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坚晚上带杨真回家, 一路上一边开车一边谆谆教导:“外国法制简史其实一点也不难, 真的,几个法系要背熟,各个法系中的各类法典, 每种的发展简史和里程碑式的著名案例,每个案例的时间、背景、法官、附加审判、后续影响、后人引用、后人引用的时间、引用法官的名字、引用地点、对后世系统法典的制定产生了什么作用……”
杨真很愤怒:“老子是中国人!”
秦坚用猥琐的目光看他一眼:“这个为师很清楚。”
“……我不要背洋鬼子的东西!”
“哎哟喂, ”秦坚说,“这可由不得你。你老板我今天惹毛了沈教授, 所以你如果不是特别努力刻苦的话, 这次论文通过的可能性很渺茫啊。”
杨真面无表情的从后视镜里盯着他老板,盯得老板心虚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 阶级敌人采取了无耻的暴力手段——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强行扳过小徒弟的脸, 吧唧一声亲了一下。
“你你你你你你——!”杨真头顶上冒着热腾腾的蒸汽,“你你你你你你——!”
“我在教你享受人生, ”秦教授一本正经的说, “享受人生包括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欢愉,缺少任何一项你的人生都是不完整的……哎哟!”秦教授捂着头,一把拉过小徒弟在怀里揉,“——打这么重!你反了你!恩将仇报!”
“放开我!”
“不放!”
“你你你你你耍流氓!”
“就耍!”
“无无无无无赖!”
“就无赖!”
车转下高速公路,一边超过来一辆黑色凌志, 沈宣摇下车窗,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探头大笑:“哟!这光天白日的!陛下好情致!”
秦坚操了一声,猛踩油门往前冲, 谁料沈宣开车也不是盖的,一路紧紧的咬过来始终在他们边上的车道上,还不停的探头出来大声怂恿:“杨真!这老男人有什么好的,甩了他吧我给你另外找一堆好的!”
杨真毕竟比较嫩,吓得大呼小叫:“太后!红灯!红灯!哎哟喂!后边有警察叔叔!”
沈宣往后视镜里一看,后边交警杀气腾腾的包抄过来,刷刷两下就包围了秦教授和沈教授的两辆违规追尾超速行驶车。
沈宣把车一停,一只手撑在车窗上对怒气腾腾的小交警笑道:“哟!早啊!”
小交警一愣:“……早……早什么早!不准跟人民警察套近乎!”
沈宣慢条斯理的摘下眼镜说:“喂小同志,你这样说很没礼貌啊。警民一家亲共建和谐社会,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一家人还这么生硬干什么?你今年多大了?”
小交警停了停胸脯,中气不足:“二……二十八!”
“哟小样儿,”沈宣笑了,“顶多二十三。”
小交警一下子焉了,他兜里交警证上就是二十三,刚刚毕业。
沈宣说:“我老人家眼睛多毒啊,……有对象没有?”
小交警弱弱说:“没有。”
“谈过没有?”
“谈过……”
“怎么分啦?”
“工作调动!”
“现在的年轻人!”沈宣说,“真是!一点点小挫折就分手,真不坚定!”
小交警很不服气:“没,没有!你多大啦?你谈过?”
沈宣笑眯眯:“你猜呀,猜呀。”
小交警盯着沈宣看;沈宣凤眼、斜挑眉毛、尖削下巴,笑起来微微的带着春色,总是给人一种眉目奢华的感觉。小交警脸红了,说:“二……二十八!”
“老子好几年前的确是二十八,”沈宣说,“现在你都可以叫我怪蜀黍了。来小朋友,蜀黍教你,下次不要在高速公路出口开这么快,就算是执行公务也是很危险滴;维护交通安全人人有责,警察知法犯法加重处分,身为纳税人有权监督警察,宁等十分钟不抢一秒钟;小朋友听懂没有?”
小交警愣愣的点头说:“哦,哦,是,是。”
沈宣雍容端庄的点头:“知道就好,下次要记住。”
小交警唯唯诺诺的接旨,接着反应过来,跳脚大骂:“别锣拢∶髅魇悄阄ス娉伲菡眨菡眨
沈宣恨铁不成钢指着小交警说:“你!你!这倒霉孩子!”
