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
“演员。”我同意这种说法,“在看那部电影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睡觉。但就在那个时候,我醒过来了,他正从出租车的前座回过头来,问詹姆斯·加纳要到哪里去。‘上哪儿啊,老兄?’我想我就是这个时候醒过来的。幸好没错过这几个字。”
“单凭这个就能认出他来?”
“肯定是他,绝对是同一个人。那部电影是十五年前拍的。他当然没有当时那么年轻了,但谁不是这样?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一样的体形。他多了几磅肉,但谁又不这样?哦,没错,就是他。如果你见过他,也认得出来。他——出现你就会知道。我一定在电影和电视节3里见过他几百次,不是出租车司机、银行柜员,就是街头混混。”
“他叫什么名字?”
“谁知道?我本来就不太注意这种小事,而且片尾也没有播演职员。我坐在那儿等,当然加纳不会再叫同一辆出租车,我连想都不敢想。我猜为了在电视上播放方便,他们剪掉了很多画面。而且有的电影本来在片尾就没有演职员名单。”
“那倒不见得。但是如果他只说了一句‘上哪儿啊,老兄?’,演职员名单中到底会不会有他呢?”
“哦,他还有别的对白,总共五六句吧。你知道的,就是谈谈交通和天气,一般的纽约出租车司机都会聊的那些话题,至少是好莱坞的人觉得典型的纽约出租车司机会说的话。出租车司机真的会跟你说:‘上哪儿啊,老兄?’”
“不会吧。没有什么人叫我老兄。有意思,难怪你觉得他很面熟,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我是在银幕上见到他的。很多次了。难怪连声音听起来都很耳熟。”我的眉头皱了起来,“原来我是这样见过他的,鲁思。但他又是怎么认识我的呢?我又不是演员,除非你硬要说人生是一个舞台。这个演员到底是怎么认识我——伯尼·罗登巴尔这个小偷的呢?”
“我不知道,也许——”
“罗德尼?”
“呃?”
“罗德尼是个演员哪。”
“那又怎样?”
“演员不都相互认识吗?”
“是吗?我倒不知道。有的相互之间很熟吧。你们做贼的都相互认识吗?”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做贼的都独来独往。戏剧工作者不同,他们必须组织起来,在舞台上或摄影机前表演。演员得和别人合作,也许罗德尼跟他演过戏。”
“是有这个可能。”
“罗德尼认识我,我和他玩过扑克牌。”
“但他不知道你是个贼啊。”
“我想他不知道,但也说不定。”
“除非他最近读过纽约的报纸。你是觉得罗德尼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你是个贼,然后跟这个演员说了?而另一个演员呢,决定要你为这起谋杀案背黑锅,所以就在你从谋杀现场到罗德尼公寓的这段时间里善后。”
“就是这样吧。”
“我知道这种说法要别人相信,是有点难,但你别忘了,他们都是演员。”
“其中两个是,不过只有一个全程参与。”
“弗兰克斯福德和剧场很有渊源。也许他和设计陷害我们的那个演员有些纠纷。制作人和这个演员一言不合——”
“他就决定杀死弗兰克斯福德,再找个贼来顶罪。”
“我一直在吹气球,而你却老是在气球上扎针。”
“我只是觉得,应该根据我们知道的事情来推理,伯尼。这跟那个人是怎么找上你的没有关系,现在重要的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你看的那部电影叫什么名字?”
“《中间人》。讲的是接管公司的事,但不像你想的那样是同性恋、三人同居的色情电影。由詹姆斯·加纳和尚恩·威尔森主演,此外还有两三个我叫得出名字的人,但都不是我们的朋友。这部电影是一九六二年拍的,在《纽约时报》上写影评的人不知道是谁,但不管是谁都会认为这是一部剧情在意料之中,但是演员的表现如鬼似魅的电影。这个形容词你可能不常听到吧。”
“你可能也不想常常听到吧。”
“是啊。”我说。
她拿起电话,我跟她说她可能需要一本电话簿。“我也想到了这个主意,”我说,“打电话给录像带出租公司,问他们有没有这部电影,但他们这时候都没有开门,是不是?”
她做了个鬼脸,问我播那部电影的是哪个频道。
“九频道。”
“是WPIX吗?”
