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次日开始,阿章在工作时,专注地窃听着距离好几公里之外的社长室,一刻也没停止。
原本搭乘清洁用的吊篮时,完全禁止携带手机等私人用品。因为若是从数十公尺高的地方掉落的话,就算是一百块的廉价打火机也可能成为致命凶器。
但是,阿章将易付卡式手机藏在制服内侧,并用胶带牢牢固定,只从领口拉出耳机,看起来就像只是在听收音机。其实,这样也算违反规则,但由于平日深得信赖,因此也没人特别挑剔。
大部分的时间都听不到社长室传来任何声音。或许是没人在,也或许是他独自办公的时间比较长吧。其实,如果要收集声音的话,最好是有从对方拨打电话过来的系统,不过,现在却不敢再有奢望。
持续一段无声状带,只好先挂断,等过一阵子再拨。由于电池蓄电量应该足够,因此阿章努力的持续拨打电话,专心竖起耳朵倾听。
最后,努力付出有所回报的瞬间终于来到。社长室传来两人的对话,是社长与被约见的员工。
“这些的是什么啊?这根本就不行嘛,不行,不行!从头到尾给我重新写过!”
“不是说过报告书开头就要有结论吗?到底要我说几遍才懂啊?”
“全部都是一些没用的笨蛋!怎么我们公司没一个像样的人才呢?”
虽说大声怒骂的声音比较听得清楚,不过印象中几乎所有的对话都是由社长单方面训斥开始,而又在他的痛骂声中结束。一开始阿章也感到纳闷,怎么这家公司竟然全是这么无能的员工。不过,也渐渐发现原因可能出现在社长身上。看来,颖原社长似乎有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极力辱骂员工才是经营者的工作。
此外,他还老是喜欢摆出一副高姿态,大肆宣扬公司的公益性和崇高理念,藉此向对方穷追猛打。
“我们公司可没有任何一毛钱能浪费,你知不知道啊?这些钱都是第一线的看护老师,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所得来的,我们只不过是坐享其中的一小部分。小仓!你这么做对得起那些看护老师吗?”
“看护老师”,听起来好像是这家公司对看护人员的称呼。是在很难想象,一个(或许)盗用公款,藏匿大量钻石的人,竟说得出这种话。
除了女秘书之外,整个公司只有两个人,不会让社长肆无忌惮地辱骂。那就是副社长和专务。
专务对待社长就像忠狗八公一样,而他那巧妙应对的对话方式,绝不会造成对方的不快,着实让阿章佩服得五体投地。
相比之下,副社长就相当强势,甚至有时还会与社长正面争论。或许他真有一定实力,可以听得出来,社长对他也常带着三分顾忌。
曾经有一次,两人之间的对话,让阿章感到十分好奇。
“……您得多爱惜自己身体才对。”
带上耳机之后,传来副社长低沉的声音。
“我就是在家里静不下来啊。”
“可是这两个月来,您一天也没休息啊。”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
“现在可是最重要的时刻,万一社长病倒了,说不定股票上市的事情就此取消。之前动的开颅手术,至今也还不满半年啊。”
开颅手术是什么呢?阿章想了又想,还是搞不清楚什么意思。
“我都说没问题了,就算是把脑袋切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手术。现在早就完全恢复了。而且这么一来也不必担心中风,整个人精神好得不得了。”
这下终于明白,开颅手术就是脑部手术。听着接下来的谈话,似乎那次手术是将夹住未破裂动脉瘤。虽然手术本身看来简单,但因为头盖骨被切开过,只要摔倒撞到头部就会非常危险,副社长显得相当担心。结果,社长终于被说服,决定下个星期天休息。
只要是能从耳机听到的声音,阿章一点也不放过。在渐渐了解颖原社长工作的节奏之后,窃听作业也变得更有效率了。
进入公司的时间,大约都是在早上九点半到十点之间。似乎是有专属司机用公务车负责接送。
社长一进公司,名叫伊藤的秘书就会热玉露茶、湿毛巾,还有五份大报的早报简报。
把剪报、信件,以及当天必须处理的文件全看过一遍之后,时间也接近中午。这段期间大多只能听到翻动纸张以及喝茶的声音,没什么窃听的价值。
到了中午,他大都和那个叫做久永的专务一起出去吃饭。碰到工作比较多的日子,也会从叫外卖便当。吃便当的地方好像都在干部会议室。虽然不知道会议室里的配置情形,但他饭后一定会喝杯秘书冲得咖啡。社长最喜欢的是蓝山咖啡,而副社长通常只喝黑咖啡,社长和专务则加入大量的砂糖和牛奶。
喝完咖啡之后,社长通常回到自己办公室,躺在长躺椅上睡午觉。真奇怪,既然要睡觉的话,应该别喝含有咖啡因的咖啡才对吧。午睡时间大多是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如果比较累的时候,也会睡得更久一些。
醒来之后恢复精神,再把员工个别找来,好好骂上一顿。面对不同的人,还分成直截了当的怒骂、滔滔不绝的讽刺,以及存心挖苦等几种类型,似乎他总会选择最让对方感到难堪的方式。
午睡到傍晚这段时间,有时候也会在社长室接待来宾。由于股票预计在明年春天上市,因此来宾除了主要统筹的小川证券之外,也有银行的融资负责人、规划合作的看护服务佛年公司领导阶层,以及专业报社或杂志的记者等。
在这些对谈中,阿章心中牵萦不去的疑问终于有了初步的解答。他现在知道看护机器人被放在社长室的理由了。
只有一有客人,颖原社长几乎都会进行鲁冰花五号的实物示范。
通常由开发负责人的岩切课长或是找来年轻员工来操作鲁冰花五号,进行看护的实际示范。而让机器人手臂示范搬运的,一般大多使用假人模型,不过鲜少时候也会找来年轻女性员工。
鲁冰花五号除了是技术能力的象征之外,也算是公司的吉祥物吧。特别是股票上市时,计划对各种投资者进行宣传活动,在发表会上似乎也打算以鲁冰花五号作为主角。
如果鲁冰花五号这么重要的话,那么,将它放置在装设防盗专用玻璃窗以及密码,也就是最安全的社长室里,似乎也不无道理。
只是,阿章终于在开始窃听的两周之后,发现了看护机器人被放置在社长室的真正理由。
那天午后,颖原社长严格吩咐伊藤秘书,一个小时之内绝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接着,马上听到社长室上了门锁的声音。
一面熟练的使用抹布和刷子,阿章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
已经过了午睡时间,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工作是得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做的。
难道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吗?所有的线索都只能靠声音。阿章重新把耳机塞好,并且按下长裤口袋中录音机的录音按钮,千万不能漏掉任何细微的声音。
接下来,经由手机传进耳朵里的,居然是个让人意外的声音。显示一阵有如蜜蜂拍打翅膀的低沉马达运转声,正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接下来又听到轻声温柔的女声。
“我是……看护的机器人鲁冰花……我具有……功能,……被看护者、……乘坐轮椅、……现在的充电……百分之……”
虽然声音细微到难以听见,但却毋庸置疑,颖原社长,正在启动鲁冰花五号。
但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社长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内,不是为了从藏匿之处取出钻石吗?