沈教授磨磨蹭蹭的去拿驾照,翻口袋翻半天说:“……忘带了。”
小交警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点失望:“啊?忘带了?”
一边秦坚在老老实实的接受酒精测试,一听就暴走了,探头过来大义灭亲,跟小交警揭发:“他带了!就在他裤子后兜里!”
沈宣哎哟喂大骂一声叛徒,然后开了车门下来往小交警面前一站;这人穿着牛仔裤,后腰靠在车头上,一只手搭在小交警肩膀上抛媚眼,整个就是一个斯文流氓勾引良家少男,脸上还写着几个大字:一夜一块钱!
小交警脸红心跳愣在原地,沈宣流氓状摊手说:“你搜啊!你搜吧哈哈哈!”
杨真偷偷从秦教授身后探出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缩回头去拍着胸口,对警察说:“快去救你们同事!那小同志即将阵亡!”
……小同志已经阵亡了。
小同志革命立场不坚定,被反动派的美色所迷惑,倒在了敌人残忍的枪口下。
小同志哭着往车底下躲,拼命抱头说:“妖怪!妖怪!不要过来!”
沈宣半跪在地上,探头看车底:“这孩子真是,哪来的妖怪?”
“你是妖怪!不要过来!555555!离我远一点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我哪里伤害你啦?不要叫你搜我驾照呢吗?”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祖国母亲救救你的儿子吧啊啊啊啊啊啊你的儿子要因公殉职啦啊啊啊啊啊啊——”
“你妈妈儿子多,暂时轮不到你,……这孩子!”沈宣迷惑不解的站起身,对围观的交警们摊了摊手:“不是他自己要看我驾照的吗?”
小交警在车底下缩着颤颤巍巍的要求:“不,不要走远!”
沈宣刚打算离他远一点,一听这话又顺从的走回去,伸头看车底:“hi~~~~~~”
小交警一声尖叫:“不不不不不要这么近!”
沈宣退后半步:“这样?”
“再再再再再近一点!”
沈宣又向前挪动十厘米:“可以了吗?”
“可可可可可以了,”小交警咬着指甲,哆哆嗦嗦的问:“……名字?”
“啊?我的?”沈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叫唐飞。”
小交警点点头,不疑有他:“年龄?”
“三十……零一些月。”
“零多少个月?”
沈宣低头去算了算,“……三十多个月吧,……”
“性别?”
沈宣呼的一声站起来,义愤填膺的说:“这孩子怎么傻了!”
小交警又咬指甲,小心翼翼的从车底下钻出来,蜷缩在离沈宣最远的那个角落里,弱弱的问:“……手机号?”
沈宣盯着他看了半天,慢慢的笑了。
一笑之间,胜券在握,神秘莫测,天地肃杀。
他故意问:“……警察同志,你要我手机号干什么?”
小同志弱弱的说:“因为你没带驾照,所以我有义务监督你上缴驾照去警队。”
“哦,这样,”沈宣说,“其实我带了驾照,喏,就在我裤子口袋里。”
他拍拍口袋示意小交警拿出来,结果小交警硬撑着不放弃希望:“不对那是假的!”
“真的,”沈宣诚恳的说,“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假的!给我手机号!”
“真的,还有公章的。”
“假的!”
“真的,我身份证号码都在上面呢。”
“假的!”
……
秦坚痛心疾首的开车,跟杨真说:“千万别跟你沈教授学!那人不是个东西!就是一祸害!”
杨真弱弱的点头,偷眼看车窗外;沈宣哼着小调在隔壁车道上行使,身后远远的地平线上奔跑着一个青春而热血的身影,深情的呼唤随着晚风回荡在天际:“……手机号——!……”
沈宣一溜烟加速,愉快的冲到前边去不见了。
杨真默默的在胸口画十字,天可怜见的,又一个纯真而无辜的热血青年倒在了太后杀人不见血的笑里藏刀之下,法律系那帮天天晚上对月狼嚎我宁愿你冷酷到底的伤心猛男们终于可以黄泉路上不寂寞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怨男,沈教授你在祸害了莘莘学子、文学作家、政党领导和广大群众之后,终于又把魔爪伸向了我们光荣的人民小警察;从此这世界上对月吟诗对花吐血的天涯伤心人又多了一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