“是WOR。”
“对。”她合上电话簿,拨了个电话号码,“你说要租那部电影回来,看看那里面的人,这话不是认真的吧?”
“也不能说全是在开玩笑。”
“电视台应该有人有演员名单,这个时候他们会有专人处理电话。”
“哦。”
“还有没有咖啡,伯尼?”
“我去倒一点给你。”
她打了好几个电话。WOR显然已经习惯于电影迷这种神经兮兮的言谈,因为他们的观众群里有很大一部分是这样的人,他们也只好耐着性子勉强应付。大家打电话来问的,多半是那些比较知名的演员。像我们那位只有几句台词的出租车司机,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
虽然如此,鲁思还是在电话线上等了半天,因为这人说他有个同事知道《中间人》里的出租车司机是谁演的。他那个同事一肚子典故,不巧他出去买三明治了。所以鲁思哼哼哈哈的,懒洋洋地跟对方聊天,消磨时间,直到他的同事回来接过电话。他模糊地记得出租车里进行的几句对话,但对那场戏其实没有什么印象。然后,鲁思开始向他描述那个梨形身材男子的长相,这让我有点紧张,不管在现实中还是在电影里,鲁思都没见过他。但是鲁思非常精确地复述了我的观察,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然后她向他道谢,挂上了电话。
“他说他知道我说的是谁,”她说,“但他不记得他的名字。”
“真好。”
“不过他查出来那部片子是派拉蒙发行的。”
“那又怎样?”
洛杉矶查号台给了她派拉蒙影片公罚的电话号码。那里比这里早了三小时,所以他们还在上班,不过有很多人吃午饭还没有回来。鲁思试了很多分机,最后,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接她的电话。对方告诉她说,十年以上的电影演员名单已经归入罕用档案,建议她试试影视艺术与科学学院。鲁思打电话到查号台,查出了影视艺术与科学学院的电话。学院的人告诉她他们保有这样的资料,也很欢迎她开车过去亲自查阅。但是谁也不会开车三千英里赶到那里,这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不管怎么说,对方就是不肯松口,直到鲁思对他说她是大卫·梅里克的秘书,对方才有所让步。我想这名字还真有点名堂。
“他去查了。”她用手遮住话筒说。
“我还以为你是不撒谎的。”
“我只是偶尔没说实话而已。”
“这跟公然撒谎又有什么不同呢?”
“有点细微的差别。”她好像还想再补充一点,但美洲大陆的另一端已经有人开始说话了。鲁思一直在说是、是、嗯、嗯,同时在电话簿上飞快地记着。然后她转达了梅里克的谢意,挂上电话。她问我说:“哪个司机?”
“啊?”
“在完整的演员名单上有两个出租车司机的名字,一个是司机A,一个是司机B。”她看着自己做的记录,“司机A是保罗·科希格,司机B叫韦斯利·布里尔。你说我们要找的是哪一个?”
“韦斯利·布里尔。”
“你听说过这个名字?”
“没有。但是他是影片中后出现的出租车司机,所以他应该是第二个,而不是第一个,对吧?”
“难道他还回来谢幕不成?”
我抢过电话簿,曼哈顿区没有人姓科希格,更别提叫保罗·科希格的了。姓布里尔的人倒很多,却没有叫韦斯利的。
“说不定是艺名。”她说。
“这样的小演员还要什么艺名!”
“没有人只想当小演员,特别是演艺事业刚开始的时候。也许有别的演员和他的名字一样,所以他只好换个名字。”
“也许他根本没有登记电话,也许他住在皇后区,也许——”
“我们在浪费时间。”她又拿起电话,“SAG那边会有这两个人的地址。”她打电话到查号台问电影演员公会的电话,这倒省下了我问她什么是SAG的时间。接下来,她又拨了十个电话号码,问对方如何和我们的两个演员朋友联络。这次她没有假冒成大卫·梅里克的秘书,看来也没这个必要。她等了几分钟,用笔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我连忙把电话簿递给她,她在封面上又写了好几个字。
“是布里尔。”她说,“你说得对。”
“难道他也向你描述了布里尔的体形?”