正开始觉得自己白白空欢喜一场的时候,听见了类似木材摩擦的声音,以及将重物放到地板,砰地一声。
这是什么声音?阿章停下来正在工作的双手,闭起眼睛。
接下来,又听到了鲁冰花五号缓慢移动的声音。停下来。然后正在调整机器手臂的高度。
木材嘎嘎作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地震造成整栋房屋震动的感觉。然后,马达传来不稳定的低沉声响,令人不免担心是载重量过重。
阿章将听到的声音,全部在脑海里组合成想想得到的画面。不过,再怎么绞尽脑汁,也像一片片无法拼凑完整的拼图。在那个房间里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马达声突然变小,木板嘎嘎的声响也停止了。
起先还以为是手机的收讯状况变差,但事实并非如此。陆续传入耳里的是轻微的声响,隐约的衣服摩擦声、咳嗽、还有使劲的声音。
接着,则传来像是指甲触碰木材表面的声响。
说不定正在找寻暗门。这次好不容易将声音与影像做了明确的结合。暗门大概位于颖原社长看不见的位置,或许他正在伸长手臂拼命摸索。然后……打开了。
颖原社长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似的喘了一大口气。接下来听到在房间行走的脚步声、拉出椅子,坐下,再把一件物品放到桌上,听起来像是拿着一件易碎品,相当慎重、小心,最后打开了抽屉。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呢?轻巧中却带着有硬邦邦的金属音质,应该是镊子吧。
老人喃喃自语的声音,就像被附身一样。
“六百……十七、十八、十九。嗯?十七、十八、十九……十七、十八……嗯,是十九。”
太好了!阿章握紧右拳。绝对错不了!这下掌握到颖原社长从藏匿之处取出钻石的声音了。
藏匿的地方,若不再重新听过一次,还是没法确实了解。但是,目前能够确定的一件事,那就是看护机器人放在社长室的真正理由。
原来,进出钻石的藏匿之处,是需要用到鲁冰花五号。
那么,到底是哪里呢?而且,那个机器人又有什么样的作用呢?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听过之后,最后那道门打开得声音,已经可以在阿章脑中完整播放。只不过,仍旧无法参透那到底是什么。
办公室里应该还有一道暗门才对。那阵像是地震造成房屋震动的嘎嘎声,在阿章的脑子里,转化成墙面上的灰泥纷纷落下,而整个社长室墙面缓缓移动的影像。
但是,实际上真的可能有面机关如此复杂的暗门吗?月桂树并不是六中大楼的所有人,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一个租户。况且,进行的工程越大,理论上就越难保密才对啊。
阿章在工作时进行窃听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虽然也很想知道颖原社长目前的动向,不过电池剩下的电量有限,就不得不减少不必要的窃听次数,若为了换电池而频繁潜入六中大楼又太过危险。因此,阿章在心里盘算,下次的第三次潜入应该是最后一次。
总之,得先找到藏匿钻石的场所才行。
那天,阿章乘坐着吊篮,擦着另一个办公大楼的玻璃窗。平滑曲面的无接缝玻璃,所花的费用想必不是六中大楼所能比拟的吧。
拉起的百叶窗让室内一览无遗,看起来和普通的公司大大不同。地板上铺的是柔和的奶油色地毯,办公室里全是天然木材的隔板。四处放置着巨大的观叶植物盆栽,看得出这里的配置方式有多浪费空间。
从这里的气氛看来,应该是个外商公司吧。一名挺拔的男子,从眼前大步走过。花哨的蓝色条纹衬衫,配上黄色领带。领口别着金属别针,袖子则用吊带卷起固定。和时下大部分以鼠灰色装扮的普通上班族相较之下,这名男子给人的印象,就是另外一个人种。
男子对擦拭窗户的阿章,望也不望一眼。倒也不是有什么轻视的感觉,而是,这一幕似乎压根没引入他的眼帘。
一个身穿高级淡紫色套装的女子出现在隔板的另一侧。一看到她的脸,阿章惊讶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三岛沙织。不会吧,不可能的。发型也不一样啊,况且,她应该还是个大学生吧。只是,整个人散发的气质实在是太像了。
女子对身穿蓝色衬衫的男子微微一笑,叫住了他。两人看着女子手上的文件,凑近了脸,满脸笑容的交谈着。两人对距离不过三、四公尺之外的阿章,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一眼。
阿章用刷子把窗户上的泡沫刮除之后,启动吊篮下降。就在女子的脸庞即将从视野消失的刹那,总算得以好好确认。
不是……那是别人,不是三岛沙织。
那还用说。
阿章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冲动。但是心情却没来由的陷入低潮,打从那刻起,不论是清洁窗户的作业,或是数位录音机的声音,都无法让自己集中精神。
再一次深刻体认到,自己失去的一切代表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沙织和英夫所在的世界,应该就在那扇窗户之中吧。而自己的世界,却在窗户外这一头。
过往的人生、所有的一切,只能当作是在哪里出了差错。总认为,自己应
该属于另外一个更适合自己的世界才对。
到目前为止,不管情况变得多么绝望,阿章都能忍受。总是以冷静的态度环顾周遭,拼命努力想改善状况,哪怕仅有丝毫进展也不放弃。
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却体认到现实不容分辩,自己和向往的那个世界,之间其实隔着一道看似透明但实则牢固的墙。
但是,非得试图突破不可。
就算在墙的这一侧爬行上百年,结局也是哪里都去不了。既然如此,就应该打破围墙,开闯出一片天地,或是找到仅有少数人知道的隐形之门,开启这扇门超脱到另一个世界。
若是不这么做的话,自己这一生,就只能永远在虚无缥缈中盲目摆荡了。
就只能在这里徘徊下去。
在这个饱受强风吹袭、距离地面数十公尺的垂直悬崖上。
就算回到公司,还是难扫心情的抑郁。会计大婶还关心的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只好随口回答大概快感冒,敷衍带过。
本来打算早点回家的,没想到偏偏这天又被指派了额外的工作。因为会客室的摆设要重新布置,上头说需要帮忙,只好负责搬家具。葡萄褐色的合成皮沙发,观叶植物的姑婆芋盆栽,和刚才透过窗户看到的高级办公大楼相比,实在是寒酸得不得力。
“哎呀,留下痕迹了。”
店长看着褐色的地毯上,清楚留下沙发的椅脚痕迹。
“过一阵子就会消失。”
阿章用拖把柄刮了刮地毯,但廉价地毯上的毛反而竖了起来,看起来只是更糟糕而已。
好不容易终于结束了工作,徒步走回自己公寓。一路上他都只是低着头,边走边想事情,没想到一抬起头来,却吓了一大跳。
玄关旁聚集了三名长相凶狠的男人。本来打算掉头走掉的,但其中一名男子却以宛如掠食者般死缠烂打的目光看着自己。
心底暗骂自己实在太不小心,阿章还是往前走去,正眼不瞧那群男人一眼,准备直接走进玄关。
“喂!老兄!”后放传来叫住自己的声音,万事休矣,阿章豁了出去,慢慢转过头来。
“知不知道九号的齐藤先生上哪里去了?”
一个留着五分头、眼光凶恶的男子向他问道。
“不知道。”
“你该不会想替他隐瞒吧?”
