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暂且不去管那些了了。
她心中欣喜,又觉甜蜜,低头在那枚玉佩上亲了一下,收入袖中,径直出了道观。
谢华琅入内时,采青采素便在门外等候,见她这么快便出来,倒有些诧异,心知这些不是她们能知道的,便不曾问,牵马过去,将缰绳递了过去。
谢华琅也没有同她们解释的意思,翻身上马,隔着那片旖旎桃林,目光远眺,莞尔道:“我们回去吧。”
……
“三娘子回来了?”
谢华琅一进谢府前门,便见母亲身边侍婢迎上前来,口中笑道:“府中今晚设宴,欢庆县主有孕之事,临安长公主也会来,夫人叫娘子去挑衣裙首饰。”
谢华琅将马匹交给侍从,笑应道:“知道了。”
谢家现下有两房人,若是凑到一起,也有近二十口子人,更别说还有临安长公主府上的人前来,是以今夜宴饮,规模自然不小。
淑嘉县主肖似母亲,临安长公主自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她是先帝与郑后唯一的嫡女,即便青春不在,眉眼之间的清贵倨傲之气,仍旧令人不敢直视。
好在有淑嘉县主这个纽带在,这些年来,两家相处的倒还融洽。
谢家人的相貌都是极好的,谢允与其余几位年轻郎君自不必说,即便是谢偃与谢令兄弟二人,年过四旬,仍觉风姿雅正,气度雍容,底下几位女郎,更是秀逸雅致,各有不俗。
临安长公主见后,不禁赞道:“满门玉树,长安之中,便也只有谢氏了。”
谢偃抚须而笑,道:“小儿女陋质,叫殿下见笑了。”
临安长公主莞尔,转目去看谢华琅,道:“三娘才貌斐然,谢公心中可有良婿之选?”
谢偃闻弦音而知雅意:“是有宗室子弟求殿下说和?”
谢华琅听得心头一跳,悄悄去看母亲,便见卢氏挽袖,替谢偃斟酒,笑道:“殿下还是回了吧,三娘心里有人了,同那几位怕是无缘。”
此言出口,即便是谢偃,也有转瞬怔然。
临安长公主亦是如此,眉梢微挑,含笑问道:“连宗室都看不上,想来三娘挑中的,必是一等高门子弟?”
“那倒也不是,我心慕的是人,又非门第,”众人目光望过来,有探寻,还有疑惑,谢华琅倒不惊慌,笑道:“八字都没一撇呢,长公主倒笑话起我来了。”
她这话说完,宴上人神情各异,谢偃谢令二人不动如山,底下郎君女郎左右四顾,微有动容。
或讶异,或窃喜,或惋惜,不一而足。
“却不知是哪家子弟有这等福气,能娶三娘为妻,不过现下,还轮不到她呢,”淑嘉县主见谢华琅不欲多谈,顺势转了话头,微笑道:“二郎、三郎年岁渐长,想也该娶妻了。”
谢华琅的次兄谢粱已经是及冠之年,婚事便在今秋,二房的长子,府中三郎谢朗也已经十九岁,等明年春,便要娶新妇入门。
淑嘉县主说起此事,席间的话题便多了,众人顺势转了话头,也叫谢华琅微松口气。
夜色渐深,前厅却是灯火通明,丝竹之声悠然不歇,家伎宽袖飘摇,舞姿翩翩,席间气氛正热切,推杯换盏,宾主尽欢,直到半夜方歇。
临安长公主身份贵重,然而谢偃毕竟也是宰相,送到前厅便停住,叫其余几个子女相送。
已经是深夜时分,天色昏暗,临安长公主微有醺然,身子侧歪,亏得有人扶了一把,才没有软倒。
她醉眼迷离,道:“你是……”
“我是府上二娘,”灯光之下,那女郎愈见柔婉,殷勤道:“殿下也可唤我阿徽。”
“奇怪,”临安长公主不假辞色,道:“都是一个父亲,你怎么同三娘差那么多?”