“他在纽约有个经纪人。他们只给了我这两个演员的经纪人的电话。科希格的经纪人是西岸的威廉·莫里斯,布里尔的经纪人叫彼得·艾伦·马丁。”
“马丁就在纽约?”
“哦不,电话开头的数字是五,他应该在俄勒冈。”
“我一直以为演员和经纪人应该住在同一个地区。”
“这样是比较合理。”她同意我的说法,然后拨了电话号码,听了好一会儿,接着朝话筒哼了一声,挂上了电话。“他今天不会回来了。”她说,“我也有个答录机,可我真恨这些东西。”
“大家都讨厌。”
“如果我的经纪人用的是答录机,不是亲自接电话,我一定会换一个经纪人。”
“我倒不知道你有经纪人。”
她的脸一红。“我是说如果我有的话。如果我们有火腿,就可以做火腿蛋吃,不过那也要先有蛋才行——”
“我们还有些鸡蛋,在冰箱里。”
“伯尼——”
“我知道。”我开始看电话簿,没有叫韦斯利·布里尔的,只有人姓布里尔,名字是缩写的W。前两个电话有人接,对方告诉我他们那儿没有叫韦斯利的。第三个和最后一个都没人接,但地址在哈莱姆区,我的梨子朋友不太可能住在那里。在电话簿上用名字缩写的,通常是女性,为的是避免骚扰电话。
“我们可以查查未登记电话。”鲁思建议道,“查号台那里有资料。”
“做演员还不登记电话?这怎么可能?不过,就算我们确定他没有登记电话,这信息对我们也没有用。”
“我想是这样。”
“那就不用伤脑筋了。”
“是的。”
“我们知道他是谁,”我说,“这是最重要的事情。明天我们打电话给他的经纪人,问他的住址。现在最好的是我们已经有了开头,这是我们以前做不到的。如果警察一小时之后破门而入抓住我,这跟他们两小时之前破门而人,情势已经有点不同了。我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明白吗?除了向他们提起那个梨子体形的男人之外,我有了新的线索,不只能描述出他的体形,还说得出他的名字。”
“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还是会把我关进牢里,不理会我在说什么。”我说,“可是不会有人冲进来,没什么好担心的,鲁思。”
她到街角的小吃店买了一些三明治和啤酒,还在卖酒的商店停留了一会儿,买了一瓶先生牌威士忌。她出门的时候,我请她顺便带瓶酒回来。她买到了所有我请她买的东西,但我没有喝酒。我开了一瓶啤酒当晚餐时的饮料,没碰威士忌。
吃完饭之后,我们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她倒了点威士忌在她的咖啡杯里,我没有。她要我拿行窃工具给她看,我就拿了出来。她一件件地问它们的名字和作用。
“行窃工具。”她说,“持有行窃工具是非法的,对不对?”
“会因此坐牢。”
“你开这套公寓的门的时候,用了哪几样?”我拿给她看,向她解释开锁的过程。
“实在不简单。”她说着轻轻地抖了一下,很迷人,“开锁是谁教你的?”
“自学的。”
“真的?”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先读了几本开锁的书,然后又参加了在俄亥俄州的函授学校。你知道吗,我觉得只有小偷才会上那种课。我在牢里就认识这样一个人,他上过开锁的函授大学,每个月学校都会寄一把锁给他,还附上完整的开锁说明。他就蹲在牢房里,每天都要练上好几小时。”
“监狱方面也不管吗?”
“他们认为他在学习一技之长,狱方最鼓励的就是这种事。其实,他在接受盗贼的升级教育,起初他也许是个
抢加油站的,以后他会改做点别的。”
“偷东西好像比较好赚钱。”
“通常是这样,但差别最大的是需不需要使用暴力。干这行不用向别人开枪,偷东西总是比较安全、比较合理,特别是没有人在家的时候。”
“上完这个课程之后,他就变成专家了?”
我耸耸肩。“我只知道他上完了这个课程,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变成专家。不管是函授还是面授,学习总是要靠自己。”
“你是说手吗?”