“我们平常不来往。”
说完之后,阿章掉头转身进入公寓,男子也没再追问。
还好,是来找别人的。走进房间后,才感到一阵心安。
那个叫做齐藤的从来没和自己交谈过,是个看起来年约五十、满口胡子、脸色还很差的男人。看来他是遇到来讨债的,否则就是惹上其他麻烦。反正无论如何,都和自己毫不相关。
当理清和自己无关的刹那,所有的恐惧在瞬间消失无踪。刚才那些家伙,看起来确实不是什么善类,但是,和小池或者青木比起来,未免显得太没有震撼力了。看来拜这两个人所赐,自己对其他的小角色已经毫无所惧。
在锅子里装入自来水,把锅子放在炉子上,忍不住在嘴边绽开一丝微笑。打开瓦斯炉点火,拿起一只洗好晾干了的面碗。
取出干面之后,在手中压碎。
开什么玩笑!
受到突如其来一阵暴力和愤怒的驱动,阿章抄起铁棒往玄关飞奔而去。其实,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想做些什么。只不过,这种浑身肾上腺素高涨,为愤怒所控制的感觉,实在让人痛快极了。
但是,到了公寓入口,阿章忽然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放下了手上的铁棒。
刚才那些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我到底在干什么?
阿章拖着脚步,慢慢的转身回家。
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刚才那些男人全是社会上的败类,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难道真的想去打他们一顿吗?真是白痴,难不成想自杀啊?
阿章回到房间,还好没被人看见,只能说是自己太幸运。
锅子里的水还没沸腾,但现在已经完全没食欲了。阿章关上了瓦斯。
心中的愤怒当然不会就这么消失。虽然逃过了方才一触即发的危机,心中却依然翻腾不休。
伸出拳头重击墙壁。第二拳、第三拳。手上虽是阵阵疼痛,不知为何却感到一阵畅快。
钻石得手之后,我该做些什么呢?
不过就在一时半刻之前,自己心境的转变,至仍今无法理解。
其实,是想过要拿钱还给小池他们吧。
或是跪在那些恶徒面前,请他们原谅。
金钱不就代表了力量吗?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直到现在才发现呢。六百一十九颗钻石所代表的意义,可是自己未曾想象过的巨大力量啊。
这么说来,与其还这些家伙钱,不如拿他们来一泄心中忿怒。
发出悬赏令,取他们的人头。只要从有兵役制度的国家聘请几个当过兵的人,提供赏金和回程机票,相信他们一定乐于效劳,把那两个家伙的脑袋打成蜂窝。
或者也可以制作炸弹,干脆把他们手下的小弟也一并炸的灰飞烟灭。这个时代只要有钱,不管什么样的材料都弄得到手,制作方式也能在网路上查到。甚至也能雇佣到真正的行家。总之,方法是应有尽有。
这些擅自闯进我的人生,搞砸我生活的家伙,当然得让他们尝到应有的报应。
自己所受的苦难,当然得加倍偿奉还。一定会找到最适当的时机、最适当的方法。
让他们悔不当初,后悔不该招惹到我。
阿章躺在昏暗的三坪大房里,脑海中不断重复描绘着向这两个家伙复仇的蓝图。厌倦了血腥的幻想之后,脑子终于才又切换到现实的问题。
这下他又陷入了莫名其妙的迷惘。究竟自己在犹豫什么呢?连自己都感到说不出的不可思议。无论怎样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该做什么。
偷到钻石之后,只要封住那个老头的口就行了。
不可能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连警察也不会知道动机。
因此,只要那个老头消失,就不会有任何人想来拿回钻石。不仅如此,就连钻石曾经存在的事实,也将成为永远的秘密吧。
嗯,就算钻石的事情被发现,也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是我偷走的。
……只不过,为了自己方便,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杀掉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无辜人吗?
只觉得内心深处的良心一阵隐隐作痛。
这有错吗?阿章突然转变念头。
这个世界上,每天还不是都有一大群无辜的人,惨死于当权者的一念之间呢?
那个老头,嘴上说的一派仁义道德,其实不过是也看护事业的寄生虫,还盗领公款加逃税,借此中饱私囊,光是这些,就已罪该万死。
反过来想,那个老头一死,对整个世界可能还好一些呢。即使再微不足道,至少也算除掉一只害虫,对净化社会也算是一点贡献。
……任何人都没有权力,任意决裁一个人该生或该死。
心底还有一丝坚持。
……不管有任何理由,结果还不是为钱杀人。这和单纯的强盗杀人又有什么不同?不!从一开始就计划杀人,简直比强盗杀人还不如。
强者蹂躏、杀害、强暴、掠夺弱者,不仅只发生在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大自然的本质。那些法治国家最近开始提倡一些空洞的理念,不过都只是幻想。说穿了,只不过是手法更为巧妙,让人无法一眼看穿罢了。弱肉强食的法则是绝不会改变的。
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太傻,才会被那些掠食者盯上,贪婪的啃得连骨头也不剩。而我,选择坚决反抗,不让那些人有机会得逞。被掠食之前先反咬一口,绝对要比他们还强势,总有一天要咬死那帮人。
……但即使有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杀人却是不可原谅的罪恶。
阿章歪着嘴角,陷入痛苦的挣扎。
如果我真的这么做,地区,是不会有人原谅我的。
只是仔细想想,自己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恶魔的灵感毫无预警的接二连三造访。
如同往常一样,擦拭着玻璃窗,脑中却浮现了被太阳西晒而褪色的地毯,那是前几天帮忙公司移动摆设时看到的景象,地毯上还留下了清晰的沙发脚痕迹。
阿章停下手上的动作,睁大了双眼,终于让自己参透了!这下终于解开了藏匿钻石的机关。
剩下的可能性,不就只有这个了吗?况且,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所有疑惑都有了合理解释。为什么要把看护机器人放在社长室,又为什么总是看不到藏匿钻石的暗门。
由于心中太过兴奋,竟让右手上的刷子掉落,刷子滑落在窗户和吊篮之间的空隙里,只好放下缆绳去取。
冷静些!一面把刷子吊上来,一面对自己说,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在尚未再次潜入确认之前,那里到底有没有暗门还很难说。
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如果藏匿的地方真如自己所料,那么,就和所有的事实不谋而合。
满心跃跃欲试的冲动,真想今晚立刻潜入社长室,只要一找到钻石就偷出来。如果一再耽搁,说不定状况生变,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将就此泡汤。
但是,最重要的一项,也就是杀害颖原社长的计划尚未成熟。若是今晚钻石得手,运气好的话,可能几天之内或是一、两个星期之内不会被发现,但也难保颖原社长不会明天就检查钻石啊。
取得钻石和杀害颖原社长,这两件事最好能在短时间内一并解决。
但是,选择杀人的方式还真是个大难题。首先,要在哪里下手呢?又无法确认他住在哪里,况且,像他这种心机深沉的人,想必有相当程度的保全设备。上下班则有专属司机开车接送,想在途中下手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来,就只能在六中大楼里下手了。不过,除了大半夜里没人的时候之外,白天想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入,还要在杀害社长之后逃离现场,几乎是痴人说梦。况且,在监视摄影机正常运作的时段里,也不能用之前的手法来阻隔红外线。
阿章用刷子将玻璃窗上含有污垢的泡沫往中间刮,无意识的透过窗户看向房间内侧。
相当普通的一间办公室。灰色的事务桌排列成长方形,每个桌上都放着一台电脑,位在监督大家作业的位置上,摆设了管理阶层使用的大一号桌椅。
眼前这番景象,不自觉的和脑中月桂树的社长室重叠。
如果目标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可以怎么处理呢?如果自己可以在现在这个位置成功杀害目标的话,那就成了完美的密室谋杀,保证可以排除自己涉案的嫌疑。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从窗外进行远距离杀人的手法,那就是利用放在社长室里的鲁冰花五号。就算有厚实的玻璃也阻挡不了电波,何况,操作时使用的是万用遥控器,这种东西很容易就能弄到手。
再加上颖原社长生活上的习惯,简直是天赐良机。如果午餐后单独在办公室里午睡的话,应该可以轻易得手。只要设法让他服下强效的安眠药,也不怕他会在中途醒来。
而且,颖原社长还有另一个弱点。那就是曾经动过开颅手术,应该比一般人更不能承受撞击。如果要彻底利用对手的弱点,那就应该选择重击的手法。
只是,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发现计划可能触礁。
左思右想,也找不出使用鲁冰花五号将人重击致死的方法。
除了动作极为缓慢之外,根据网页上的说明,它似乎还内建了安全相关程式,根本找不到任何手法让机器人对目标物施加强烈撞击。
往好的方向想,如果能够轻易使用鲁冰花五号成功犯案,那么自己自然也不免有嫌疑。既然表面上几近不可能,才更能让自己摆脱嫌疑。
不过,如果无法想出关键的执行手法,那么一切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阿章摸着玻璃窗。
每当遇到人生中的重大问题时,为什么总是又回到原点呢?仿佛就像被下了无法解除的诅咒一般。
这道墙虽然透明,但却是牢不可破,若不能想出突破的方法,找出隐形之门,就一步都无法前进。
一股不耐烦的情绪升起,忍不住挥拳击向玻璃窗。回应的是砰一声的沉闷声响。
就在那一瞬间,头顶像是被落雷打中,闪过一记重击。
不会吧。
真的假的。
这招真的行得通吗?