谢徽面色乍红,冷风吹拂,身子也凉了一半。
“夜风冷了,”谢允自女婢手中接了披风,亲自替临安长公主披上,含笑道:“岳母早些归府去吧,仔细着凉。”
临安长公主对这女婿是很中意的,到了府门,又叮嘱道:“淑嘉真心喜爱你,她腹中孩子也是你的骨肉,阿允,好好待她。”
谢府门前掌着灯,映在谢允面上,更觉丰神俊朗,他轻声道:“是。”
临安长公主满意颔首,与一众扈从相伴离去。
谢允目送他们消失在街巷中,方才回身,向一众弟妹道:“不早了,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众人齐声称是,各自离去。
……
“殿下何必那么下二娘的脸面,”马车上,有女婢低声道:“毕竟也是谢家女郎。”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看不惯。”
临安长公主面上有些倦意,打个哈欠,道:“谢家已经有了急流勇退之意,二郎、三郎未来的妻室门第虽不低,但也不扎眼,连三娘的夫婿,怕也没打算从宗室与高门中选……”
“你见到了吗?”她有些好笑,道:“三娘说自己心仪之人门第不高时,二娘一双眼珠都在发光,怕是想走我的门路,嫁个宗室子弟。”
女婢含笑道:“殿下不打算帮她?”
临安长公主语气讥诮:“三娘是淑嘉的小姑,我费些心力照看也没什么,二娘算什么东西,也配进皇家的门?”
女婢含笑不语。
……
这场宴饮,也将谢华琅的婚事翻到了明面上。
当晚谢偃在卢氏院中歇息,又听妻子说了事情原委。
他素有雅量,倒不动气,只笑道:“枝枝的眼光,一贯是好的,改日我见了那人,倘若的确端方得宜,未尝不能加以保举,增益仕途。”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曾经的九品中正制被科举制取代,然而长安谢氏毕竟是赫赫高门,子弟众多,谢偃若有心保举自己女婿,只要别做的太过,也不会有人揪着不放。
卢氏散了头发,灯光下人美如玉:“那三个都是郎君,合该自己建功立业,只有枝枝是女郎,我昔日的陪嫁留一些给几个儿媳妇,剩下的便都给她了,女儿家出嫁有钱财傍身,才有底气。”
谢偃笑道:“都依你便是。”
卢氏生第二子谢粱时难产,伤了身子,大夫说从此以后都不能生了,她不免有些伤怀,但前边已经有两个儿子傍身,倒也能接受,也不再约束侍妾通房避孕,哪知几年之后,竟又有了身孕。
不止是她,连谢偃也颇欢喜,为自己头一个嫡女取名“华琅”,小字枝枝,以示珍爱。
现下得知女儿有了心上人,谢偃作为父亲,不免有些怅然,同卢氏商议着,是不是该寻个时机见一见。
“还不急,我见枝枝说的并不确切,想也不是十拿九稳,”卢氏轻声道:“且再等些时日吧,你也别催她。”
内宅之事,谢偃素来不过问,听妻子这样讲,并未反对:“那便再等等吧。”
……
卢氏既在丈夫处得了音讯,自然不会瞒着女儿,叫了谢华琅过去,将谢偃心思说了,谢华琅自是喜不自胜,也有了理由,名正言顺的往外跑。
卢氏见状,只得念了几句“女大不中留”,又悄声叮嘱她,私下会面没什么,可不许做出格的,谢华琅满口应了,忙不迭出门去了。
“夫人且安心吧,”女婢奉了香茶,笑道:“娘子自幼聪慧,哪有吃亏的时候?”
“这几个孩子都没怎么叫我费心,只是有一桩不好,”卢氏念及此处,无奈道:“心思太活,一个不留神,就捅个篓子给你看。”
女婢含笑宽慰:“娘子大了,心中有分寸的。”
……
谢华琅既出了门,便打马往道观处去,门口那年轻道士见了她,神情却有些古怪。
谢华琅发现自己越来越爱逗弄人了,见状停下,笑道:“你不拦我了吗?”
那年轻道士闷闷道:“不拦。”
谢华琅饶有兴致道:“为什么不拦?”
年轻道士将手中扫帚放下,神情有些困惑:“观主说,以后都不用再拦你了。”
他转目去看谢华琅,奇怪道:“为什么?”
谢华琅忍俊不禁,道:“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那年轻道士想了想,坦诚道:“我不知道。”
初春的阳光洒在他有些稚气的脸上,青春正好。
“那就想嘛,”谢华琅笑道:“他为什么不叫你们拦着我了?”
那年轻道士被她笑的有些脸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讷讷不语。
谢华琅看的好笑,正待再玩笑几句,却见衡嘉不知何时过来,问道:“女郎安好?”