“一双手和一颗心。”说这种话,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脸红,“是真的。我十二岁的时候,无师自通,就会开浴室的锁。只要把锁头中间的钮按下去,门就只能从里面开,从外面是打不开的。不管你是坐在马桶上还是躺在浴缸里,外面的人都别想进去。你当然也可以先把按钮按下去,然后就会把自己反锁在门外。
“我妹妹就做了差不多的事情,只是她把自己锁在了浴室里,一个劲地哭,因为她不会扭门把。这门从里面能打开,在外面却没办法。我妈妈打电话给消防队,他们把门锁拆开,把她救了出来。你在笑什么?”
“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通常会立志做消防队员,但你却决定做个贼。”
“我只决定要研究怎么开锁。我先是想用螺丝起子的头伸进锁孔里,但它的弹性不够。我换了一把又试,然后再用那种塑胶的年历片,就是推销员在街上分发、可以放在皮夹里、十二个月份看得清清楚楚、很好用的那种。我那时还不知道原理,就已经在想怎么用撬片来开锁了。”
“是一种塑胶片做成的工具。如果你碰上那种不用钥匙就能锁上的锁——你知道,就是那种只要把门带上就能自己锁上的锁——就要用这种塑胶撬片。开这种锁要看锁壁跟门柱之间的距离,才能知道容不容易,但总是有办法可以打开。”
“真有意思。”她说,又开始轻轻地颤抖。我对她谈起我早年的开锁经历,以及打开锁的那一瞬间的战栗感,她似乎很愿意听我讲。我告诉她我第一次潜入隔壁邻居家的事。那是一个下午,那家没人在家,我拿了冰箱里的冷肉片,又从面包抽屉里拿了几片面包,做了份三明治。吃完之后,我把所有的东西放归原位,这才不急不慢地出了门。
“最重要的是你打开了那道门。”
“打开门,溜进去。对。”
“然后你才开始偷东西。”
“看那份三明治算不算了。没过多久我就开始偷东西。你既然已经可以进去了,那你很容易就会想到没拿钱就这么走,好像没什么道理。开锁很有意思,不过,部分的乐趣也是来自门后面的财物。”
“危险呢?”
“这的确也是刺激的来源之一。”
“伯尼,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滋味。”
“当小偷吗?”
“是啊。”她的脸突然紧绷起来,特别是在眼眶周围,上嘴唇甚至还微微冒汗。我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她的腿微微抽动,像是扭紧的弦。
“告诉我是什么感觉。”
我的手在她的大腿上来回游移。“感觉真好。”
“你知道我的意思。打开别人家的门,溜进去是什么滋味?”
“很刺激。”
“那是一定的。”她的舌头轻轻地舐了舐下嘴唇,“害怕吗?”
“有一点。”
“那也是一定的。这种刺激……呃……会有一点像性吗?”
“那要看你在屋里找到什么人了。”我笑得很开心,“开玩笑的。我想这刺激里会有一点性的成分,不过应该是抽象的,是不是?”我放在她大腿上的手没闲着,一边说一边游来游去。“要试到锁钩的适当位,”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这边敲敲,那边打打,轻轻地把门锁打开,慢慢地溜进去……”
“然后呢?”
“当然也有很粗鲁的人,直接用铁撬杆把门撬开,或是一脚把门踢开,这种人的作风是不是像那种单刀直入的性?”
她的嘴撅起来了。“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有一点。”
她的眼睛似乎转成蓝色了,眼神天真无邪。我的手指放在她的下巴上,托起她的脸庞,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吻。“你会知道的。”我说。
“啊?”
两小时之后,你会亲眼目睹。
我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她就是那种很会用电话套话的人,也许明天一早她能从经纪人那里问出韦斯利·布里尔的地址,但是需要等那么久吗?那个经纪人会警告布里尔吗?再说,如果他在这件事里也插了一脚,又为什么要透露消息给她呢?