他两手按着玻璃,茫然凝视。
……说不定真的可行。那个房间装的可是防盗专用的双层玻璃,坚固无比。
胸口感到一阵郁闷,阿章做了一个深呼吸。
但是,真的办得到吗?
恶魔借耳语偷偷带来的小点子,竟在一瞬间膨胀起来,成了明确的犯案计划。
不,确实办得到。
用这法子,只要一切顺利,是足以将对方重击致死的。
一名驼背的男子似乎听到了阿章敲击玻璃窗的声音,抬起头来,从黑框眼镜的后方对自己投来怀疑的眼光。
阿章假装是不小心撞到,赶紧降下吊篮。
终于,找到答案了。那道始终阻隔着自己的人生、透明却坚固的墙,这次却成了守护自己的防护墙。
至于警察,不过就是官僚体系。每天以固定模式处理着大量的案子,相信他们的思路也必定僵化。这个手法,料想他们是不可能猜到的。
自己被怀疑的机率,应该不该到万分之一。
那天,阿章初次装病,早早下班离开公司。
他窝进图书馆里,开始仔细筹备整个计划。思考的过程中出现各式各样的疑惑,隔天起干脆请了休假,专心一意的绞尽脑汁解决各个问题。
他从各方面检视自己的想法,只要发现任何灵感,便查阅书籍或上网收集资讯。
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计划大致上已经规划到完成的阶段。当然,这样的程度未臻完美,尤其在凶器的处理上,更是一大问题。
但是,关于这一点,说不定视而不见反倒更好些。毕竟,再怎么花精神思考,也想不出有效的解决方案,总不能无限制的将时间耗费在这个问题上。
只要警方无法掌握整个犯案的过程,自然也就找不到凶器。
相较之下,剩下一个最头痛的问题根本还没头绪。
下手的时候,必须让颖原社长完全不省人事才行。因此,得让他在午餐之后服用安眠药。
要怎么下药虽然也是个难题,不过在这之前,还得解决选用什么样的药,以及如何将药弄到手的问题。
根据网络上搜集的资讯,一般医师开的安眠药,也就是非巴比妥类(benzodiaz.ine)的药物,已经证明效果并不显著。
若想要有服用后完全丧失神智的明显效果,则只有麻药、强效精神镇定剂,或是前几年常用,名为巴比妥盐类(Barbiturates)的安眠药。
这三者之中,麻药类不必列入考虑。因为若是颖原社长嘶吼,从血液中检验出麻药成分,那么立刻会引起骚动。强效精神镇定剂也一样。
这么说来,剩下的选项只有巴比妥盐类。这是一种含有巴比妥酸的各类镇痛、安眠药的总称,如果是饱受睡眠障碍的人私自取得使用,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总之,先查出巴比妥盐类的各种药品。巴比妥、青发(异戊巴比妥)、苯巴比妥、戊巴比妥、红中(西可巴比妥)……。
其中,最初吸引阿章注意的,就属异戊巴比妥。
这种俗称青发的药剂,主要作为安眠镇静剂以及抗焦虑之用。但由于用量的安全范围小,且容易让人上瘾,因此近几年几乎不作为处方药。
若是用来治疗失眠症状,一天仅须0.1~0.3公克。如果要加入其他药物,则最好减少用量。
为求慎重起见,也查了一下致命剂量。根据毒品相关网站,以及著名的自杀指南所述,致命剂量为1.6~8公克。由于目的并非毒杀,因此下药应在1公克一下较为理想吧。况且,在计划中要让外界以为是他自己服用的,因此控制在最大量的双倍,也就是0.6公克左右,或许比较保险。
外型为白色结晶或粉末状,无臭,带有些许苦味。连上生产药厂的网站,还可看到成品的照片。洁白无瑕的粉末,乍看之下就像精制细砂糖。
这就对了!
外型酷似精制细砂糖,而且无臭,唯一的问题就出在略有苦味。那么,该加入哪里不就很明显了吗?
虽然咖啡因和安眠药会产生拮抗作用,但是颖原社长本来就有喝完咖啡之后午睡的习惯,应该不会有影响。
没想到问题这么轻易就迎刃而解,接下来就只剩下药品的取得管道了……
就在此刻,阿章的目光捕捉到一句遗漏的注记。
“难溶于水”。
这句话让他顿时泄了气。如果不能像砂糖般溶于水,就排不上用场了。一旦沉淀在咖啡杯底,立刻就会被认出是药物。
其他的巴比妥盐类成分既然相似,可能也都有难溶于水的特质。他在多数药品的特性栏上做了一番确认,果然不出所料。
不过,再经过一番仔细查阅,发现巴比妥盐类只要加入钠,竟能变得易溶于水。
除此之外的药性特质几乎没有差异,简直完全符合计划所须。其中又以青发和苯巴比妥两种最为理想。
阿章随即在网路上找寻这两种药品的取得管道,想在国内弄到手似乎很困难。而若是在泰国网站下单,则可由个人名义进口。不过,这种方式风险未免过高。不但得预付贷款,很可能受骗,况且,这两种药品在国内分别属于第二级和第三级的镇静剂,受到相当程度的管制。因此,倒霉的话还有可能被警察或是毒品检疫官逮个正着。
就在苦思对策之际,想起来两年前住在“外国人之家”时,有个二十出头,名叫翠川亚美的女孩。由于她自称是个漫画家,这名字说不定只是个笔名。那女孩的长相称的上是个美女,不过,据传好像罹患了忧郁症还是边缘型人格障碍的精神疾病,对她的印象仅止于面无表情,难以接近。
不过,阿章在遭受地下钱庄追赶的情况下,就算身边多一个拥护自己的人也好,因此尽可能对她表达友善态度。
渐渐地,在她精神状况稳定时,两人偶尔也会聊聊天。谈的话题几乎都离不开漫画,但只有那么一次,她拿出药盒中各式各样的药丸给阿章看。似乎她每天都得服用惊人的药量。
当时,她还透露,从各种不同管道取得镇静剂,并且偷偷藏起来。
自己挑出的两种安眠药,算是药物中毒者之间较受欢迎的,很可能也在她的收藏之列。况且,就算她没有,或者也能找到取代的药物。
不过,外国人之家的搬迁相当频繁,说不定她已经搬走了呢。总之,明天还是先走一趟看看。
“嗨!感冒好了吗?”三天后进公司,每个同事都异口同声的问。
“真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一点小发烧。”
“我还以为关西人都不会感冒呢,这次看起来还蛮严重的哦。”
主任笑着说。
“什么意思啊?”