谢华琅向他行个半礼,后者侧身避开,低笑道:“观主说,女郎若是再调戏他人,此后便不许您过来了。”
谢华琅心中微动,旋即又咕嘟咕嘟冒起泡来,甜丝丝的,几乎要忍不住笑:“他人呢?”
衡嘉示意她入内:“正在后堂。”
从山门到后堂,相距也没多远,谢华琅脚步轻快的过去,便见那人盘膝而坐,脊背挺直,状若芝兰,身前是茶案与一应茶具,俱是成双。
听见她脚步声,他侧目瞟了一眼,旋即又将视线收回,静默无言。
“道长!”谢华琅在门前脱去鞋履,笑盈盈走上前去,在他身侧坐了:“我又来啦!”
顾景阳抬手斟茶,先替她斟了半杯,然后才为自己斟。
他的手也漂亮,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同这个人一样,有种类似于翠竹的端方雅正。
“道长,你是在生气吗?”
谢华琅托着腮看他,一本正经的问道:“我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会呢?”
顾景阳淡淡道:“坐到对面去。”
“为什么?”
谢华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只觉这人从清冷疏离的神情,到端雅秀彻的气度,再到工整洁白的道袍领口,无一处不叫她喜爱。
她含笑问道:“你不喜欢跟我挨着坐吗?”
“饮茶都是相对而坐,”顾景阳道:“没有如你这般,坐在别人身边的。”
“道长,”谢华琅微微敛了笑意,上下打量他一会儿,忽然道:“你在生气。”
顾景阳道:“没有。”
“就是有,”谢华琅道:“你在气什么?”
顾景阳眼睑低垂,静默不语。
谢华琅就这么盯着他看,思忖一会儿,道:“以后我不跟小道士搭话了。”
顾景阳连眼都不曾抬。
“真的,”谢华琅见状,保证道:“从此以后,只要他们不先同我说话,我就不理会他们,当然,即便他们主动跟我搭话,我也不理会的……”
“道长,道长?”顾景阳不说话,她便扯住他衣袖,含笑摇晃:“重九哥哥,重九郎君,九郎?你别板着脸不说话,理理我呀。”
她语气绵软,不像是认错,倒像是在撒娇。
顾景阳听她唤到“九郎”时,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里,倏然闪过一丝羞赧,拨开她手,淡淡道:“喝茶。”
明明就是吃醋了,却别扭成这样,一句话也不肯说。
谢华琅忍俊不禁:“道长,你不生我气了?”
顾景阳淡漠不语。
“你怎么又不理人了?”谢华琅托着腮,问道:“我这么喜欢你,你别总不理我呀。”
顾景阳道:“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那我以后不说了,”谢华琅从善如流,含笑唤道:“九哥哥,九郎君,九郎?你大人有大量,别不高兴了。”
顾景阳抬眼看她,轻轻道:“聒噪。”
那道士侧目看她,目光中少见的生了波澜,谢华琅便由着他看,笑吟吟回望他。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最终,还是他先退却了。
“女郎,”他眼睫微垂,疏离之中隐约流露出几分青涩,良久之后,方才道:“你到此来,有何贵干?”
谢华琅笑道:“想向道长求一枝桃花。”
这话便说的有些歧义了。
往单纯了想,便只是在前院讨一枝花,但若是沾染上几分旖旎,却是另一层意思了。
那年轻道士面红耳赤,气道:“你,你简直……”
“我是向道长求,又不是向你求,给与不给,都在他一念之间,与你有什么关系?”
谢华琅也不脸红,反倒振振有词,将那年轻道士说的哑口无言,又转目去看那道士:“道长,你给是不给?”
她望着他低垂的眼睫,如此笑问。
谢华琅出身高门,容色出众,京都倾慕她的郎君颇多,登门求亲的也不在少数,偏她一个都不中意,却独独对面前这个长她许多岁,既克于礼教,又透着疏离的道士动了三分心思。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会这么坏,这么爱逗弄人,越见他垂眼避开自己目光,神情隐约窘迫时的青涩模样,心里便越喜欢。
那道士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谢华琅更没有催问,只含笑望着他,等他回复。
那年轻道士嫩脸涨红,想说什么,却又憋住了,先前引着谢华琅入内,名唤衡嘉的中年道士侍立在侧,看看那道士,再看看谢华琅,神情也有些古怪。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士站起身,道:“你随我来吧。”
谢华琅起身跟上,笑道:“道长,你应了?”
