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山色,灯火微明,星光如海。
靳余生眼中映着晃动的火光,透出一种奇怪的执拗。
沈稚子愣了半天,耳根后知后觉地有些烫。
想来想去,她决定夸夸他:“你怎么这么聪明。”
他没说话。
“竟然猜到我剥不干净。”她絮絮叨叨,“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只要吃鱼就剥不干净刺,小时候还被卡到过,所以我很久不吃鱼了。”
靳余生一言不发,目光微微向下,像是在沉思。
白皙的指节稍稍弯曲,扣在桌面上。
“我觉得,你肯定会魔法。”她的声线很特别,比一般的女生要清朗,声音放软时却显得清媚,像低吟的耳语,“你看,沈湛买的鱼又丑又多刺,可你的这半条,连骨头都比其他那些好看——”
星光离散,浓稠的夜色中,靳余生沉默地抿着唇,眼中情绪昏晦不明。
下一秒,他像是情绪达到极值,忍无可忍,突然推开椅子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沈稚子的筷子还悬在半空,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情况,他在犯什么病?哪有这种上一秒还在柔情万丈地帮人剥鱼刺,下一秒就推开桌子走了的人!
啪地一声,沈稚子愤怒地将筷子拍到桌子上:“他人格分裂吗!他有什么资格问我我在想什么?我还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呢!你见过这样的人吗!你见过吗!”
盛苒头也不抬:“那你还吃不吃?”
“……吃。”沈稚子怂怂地吃了两口,越想越不解,“可他为什么要这样?我又没有招惹他,夸他聪明难道还成了我的错吗?这不是很奇怪吗?你会因为别人夸你聪明而生气吗?不会的吧?他这个人真的好分裂啊!”
盛苒也不太懂:“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事儿。”肯定有别的诱因。
“可我刚刚没说什么啊。”沈稚子咬着筷子,努力回忆,“我就说,我一直不怎么会剥鱼刺,小时候还被鱼刺卡过……”
声音突然停住。
心里咯噔一声,她惊慌地拽住盛苒:“我,我突然想起来。”
“嗯?”
“他不会是去追许时萱了吧?”
盛苒无言以对:“你到底长了一个什么样的脑子?”
沈稚子纠结起来:“靳余生是不是喜欢那种小白花?我太凶了?我经常看到许时萱去找他……可他也一直都不怎么理许时萱的啊,为什么今天突然……”
她顿了一下,若有所思:“是不是因为许时萱哭了?”
盛苒:“……你想太多了。”
“是的吧,一定是因为许时萱哭了。”沈稚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沈湛以前告诉过我,他最喜欢看白白净净的小女生掉眼泪,委屈巴巴的招人心疼。”
沈湛赶紧否认三连:“不可能,我没说过,你别瞎说。”
“但是他明明就……”
她还要继续叽歪,盛苒忍无可忍:“你闭嘴,你不是我认识的沈三爷。”
沈稚子立刻懂了:“行,我这就去绑架他。”
然后带回去,囚禁起来。
盛苒哭笑不得,拽住她:“冷静点儿。”
摸着下巴想了一阵,她说,“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
靳余生脑子有点儿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跑,心里像是点了一簇火。
他深呼吸,慢慢冷静下来。
夜风沁凉,背离天文台的方向灯火熹微,远离嘈杂的人群,一切归于沉静。
星空璀璨,天幕气势汹汹地向下压,满天星辰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他并没有在山崖边待太久,手机卡作废之后,没人能再联系上他,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会很麻烦。
他在心里啧一声。
离开靳家之后,可能连他也疯了。
回到营地,烧烤吃得差不多,大家已经渐渐分散开来。
剩下比较集中的人群在草地上围了个圈,班长站在中间,手中扣着一张牌。环顾四周,他有些局促地道:“黑桃三和方块三,把你们的鞋带绑到一起。”
一片喧闹中,靳余生找了个空,也坐下来。
余光之外有两个人影,闹哄哄地站起来,将彼此的鞋带解开又重新系上。
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他心里了然。
——国王游戏。
以前他也见过朋友们聚会时玩,但自己从没有参与过。
沈湛眼尖,见靳余生回来了,飞快地朝盛苒使一个眼色。
新一轮游戏由上一位国王发牌,班长飞快地洗了牌,发到靳余生,他摇头:“我不玩。”
沈湛连忙出来打圆场:“来都来了,别扫兴呀。”说着,自作主张地帮他抽了一张,塞进他手中,“自己留着,别让别人看到牌面。”
靳余生垂眼看了看牌,没有说话,唇抿成一条线。
眼见班长转身走过来,盛苒突然拍拍沈稚子:“我有点渴。”
“自己去拿饮料。”
盛苒很坚持:“可你离饮料箱比较近。”
沈稚子回头看了看,还真是。
懒得再废话,她手掌撑地爬起来,走过去。
班长发牌发到沈稚子,发现她的位置空了:“人呢?”
“拿饮料去了。”盛苒搓搓手,笑得很乖巧,“我帮她抽,你放心,我不会看牌面的。”
星光璀璨,夜色仿佛素色的绸缎,白色的雾气在山林间弥漫,一层层包裹上来。
这一局的国王是沈湛。
沈家祖传桃花眼和大长腿,长在男生身上尤其勾人。
他眼中带笑时,光芒潋滟,眼尾若有流光,自带一股少年风流气。
“这一局,我是国王呀。”他笑眯眯,“游戏也玩儿了好几局了,我看大家好像都不太能提起兴趣,我们这局玩点儿刺激的呗。”
顿时有女生亮起星星眼。
“嗯……”沈湛佯作思考,“这样,不如我们抽两个人,隔着纸牌接个吻吧。”
女生们嘘声一片,男生们不嫌事大,吹起响亮的口哨。
国王算不上严格的游戏参与者,所以不可能抽到沈湛。但剔除掉他,在座还有一个……
女生们偷偷看过去。
靳余生坐在人群之间,清隽而沉默,仍然出挑得能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他手指修长,骨节很好看,食指中指之间夹着张纸牌,注意力却好像全然不在游戏上,一如既往目光清淡,脸上的表情淡漠疏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星光垂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子。
女生们突然有些脸红,概率……概率还是很高的。
“那就,黑桃六,和——”沈湛高高地起调,在一片绷紧的呼吸声中,煞有介事地停顿了很久,“红心七!”
人群沉默三秒,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沈湛奇怪:“没有这两张牌吗?大家再检查一下?”
班长突然想起什么,提醒他:“刚刚我发牌的时候,有个人去拿饮料了……但我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了,谁来着……”
是沈稚子吧!她去天上拿饮料了吗,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关键时刻掉链子,沈湛气得想掐死她。
“可是就算有一个人去拿饮料了,那也还该有一个人在场内啊。”沈湛垂死挣扎,“大家再看看?”
大家交头接耳地看了一圈,最后默契地沉默下来,纷纷将目光集中在靳余生身上。
靳余生注意力游移,许久,若有所觉地回过神。
他低下头,将牌面翻过来,果不其然,黑桃六。
那么……
舌尖抵住上颚,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另一张牌,是沈稚子。