袖而去。
懿宁长公主见状,心里微微冷笑,自己没那个本事,事事要强,等事情一但不如意,又怨天怨地。
泰宁长公主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命妇怎么看自己,心里越发的委屈,心中发狠,迟早有一天,她要让这些瞧不起她,负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等太后和皇后及其他的嫔妃们过来,众人纷纷过去跪拜。
等朝见结束,命妇要出宫时,凤仪宫里的大宫女季荷过来,请霍姝去凤仪宫。
在场的命妇见状,心里不禁有些羡慕这霍姝的好运,竟然被皇后娘娘这般喜爱。
皇后有请,霍姝自然不会推辞,让二太太、三太太她们先回去,便跟着季荷往凤仪宫而去。
凤仪宫里烧着地龙,霍姝进门时,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拂去身上的冷意。
霍姝进来,就见到凤仪宫的宫殿又变一个样,殿里变得更加宽敞,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毛毯,桌椅器具等的角都包上软布,此时江皇后正坐在一张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手中扶着一个孩子,正教他站立走路。
“素素来啦,快坐。”江皇后双手扶着儿子,一边朝霍姝笑道。
霍姝朝她行礼后,就坐到丫鬟搬来的玫瑰椅上,同时也看向皇后手中扶着的小皇子。
小皇子如今已经八个多月,被江皇后养得白白净净的,听到声音时,抬头看过来。柔软的黑发,白嫩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睛,嫣红的小嘴儿,好奇地看着人的模样,可爱极了。
当然,让霍姝觉得小皇子可爱又亲切的是,小皇子和聂屹长得好像。
“吚呀~~”小皇子朝她笑着叫了一声,咧着嘴时,露出两颗小米牙,口水漏了出来。
霍姝晕晕乎乎的说:“娘娘,小皇子和世谨长得好像。”
她喜欢聂屹,看到和聂屹长得这么像的小皇子,自然心花怒放,恨不得抱回家养算了。年前还听聂屹说小皇子和他长得像,让皇帝都有些吃醋,那时候没放在心上,现在见到小皇子,才知道有多像,怨不得皇帝要吃醋。
要是她家阿镹以后没有小皇子和聂屹长得像,估计阿镹也要吃醋。
江皇后拿帕子给儿子擦嘴,笑着道:“很像吧?大家都说像,他们是表兄弟,像也是应该的。”
懿宁长公主和庆丰帝是同胞兄妹,原本兄妹俩就长得像,聂屹那长相与其说是肖似皇上的多,还不如说和懿宁长公主长得像,所以小皇子自然看着和聂屹也是像的。
许是儿子和聂屹长得像,江皇后也是爱屋及乌,突然理解以前皇上为何不宠自己儿子,反而宠着个外甥,如今她这心态和皇帝挺像的,光看到聂屹,就知道儿子以后会长得什么样。
小皇子刚学会站,正准备学走路,看到霍姝今日为了进宫戴的红珊瑚的首饰,那亮晶晶的颜色,吸引他的目光,跌跌撞撞地朝她走过来,走到半路就一屁股摔坐在地上,然后也不爬起,撅着屁股飞快地爬过来,扑到她怀里,就去扯她压裙的玉佩。
霍姝被小皇子这活泼的模样给弄得有些惊讶,明明上回见小皇子时,他才刚满月,看起来还是小小的一团,哪知一转眼,就长这么大,而且还这般活泼。
江皇后也不管已经化为爬行动物的儿子,坐在那里和霍姝喝茶聊天,问的自然是霍姝生的胖儿子。
“孩子现在怎么样?取名了么?皇上最近过来时,总会提一句那孩子,等天气好了,记得带他进宫来和小皇子玩。”皇后笑着说。
霍姝从聂屹那儿知道皇帝对她家儿子挺惦记的,听到这话也不奇怪,答道:“名字还没有取,祖父说,等他满周岁后再取大名,就取个小名阿镹诨叫着。”
江皇后指着已经爬到另一边攀着一张玫瑰椅站起来的儿子道:“小皇子也还没取大名,小孩子满周岁后取大名才不怕被勾了魂。”说着,又笑了下,“现在看他活泼的,哪里有刚出生时那弱小的样子?小孩子真是不经长。”
两人都是当娘的,又有孩子当桥梁,说话更和气。
小皇子爬得累了,又往霍姝边边爬来,锲而不舍地想要去抓她脖子上戴着的红珊瑚项链。江皇后看罢,将桌上一个缀着红宝石和铃铛的小皮球抛出去,小皇子伸脖子一看,又嘿咻嘿咻地往那儿爬。
周围有宫人守着,看他爬得那么欢快,都忍不住想笑。
霍姝也看得津津有味,没想到江皇后是这么养孩子的,可有趣了,不知道等阿镹这么大时,是不是也这么好玩。
在凤仪宫这里待了大半天,直到聂屹过来接她,霍姝方才告辞离开。
上到马车,霍姝就兴奋地和他说小皇子的事情,一边盯着他的脸一边说:“真没想到小皇子和你长这么像,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小皇子和你是父子呢,我有点担心阿镹要是长得和你不像怎么办?”
阿镹现在才满月,脸还没有完全长开,加上那脸肉乎乎的,现在也看不出像谁多一点,要是他像自己多一点,霍姝还真担心以后阿镹真的要吃醋。
聂屹对别人的儿子不关心,不过小皇子长得像他,也让他有几分好笑,说道:“我和舅舅长得像,小皇子也像舅舅,我们自然像。像大皇子他们,想要和舅舅长得像还没机会呢。”
这话确定不是讽刺么?
霍姝回想几位见过的皇子的长相,还真是没有一个和皇上长得像的,大多数是像他们的母妃多,就算有几分相似,也没有聂屹和小皇子这般像。
怨不得那些皇子都看他不顺眼,霍姝觉得自己挖掘到了什么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