“对了,昨天有人来公司,说要找阿学呢……”
佐竹一说,让阿章吓得全身一动也不动。
不会吧,难道他们真的找到这里了?
小池和青木的身影这下又开始忽隐忽现。该逃走吗?不过,他们应该无从确认佐藤学就是椎名章的事实啊。
如果选择逃亡,该往哪里去呢?现在回到公寓,收拾随身行李,不消二十分钟就能上路。但是,却没有新的身份证。
况且,那个完美的杀人计划……怎么可能就这么舍弃呢?距离价值几亿圆的钻石到手的时刻已进入倒数阶段,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请喝茶。”
工读生美优将茶杯放在桌上。阿章心不在焉的拿起茶杯,却不小心的打翻了。
惨了!他匆匆忙忙的找起抹布。
“诶,怎么啦?紧张什么?”
佐竹笑着说。
要和他们谈条件吗?说请他们再宽限几天,就能加倍偿还债务。不对!这科行不通!他们根本不可能接受,何况还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追究自己有什么弄到钱的办法。
在阿章迟疑之际,美优已经拿来抹布,将桌子擦干净。
找人顶替!
对啊,可能只剩这条路了。他们来的时候,务必先行确认才对,记得当初没留下任何照片的,而且,佐藤学的长相应该还没曝光才对。下次来找的时候,只要找个人顶替,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去。
“请问……来找我的人……”
阿章故作镇静。
“怎么了?”
“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啊……”
佐竹竟然笑而不答。
“拜托告诉我吧。”
“是个超级美女啊,还说看到擦窗户的佐藤先生威风凛凛的英姿,从此一见钟情。希望佐藤先生能当她的男朋友。”
佐竹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
“怎么了?你以为是真的哦?”
小薮怀疑的盯着阿章的脸。
“学长,该不会你刚好有意中人吧?”
“有你个头啊,白痴。”
阿章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微笑。
“什么嘛,其实你根本是个风流人物吧?”
“搞不好这三天是装病,跑去约会呢。”
阿章抓了抓头。
“是啊,其实是和别人老婆为爱走天涯,到北海道温泉旅行去了。”
“还为爱走天涯哩……”
“这根本就是演歌里的情节嘛。你的实际年龄该不会已经四十好几了吧?”
所有人哄堂大笑。
阿章一面展开笑容,却发现自己已经满手汗水,趁着大家没看见时,偷偷在裤子上擦干。
当天晚上,决定进行第三次的潜入。
该完成的事情竟多达六项,为了不浪费时间,在行动上必须注重效率。
第一个目的地并非社长室,而是位在电梯右手边的茶水间。
茶杯橱的最上层,排放着镶金边的茶杯,以及白瓷咖啡杯组。下一层则是用透明塑胶容器承装的咖啡豆。各个罐子上贴有“蓝山”、“摩卡”等打字字样的标签。咖啡豆罐旁边放着滤杯、滤纸、量匙,以及陶土制的方糖容器。
柜子第三层有即溶咖啡和家庭号的奶精、一盒二十五包装的茶包、可分段酌量使用的糖条等,旁边则排列着小马克杯,分别是粉红色、白底碎花图案、格子图案的三只杯子,应该是三位秘书的吧。
看来,柜子上方两层所放的,都是社长、其他高层干部、以及来宾使用的东西,第三层则是秘书们的用具。
最下方没有门的开放层,挤满了磨豆机、细长出水口的咖啡专用壶,以及浓缩咖啡机等器具。
查看一下上层装着方糖的容器,确认共有六个别包装的方糖。
另外,后方的纸盒中,还塞满了好几打方糖。包装上写着“三温糖”。
看来,颖原社长连喝咖啡时加的砂糖,都希望和一般员工有所区别。
总之,他先从盒子里取出五颗方糖作为样本。
接下来,他换上银色的连身套装进入社长室。首先取出出风口内侧的手机,更换连接充电器的辅助电池。
再来则查看西侧一处,以及北侧两处窗户,并测量正确的尺寸。此外,更拿刀子将固定玻璃窗的橡胶类填充物下来不醒目的一小块,放进塑料袋中。
第四件事,找出开关窗帘使用的红外线遥控器,并确认能确实开关窗帘。感光部分位于窗框下方,只要窗帘一关上就会被遮盖住,不过不仅是蕾丝窗帘,就算透过外层窗帘,也能毫无问题接受讯号。这台遥控器所发出的讯号,必须加以复制。
阿章拿出在秋叶原购买的红外线学习型遥控器,接收窗帘遥控器朝感光部分所发出的红外线,记忆开、关两者的讯号。
从学习遥控器所发出的讯号,和原本的遥控器一样,能确实运作。
接着将复制的红外线讯号朝房间对面照射,确认一下这个情况下窗帘是否会正常开关。实际上从窗户中间向着对面墙壁中间偏下的方向照去,发现红外线讯号果然能顺利反射,带动窗帘开关。
之后又拿出一件也是在秋叶原购买的,收音机遥控器所使用的发信器,藉此打开看护机器人的电源。
随着低沉的马达声响起,机器人上方的屏幕也亮了起来。鲁冰花五号以轻柔的女声开始自我介绍。
阿章舔了舔嘴唇,进行各种动作测试。
结果,大致如同自己预测。
鲁冰花五号完全无法抱着物体强力撞击,也不能将其摔落地面。作为杀人机器来说,实在是无能至极。
不过,截至目前为止的测试,完全在自己掌握之中。
出乎自己医疗的是抱起物体时的限制。机器手臂前段的两根天线,具有感应器的功能,只要天线没有往前折,就无法举起物体。
也就是说,鲁冰花五号无法举起深度过深的物体。
阿章皱起眉头,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限制。
不过,无论如何,只能实际调试看看。
阿章为了执
行当晚最后一项测试,走向东侧墙壁的厚重书柜。第一次潜入社长室时,为了找寻暗门已经彻底检查过这只书柜,但却毫无发现。
姑且不管饰品架上的日常用品及书籍,先检查下方的四个抽屉。虽然表面上看来都没有异状,仔细思索之后,他还是试着打开最下方的抽屉。使用厚重原木木板制成的抽屉并没有挡块,可轻而易举将整个抽屉拉出。
阿章脱掉手套,伸手进入这个书柜形成的空隙间试探。
一开始就曾确认过,这里并没有隐藏的暗门。只不过,通常抽屉与抽屉之间,仅用三夹板之类的薄木板隔开,但这个书柜的隔板,却是用相当厚的木板。不过,依然看不出能藏匿物品的空间。
但是,触摸着木板的指尖,却感到隐约凹陷的痕迹。
终于能确定自己的推测了!