那道士头也不回,轻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年轻道士见这一幕,神情呆滞,周身僵硬,衡嘉也是面露讶异,前者起身想追过去,却被衡嘉拦住了。
“观主自有主张,”他远望那一前一后离去的两人,轻笑道:“我们还是不要过去搅扰了。”
那年轻道士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她怎么敢……”
衡嘉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
前院里桃花开的正盛,但见满目娇妍,美不胜收。
那道士在前,谢华琅在后,到了桃花树下,一道停下,谢华琅便听他问:“你想要哪一枝?”
谢华琅的目光在桃林中扫过,最终重新落到他面上,然后她就这样望着他,嫣然笑道:“道长选中哪枝,我便要哪枝。”
那道士被她看的微生恼意,信手折了一枝递与她,神情有些疏离,道:“桃花给了,女郎早些离去吧。”
“道长,你知道吗?”谢华琅却不搭那一腔,伸手接了那枝桃花,含笑致谢后,又轻轻道:“我的名字……就叫枝枝。”
那道士听得一顿,微微侧目,却不言语。
谢华琅见状,眼睛里的笑意几乎要漾出来了。
明明就是想往下听,偏还不肯开口问。
假正经。
她却也不戳破,看眼手中那枝桃花,又抬头看他:“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的那个枝枝。”
那道士仍旧垂着眼睫,半晌,方才道:“很好听的名字。”
“礼尚往来,”谢华琅笑道:“道长也同我说一说你的名字吧。”
那道士抬眼看她,轻轻道:“我道号玄祯。”
谢华琅问:“哪个贞字?”
那道士答道:“迄用有成,维周之祯。”
“很好的意头,”谢华琅眼珠一转,又问道:“出家前的名字呢?”
那道士淡淡道:“既然出家,从前的名字便不重要了。”
谢华琅最擅于钻言语空子,笑容狡黠,语气轻舒道:“既然不重要,为什么不能说给我听一听?”
那道士听得笑了,低头看她,轻轻道:“你又胡搅蛮缠。”
他笑起来的时候,周身疏离之气消减,更显得温端雅正,谢华琅越看越喜欢,正想逗逗他,却听他道:“重九。”
她微微怔了一下:“什么?”
“我出家前的名字,”他对上她的视线,道:“重九。”
谢华琅原以为他不会说的,是以听完之后,颇觉讶异,旋即失笑,深深看他一眼,道:“花也折了,名字也交换了,玄祯道长,告辞了。”
早先赖在此地,纠缠着人的是她,现下毫不留恋的抽身离去,先道了告辞的也是她。
那道士的心骤然乱了几分,像是骤雨过后的青竹,仍旧挺直,枝叶却歪斜了,眼睫颤了几颤,却不知该挽留好,还是该辞别好。
谢华琅只是笑,却不留恋,向他一礼,拈花离去。
“……等等。”那道士忽然叫住她。
谢华琅停下脚步,回身看他。
他却没有再说别的,往东侧桃树前重新选了一枝,折下后递与她。
“那枝开的不好,”他道:“带这枝走吧。”
谢华琅莞尔一笑,伸手接过,却未言语,随即转身离去。
……
“枝枝,你没遇上什么事吧?”回去之后,元娘满面担忧:“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那儿的桃花开得好,我贪看,便多呆了些时候。”谢华琅叫她们看那两枝桃花,道:“如何,俊不俊?”
“俊的很,”宪娘着实喜欢:“你都有一枝了,便赠一枝给我,好不好?”
“不好,”谢华琅将那两枝桃花护的严严实实:“这是我的,一个花瓣儿也不给别人。”
“小气。”宪娘抱怨一句,目光在她身上略过,忽然一指她耳畔,讶异道:“枝枝,你左耳上的耳铛呢?”
“耳铛?”谢华琅下意识伸手去触碰,却摸了个空,回身望了望,蹙眉道:“八成是掉在路上了。罢了,左右也没什么标记,被人捡去也不怕,丢了便丢了吧。”
“这双珊瑚耳铛是你最喜欢的,现下只剩一只,以后怕是再不能佩戴了,”元娘柔声道:“再去找找吧,丢了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