换个角度来说,彼得·艾伦·马丁的办公室就在第六大道和第十六街的交叉口,说不定在他下班之后溜进去还能够找到什么我意想不到的线索。至少,我能够早几小时知道布里尔的地址,免得再费一番工夫,也不会引起什么疑心。如果运气够好的话——这事就和闯空门一样有吸引力——你不知道会找到什么,有时还会喜出望外。
“但是你就得出去了。”鲁思说,“人家会看到你的。”
“我可以化装。”
她的脸色亮了起来。“也许我们可以化个妆,不知道罗德尼有没有留下化妆品。我可以帮你化,我看先贴两撇小胡子吧。”
“我今天下午真的留了两撇胡子,但效果不怎么样。只要一化装,大家就知道你化妆了,反而会特别注意你,适得其反。你等一等。”
我走到衣橱边,找出那顶假发和便帽,拿进浴室,对着镜子调整出最好的模样,然后走出去给鲁思看。她好像还挺欣赏的。我夸张地弯腰致意,假发和帽子落在了我的面前。她大笑起来,笑得非常夸张。
“没那么好笑吧。”我说。
“哦,天哪,这太滑稽了。如果用两个发夹,就不会这样了。头发万一掉在街上,脸可就丢大了。”
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我想,但我没说什么。我没告诉她我昨天独自出去过,我觉得现在说出来很让人难堪。
我们大约是九点左右出门的。我的那些工具和塑胶手套都放在口袋里,还多带了一卷我从医药柜里找到的胶带。我想应该不用打破玻璃,不过有卷胶带在手边会很方便,因为我没去过马丁的办公室,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状况。鲁思在她的皮包里找到了两个发夹,把假发别在我的真头发上。我现在可以潇洒地鞠躬,不用担心假发会滑下来。当然,帽子是会掉下来的。她本来想用别针把帽子也一块儿别起来,但我想这样就够了。
出门后我向她借了罗德尼的备用钥匙,把三道锁全部锁好,然后把钥匙还给她。她把钥匙放回皮包之前,还看了它们一会儿。“你可以把所有的锁打开。”她说,“不用钥匙。”
“我是一个很有才气的人。”
“当然。”
去那幢房子的路上,我们没有遇到任何人。屋外的空气新鲜清爽,好像比昨天晚上温暖一点。我差点就把我的感受告诉了她,幸好我想起了她说过我不该出去的,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她说,在屋里关了两天,出来一定觉得很舒服,我说,对,真的很舒服。她说,全市的警察都在找我,我还走在街上,一定会觉得很紧张。说这种话未免神经质了一点,但我还是说,对啊,是有点紧张,不过还能够控制。她挽着我的手臂,我们朝东北方向前行。
有她在身边是安全一点。一男一女依偎着走在街头,就算有人看到我,也不会怀疑我是正在逃避拘捕的江洋大盗。现在的我比起昨天是安心了许多。我觉得开始时她有点紧张,但过了两条街之后,她好像放松了许多。她告诉我,她实在等不及我们俩一起进入经纪人办公室的那一瞬间。
“‘我们俩’是什么意思,宝贝?”
“除了你和我还会有谁?”
“不行。”我说,“办不到。我是个贼,你是我最信得过的同伴。你留在外面,替我把风。”
她撅了撅嘴。“好玩的事都被你占尽了。”
“长官当然该有点特权。”
“两个人一块儿动脑筋总比一个人强吧,伯尼,四只手也比两只手能干。如果我们两个都进到马丁的办公室的话,速度会快一点。”
我对她说人多手也杂。到了第十六街和第六大道的交会口时,她还在抗议。我看准了马丁办公室的位置,斜对角刚巧是家咖啡馆。“你在那边等吧,”我说,“坐在雅座里面,喝杯可能不是顶好的咖啡。”
“我不想喝咖啡。”
“也许再加个英国松饼会让你想喝杯咖啡。”
“我不饿。”
“那就吃个丹麦梅酥吧。他们那里的丹麦梅酥很有名。”
“真的?”
“我怎么知道。你可以在窗边举灯笼,举一下走陆路,举两下走水路,鲁思·海托华在海的另一边等你。怎么啦?”
“没什么。”
“《扬帆双人行》。这是罗德尼演了一个角色的戏。不管怎样,我曾在海的另外一边,但不会很久。进来出去,动如脱兔,这是我的原则。”
“我明白了。”
“只有做贼的时候才这样,别的时候我就没那么坚持了。”
“啊?哦。”
我觉得轻松了许多,甚至还有点茫然。我亲了她一下,以示同仇敌忾,然后把她带到咖啡馆,挺起胸膛准备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