他拿出手帕将木板上的指纹仔细擦掉之后,阿章动起鲁冰花五号,并让两支机器手臂插入取出抽屉后产生的空隙中。
刚才的顾虑原来都是杞人忧天,鲁冰花五号牢牢地将书柜抱起。原来四个抽屉的内部尚留有纵向空间,因此机器手臂能在抽屉里反折,抱起上方的抽屉部分。
接着,他命令鲁冰花五号举起书柜。
马达声越来越大,虽然不免有些担心,但这声音不可能传得到一楼,况且,就算警卫巡逻,也能听得到电梯的声音,因此只要竖起耳朵警戒就行了。
木板嘎嘎作响,整座书柜徐徐被抬了起来。
由于举起的速度相当缓慢,加上稳定性高,柜子里的奖杯等装饰品并没有倒下。
书柜被举高二十多公分时,因为上方碰触到天花板而停止。
阿章躺在鲁冰花五号旁边,伸手拿着小镜子放在书柜的正下方,并用光笔照亮。
有了!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但在书柜底部确实有道朝下开的暗门。因为书柜的四脚高度不过二、三公分,加上底部又有木制的装饰挡板遮住,若非将厚重的书柜垂直抬高,根本无法发现底下的暗门。
隐形之门的机关,原来再单纯不过。暗门就设在书柜底部。结果,集各项技术之大成,为了提供更完善的看护所开发的机器人,只不过是起重机或者千斤顶的替代品罢了。
阿章伸长了手,找寻那道暗门。试了一会儿都无法打开,最后终于摸到旁边有个类似木片拼图的活动木片。用指间拨开木片之后,里面似乎没上锁,暗门自动弹了开来。
门内的空间相当狭小,满满塞着一袋袋东西。用力拉出来之后,发现银色袋子的材质相当厚实。
看来,这袋子应该是由一层防火纤维和一层断热层结合而成的。想必颖原社长最怕的就是火灾。
即使是世界上最坚固的钻石,只要有充足的氧气并暴露在高温火焰之下,最终将在燃烧后化为一缕二氧化碳。
或许是避免接触空气的关系,在外袋中除了用胶带层层捆绑,里层也还用好几个相同材质的小袋子包装。
其中有六袋显然装得较满,包装袋侧面还用签字笔写了“100”,另一个小袋里面装得不多,带上也没有写任何字。阿章依序一袋袋打开,并用光笔照亮检查。其中有些里面还有用纸包装的物品。拿出三袋随意个选一个,小心拆开粘住纸包装的胶带,以便待会还要原封不动贴回。原来,里面折叠的纸片都是鉴定书。
包装袋里全都是令人目弦神迷,经过多面切割加工的钻石。在光线照射之下,黑暗之中反射的七彩光芒,有如月光般冷冽。
终于让我找到了!
在那一瞬间,胸中的兴奋情绪几乎就要爆炸。现在手上拿着的宝石,恐怕全数价值数亿元吧。
不过,虽然心脏的律动频率加快,脑中的一时却是一片清晰,冷静得叫人称奇。
仿佛在此刻,除了一个握有钻石、情绪激昂的自己之外,还有另个一个冷眼旁观的自己,两个人同时存在。
冷静的自己不断发出警告,目前不过完成了一半,可还不算大功告成。所有的问题从现在才开始呢。
眼前最大的难关,就是不能立刻偷走钻石。
……应该够了吧,已经充分展现自己的能力。这些袋子里面所装的,不过就是一颗颗漂亮的透明石头啊。难道真要为了这些东西杀人吗?
心中出现了第三个自己,发出声声的责备。
但是,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绝不可能就这么放弃。否则,一直以来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他将钻石包好,放回袋子里,重新放回暗门里;再利用鲁冰花五号将书柜放回地面,并将取出的抽屉归位。
离开社长室之前,他忍不住再次回头张望。
六百一十九颗钻石。曾经握在手中的璀璨未来,要将其留在黑暗之中自行离去,让心情仿佛舍弃自己的心脏般痛苦。
即使心中也清楚,这不过是个短暂的小别。
早晨的空气冷冰干燥,星期日的晴朗天气,是个适合出游的深秋假期。
起了个大早,造访离去将近一年的“FreedomHouse”。所有的房客大概不是还在睡梦中,就是还没有回来,整间屋子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打开公用信箱,发现有两封信给翠川亚美的信件。看来,她仍然在同一个房间,或许觉得这里环境不错,但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经济上的问题吧。记得两年前她的经济状况也很不理想。
其中一封的信封上印着某大出版社的名字,或许,她所自称的漫画家,并不是完全出于自己的妄想。另一封信则没有标明寄件人,只盖了个“非收件人不得拆阅”的印章。
这里面是什么信,阿章一眼就明了,不过还是想亲眼看看内容。反正,只要今天之内归还就行了吧。阿章借用了那两封信,顺路去采购所需的用品。
从山手线转乘总武线,突然发现举家出游的人变多了。阿章对面也坐了一对带着五岁左右小孩的中年夫妇。小朋友似乎对出游感到很兴奋,穿着鞋子踩在电车的座椅上,还不时发出尖叫,但这对父母只是看着孩子,完全没有任何责备。
遥远的记忆突然苏醒。
已经不记得是去哪里了,幼小的阿章在双亲中间,在电车上说了鞋子面朝窗户。阿章当时对眼里所见的任何东西都好奇不已,一直东指西指问着那是什么。不过,光晃几乎不做任何回答,只是闷不吭声,似乎心情不佳。而照子的回答,则全是一些连小孩子也听得出来的敷衍或瞎掰。
早早死心的阿章便不再发问,转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
自己从以前就比较喜欢电车,而不是散发着汽油味的公车。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电车规律的震动,加上确实能沿着轨道到达目的地,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让人心情舒畅。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呢?仿佛从那时起,自己就一直在电车上,儿时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正随着同一个节奏摆荡。
当时是否能想象,十多年后的自己,会为杀人的事前准备而搭乘电车?
总武快速线过了千叶站后,他在东向的第二个车站下车,特地跑来毫无地缘关系的场所,是因为想要尽可能到较远的地方购买犯案所用的物品。况且,若是在东京都内的大卖场,也可能够然巧遇安西工厂的人。
搭上京成巴士,不一会就到了大型卖场。
没想到,店内的生意出奇的好。阿章进入专业用材料的专门馆,徘徊在货物架之间,并挑选了矽胶枪、矽胶补充包、圆形支撑架、涂料底漆、玻璃吸盘器、刮刀、刷子、纸胶带等,将这些玻璃窗工程所需的所有资财全放进购物车中。
此外,还挑了强力的环氧树脂接着剂,以及酷似针筒的注射器。
到柜台结账时,一共花了好几万。接下来则到日用品馆,买了一组名为“家具滑行小帮手”的商品。这是一种由称为铁氟龙的氟素树脂制成的细长底板,只要垫在笨重家具下方,就可以让家具滑行,容易搬动。由于氟素树脂是一种昂贵材料,光是两片装的价格就超过七千元。
之后,又买了一组雕刻刀组、六个楔形门阻,以及两卷用来遮堵空隙的泡棉胶带。
完成第一阶段采买后,将所有战利品分装在背包中。虽然重量都相当客观,但若是要求配送的话,就不可能不留地址,只好自己提到车站,先放进临时寄物柜。
接下来,在附近的量贩店看到麻质的购物袋。大小恰恰可放进购物篮,应该是用来取代需付费的塑胶袋的。不但尺寸刚好合用,提袋的部分也缝制得相当牢固,看来有足够的强度。
他提着刚买的购物带,继续转入体育用品店,店内展示着好几种进口的保龄球。
阿章挑了一颗最重的16磅(7.257公斤)保龄球,原本希望找到硬度较低的球,但进来保龄球的材质多以表面有活粒树脂的优利胶为主流,硬度比从前的硬质橡胶来得低。
顺便还买了滑雪板用的蜡块和面罩,以及游泳用的潜水镜。
之后,又到了厨房用品专门店,购买一组可测量0.1公克单位的上皿天平。没想到,一组居然要价一万四千元,让他大吃一惊。
转到隔壁的文具店,买了B0大小的卡纸,油性签字笔和贴纸剥除剂。
接着,在百元商店买来用来修机车用的超长十字螺丝起子,以及金属用锉刀。最后还到超市买了两罐塑胶瓶装的糖水。
就这样,一路上行李越来越重,待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满身大汗。当然,房间内并没有浴室,只能在流理台拧条湿毛巾擦擦全身。
再度出门之前,有些准备工作得先完成。
他把刚买回来的填充剂补充剂补充包用油性签字笔标好号码。接着,在房间内铺满B0大小的卡纸,在写有补充包号码的旁边,用填充剂涂出一个小长方形。
问题就出在即使是同为灰色系的填充剂,颜色还是有些差异。为了不致发生万一被识破的状况,因此使用的材料颜色必须和社长室窗户所用的分毫不差才行。因此,只能等到填充剂真正干了之后,再观察各个颜色。
趁着等待填充剂风干的时间,他着手进行另一项作业。
在从亚美信箱拿来的两封信封上,分别涂上贴纸剥除剂,等到胶水的粘着力消失后即可拆封。
出版社寄出的信,是投稿作品的退稿通知,他不太好意思细读,便立刻将信件塞回信封,并且封好。粘着力应该一会就能恢复,只要封好,根本不会被察觉曾被开封过。
至于另一封信,果然不出所料,是一家大型金融公司的催缴信。虽然金额不大,但总对她借钱这档事感到不可思议。
翠川亚美,果真为钱所困。这么一来,当可进展顺利。
脑中已经盘算了许多从她身上取得药品的方案。
首先想到的是,直接拜托她让出手头上的药品。基本上两人认识,至少还算有些交情,况且她手头还这么拮据,很可能会答应。
不过,这个方法有两个缺点。第一,为什么需要巴比妥盐类这种危险药品,自己并没有办法做出合理的解释。而且,就算再怎么敷衍蒙混,她应该还是会记得自己曾向她买过药。因为无论如何,现在这个“佐藤学”的名字早就被她知道了。
将来,不确定她是否会转而恐吓自己,但是,她若是因持有药物被警察逮捕,说不定会为了自保而把自己的事情全盘供出。
一念之间浮上一个念头:最好让她也一起消失。
别傻了。他赶紧打消这个愚蠢的想法。
我可不是杀人魔啊!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杀害不相干的人呢?
脑海中立刻又浮起另一个问题,那么,颖原社长就该死吗?不过,还是逼着自己把注意力转回眼前的问题上。
……看来,还是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
若想以匿名方式接触,最简单的就是用胁迫的手段,虽然不知道她把药品藏在哪里,但只要确定她持有镇静剂,就能以报警方作为要挟,而让自己保密的代价,就是向她要求微量的药品,一般人应该都会轻易屈服才对。
最棘手的,就是她患有边缘型人格障碍的疾病。
虽然之前和她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对她的印象就是情绪相当不稳定。
上网查询的结果,发现这种人格障碍的特征,就是平时虽然看起来情绪稳定,并可冷静判断,但只要有一点小小的波动造成感情起伏,也可能变得具有攻击性,或是采取自我伤害的行为。
也就是说,要是一味猴急地胁迫,可能有让她失控的危险。因此,必须巧妙地恩威并济才行。
阿章坐在笔记型电脑前,慎重的写封信给她。
用字遣词以不刺激对方为原则,把自己设定为和亚美一样有边缘型人格障碍疾病的二十多岁女性,先做个自我介绍。一面参考患
同样的人所架设的网站,写下自己至今痛苦的人生。
……我无法直接与您碰面。由于很久之前就看过《夕阳之歌》这套漫画,感到非常感动,在偶然间知道翠川小姐的事情,顿时觉得有股强烈的亲切感。心想,原来,那位作者和我一起对抗着相同的疾病啊。
其实,有件事情非得拜托翠川小姐不可。因为我认为,能画出这这种杰作的作者,一定能够体会我的心情,因此才唐突地寄这封信给您。
由于有些状况过于复杂,不方面在信中详述,但无论如何,我实在需要信末所写的药品,否则可能自杀也说不定。
即使相当微量也无妨,可以分给我一些吗?
当然,我会致上谢礼。虽然我的经济状况也不是太好,但由于这个请求实在太唐突,我将会支付一般行情数倍的金额。
据我听说,您手上持有各式各样的药品。
只要能分给我少量的药品,我绝对不会把翠川小姐的秘密泄漏出去。
其实,礼貌上我应该亲自拜访请托您,只是,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只能以这种失礼的方式与您联络,还望您多多见谅。
为了表示这封信并不是恶作剧,随信附上订金两万元。
如果您愿意分赠药品,还麻烦您到“第二频道”、“poem,诗”的留言板上,根据下方的提示,在“写下乡愁诗句”的讨论串上回答……
冷静想想,这些内容一看就知道不对劲。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却完全没提及重点,其中更有些矛盾之处。向她诉诸漫画家尊严以及同情,不知道会有多少效果,但这种看似委婉的威胁,却也不保证能奏效。
不过,她终究还是会屈服吧。
随信附上的诱饵,想必具有一定的威力。对一个为钱所困的人来说,突然在眼前掉下一笔现金,若非有超人的克制能力,否则一定会收下。
况且,想退回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加上就算想送交警方,但信中提到非法药品,也不得不经过一番由于挣扎。然后,只要一旦动用这笔订金,之后心理上就很难拒绝对方的要求。
这就是自己一辈子深恶痛绝的地下钱庄爱耍的伎俩。
当然,心中完全不期待单凭这么一封信就能让她上钩,如果无法奏效,就反复寄信给她,持续施压就行了。
信末附上金额为数可观的报酬,心想,她最后还是会屈服吧。
第四度的潜入。
最初感受到的那股强烈的紧张和压力已渐渐淡去,现在反而产生一股自信,能完全掌握这个地方的状况,能够在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来去自如,让他开始感受到一阵快感。
这次的任务只有一个,但是,这却也是左右计划是否成功的最大关键。
对于玻璃工程,自认为已经学习到精髓,也有自信尚未生疏。话虽如此,但这目前为止从来没人做过的工程,毕竟只曾在自己的脑海中构思,许多地方都得亲自试过才会知道。
不对!最困难的地方,应该是一切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完成。
自己的未来全靠这一次了。
阿章进入社长室后,从尼龙材质背包中拿出遥控器,启动鲁冰花五号。
首先,确认手表上的时间。刚好是午夜零点。今天比平常早一个小时,或许可勉强在预定的时间内完成作业。
阿章做了个深呼吸,拿出大型的NT切割器,下刀切除西侧窗户的固定填充材料。
从四面整齐切下类似橡胶的填充材料,用螺丝起子旋开螺丝,取下上下的押缘。并在玻璃倒向前方之前,使用鲁冰花五号撑住玻璃。
接下来,在结露的窗框上放置两个固定块,之后将玻璃放在固定块上。在前方绑上由发泡聚乙烯制成的绳状支撑架。支撑架的功能在于确保玻璃稳定,作个缓冲。
因此,若想要稍微让玻璃易于移动,非得要去除硬式的支撑架,更换硬度较低的材料。
依照当初的构想,这样应该就足以应付才对,不过就在思考实验的同时,又发现其他的问题。
垫在玻璃下方的固定块,是用氯丁橡胶制成的,这种材料常用来作为电线外皮或是防震填充之用,因此作为固定块,会和玻璃底部产生相当大的摩擦,这么一来,则需要更换易于滑动的材料才行。
考量材质特性,他选择了固体中拥有最小摩擦系数的氟素树脂。
他将绳状支撑架全部取出,以单手撑着玻璃。双层的防盗厚玻璃相当沉重,手臂的肌肉忍不住发出阵阵哀嚎。但是,一番功夫之后,总算在玻璃和窗框之间嵌入六个橡胶制的楔形门阻,并取出之前的固定物。
用来取代固定物的,则是由氟素树脂制成的“家具滑行小帮手”上切下小块制作,一共制成四小块。此外,在玻璃接触面上涂上大量的滑雪板用蜡块。这么一来,整个滑动的状况得以大幅改善。
取出门阻之后,四边贴厚度削成原本一半的新支撑架、和用来遮堵空隙的泡棉胶带。
在整块玻璃上方,装回原来的押缘并锁紧螺丝,重新用干燥后的胶带状填充物与涂料底漆黏好,将玻璃和押缘间的空隙完全封紧。而贴上胶带时,还须注意留下足够的空间,使其不因玻璃移动产生皱折或剥落的情况。
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大功告成。在仔细确认过细部重点之后,整个人退到后方,环顾大致的感觉。
外观上倒还令人感到满意,问题就在实际的功能。为了再次确认,先将鲁冰花五号的机器手臂撤离,用玻璃吸盘吸着双层玻璃,试着前后摇动。
太完美了!整个触感就如同期望一般。玻璃的可动距离虽然只有几公厘,但整个滑动的状况相当顺畅,没什么阻力。
一阵激动的兴奋情绪席卷全身,他心满意足地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三十五分。离限定时间还有一大段,不由得想好好赞美自己。
做好撤离的准备之后,仰望出风口。
原先打算在偷取钻石的时候才收回手机、集音器和电池的,不过想想,接下来也没有持续窃听的必要了。
若是放置的时间越长,只会造成被发现的危险性相对增加罢了。
阿章打开出风口,将窃听所用的整套工具取出,并将留下的痕迹完全擦拭干净之后,便离开了社长室。
七个小时后,他随着早上出入的人潮走出了六中大楼。虽然蜷身在狭窄的吊篮中睡了一段时间,让他全身关节酸痛,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得意。
在回公寓的路上,到便利商店买了最便宜的三明治和罐装咖啡,坐在公园里吃早餐。
三明治的调味不过就是单调的美乃滋,但现在吃起来却有一种妙不可言的美味。把最后剩下的面包边丢给脚边来回徘徊的笨鸽子,在这个生存环境比业林还严峻的大都市,这些愚蠢的生物为什么还能存活下来呢?阿章不由得想得出神。
坐在长椅上喝着咖啡,想到是否要按照原定计划处分掉窃听所使用的整套工具,但又觉得既然窃听社长室这件事并未留下任何证据,那也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倒是专用来窃听的那支易付卡手机,应该还可以再用一阵子。
不过,就在准备按下电话按键时,立刻又缩回了手指。
虽然无法从这支手机找到持有人,但由于手机讯号是经由最近的基地台传送的,只要有行家一调查,就能知道自己的大略位置。况且,这个公园离自己的住处实在太近了。
虽然他也觉得,该不会连英夫的手机通讯也在那些家伙的掌握之中吧……
阿章站起身来,提起笨重的包包,离开了公园。
回到公寓之后,第一件事是检查贴在门与下方门框之间的头发。这是从搬进FreedomHouse之后就养成的习惯。其实,房东已经擅自装设了遥控式的辅助锁,几乎不可能有人闯入才对。
进了房间之后,接着再检查窗户。
金属窗框间的玻璃,若是有破损就一切完蛋。
近来虽然市面上有一种装有钥匙的半月型窗锁,不过只要用钳子弄弯之后,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这是以前在安西工厂学到的,其实半月形窗锁的功能,只不过是让两扇金属窗框变得更气密而已。如果要比防盗功能,倒不如从前的窗户上有的那种螺丝锁来得有效得多。
阿章在金属窗框的缘沟中插入铁棒当作支撑,由于很难从外侧将插在缘沟中的铁棒拔除,因此入侵者非得将整片玻璃打破不可。
窗户上也没有看到任何异状。
或许是因为自己多次潜入六中大楼,才会变得这么神经质,不过在眼前这个重要关头,在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把改装社长室窗户所用的工具收拾好之后,他打开了笔记型电脑。昨天才刚申请到一个费用最便宜的宽频网路帐号。
他打开网路上行庞大的留言板。
有了!
阿章在他所指定的创作诗投稿讨论区,发现了自己等候的文章。
那个藏有许许多多回忆的
陈旧书桌抽屉中
墨水已经干的.en
破损的Ammonite(菊石)化石
小小的风笛
以及带着裂痕的汽水瓶
有缺口的轻石
轻轻拿起汽水瓶
凑向唇边微微吹口气
只听到那令人怀念的乐音
宛如二十位天使在空中飞舞
阿章看着画面,不由得笑了起来。之前设想的各种要挟手段,原来不过是杞人忧天。结果,光是凭着两封信件和四万现金,就达成了协议。
诗中的.en,指的是.entobarbitone(戊巴比妥)。Ammonite(菊石)是Amobarbital(异戊巴比妥),而风笛则是.henobarbital(苯巴比妥)的暗示。汽水瓶代表钠,而轻石是钙,这是表示各自加入的诱导体。因此,“墨水已干的”.en和“破损的”Ammonite(菊石)化石,就是意味目前手上没有这两者,而“带着裂痕的”汽水瓶和“缺少的”轻石,则分别表示添加了钠和钙的东西,也就是异戊巴比妥钠和异戊巴比妥钙,目前都已用完了。
不过,风笛,也就是苯巴比妥,她手上似乎还持有少量。
接下来的一行空白,也就是说拿起汽水瓶吹奏的部分,则是回答她有管道取得异戊巴比妥钠,而以天使人数表达的金额,显示合计二十万元。
自己所需要的剂量,之前在信中就已经提过。看到这个金额,他心想敲竹杠也该有个限度吧。不过,万一讨价还价之下把气氛弄僵了,那也伤脑筋。
算了,既然是自己勉强还付得起的价钱,就当做是接济一个毒虫漫画家吧。反正,最后自己的手的利益,应该是支付给她的数千倍。
阿章开启Word程式,开始写下一封信,指示药品交易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